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映泠然月

高一　　九月十七日　09:37

　　維京人，地球上異常殘暴的民族之一。人類歷史中出現過許許多多嗜血如命、剽悍好戰的民族。沙漠中，他們在乾旱之處斬出血河；叢林中，他們用獵物的血肉妝點金字塔。而說到海洋上的戰士，人們會想到北歐男子。北歐戰士搭乘龍頭船，在北海上乘風破浪，前往一個個外族村落掠奪殺戮，揮劍擲矛，切開一片片肉砍下一顆顆頭顱。沒人可殺時，他們大聲歌頌戰爭，豪邁地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在夜晚讓肉慾放縱，在白晝盡情熱血沸騰地戰鬥。北歐維京戰士創造出了殘暴的神話和冷血的文化，向著沒有盡頭的戰鬥前進。

　　一睜開眼便拿起刀劍劈殺的生活，會是什麼樣子呢？在現代教育下成長的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學生，想要明白那種生活方式也是不可能的吧。充斥鐵、血、拳頭與鬥爭的日子在時間和空間雙重意義上都離我非常遙遠，但是，是因為人性中的罪惡？還是青少年的血氣方剛？眼前一場激烈的現代學生的戰場，看起來和維京人在戰火中的身影有些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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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普通學校中，園遊會是唯一一個可以合法進行有價交易的時候。理論上來說，即使是在園遊會這類大型活動中，金錢交易也是不容許存在的。但我們學校有點特別。

　　「學生會」、「校董會」、「師助協」，這三群人對學校的政策持有最大的影響力。在許多年以前，師輔協——師長協助教學協會和學生會透過某種不知名的方法，將出資運作這個私立高中最多錢的校董會大大削弱權力，讓學生和老師們可以更加自由地進行教學、過著教學生活，但同時也失去維持高額花費的主要資金來源。因此，在校董會形同虛設之後，某一個人，沒有人確定是學生還是老師，用某種手段讓社團能夠特例進行金錢交易，然後像是徵稅一樣，在社團的營業額中抽些錢來補貼學園開銷。雖然大家都不知道當初那個人到底有什麼樣的打算，但是有一件事可以確定：他解放社團，為校園裡的活動增加一股新的推力——金錢，學生們課外的生活變得更加有趣，他們也為了賺取零用錢無不盡其所能地創造新的事物。

　　這所學校的社團活動異常地熱烈。普通的樓梯轉角牆壁貼滿五顏六色的精彩海報，光是看著那幅景色就覺得自己快被紙張上的文字間所蘊含的青春朝氣給悶熱到窒息。

　　再來說說維京人吧。

　　像是維京人這種以掠奪來增強自己戰力的民族，最棒的戰力品自然是更加優秀的武器，而這種人通常也很擅長殺死比自己更加優秀的人。一開始他們只是為了生活和戰鬥力血洗村莊，但小村落裡根本沒有什麼鐵、金錢、珠寶這種高經濟價值的東西，自然而然地，女人便是最常見的珍貴資源，所以維京人也搶女人，或是抓些俘虜帶回家當奴隸使用。他們創造了新的慾望，然後殺更多人焚更多村去滿足他們的新慾望。隨著戰鬥經驗的增加，他們開始崇拜起勇猛的戰士，這時好戰的文化和神話成形，成為殺人鬼是另一種人生目標。

　　人們總是會找些各式各樣的理由，然後使勁各樣手段，去滿足原本根本不存在的欲望。

　　下課太閒沒什麼事做，一時興起在校園內到處走走，可是天氣熱得不像話，我到有冷氣的圖書館四到處看看，翻翻幾本書打發時間。圖書館裡有一套關於維京海盜的漫畫，是日本人所描繪的激昂磅礡歷史動作劇。雖然看起來十分有趣，不過書架上少了一、二、三集，應該是被某個人借走了吧？我想等漫畫放回去後，再慢慢從頭開始看。

　　走出圖書館，如同蒸籠般悶熱的空氣讓我有點想轉頭回去，走了幾階樓梯便懶得再移動。

　　兩個路過的女孩朝站在海報牆前面的我瞄了一眼，稍微有點好氣，轉頭低聲和她旁邊的人說：「欸妳想要加哪個社團啊？」

　　「是這個禮拜就要決定了對不對？」

　　「對啊！高二的學姊拉我進他們社團，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去嘛去嘛。」

　　「可是⋯⋯我已經有想加的社團了，對不起！」

　　眼鏡女孩微微苦笑著對她道歉，綁著兩條細長馬尾的女孩撅起嘴，不高興地哼了一聲：「哼！都不先跟我說的噢！」

　　啊，原來是這個禮拜選社團啊，難怪學長姊們拼命貼自己社團的海報，希望能夠多拉點高一新人進入自己所屬的社團吧。甚至連手工制的小張傳單也貼上牆壁。

　　海報牆中央都是色彩飽滿標題轟動的大張半開海報，愈往外，海報就愈小，色彩也逐漸變成黑白，最後只剩下手掌大的紅色、白色紙張零散地貼在佈告欄之外。

　　『學生會認可』的長方形紅章印在一張張漂亮的海報上，除了看起來像是隨便貼上去的傳單之外，其他的海報上幾乎都有相同的紅印。

　　我看了看學生會的印章，又看了看其他張或露骨或含蓄的招募內容，腦中一些很有趣的想法就像從土壤冒出的嫩芽，輕輕顫抖、推開土塊，展開青翠的嫩葉，最後成形。

　　「學生會徵求社團評估委員，男女皆可，目前未參加社團、具備優良社交能力、個性活潑開朗者佳（也歡迎高一新生多多參與喔XD）

　　聯絡E-mail:二年四班 張紹萱 XXXXXXXX@」

　　一張不算大也不算小的徵人海報，貼在佈告欄的角落，但是卻比其他海報還要更加顯眼。

　　為什麼只是招募新人的海報，卻將整張紙護貝起來了？塑膠的薄膜微微反射著金色陽光，彷彿像是被神聖的魔法力量保護起來，與眾格外不同。

　　「真是有錢呢。」我佩服地低語，喉嚨因為尚未離去的夏天炎熱而有些乾渴。去手搖茶社見識一下的想法油然而生，但我還有更想做的事情。

　　「張紹萱⋯⋯學姊嗎？這張海報大概也是她做的吧？」閃閃發亮的護貝海報的角落上，有一塊暗沈的紅色被黏在膠帶下。雖然我沒有把每個細節都仔仔細細看過一次，但這個不同倒是第一次出現，「還有塗指甲油啊？這個人真的是高中生嗎？」

　　一定肯定絕對是高中生啊！哪有學生會成員叫老師幫忙貼宣傳海報的道理。我自己在內心吐槽自己，低下頭認真盯著那塊暗紅。

　　我拿出手機，把腦子裡的想法化成文字。一個個人走過我身旁，他們偶爾會看我一眼，也會瞄幾眼牆上的資訊，但是他們有誰能夠想到呢？有誰能夠真正確定呢？只有我看到了，只有我作出實際行動，將最差勁的可能性寫成信寄給最有可能做出那件事的人們。

　　「學校裡有多少張佈告欄貼著學生會的徵募新人海報？沒想到我們學校有那麼多護貝機和多餘的護貝膠膜，甚至可以連海報都護貝了呢。話說回來，貼了那麼多膠帶，卻只有一塊指甲油剝落，學姊妳還真是花了不少錢打扮呢。

　　By 高一的同學」

　　「社團評估委員」這個詞聽起來很不錯，但卻是其本身也是學生會成員，工作內容大概是和金錢有關吧。我的想法到這裡都有在學校官方網站的聊天室裡和不認識的學長姊確認，但從這之後就都只是推測，沒有任何證據，只是憑空推測。

　　社團評估委員，或簡稱社評委，是學生會貪污的關鍵。以普通學生的財力，是絕對做不出高質量又高數量的精美海報，而從單從海報的品質來看，人氣較高的社團自然收入較多，能夠砸在宣傳的錢也更多，而其他看起來寒酸的傳單才是正常社團能夠做出來的成品。學生會的海報則是遠遠超越那些受歡迎的社團。學生會負責管理各個社團，又要謀劃學生的大小型活動，自然能夠從社團收入中抽取一定金額的錢，如果社評委在其中稍作改動，就可以讓學生會收更多錢而且不被任何人發現。即使不知道那是多大的數量，但已經足以讓學生會做出質量遠超其他人的海報，還能夠供應學生會內的其他成員。

　　普通學生哪會有錢買指甲油啊？雖然我們學校是私立高中，但學雜費卻遠遠低於其他私立學校，即使是普通收入的學生也能入學。這位學姊多餘的零用錢，恐怕是從學生會裡拿來的。

　　若是其他人聽到「學生會貪污」，大家肯定都會非常憤怒，自己花費這麼多時間、付出這麼多心力，不只做出優秀的成品，也贏得了實際的金錢作為獎賞，點點滴滴的辛苦都獲得了回報。可是學生會卻一腳強勢進入他們之間，高傲地張開手說交付「學園補助資金」，冷酷無情地掠奪了他們獎勵，踐踏了他們的心血。就如同野蠻維京人，來了，便偷竊殺害毀壞，走了，留下空洞的悲傷。

　　學生會收取不應收取的錢，這件事的可能性很高，可是也只是推測罷了。沒有任何證據，我就沒辦法在公眾場合說出這個假設。但如果只是稍微惡作劇一下，嚇嚇他們的話⋯⋯

　　呵呵，真期待他們打開信箱會是什麼表情呢！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