天映泠然月

《滅絕》（ANNIHILATION）
　　即使處於無頭蒼蠅找工作的狀態，我還是把一部完整的電
影看完了。
　　就算社會、同儕、家人不斷施加壓力，該看電影的時候，
就看電影。

　　自從我們家買了NETFLIX，放假一回到家，第一件事是看更
新了哪些電影，然後正大光明地耍廢。
　　把重看卻沒看完的Rick & Morty了結，NETFLIX很貼心／煩
人推薦了一部新作：《毀滅》。我記得那張劇照有五個人－－
整個隊伍－－根本找不到主角是誰，但預告非常有趣，幾乎整
部電影都剪了進去(考量到預告不是導演剪輯，所以也不能怪
他們嚴重劇透吧)，足夠衝突、足夠張力，有科幻，有懸疑，
有宇
宙恐怖。
　　當下我想著，沒有比看完這部片子更好的選項了。

　　導演另一部非常有名的作品《人造意識》（Ex Machina），
是第一部讓我通宵看完了作品。《人造意識》有深度，有非常
激烈的衝突，有角色塑造，有演技非常好的演員，而《滅絕》
也不惶多讓，同時也保持了導演的藝術片風格。

　　說起來，電影中出現的結界微光，只要看過洛夫克拉夫特
《來自宇宙的色彩》漫畫版，大概第一個聯想到的東西就是那
個隕石外星生命體吧。

　　進入正題。
　　我對這部片沒那麼滿意。看完預告，我就知道自己是要看
洛式宇宙恐怖，自然會帶著對洛式的期待，希望能體驗到《異
星智慧》（Life）中，對於人類種族滅絕的恐怖（從這角度來
看，《異星智慧》挺廉價的）。但導演的風格，讓我對這部片
的最高潮的塑造，不是很滿意。
　　種族滅絕的可能性依然有，對宇宙的恐怖也絕對及格，但
總覺得......張力不夠，SAN沒有掉到我期待的瘋狂，就像快
體驗到巧克力溶化的瞬間，然後被人從口中硬抽出來。

　　我想劇情簡介大家都耳熟能詳，外面多的是影評。但還請
容我再嘮叨一陣。
　　導演的剪法沒有按照時間順序，他刻意將回憶穿插其間，
賦予人物記憶和經驗的沉重感，拉近觀眾與人物之間的距離。
所以，按照時間軸順序說明很沒意義。
　　簡單來說是：軍人那已經退伍的癌細胞生物學教授妻子因
為愛侶音訊全無，十分痛苦，丈夫突然出現，但也帶著失憶和
明顯輻射／罹癌的症狀，為了拯救愛人，她進入丈夫因任務進
去的微光區域。

　　探索小隊是最後一支隊伍（因為計畫主導人自己當隊長），
其他隊員有地形學家、醫生、物理學家。
　　當懷抱著期待宇宙恐怖時，自然而然，我的焦點就在角色
SAN值什麼時候開始掉，以及誰掉得最快。
　　嘛，這也是享受本片的方法之一，不過我感覺導演所拍攝
的唯美，對於掉SAN的效果不大，能造成SAN變化只有幾個小事
件，我認為導演並沒有想將重點放在那些事件上。

　　以下雷

　　主角很淡然，表情變化不多，人物塑造也是環繞著她進行，
感覺隊員們只是配角，為了要襯托出主角的內在衝突。
　　她在微光境域中，起初不明白自己到底看著什麼樣的病變。
她清楚這些植物、動物，因為某種東西而不斷產生細胞規模的
分裂突變，就連自己的白血球也是如此，到最後，即使物理妹
子做出了超合理的折射理論，電影依然沒有結束詭譎氣氛。
　　主角完全理解了自己加入一個自我毀滅的隊伍，唯一正常
的人－－醫生－－最先崩潰；物理妹子讓自己的基因更容易散
播在雨林中，達到更接近她理想的「活著」；地形學家沒陣子
就領便當了，不過她的背景故事相當可悲；隊長得了癌症，有
沒有進微光境域都沒差。她，作為唯一一個想回來的人，最後
回來了？
　　但回來的，真的是主角嗎？
　　主角和境域外科學團隊的質問對答時，我一直覺得很奇怪，
她左手的刺青應該是醫生的吧？而且那杯水的閃光，都沒有人
注意到嗎？

　　有些人認為，這部電影的主題是癌症。
　　微光本是一個不斷在地球上擴大的癌症，它吸收所有基因
序列，接觸所有生命，打亂序列，然後再還給生命。照完全瘋
掉的隊長的說法，所有生命都會被微光切割，切得細碎到分不
出任何區別時，地球的生命早已消失，會是全面性的滅絕。
　　微光的本體看起來像癌症細胞，不斷蠕動變形，像沙、像
黏土、像金屬、像風、像雲、像觸手、像圓球，那是無法描述、
不可描述的另一個世界的美麗。
　　但是，我認為這種主題實在不夠沉重，也不夠有趣，因為
就連小學生也能理解人體像忒修斯之船，不斷不斷不斷地經歷
死亡，唯有腦細胞會留存到真正完全的死亡臨到，這種概念。
我試過了，拿現役小學生來試，還挺成功的。

　　所以，我堅持以宇宙恐怖的角度來看這個故事。

　　NASA最新，適用於宇宙探索的生命定義：「一個能自我維
持且具備達爾文式進化的化學系統」，這是為了讓宇宙探索時，
科學家不用侷限於碳基、矽基框架，更妥善地認識宇宙新發現。
　　從這個角度來看，微光並非生物，它是某種特殊的物理現
象，女主角自己也說微光對她的攻擊是自身意圖的反映。
　　它將一切東西折射，人心也是。
　　既然如此，微光不能被視為封閉系統，應該更接近量子現
象。不過在那樣的規模下，生物、化學、物理，都不會有差別
了。
　　如此超出人類理解的東西，卻能在人類身上展現其存在。
　　到底微光的出現是巧合，還是有意志在背後操作？或者，
其背後的意志根本不在意微光掉到哪個宇宙角落？

　　這是一個，非常漂亮的，人類接觸宇宙的故事。
　　最後，男主奇蹟地復甦，明白自己再也不是自己，女主也
同樣清楚自己的情況；她透過錄像見證丈夫的白磷手榴彈自焚，
而與微光的互動也讓主角慢慢失去自我的邊界。
　　兩人擁抱，看似溫情。這不是他們倆一開始的期望嗎？
　　他們各自直視著前方，眼瞳如微光閃爍變化。
　　人類會因為他們的存在而滅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