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碾壓 24・4

  

  微粒說出某些東西,而即使我無法理解那個語言,他語調中的激勵也夠清楚了。

  忌延以某些東西回應,嗓音沉靜,幾乎就像在對孩童說話,然後他又喝了一口水。雙眼沒離開螢幕。

  伯希魔斯幾乎要抵達印度門。守方斷斷續續地在那裡堅持防線。其中一個超亞人類想合力減緩他的速度、妨礙他的進程,也要給其他人爭取時間來磨耗他。他們失敗時,妨礙的措施或假面就會被殺、被毀;他大步進軍,英雄們盡可能地後撤,啟動下一道反攻策略。

  但他們每次戰鬥,伯希魔斯都會造成傷害。假面死絕,巧匠裝備化為一團團熱鐵。每次假面們要建立一道防線,防線就會變得更弱。

  「有東西出錯。」忌延說。

  「俠騎有被襲擊。」我回答。「我認為,他們是計畫要聯合防守,但有人在最差的時間點,幹掉我們團隊的首腦。」

  「我懂了。」

  「我不會詢問你們都怎樣工作,但顯然你們是有些組織。」

  「當心吶。」忌延對我說。他根本沒看向我。防線現在用上吊擋鐘。他們設立起鬆散的纜線網格,而若沒有間隔相當的閃電亮光,就幾乎無法被拍到那東西。雅麗珊卓跟昹奪羅想將終結召喚者砸入那道柵欄裡。

  「你有秘密要保護。很好。沒關係。我沒要探聽。但或許我們走過相似的道路。我們八成也有相似的實績。」

  他頓時回頭瞥向我,在他轉回去面對螢幕前,與我對視了一秒鐘。認可,卻也沒接受或否定我的論點。

  「我的前任隊友們似乎沒你們這麼有效率。但我們也有隱密行動,我們理解某些關鍵要素——需要情報,必須理解什麼時候進攻,在面對著已經預期你會出手的敵人時就要無法預測、讓他們猝不及防。」

  「請,說慢一點。」忌延對我說。「我的英語不強,我非常疲倦。」

  他看起來像是隨時都會倒下,像是他幾乎沒吃飯,沒有睡覺。

  「你上次睡覺是什麼時候?」我問。

  「三天了。我們以為終結召喚者會更快攻擊,所以我做準備,準備等時機到來。若太早,我就得停下來、重新過來。這一次他來了,但我很累。說話很好。分心,不會危險。請,繼續說話。」

  他打瞌睡的話,會發生什麼事?我看向那個「時間炸彈」,納悶著。如果他被殺或被擊昏,他說的事情就會發生?

  「好的。」我回答。花了一秒鐘整理思緒。「你提過,你必須冷酷,如果你的敵人是你遇過的那樣可怕的人,然後你也想要有勝機,你就得出重手。」

  「是的。重手。像法官的鐵鎚⋯⋯

  「小木槌。」我補充。

  「小木槌。嚴苛的正義。碾壓那些無法轉到妳這邊,或是無法停止敵對的敵人。」

  「是的。」我說。我思考一秒鐘,然後做出論點。「你也知道,擁有所有情報時會帶來的力量。也要有一個隊伍能夠傳達那個情報。溝通就是關鍵,而一個彼此搭配十分完善的隊伍,根本不需要溝通,那就更好了。」

  「妳曾經有這個隊伍。」

  暗地黨。「我們很接近那種程度。而損失他們是很可怕。或許那就是當英雄時最不有趣的部分。但你理解吧?你願意承認,情報跟溝通的重要性?」

  他沒有回答,看著螢幕。他這是要打盹了嗎?

  在螢幕上,昹奪羅成功的一擊,將伯希魔斯撞入纜線網格中。那個終結召喚者慢悠悠地靠近,那置於他擊殺範圍外的纜線,卻已經有某些纜線部位脫離吊擋鐘的能力。不過,它仍深深切入他身體,在他肩膀到腳後跟的皮上割出菱形傷口。雅麗珊卓衝刺,試圖重擊目標,然後伯希魔斯伸出一爪,一揮。

  他肯定是遏止了她向前的動能衝擊,將其迴轉到她身上,因為他在拳擊下沒有移動分毫,她卻以大反射角撞入地面。從她深厚掀起的塵雲來看,她的身體可能是刨出了一條數百呎長的壕溝。

  伯希魔斯向前一躍,纜線在被拔出來時再次割傷他。塊塊血肉被挖下。

  終結召喚者雙手拍掌,力場便消失,防禦工事跟防線上的假面都在那陣衝擊下倒地。

  吊擋鐘的網格繩索從空中墜落,一閃發亮有如巨大煙火的火花。我想,我明白那有什麼意義。

  該死的。我希望他沒有事。吊擋鐘以英雄來說,真的不算是壞。

  「我承認。」忌延遲一陣子,對我說。「我想我也能看出妳要說的東西了。」

  「我們先跟他們溝通。跟所有人溝通。我看過的糟糕爛事,一半都是因為我們彼此鬥爭。那些我看過最好的成就、真正有英雄氣慨的事情?那都是在我們合作時才會發生。所以,我們要最大化我們的勝機。」

  「妳做這個多久?一年?」

  「好幾個月了。」

  「我已經做了十年。我欣賞妳保有了那個⋯⋯」他話音漸落。

  「理想主義?」

  「織手,那不是我熟悉的詞彙。信仰?」

  「信仰也行。」

  「我十年後,什麼都不剩。沒有信仰。我們是一個腐爛、可悲的物種,我們也被賦予了摧毀自我的力量。」

  「考量到你這時候想做的事,還真諷刺呢。你會在孤注一擲下殺人,殺死旁人。」

  忌延瞥我一眼。「妳對這場博弈,給多少數字?」

  「三分之一會成功?」

  他冰冷的視線與我交會。「三分之一。那⋯⋯或許不公。沒關係。如果我是錯的,我們失去這座城市。如果我是對的,我們殺死伯希魔斯。織手,我會選這個風險。我會承擔風險,我也會在這座城市被抹平的時候看著,也知道我喜愛的人們在死去。我大多時候,都是平民裝扮,直等到比我更強者給我一個任務。我或許會殺死,我每一天走去買食物的店裡的屠夫。我會殺死,住我隔壁的寡婦、她的孩子,假若他們還沒疏散。我提過我女兒,她跟妳一樣,對人們滿有信心。」

  「我不會說自己理想主義到那種程度。」我說。一頓。「忌延⋯⋯

  我們同時開口說話。他壓過我,一半的注意力仍在螢幕上。「我會玩這盤賭博,或許在過程中殺人。我會殺掉那些使我微笑、讓我比現在感覺更像人類的人,我會悲嘆他們的死亡,然後再一次下賭注。因為不論一座城市有多巨大,都值得冒險。」

  我想到,這麼做、那樣擲出骰子,就像是我對我父親、我地盤裡的人所做的事。「說的比做的容易吧。」

  「織手,這我已經做過了。」忌延跟我說。「我的妻子,我的兒子,好幾年前。相似的問題,相似的規模。我可以多走幾分鐘,走回去拯救他們,但我讓他們死去,因為那保證某一頭怪物不再出現。賭博、犧牲有什麼價值,假使你不賭上你重視的東西?」

  我盯著他。他還很年輕,年紀不超過三十五,但他臉上的線條,那駝背的姿態,他移動的緩慢⋯⋯都散發出一股巨大疲憊感。

  我沒有回應忌延的問題。他稍稍微笑,轉回到螢幕上。

  伯希魔斯正在怒吼,那道吼聲並沒有觸及在地下的我們。螢幕音量靜音,就也無法傳達那吼聲的震動。不過,畫面顫抖,閃爍劇烈,英雄們所建立的防線正在崩塌。印度門受損,那東西比較像是在戰鬥中意外受害,而非真正的目標。

  我的蟲子感知到我左側的動作。我瞥向微粒,看到他在身後端著掃描儀。

  掃描儀指向忌延的「時間炸彈」。

  他另一隻手從實驗袍夾克的口袋中抽出一把修長的手槍,那把槍看起來像是在復古科幻會出現的東西,沒有槍管——末端只有一小段延伸,非常像衛星電視雷達。

  那是另一把分解槍?

  他看到我的視線,瞥向忌延——忌延正背對我們——然後回頭看向我。他的雙眼閃過忌延,意圖明顯。

  他已經想到一個解方。可以解除爆炸、阻止忌延的方法。

  我只有一瞬間能做決定,之後那個傳送能力者就會插手,或是忌延會注意到他。

  我與微粒雙眼交會,微微一點頭。

  那個掃描儀消失到他口袋,他也從寬鬆大衣裡拿出某個形狀像手榴彈的東西。然後將槍指向忌延。我能在手裡感到絲線緊繃,連接著那把槍。

  我不假思索,用力一扯,將其扭離目標。手槍擊中一個螢幕,在忌延肚子高、距離他右方兩呎。螢幕爆炸成一團黑色粉塵炫渦。

  忌延回過身。他吼出一個我無法理解的詞彙。

  「不!」我喊著。

  在那個傳送能力者閃現實,忌延打出手勢。那男人沒直接打穿微粒的身體,而是出現在他身後,迅速讓他無法使用手榴彈跟手槍後,就消失。他將微粒一起帶走。

  「別殺他。」我說。

  「妳會感覺⋯⋯很責備?」忌延問。

  責備?「罪咎。」我糾正他,之後才察覺到我正在做的事情。

  我可以看見忌延臉上的細微微笑,他同時有著失望、自豪跟責備。「我看著妳。在螢幕上的反光。妳設計他,讓妳能擁有我的好意。」

  我是這樣行動嗎?這個行動背後不全然有意識。我有設置絲線,但那背後到底有多少意圖?那是出於我現在的習慣,手上保有個措施,可以處理掉任何武器嗎?

  我專注在蟲群上,專心致力於散佈房間裡的繩索跟絲線。有一條在門口,一條綁著忌延雙腳,正等著我來解決掉、綁縛他。其他絲線連結在我們之間,蜘蛛會依照情勢所需,已經準備要切斷線條或將其綁死。

  那是行者還是我,在擔心事態惡化呢?

  「我猜我是這麼做了。」我說。讓蜘蛛切斷我們之間的絲線。

  他對我搖了搖一根手指:「我不是昨天才出生。這種愚蠢可會讓妳死去。妳是會死,假使我沒有感覺需要外來人來挑戰我的想法。」

  「我猜⋯⋯」我說,搜索著那個詞彙:「一個賭徒若沒壓上重要的東西,賭博就沒意義了,對吧?」

  他稍稍微笑,眼中出現一點星微閃光:「壓上妳的性命?」

  「我猜我是賭上了性命呢。」我說。我的心臟依舊狂跳,嘴巴乾涸,而這個反應不只是因爲忌延,或那個傳送能力者。而是行者

  「妳想。現在,我們知道妳的立場。妳很靈巧、危險。做小動作。妳攻擊一個盟友,把他當做棋子,來對我表達某些東西。」

  「他不太算是盟友。」我說。「他幫我們進入這個地底基地。但他太魯莽了。一開始就是他闖進這個艙房,也是他準備攻擊你。他是這個情況裡的混沌元素。」

  「我不懂這個『混沌』,但我理解妳,我想。沒有溝通呢。」忌延說。他的微笑就像我倆共享了私密的玩笑。

  「我會做我必須做的事,確保我們所有人都能撐過去。這跟你一樣,但我沒有操縱時間的能力,或是造出這種『時間炸彈』。我都是在小規模上行動。」

  「我理解那個笑話呢。」忌延對我說。「那是個笑話?小規模?」

  「算是吧。」我說,在面具底下稍稍回以微笑。這傢伙根本精神錯亂了,把太多力量裝在過於不穩的包裝裡,而我幾乎喜歡他的為人呢。

  「織手,妳希望跟我表達什麼,讓妳犧牲一顆棋子,也冒險失去妳的性命?」

  我不確定我對此已經有所回應。我還是努力了。「你想用你的時間炸彈攻擊伯希魔斯?好吧,我們就這麼做。」

  「喔?幾分鐘前妳才反對我。」

  「我沒要改變你的想法,也沒要阻止你。那麼,就來實踐這個點子吧。我們讓防衛方的英雄知道現況,設置好一些措施⋯⋯

  「慢點。講慢點。」

  「放我走。我們跟英雄一起合作。」

  「英雄們會在幾分鐘裡,在妳過去前死去。」

  我瞥向螢幕。情況有多糟糕?很難感覺出到底有多少位英雄還在撐著。一股醜惡感緊緊攫住我胸口。

  「我們會努力的。讓我試試看。我可以給你打信號。你到時候就攻擊。」

  「妳在要求我要有信仰。」

  「忌延,放我走。」我告訴他。「你說你已經賭上了重要的事物。那也賭上你的懷疑吧。」

  「我不理解。」他說,聽起來忽然很疲憊。「我的英語⋯⋯

  「你不理解,不是因為你英語不好——我在說的事情不太合理。」我說。我也得抗拒著趕緊解釋的衝動。「但你的懷疑,你缺乏信仰,那是在打安全牌。對那些沒成功的事情,不會失望,沒有恐懼。賭上那種安全感。賭上你會損失的安全感。我在成為英雄時,就這麼做了。」

  「妳不太像英雄呢。」他說。「跟一個狂人談判,轉身攻擊盟友。」

  「我知道我是個滿卑鄙的英雄。」我同意。「但我有在努力。我這樣憑著信心放手一博。我也在要求你這麼做。」

  他稍微微笑,伸手握起我的手。他讓我抬起手,同時也彎腰、親了我手背。

  「再一個。」他說。

  「再一個?」

  「再一個籌碼。一個我可能會期待的愉悅對談。在妳死去時,就會消失。」

  消失?

  他說了個詞彙,我身體緊繃。我想將手往回一扯,但他抓住我,使我手指在試著閃開時劇痛地扭動。

  傳送能力者出現在我正後方。他一現身,他身體現在所佔據的空間裡的氧氣被替換後,緊接著推出一股溫柔微風。我感到心臟慢了一拍,我喉嚨裡空氣卡住。

  沒有痛楚。一秒過後我估量情況,察覺到他沒用他的肢體打穿我。只有驚訝,還有模糊的擊殺本能。

  那人把雙手放到我身上。

  「織手,十五分鐘。」忌延對我說,放開我的手。「十五分鐘,或是那些英雄再也無法戰鬥,看哪一個先發生。」

  然後我就離開了,不在地下室,而是被擺到戰場中央。忌延完全不在我的能力範圍內。我已經決定要跟他合作,現在這已成了定局。不可能回去讓他改變主意,或阻止他了。他絕對會出手的。

  就算在我的面具過濾下,臭氧的氣味跟熱空氣燒灼我的鼻孔邊緣。空中的刺激性煙味如此濃厚,我在用鼻子呼吸時,幾乎能嚐到那股氣味。

  伯希魔斯在我前方,高高站立,距離近到絕對不安全了;他的身形輪廓被他周圍煙氣給模糊。

  我轉身、啟動反動力板,起跑加快速度來讓我可以起飛。

  我腳下地面陡然傾斜,陡峭街道路面跟地面下的石頭豎立到我面前,擋住我的前路。我雙手成功抓住石頭最尖端,將自己往前推進到飛行背包足夠升空。

  沒有蟲子了。我將它們留在忌延的基地。如果我有想到的話,就能請求他給我時間回收蟲子。同時,我也不可能撥出那幾分鐘的時間吧。

  兩、三千隻蟲子,只剩仍綁在我身上的絲線——從我延伸到忌延,然後被切斷的那些絲線。我還有電擊棒,在面對伯希魔斯時是可笑地無用吧,還有一小罐防狼噴霧劑、飛行背包。

  就算是最能運用那些東西的時候,勝機還是很差吧。我按下臂帶的按鈕說話,然後只有沈默回應我。

  我的蟲子移動到戰場各處,標誌出我遇到的每一個假面。掩體很稀少,也難以在煙氣中找到掩護。每道閃電光芒都顯露出不幸的假面,他們都發現自己距離掩體太遠、進入了伯希魔斯的視線。

  在這整片區域裡,我可以說話,不能讓自己太顯眼。那幾乎就像在戰慄第二次觸發以前,身處於他的黑暗中。無法視物,無法聽聞。就連我的的動作,也難以估算。我在這裡,感到一股壓力,彷彿空氣有著質感,甚至待在伯希魔斯的存在附近,也讓我感到沈重。我是疲倦了,還是所有東西都變得更沈?我忽然想到,或許是空中的氧氣含量更低。

  我不確定那個情況會有什麼影響。

  太少蟲子能用。有五到十隻蟲追蹤假面一人,這樣我就能確認每個我認得的人,然後只留下一隻蟲在其他人身上。每位假面都有一隻蟲,剩餘的就去進行偵查。

  我最先認出麗姬亞——和議人底下其中一人,她戴著海螺形面具。檸水晶就在附近吧⋯⋯

  或者也可能不在。我暗自咒罵,碰觸地板來校正姿勢,趕緊繞過牆角。

  她正在創造出巨大的傳送門,每一瞬間都在拉寬門。這讓我納悶,終結召喚者襲擊都沒留下多少紀錄的原因,恐怕是PRT將那種東西隱藏起來。他們藏起愛剋妲娜的襲擊細節情報,還有雅麗珊卓談過的其中一個理由——也願意支持的那個理由——就是,我們不太能讓公眾了解到,一個超亞人類能造成多少毀滅性影響。

  她的圓形傳送門,恐怕有二十呎寬,冰水不斷湧出,彷彿是被巨大水壓給擠出。

  那是前線已經不剩任何戰鬥員時,才會使用的防禦措施。絕望、暴力的做法,就像烈陽舞者的太陽。我的蟲子找到她耳朵的位置,盡可能清楚地傳達:「快跑。

  她沒聽見。固執地,駐守陣地,將伯希魔斯全身淋濕,擴展著傳送門的寬度。擴展到我在噴水下喪失蟲子時,才能分辨傳送門到底有多寬。二十五呎?三十呎?

  「快跑。」我又試了一次。我低語。「跑啊,麗姬亞。」

  伯希魔斯炸出閃電,我頓時便能看到他遠方的輪廓,那道光芒切過一團團濃厚的煙霧塵埃。我可以看到閃電觸手宛如閃光燈,緊追著水流時穩住位置,改變流向、瞄準其他目標,發現了可以抓住的導電體。整座噴泉便發亮。

  她轉換方針,傳送門開始吸水。閃電消失,水分現在反轉方向,使伯希魔斯踉蹌地朝那片空地前進。

  昹奪羅出現時如天降戰矛,正中擊打兩片肩胛骨中央。伯希魔斯幾乎墜穿地面。他的爪子歇在傳送門邊緣,彷彿傳送門有著物理實體般,被割穿。閃電現在不會流向遠方,其蹤影便迅速消失在煙霧中。

  傳送門關閉,伯希魔斯成功刨出一條路,同時也擋下昹奪羅;閃電在每一秒鐘裡愈來愈強。

  他一撲跳,墜落過數呎之遙。地面震動。閃電照亮了噴泉在他腿上的噴灑位置,她顯然讓他陷入了傳送門。

  關起來啊,我想著。截斷那條腿。

  但她沒那麼做。那似乎,不成個選項。

  動身啊,泰勒。先處理妳自己的工作。我有多長的時間?十五分鐘?十三分鐘?十二分鐘?現在很難追蹤時間。

  我的部下。雲手他在附近。他變得更大了。他承載著有傷患的擔架,使其在他能力範圍邊緣上移動、緩緩轉動,還有其他物體更靠近他的核心。有個臂帶,一隻底部有著焦燙傷的斷臂。

  那是他的手,還是其他人的手?

  我趕到他身旁時,也在一段距離外找到其他人。構工將某些粗糙的物體加裝到裝甲上,讓背部的架子能背起受傷的假面。他騎著三輪車向前進,用打樁機敲入地面、立起石牆來停車,也能打穿障礙物來前進,然後立起另一面牆壁。如此階段性撤退。優雅、銬手跟哥雷姆緊跟在後,每個人車輛後方都有著傷者。

  強併星?我沒辦法用蟲子認出他。他不是遊在他們旁邊、幫忙清開道路,就是受傷了。

  我正要趕去跟上他們時,麗姬亞就被擊倒。碰巧一道閃電,就那樣擊中她。伯希魔斯迅速站起。閃電劃過那依舊朝上噴射的水浪電弧,水勢卻隨著每一秒減弱。

  就連殺掉她,也沒辦法強迫傳送門關閉。該死的。

  我走到構工身旁,停頓。

  「抱歉了。」我喘著氣。嗓音聽起來粗糙而尖銳。真難呼吸。

  「構工沒辦法說話。」銬手說。對比起跟戰鬥的初期表現,她嗓音詭異地平穩。

  「發生什麼事?」

  「被另一個假面擦中。」她說。依舊毫無情感,沒有語調。

  「那不重要。」優雅插話。「妳他媽去哪了啊?」

  構工手一動,放到她肩膀上。優雅反手拍開他。

  「我找到伯希魔斯要的東西了。」我告訴她。「蒙霜在哪?」

  「死了。」哥雷姆說。他背著一個小孩子,跑在所有人後方。

  「誰接手指揮?」

  「稜女,但她受傷了。」優雅說。

  「我需要跟管事的人溝通,而且我們也沒時間了。」我說。「理龍?目空大師?」

  「金屬機甲都被烤爛了。」優雅說。「沒概念目空大師人在哪。」

  「宴燈袖?你們老闆?」我問。然後我糾正自己。「我們的老闆呢?」

  「兩分鐘前有看到她。指揮鏈沒消沒息。她說我們該要逃跑,帶上我們能帶的人。賽陽沒出現雷達上,但我們上次聽說,他是朝北方飛行。不是東方,也不是西方。他肯定是想避開這場戰鬥吧。」優雅幾乎是咆哮出話語。

  「事態還沒到徹底絕望。」我說。「我們這次,是有個勝機。伯希魔斯的目標是個武器。那算是個武器吧。」

  「武器?」哥雷姆問。

  「炸彈。或許爆炸波會強到,讓原子彈看起來像顆手榴彈。那是個應該能幹掉終結召喚者的東西。」

  「真假?」優雅問。我能看到她神情中有了一抹希望。

  「那是個能量武器。」我澄清。

  我看見那個希望變成疑惑。「但那是⋯⋯

  「它能造成真的非常好,或是真的非常慘的結果。」我說。看到那股困惑變成短暫的絕望。「這正是我們為何需要聯絡上能做決定的人。英雄在哪?宴燈袖在哪?」

  哥雷姆指道。「那一邊。」

  「檸水晶呢?穿著黃色裙子的女性?」

  「現在是黃色緊身衣。」哥雷姆說。「她在他穿過指揮中心時就脫掉了禮裙。」

  去我的。現在他提到這一點,我就忍不住納悶我能不能用蟲子感知到她,然後因為她是隱陌型能力者而忽略她。

  「我想我知道她去哪了。」我說。跟宴燈袖的方向相同。我已經升空離地。「去吧,把傷患帶走,然後如果可以回來的話就回來。」

  「宴燈袖叫我們逃跑。」優雅說。

  「我是在告訴你們,我們需要讓那個他媽的混帳分心五秒鐘。」我說。「強併星在哪?」

  「這裡。」強併星從我身後說。

  我轉頭看到他走出一棟建築。

  「你要跟我來。」我跟他說。他沒帶著任何傷者。

  「我需要駕乘某些東西。」他說:「步行不夠快。」

  「定義『某些東西』。」我對他說。

  「夠重到可以支撐我所有體積的東西。」

  我可以支撐起一個人嗎?不行。我可以抱起小孩子,但另一個人就太難了。

  「爬到我的假面服裡。」我告訴他。「還有飛行包。」

  他給了我一個震驚的神情。「妳明白我會直接貼⋯⋯

  「行動!」我吼著。我有多長的時間?時間不夠啊。矜持造成問題的。

  他流入我的假面服,我就能感到他貼上我的肌膚,他的身體奇異地冰冷滑順。他一團地突出我一側肩膀。他的頭部,不怎麼算普通形狀,也沒完全進入他的幽靈型態,而是在我的護肩甲上成形。

  我們對反重力系統來說過重了。

  我得放手一博,冒險、做出妥協。我看向其他人:「捫心自探,去找出你們第二次出動的理由。如果可以的話,找出第三次行動的動機。你們能在八到十分鐘內趕到的話就跟我在那邊會面。」

  然後我施展出雙翅,啟動推動力跟反重力系統。起飛很緩慢,但那也比奔跑快了。

  如果我受到衝擊,或電磁輻射更惡化了一丁點,飛行包隨時會關閉,但我需要移動。就算我不確定我能做到什麼效果,我都需要人材。

  芝加哥監護者在我身後開溜,拋棄了防禦性牆壁,小心撤退而不求速度。

  如果加速的話,我們一分鐘內就能找到防衛線。

  暗地黨就在那裡戰鬥。三隻填充山羊玩偶跟狗群給他們提供額外的路障作為掩護,而劍曇正在發射她的針箭。攝政端著她的箭袋,交給她弩箭來發射,而淘氣鬼蹲在街道對側,背部靠著牆壁。檸水晶從兩頭狗中間窺視,然後在終結召喚者附近打出一片金光原野。

  戰慄沒跟他們待在一起。

  「嘎!」攝政在我降落時尖叫,我將雙翅折起、收回。「幹他老天爺啊!」

  對呢,我有兩顆頭。「強併星,下來。」

  強併星流出我的假面服,直接進入地面。他在數秒內就立起牆壁,挪移水泥塊,用其來重建、補強牆壁。

  「戰慄在哪?」我問。

  「醫院。燒傷。」淘氣鬼說。

  我點頭。「很糟糕?」

  「多是心理傷害,不是肉體受傷。」

  啊。

  我只能希望他會恢復過來。回到正事。「宴燈袖。拿著燈籠、假面服有些亞洲風的美國假面。她在哪?」

  「被電倒啦。」攝政說。

  你他媽肯定是在跟我開玩笑吧。

  我的不敢置信被一抹警戒給混淆。我在這裡時間有限,這一點就已經夠糟糕了,但假如忌延認定我們的防衛軍不能再戰,他很快就會出擊。假如無法找到能帶領防衛線的人,如果我們不過是一盤散沙,為什麼忌延要繼續等呢?

  「宴燈袖算是,會吸收能量。」我說。「她可能沒有事。」

  「她是被閃電擊中欸。」攝政對我說。「那是有點致命。」

  瑞秋噴了鼻息。

  我瞥向狗兒。她似乎不在意他們,稍微有些暴露在輻射底下,緊緊依靠著暗地黨用來當成掩體的殘垣破牆。其中一隻狗似乎對閃電電擊的反應很差,深深呼氣,每次有閃電擊中附近時,那隻狗就會發出非常不像狗的聲音。

  「聽著。」我說。在閃電擦中附近時也縮了下。伯希魔斯正集中要打出大量的閃電,而非打出真真正正的強擊。他是要清理我們防線的殘兵吧。「宴燈袖。她墜落到哪了?或許你們能給我指出任何能指揮的人?」

  瓷偶幾乎無心地指了個方向。我沒辦法辨認她是要打發掉我,還是她的注意力全被山羊填充玩偶給佔滿了。一隻玩偶被電擊刺穿,她就在一秒之內將它補上、重新填充。

  我起飛。又試了一次臂帶。靜電噪音。比什麼都停不見還要好,但並不理想。

  我飛過樣板大隊。光是靠近他們,我就能感到超能力的膨脹,能力範圍正在滋長,在我的注意力邊緣生氣蓬勃。

  然後強化效力就消失了。我將他們甩在後方。

  毛骨悚然。而在我的超能力模糊地超出我的控制力時,那也令我感到不舒服。範圍增強不會讓我有多少訝異。昆蟲在這裡將近無用,有更多蟲子也不會有區別。

  宴燈袖正在快遣那夥人中間,身旁還有一個白衣假面,他頭盔上有著星爆形狀,從眼洞與嘴巴縫隙向外輻展。她躺下,正用一片水泥塊當作掩體。她在伯希魔斯迅速的腳步使大地震動時,翻著身體。他沒有在奔跑。或是說他這種東西奔跑的話,感覺會很怪吧。他是大步慢跑,像是猩猩可能移動的方法——那才更合理。

  「她還有意識嗎?」我在落地時問。

  「她有意識。」宴燈袖自己回答。她似乎得努力才能集中注意力。「織手?」

  「我找到伯希魔斯想要什麼。我能跟誰談?」

  快遣踏一步閃開,好讓那個星爆頭盔的白衣男人可以自由行動。

  「我。」那個白衣人說。「我是風揚。過度時間的領袖。」

  「德州捍衛者領隊。」

  「是休士頓捍衛者,的領隊。」

  「有個當地假面聚集了大量能量。那些能量足以將印度從地圖上抹除。他計畫要在兩、三分鐘內,以那個東西攻擊伯希魔斯。」

  「那不會成功的。」風揚說。

  「我知道他不會成功。但不論我們要做什麼,他都會行動,我們就需要引開終結召喚者的注意力到讓那東西有機會成功。」

  他與其他人交換視線。

  「快點啊。」我想著。我正在喘氣,嘴巴裡滿是臭氧的味道。就算有我的鏡片,我雙眼仍因為周圍的煙氣而冒出眼淚。

  「去吧。」宴燈袖說。「用掉力量。」

  用掉?

  「時間點太早了。」豐陽說。「而且我們沒有全部的情⋯⋯

  「沒時間了!現在就決定!」

  我看到他猶豫。

  我暗自咒罵著,轉身逃開。

  我這會燒掉後路吧,但那絕對比這裡所有人死去還要好太多。我有多長時間?我根本無法開始推測。兩分鐘?八分鐘?

  那兩者之間差異可大了。

  去他的。真浪費時間。我耗費了珍貴的好幾分鐘來找他們,他們卻慢過頭、幫不上忙。我就不確定我可以跟捍衛者、監護者合作——他們在這樣關鍵點令我們失望的話,可就不行了。

  人材。這裡沒有夠多資源。我們要執行的事情需要夠好,要能夠⋯⋯

  我幹他媽的沒概念啊。我們到底該怎麼讓伯希魔斯足夠被釘住、足夠分心,還要控制住一個,可能夷平一片大陸的炸彈?

  除開雲手的芝加哥監護者以外的人都抵達了。我用蟲子給他們打信號,精確修改他們正前往的方向,讓他們的路線通往暗地黨那裡。

  在我身後,好像他們感到罪咎,風揚跟快遣追來、迅速趕上我。快遣在陣陣加速中間隔了普通跑步的步速,飛動的風揚雙手抱著宴燈袖。

  我發現了樣板,朝他們那邊過去。他們在我著陸前就已經有所反應,轉過身、雙手舉起要發動攻擊。他們有二十人,或說,將近二十人。

  「英文?」我問樣板。

  他們沈默,在那沈默回應中幾乎冷酷

  他們是民族主義的假面。我是個外國人,或許自然而然就是敵方了。

  「請說英文。現在,這是要決定性的時候了。你們的幫助⋯⋯至關重要。」

  沒有回應。

  風揚、宴燈袖跟快遣在向我前來時慢下速度。我用幾隻蟲子在空中拉出箭頭,將他們指向暗地黨。他們無視了這個指令,降落到我正後方。

  「織手。」風揚說。他嗓音陰森。「他們不是友軍。」

  「我們需要所有我們能有的幫手。」我說。

  「樣板試圖刺殺俠騎。」風揚告訴我。

  我雙眼瞪大。

  「那是我們之中的叛徒。」一個年輕男性說,嗓音口音濃厚。另一人猛然對他吼了某些東西,他也以華語回應。

  沒有英雄回答。我無法讓自己開口,我無法在這種情況裡,想出一個能聽起來有任何一丁點圓滑的回應。

  「我們確實需要我們能獲得的所有幫手。」風揚說,雙眼沒移開那群人。「你們想改過自新嗎?」

  那個會說英語的人幫其他人翻譯。我緊張地坐立難安。現在,到底還剩幾分鐘?為什麼我沒要求更多時間呢?

  「Shì de」一人呼喊。

  「Shì de!」群體一同喊聲。

  「那就是答應了。」風揚說。他已經轉身、起飛。

  二十位樣板成員。風揚。無法行動的宴燈袖。快遣。芝加哥監護者。暗地黨。檸水晶。我。

  這就是我們的整體防衛線了。

  伯希魔斯抵達太近的地方。一百五十呎的距離?或兩百二十呎?他正迅速靠近我們被警告過的一百呎處——他在那種距離下,一躍就能消弭距離。

  還有幾個英雄能擊退他。他比先前還要快上兩、三倍的速度前進,而暗地黨也沒有方法知情。他們待在地面上,被整座城市上百棟建築倒塌後所造成的煙霧塵埃環境所擋住了視線。

  「跑起來。」我的蟲子傳達道。但沒有人回應,沒有反應。周圍太多噪音。

  跑,它們拼出這個詞,用身體構成一筆一劃。卻有太多煙霧。

  我咬蜇他們,叫他們動起來。或許現在已為時太晚。

  他與暗地黨之間根本沒有一個街區之遙。他們中間也只有寥寥數棟半毀的建築。他們卻還在整理裝備、騎上狗兒要撤退,但他們拉開的距離太短了。

  伯希魔斯一跳——那不像他在戰鬥早期時的超遠型跳躍,但仍是一躍。他落到一棟建築物裡,大部分結構都被他撞倒,衝擊也足以使檸水晶掉下一隻狗、晃倒構工。

  終結召喚者拉近一半距離。若他的擊殺氣場超過寥寥二十呎,他們就會死。

  我降到檸水晶身旁,幫她站起來,也用雙腿跟反重力板努力協助她爬上一條狗背部。她一坐穩就就踢出鞋根,吼一道我聽不清楚的命令。

  那頭狗被嚇壞了,低聲咆哮,穩穩低伏、準備對抗伯希魔斯。

  「瑞秋!」我尖吼著這個詞彙!「叫他!」

  她尖銳吹出口哨,那似乎就打破魔咒。那條狗躍動轉身、奔跑,幾乎將我撞倒。

  樣板降落到暗地黨之中,加入火線。我可以感覺到我的超能力膨脹,能力範圍增加了一個街區,兩個街區⋯⋯

  我可以感知到地底設施,忌延所在之處。他正無心地拍掉我留在底下、不受我控制的蟲子。

  「等等。」我跟他傳達道。「快了。

  我們不是在接下來幾分鐘裡成功行動,就是會死去,然後一切都不重要了。

  我召來蟲子,只留下足夠跟忌延溝通的份量。

  樣板打出雷射、豎立力場來格擋閃電電擊。哥雷姆的手掌升起,在樣板的協助下加速,但太過緩慢,無法造成實質的影響。構工的牆壁也依樣,無法拉高到足以格擋伯希魔斯的視線。超能力強化效果,會增強他的巧匠能力,但無法強化他的技術的成果

  檸水晶的超能力,那金黃色光芒的厚度膨脹。優雅閃閃發光,銬手的裝甲獲得強化,強併星能影響更廣闊的範圍。

  為什麼樣板不盡快在這場戰鬥的最一開始,就如此出手協助呢?人們真該死。他們這樣愚蠢、自私自利、眼目狹隘,真該讓他們所有人去死。

  這樣還是不夠。

  伯希魔斯伸出手,閃電便從左至右,刨劃過我們的隊形。樣板的力場在閃電擊中後消失,構工被從他的機車擊落。銬手太靠後方,不再保護範圍內,便立即倒下。我也在閃電衝撞樣板所提供的四疊層力場時,彎下腰、覆蓋頭部。他們其中一人,在最後一片力場被粉碎時便被撞趴。

  一個游移在外的樣板成員,太靠向右方,便被擊倒在地。她開始掙扎地爬起來,在下一秒裡癱倒。

  宴燈袖飛向受傷的監護者,但她沒力氣站起身。她轉而用燈籠,預備接下下一道電擊。

  樣板在伯希魔斯又一次以閃電攻擊時,剛好能豎立力場。

  宴燈袖吸收最初的衝擊,將其涵納入她的燈籠。

  我的位置沒近到有所受惠。我看到他將手掌掃到一旁時,空中閃電扭曲,擊中另外兩位樣板成員——他們也正好在燈籠的影響範圍外。

  快遣出現在我跟其他樣板成員身旁,然後一瞬,所有事物都靜止、沈靜。我的雙耳裡滿是高頻哀鳴的吼聲。我的呼吸聽起來過於嘈雜,心跳快到我雙眼模糊。

  這就像在用吊擋鐘的超能力來進行時間凍結的防護,快遣的超能力似乎也一樣幾乎無法被打破,不過他實際上是達到相反的效果——使我們加速,而讓外側的世界放慢到龜速。

  這個效力會在伯希魔斯轉移到其他目標時消失。另一位樣板成員會被擊倒。

  然後,他莫名其妙地持續雷擊,繼續轟打到街道對側。

  那裡傳來一道喊叫聲,我頓時看到淘氣鬼,躲在有一面每秒鐘都在電融、變小的牆壁下。她雙手抓著那位距離我們主要隊伍太遠的樣板成員。

  他看到了她。感知到她。現在,那面牆壁只剩不到三呎高,她無處可逃。

  我推開樣板成員,解開飛行背包,扯下那個連接上手套的部分,讓它起飛。如果我能把飛行包送去給她⋯⋯

  我做不到的。我停了下來,雙手拿著飛行包。閃電會在飛行包在走她以前就破壞這東西吧。

  假如戰慄還活著,他就不會原諒我們讓她死去吧。

  檸水晶在淘氣鬼周圍拉出黃色微光,在閃電穿過微光周圍時發出嘶嘶聲。

  終結召喚者切換成火焰,讓火勢漫過來。火焰強度似乎被減半,但那已經足夠了。我能聽見淘氣鬼在警界跟恐懼中吼叫。

  他向前一步,那個新站位角度,會讓她更缺乏掩護。他的擊殺氣場⋯⋯如果他簡單向前走幾步,就會在數秒之內殺死我們所有人了。

  但哥雷姆雙手抓住他的雙腿。他一條腿深深墜入落穴,地板手抓住他膝蓋,卻在接觸時融化。地面冒出其他隻手、強化束縛。他另一條腿抬起,但也被相同的方式給掣阻。

  在他將另一波火焰噴向淘氣鬼時她就尖叫著。這次,是痛楚的尖叫。

  劍曇射擊,但伯希魔斯沒轉離淘氣鬼跟那個樣板成員。他反而是伸出一隻手,讓火焰也向她撲襲。布偶山羊擋住火勢,也被立即點燃。他雙手持續發出兩束火焰,一束指向淘氣鬼,一束指向劍曇。

  宴燈袖將一團團球體朝他胸膛發射,而倖存的樣板隊員也用雷射緊追直上。伯希魔斯卻保持攻勢,幾乎不在意那些雷射跟分解力球體咬入他的軀幹。從大局來看,這些損傷微不足道。

  「去他的。」攝政說,嗓音幾乎無法讓人聽見。他看向淘氣鬼。

  「攝政。」我說。他站起身時,我拉高嗓子:「攝政!」

  「喂!乾屎渣!」攝政吼著,從掩體後方退出來。「給我放⋯⋯

  伯希魔斯放棄了火焰攻勢。我可以看到他伸出手、朝攝政打出一束雷電時,有樣板成員正要豎起力場。力場卻沒有任何作用,甚至也沒減輕任何損傷。

  攝政死去,灰飛息滅。

  細小的聲響洩出我的嘴。

  但沒有時間對此多加思索了。跪倒悲痛,就會讓我們損失慘重。他這樣做是有原因的。飛行包反重力系統啟動,我等著讓背包開始拖拉我,才放開手。背包滑過空地,穿過大路,到淘氣鬼身邊。她抓著飛行包,我便操控、拖她出來。

  「撤退!」我喊著,嗓音奇異地破碎。「檸水晶,掩護!還需要力場!」

  風揚。我們需要任何一點他能使出來的力量。

  昹奪羅降落在我們跟伯希魔斯之間。

  他說了某些我無法聽清楚的東西,然後舉起雙手。

  一道比伯希魔斯高大的力場,分隔開我們跟他。伯希魔斯在數秒鐘裡,沈默著。朝力場掃出爪子,卻沒搆著。在構工和哥雷姆將他一條腿埋到及膝深處時,他就無法進軍,他手也不夠長到能夠觸碰力場。

  他一爪將瀝青手碾碎。哥雷姆就開始立起替換的另一隻手,但伯希魔斯將其焚毀,那條手便化為液體跟玻璃。變得扁平、閃亮。

  我們重裝、準備行動。我改換了淘氣鬼的飛行方向,將她帶來我們身邊。她一放開手,飛行包便危險地翻斜、有些過於沈重地撞上地面。

  她蹲伏在攝政身旁,碰觸他的喉嚨。

  她吼了某些話語。對著攝政喊出一連串髒話、羞辱。

  「快過來!」我對她尖吼著。我耗費一秒鐘才讓飛行背包再次起飛。我在瑞秋把我拉上一頭狗的背部時,就讓背包像條魚在乾地上跳躍地駛向淘氣鬼。

  「織手。」忌延說,他幾乎在一哩半的距離外,仍待在那個滿是螢幕的房間裡:「他再朝我靠近,我就沒有其他選擇,只能攻擊。」

  「等一下。」我的蟲子傳達道。

  淘氣鬼不情願地伸手抓住飛行包,將其抱在胸口。考量到我的控制方式,那並非最好的選擇。不過,這還是能讓她朝我們這邊過來。

  有些英雄們,從另一個方向連續猛擊著伯希魔斯。效果微乎其微,但仍讓他分心了。

  我們需要重整。而不論有多麽臨時抱佛腳,我們都需要構築出某種計畫。

  誰管他呢。劍曇戴著那個面具⋯⋯還有誰?檸水晶跟劍曇⋯⋯她們騎的狗的後腦勺。快遣是戴著頭盔⋯⋯但我可以用蟲子在地面拉出箭頭。這就剩強併星了,他奶奶的是去哪了?我的蟲子無法感知到他。

  我的雙眼是能視物。在煙霧之中,我看到構工騎著的機車比其他車子還要輕。強併星就在車子裡面。

  我把給其他人的方向,也指給他們看。

  我們在同一地點匯合。

  「快遣!」我喊道。「擠一下!」

  他抵達我們隊伍中,讓超能力環繞起我們。

  沈默,靜止。超能力在我的意識邊緣的嗡嗡叫響只剩下一丁點份量,限制於我假面服凹處裡蠕爬的蟲子。只能人擠人了——兩隻狗跟我們剩下的其他人,待在一個比我監獄牢房還要更小的區域裡。

  我想說話,情緒卻緊抓著我嗓子不放。而這與我的感覺、我認為自己表現出的沈著並不相符,使我猝不及防。

  沒有人插話,也沒有人利用這股沈默來提出意見。

  我說話時,小心翼翼地選擇措辭、慢慢說話,好讓我不會再次丟臉。「多久?」

  「這個大小?」快遣問。他嗓音低沈、猙獰。「這麼多人?還有狗?四分鐘。如果我們呼吸都這麼重,或許只有兩分鐘。我們一用完空氣,我就得解除了。」

  我點頭。

  想啊,想啊。

  「妳的夥伴的遭遇真是遺憾。」構工說。

  我搖了搖頭。那是拒絕承認嗎?他對我來說是很重要,但⋯⋯是什麼呢?我是想集中在這一個情況上嗎?

  「現在別談。」我說,聽起來比我想要的還更生氣。「我需要一個計畫。」

  「計畫?」快遣問。「逃跑。祈禱吧。」

  「我最後聽到的是,賽陽不在任何靠近這裡的地方。」劍曇說。「沒對象可以祈禱了。」

  「那可不好笑。」快遣說。「現在可不是在上帝的話題上亂鬧的時間點。」

  我再次搖了頭。計畫。選項。我腦袋裡有個,半成形的點子,而我也無法將其實現。缺失了某些元素。

  「瑞秋。妳想對那個混帳王八蛋復仇嗎?」

  「是啊。」她說:「利魔維坦殺了我的狗。」

  「伯希魔斯也殺了妳朋友啊。」構工補充。

  「而利魔維坦殺了我的狗。」瑞秋說。「他們都要付出代價。」

  「他們都會付出代價。」我同意。「風揚的超能力到底是什麼?」

  「空氣操縱跟念動。」快遣回答我。「但他得耗費積蓄的力量,也要花一天或數天的時間再次續力。」

  那也解釋他為什麼沒有幫上忙。媽的。

  「昹奪羅的能力⋯⋯他可以選擇他能得到的超能力?」

  「他會獲得他需要的能力。」快遣說。「他能接收新能力,也能更牢靠地使用他想要的選項,但只有那些選項。」

  我點頭。看來,他得看他的行者的臉色。

  我瞥向右邊。「劍曇。妳可以只在箭頭上使用超能力嗎?」

  「可以。但妳為什麼要我那麼做?那會搞亂飛行軌道的。」

  「正在思考。」我說。

  「妳有計畫了。」瑞秋說。語調裡有一股洋洋得意。不對,我誤讀了她的神情。那是滿足?

  「或許,是有計畫了。」我說。瞥向泡泡外側的空間。人們正以龜速,將頭轉向我們。昹奪羅飛在我們上空。「我們需要弄痛伯希魔斯,讓他痛到足以分心。然後我就給忌延打信號,希望我們在那之後不會被蒸發掉。」

  「解釋。」快遣說。

  「我們每個人負責各自的角色。」我說。「時機最為關鍵。還有運氣⋯⋯

  泡泡一破,我們就開始行動。伯希魔斯基乎沒從他的位置向前。其他人也依舊在跑動。我們賺取了兩分鐘的思考、計畫跟討論時間。

  我在穿過城裡的路上收集了無數昆蟲。在被從忌延那裡傳送走時就沒能追蹤到它們的去向,但它們仍留在此地。在它們的性命被用來試探火焰跟噴水邊緣時,或是在要掩護吼聲下的人們時,僅有相對少數的蟲子死去。

  仍有大量蟲子,留作備用。

  「哥雷姆!」我喊道。「用金屬做手。大小沒差。給我找方法做出來。」

  他瞥向我,仍在慢跑逃離終結召喚者。不過,他成功找到了一個門口有金屬拉門的店舖。他的手沒入鐵門,數隻手出現在街上各處。一台黃包車上出現巨手,另一隻出現在一輛車子的引擎上,小隻的手則從窗戶的金屬格欄上出現。

  我一半的蟲子聚集起來。另一半開始咬穿電纜。這裡的變壓器真是團惡夢般的胡亂糾結,也用了過多的纜線。

  其他每個人都在執行他們的任務、做好他們自己的職位。瑞秋在兩條狗之間拉出一條鐵鍊,將其綁住一隻狗的護具、使鐵鍊延伸更長。強併星繼續延展、拉細,讓每個連結都近乎有兩呎長。檸水晶將我們與伯希魔斯之間的那片區域染色。

  快遣叫來昹奪羅,讓前三巨頭的成員降落。快遣將他們包裹起來。

  昹奪羅需要時間,他也需要聽到我們計劃的細節。快遣能完成這兩件作業。

  一段距離外,伯希魔斯闖撞上、粉碎力場。他若只這樣行動,我們還有一分鐘。

  我不耐煩地等著其他人照料鐵鍊。

  快遣的超能力效果消失。他跟昹奪羅出現在街道對面的位置,快遣花了一秒鐘喘氣後便再次把超能力施展到昹奪羅身上。

  快啊,快啊,我想著。伯希魔斯幸運一擊,就會讓事情急轉直下啊。

  「樣板!」我吼著,無疑將是讀錯音了吧。「力場!保護隊伍!」

  正巧在他們行動的下一瞬間,閃電便衝撞上力場。有些閃電被引導到金屬手上。

  我的蟲群這才抵達。上百萬隻昆蟲,扛來了它們仍在剝解絕緣層的纜線——有些蟲扛著纜線的本體,有些蟲則在鑿開纜線,或是搬運那些連接著纜線的絲線。

  我之前希望將其掛在、繞在那些鐵手上。我被迫將其連接到手底下——不這麼做的話,纜線就太沈重。如此做出導電的手,連接上導電的纜線。

  「去吧!」劍曇吼著。

  狗群移動。母狗騎著其中一隻狗,吼著命令讓他們彼此保持距離。鐵鍊在他們之間緊繃、拉長、拉細。

  我看到快遣的能力效果結束。昹奪羅起飛,追上狗群。

  「這能行嗎。」淘氣鬼問。她的嗓子聽起來比戰慄使用超能力時還更空洞。我聽見她忽然在我身旁說話時,稍稍驚跳了一下。

  「我不知道。」我說。

  「因為如果這是要為攝政復仇,這必須要成功。」

  「如果成功的話,也是為他而成功的。」我說。

  「哼嗯。」淘氣鬼說。「那麼,如果沒成功的話,我就會殺了妳。」

  「如果沒成功的話,我們全都完了。」

  「哼嗯。」她說,沒再說任何其他東西了。

  終結召喚者胡亂打出更多閃電。閃電在一隻狗躲到掩護後方前擊中它。那頭狗慢下腳步,但很快就恢復、抓到步伐的節奏,加快速度趕上瑞秋吼出的命令,繼續拉緊鐵鍊。

  伯希魔斯轉而使用火焰,瞄準瑞秋,檸水晶的超能力削減火勢——那就是她在這場行動裡的角色。

  如果狗可以跑夠遠,問題就只剩下,鐵鍊是否會過早斷開。

  伯希魔斯拍掌,衝擊波扯過整片區域。瑞秋已經在引導狗群,他們衝去有掩體的地方,讓他們與他之間有數棟建築。鐵鍊附加上了劍曇扯穿任何東西的能力,彷彿割過無物般切過建築物。

  而他們就這樣撐過去了。狗群經過伯希魔斯身邊,他們之間拉著一百二十呎的鐵鍊,鐵鍊正如劍曇勁弩弩箭般,輕易切開他。

  太慢了。鐵鍊有一點鬆弛,距離地面也不夠高。鐵鍊只切入他雙腳底部,割入一隻腳踝的底處。傷害不顯著——他根本沒有倒下。

  我透過蟲群聽見瑞秋的吼聲。「回去!」

  狗群停住,有隻狗的停頓如此猛烈,幾乎把瑞秋甩到地上。也差點碰觸鐵鍊,損失肢體。

  那個終結召喚者移動雙手,正要拍掌時,風揚用了他的超能力。風刃一瞬擊出百斬,念動控制的空氣穿過城市,吹在伯希魔斯身上,使他踉蹌。終結召喚者利爪遏頓。

  瑞秋在強風吹襲時,也在每一隻狗轉一百八十度時穩住她自己。他們第二次經過伯希魔斯身旁,只不過這一次,瑞秋吼出另一道命令——我第一次聽過她下打著指令。我現在才知道,那道命令是要「向上」。

  她的狗跳到一棟殘破建築的最高點,鐵鍊這一次,就勾上了伯希魔斯的膝蓋。

  他們跑到一半時劍曇的能力消退。狗兒在半空中翻滾,瑞秋被甩飛、全身翻轉。

  伯希魔斯倒下,斷了一條腿。

  昹奪羅單手抓住瑞秋,另一隻手指向伯希魔斯。

  「就是現在。」我的蟲子告訴忌延,然後環繞終結召喚者的地面,有個力場延展入大地、從四周圍繞住伯希魔斯,構成一個圓柱形。

  忌延的傳送門在伯希魔斯雙腳下張開,向上瞄準,一道光束刺入天空,消沒、覆蓋住伯希魔斯。

  昹奪羅的超能力持續撐住。他已經理解了情況,也有時間讓超能力滋長到全盛狀態,他的行者也提供了某個跟吊擋鐘的能力有相似耐性、無法被侵犯的東西。

  「那樣也行。」淘氣鬼安靜地說。亮光持續向上流動,那狹窄光束不比五十呎寬,在些微噴湧到昹奪羅障蔽頂端時,在煙霧跟雲朵裡切出一個圓圈,露出上方的刺眼藍天。而在那束光消散時,我們雲層上的整片天空似乎變得更加明亮。

  忌延的光束消散,障蔽崩塌。

  縷縷塵埃,填充起那片空缺。

  伯希魔斯向前一躍。

  那只剩下骨幹、某些像是骨骼的東西,不怎麼算是伯希魔斯了。他身形消瘦,黑紅色骨架墜滴下膿液,那最核心的骨架上有著尖角跟空洞嘴口,還有爪子、寬到能徵起自身龐大股價的雙肩,而他足足有八成的身體質量都被撕裂、粉碎而灰飛煙滅。他成了空有肉質虛飾的骨架。

  「離開。」我低語,感到一股沈靜的絕望。「回家。去地底。離開吧。我們對打出的傷害,重得遠超過我們曾對你們這些混帳所做過的程度。這也夠了吧。」

  他伸出手,閃電劃過地貌,擊中哥雷姆的鐵手,電入我接起的地線。那些手在劇烈電擊下融化。

  伯希魔斯根本沒比先前更弱。在他能施加的損害上根本沒被弱化。就算他有受傷,他也在癒合。即使從我們所在的遠處,我也能看到他的治癒能力——血肉擴張、膨脹、復甦。

  那隻終結召喚者以三個完好的肢體,向前一躍,也開始發出他的輻射微光。他無視、忽略了那逃跑的昹奪羅,讓那位「英雄」載著瑞秋飛走,狗兒們在路上追著他們。

  他持續前往忌延那裡,後者也構成了另一個傳送門,為第二發攻擊積蓄力量。

  「撤退。」我說,然後才察覺我的音量不夠大,無法讓淘氣鬼以外的人聽見。我為其他人拉高聲音。「快走!撤退然後整隊!」

  

#強併星 #雜種 #班特利 #銬手 #快遣 #昹奪羅 #風揚 #優雅 #淘氣鬼 #忌延 #瑞秋 #攝政 #宴燈袖 #泰勒 #構工 #希奧 #雲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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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忌延的能力,就像在遊戲《傳送門》做成無限下墜的循環門。麻煩的是,他並非做出普通的傳送門,而是時空間的迴圈。】
【依據光的特定,光可以無視路徑,在打中目標以前便已經知道它要打中什麼樣的目標,如此在時空迴圈時便能顛倒因果關係,造成以光速超越光速的悖論來移動。普通來說,這種悖論不會造成多少影響——不會像船行駛速度超過水的傳導速度那樣打破宇宙——這比較像未來的忌延,能隨意將刺客派到過去來殺人——只要迴圈被封閉,就不會有悖論產生——而光束這樣重疊至自身,只會增加「目前」的光子數量。也就是說,他能靠著時間悖論,使當下的宇宙的光子增加。】
【這在整個世界觀來看,應該是沒多少區別吧。畢竟比這更誇張的物質生成能力都有了;忌延不過是以一個非常有Gamer風格的bug來進行攻擊罷了。】
 
【攝政是為愛犧牲。我個人如此解釋。】
【在野豬桑的其他故事裡,有不少角色為了不少其他原因而作出犧牲,但在他們之中,只有攝政的犧牲才真真正正地「有意義」。】
【《蠕蟲》在這方面,是超出野豬桑的正常創作範圍,而這部小說因此而特別。】
 

【好故事——或說神作與「美妙」的故事——必須要很簡單,簡單而令人訝異。】
【此外,你也需要戲劇化情感,讓劇情、人物跟讀者都能感覺充滿感情。有些時候,厭惡跟憎惡也行。】
【如果《蠕蟲》能做到,我相信,大部分人都能做得到。】
【當然,英語圈跟中文圈不同,還請不要像我這樣在部落格上貼小說。因為,你雖然絕對會有讀者,卻也絕對無法像野豬桑那樣累積他自己的讀者群。】
 
【我現在才有資料,可以證實我之前的懷疑:野豬桑他有嚴重的聽力問題,嚴重到他幾乎算是傷殘人士。不過,我不確定他是否能領殘障手冊呢。】
【這就是為何他的口音非常奇特,也是他為何這樣注重「傷殘」的議題。或許對他來說,活著要付出代價就是如此高昂。】
【知道這件事的話,或許我們就能理解為何其他較為「傳統」的現代奇幻,有如此便宜的魔法系統了——他們接觸魔法的契機很可能是民俗讀物,更有可能是龍與地下城等遊戲。而北美TRPG大部分受眾是白種人,以男性居多,他們就算再怎麼窮,都是社會結構裡較為優勢的一方——對他們而言,「力量」是較能輕易取得的吧⋯⋯或許也是在逐漸失去這種優勢之後,戰錘40K才如此受歡迎。】
【想想著名的畫作《克里斯蒂娜的世界》吧:一位農莊女性,爬過金黃田野草地,遙望遠方的自家與農舍,有多少人會注意到克里斯蒂娜有小兒麻痺?】
【如果要看照片的話,他距離他家其實不遠——只是非常普通的農莊生活空間——但這對於一位無法行走,又沒有輔助工具的鄉下小兒麻痺患者來說,他如此死撐活撐、拒絕家人親友的協助,硬是要靠自己的身體來回移動,每日的生活便都成了征伐、艱辛冒險。】
 
【我最近重新迷上《別對映像研出手》。然後,我發現自己花在網路上、吸收零星訊息的時間,遠遠超過我鑽研寫作的時間,更不用說我其他想做的計畫了。】
【這不是什麼新問題。我從高中以來,就一直是如此——我只有在上課、聽演講,或身處於某個所有人一致一心想參與的活動時,才能完全投注到寫作上。】
【假如旅行沒有很顛簸,我就會一直寫小說或看小說。或許那樣才能使我愛上旅行吧。只有在「演講」這種活動下,我才能完全專心寫小說。因為,現實世界中的講者大都無法令我感興趣,他們的資訊密度不高,品質也不如YT上的東西,而現實世界也沒有加速鍵。】
【我沒能專心寫作,有解方嗎?我想,應該是另外弄一個螢幕跟音響,然後把我想看的影片放在那上面。說不定這樣我就會專心工作了。】
【但我沒有外加的螢幕,也不想自找麻煩。】
 
【寫論文很煩。我也不會想多花時間煩惱台灣文學裡的人有多靠杯了。】
【既然我現在運動時間很長,就會拿運動時間來填補這些沒意義的知識吸收。】
【然後其他時間,我想開發其他的東西。】
【明明有ChatGPT幫手,我卻還是沒辦法把時間擠出來。】
 
【我不知道為何,這些文人明白資本主義的萬惡,或甚至同樣厭惡著資本主義,他們卻依然把守著地主階級式的思考方式。】
【如果土地的社群共有性,遠遠大於你一個人獨裁、獨佔,如果你是真心追求一個場域、社群的共榮裕景,為什麼還要堅持說,你擁有百分之百的決定權,沒有任何其他人能取代你發聲?】
【把地主換成著作權,把社群換成類型小說,這樣還不明白嗎?】
【講什麼國家機器,什麼壓迫者⋯⋯這些他媽的不願意讓類型創作社群取用你的作品資源的人,若不是壓迫者,誰是壓迫者?若連有錢、有資源的人都不願意貢獻他們的資源,你他媽是在期待哪裡來的乞丐能吟詩寫書?】
【如果受資本所困,你他媽的去革命啊?去喊造反有理啊?哇肏難道你還真期待我們這些沒資源、沒錢、連發聲權都沒有的小蝦米去衝撞鯨魚巨獸啊?】
【我們把寫小說當成興趣、願意寫小說,你們他娘娘的才該對我們感恩戴德吧?不然,讓資本主義繼續走下去,說不定就只剩資產知識階級在那邊乾幹著台灣的土地自慰了——如果沒有我們提供多元多樣性,台灣文青說不定都是一個雄霸性、骯髒長毛的黑乳頭欠幹樣。】
 
【心情真他媽不爽⋯⋯跨越純俗的文本,為什麼要通俗文學讀者去學純文學的讀法,而不是反過來?你他媽沒一個人有*想要*解釋它那種反動政治思考模式、虛偽自打嘴巴的資本主義世界觀創作啊?】
【幹他老雞巴臭爛馬眼,沒個老爺想解世界觀,我還以為純文學會認真讀文本咧?】
【要不要想解釋一下,日本殖民台灣然後台灣照用日本的東西,這樣都沒問題的話,KMT殖民台灣,我們幹三小不能使用中華文化?文本撇除中華文化,撇到他老屁股的屁眼都不見了,這叫後殖民?後你個老禿!能用的東西就用,能拿的文本就拿——你他娘的真以為每個人都能買歷史文獻啊?是不是吃大學的奶水吃到你們出社會之後還想回來舔公家機關的垂奶子啊?】
【好不容易有中國哲學書電子化計畫這種完全免費開放的資源,你真想跟對岸的文化競爭,有種開放CC授權啊!?有種直接公眾領域、公開你們文本內容啊?跟對岸YY小說競爭啊?】
【他爺爺奶奶中性老祖太的一群人互打飛機,這樣也爽啊?】
 
【批評文學就是唯心,我認為,這種說法不會有錯。因為這些人以為社會結構就是idealism造成的,所以,他們可以漂浮在文化的虛空妄想中。】
【唯物跟materialism的研究呢?科學的考究、論述呢?當馬克思是整天吃蛋糕、放香屁的仙人嗎?】
【媽的,如果看不爽男女不平等,就去賺錢啊!看不爽長輩重男輕女?讓他們去死,告到強迫他們分家產啊!上司給你玻璃天花板?幹,你是不會搞鬥爭是不是啦!?直接把他們推下來,看你文化唯心論能吹多久。】
【不爽勞工權益受損?操,你是不會示威抗議罷工是嗎?幹你他媽的政府白道黑道都有槍,你不會自己來搞革命啊?好像全台灣都有槍,就只有你沒槍,那到底是誰該檢討啊?】
【是不是只會嘴砲?幹,嘴砲我這種咖小也會啊!?這樣是有什麼果效啦你跟我說啊?】
 
【只要稍微熟悉政治的左派(平等)右派(階級)的思考之後,到底什麼是民主,什麼是壓迫,其中兩者的平衡與鬥爭到底是如何進行的,就應該非常清楚吧?】
【這不是什麼非常困難的概念吧?】
【史前人類以左派為常態,因為右派沒有物質基礎使其成為可能,但右派也是人類社會在組織、合作時,想要完成任務就必須採用的思維。這種前提,當然是人人都清楚,但大部分會討論這種事情的都是民主社會⋯⋯他奶奶的民主平等,到底是有誰不懂?】
【我讀過《秘史》之後才發現,他老屁爺腦袋開花的,大多讀者都沒讀到這個民主話題嗎!?明明法國人教授都明說了,明明主角都將希文課的學生描述成漂亮的野獸了,為什麼大家還是超愛這種「有錢」、「資產階級」式的美感?他們是讀不懂這本小說的諷刺嗎?】
 
【這世界上只有兩種賺錢方式:強逼人吐出價值,或是用非常巧妙的方式,懇求人們給出價值。】
【前者最常見的做法,就是獨佔。獨佔有很多種,最常見的就是奴役,但就連普通的反托拉斯,也同樣是剝奪任何其他人的反對權——在決策過程的發話權。求人給錢的最常見做法,就是感動他人——比如藝術、表演、宣傳。】
【藝術自古以來也只有兩種:人與人之間講的、分享的故事,還有王公貴族贊助的故事。我之前說,文學自古以來都是資產知識階級的玩物,但最初事情恐怕並非這樣運作:在有王公貴族這種上下階級出現前,詩歌是人們互相唱和的東西,火邊的故事誰都可以說。】
【明明寫作者都要學會操縱他人,若他們有參與市場,就該明白等級制度才是獨占/霸權的誕生基礎吧?如果理解的話,為何要繼續獨佔的經營方法?如果他們真心重視社群,為什麼不願意與人分享?】
 
【一堆人搞不清楚社群跟霸權的差異。我真不明白這群大學畢業的知識分子,書到底是讀到哪去了。】
【我明白文學人很可能不想社交,不想跟人哈拉,不想跟廣大社群扯上關係⋯⋯但這很矛盾吧?】
【明明,文字就是用來傳達意思、跟人溝通的,為何換了個方式,就不能溝通呢?】
【明明我就已經在這裡,其他人也在這裡,卻沒有人關注我們讀者呢?】
 
【透過拒絕消費來抵制特定人事物,是絕對不會成功的。在台灣沒有成功,在國外也幾乎無法成功——會買的人就是會買,便宜促銷的話就更多人買了。】
【而就算能成功,那也是例外,不是常態。所以,我不會要求各位去抵制任何人——你想買什麼東西,都與我無關。】
【但你知道哪種做法可以成功抹消一個創作者、一個公司或甚至是一個產業嗎?】
【答案,就是盜版。盜版是徹徹底底、完完全全的民主化:若能讓所有人擁有他們專有的東西,市場交易的權力差距就不會存在了。】
【假使沒有一人敢做盜版,市場的獨佔霸權就會繼續存在。】
【我敢做的,則是合理使用。我要合法地搶奪他人文化資本,然後用CC0或CC-BY來大量擴散。去你他媽的資本主義者,去你他媽的獨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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