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批貨你覺得怎麼樣?好嗎?」

  我忍不住轉開隨身燒瓶瓶蓋。靛鐵那刮掉我耳朵般的細微尖銳聲,讓我喉頭難耐地燒了起來。他瞄了我一眼……

  不好,不好!還在談生意,還不能喝。

  回過神,喉頭的鼓動已經灌下一口清澈瓊漿,即使靛鐵隨身燒瓶在懷中被體溫溫暖,她仍如森林青苔包裹中的涼石微香。我嚥下這一口清泉,感覺他在我面前的景象中更為清晰。

  他的左手一直都沒有移開掛在松垮腰帶上的配劍,另一條腰帶緊束著他的灰、紅布料相雜旅衣,掛了幾個小布袋。他的右手則沒觸碰放在右腿杖叉的蒼老樹枝,這一點點好意讓我心懷感激。

  「你喝的是什麼?新作?」

  「我叫這沒錢的傷心。哈哈,哈哈」

  「……」

  他上半身斗蓬底下穿著皮革甲,灰黑斗蓬邊緣沾的深咖啡色是行路上濺起的泥巴。作為旅人,他看起來就像個旅人;作為東方的金髮劍士,看起來人模人樣地像個金髮劍士,但誰也不會問,一個東方的金髮旅行劍士,為何會和一個軍裝燙得毫無折痕,低聲下氣,將隨身燒瓶從旁人視線藏起的我,在清晨兩點的陰暗街角對話。

  「你試過了嗎?」我試著再提起一次商品的話題,胃裡翻滾的瓊漿燃著不可思議的猛烈冰冷,讓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於深夜中暖了起來。

  「……客戶響應不錯。」

  「那麼我想他們應該會喜歡這批貨,你前前一次說的特別訂單讓我把B壺和D壺的調劑稍微改了,稍微更嗨了。我想『客戶大人』應該也會喜歡我的巧手……」

  「但價格卻提高了。」

  我深呼吸,兩次。緊扭著隨身燒瓶的瓶蓋的靛鐵質感,喉頭仍瀰漫的說不出是什麼的酸甜香氣,這些一點都沒讓我冷靜下來。

  「我、我這次的材料稍微有點特別。」

  「什麼個特別方法,可以請你清楚詳細地說明一下嗎?」

  我不由自主地抓起行軍外袴,然後馬上放開來。我洗衣服的時候非常仔細,準備這批貨用的便衣的髒污應該沒沾上這套正裝。為了達到這傢伙要的「不消耗體能和健康的提神效果」,我這次可是豁出去了,讓鼻子、舌頭和手引導我找尋材料,但不管怎麼樣,味道不是太過糟糕,就是效果不好。

  剛好二三七營追著濕龍羌到我們城北的森林一帶。會戰後,騎士連的衝鋒總算讓他們那趟過度加班、肏他媽辛苦的巡邏任務結束,而我剛好碰上將馬屍運回城裡的文書兵。我拿死馬的脊髓液混妓院後廊排出來的污水,加熱煮沸、粹取後,再加上腐敗的馬肝和馬膽切碎曬乾、相混,與相同比例的紅酒火與水一起熬煮,其蒸汽冷凝之後,就是這次的特製月光酒。

  我試過了,效果真他媽強。一小口我整整三天沒任何想睡,所以又多調了幾劑賣給流鶯姐姐們的,多尾狐月夜酒。

  「我試過了,效果真他媽強。製作過程和材料是商業機密,你總得讓我做點生意嘛。」

  這該死的妖怪巫醫,想隨便摻水騙我?我感覺他那冰冷毫無變化、面具似的臉背後,應該在想著這些污辱我的話吧。哼,游牧民族的傻鬼怎麼能明白月光酒的藝術呢?

  我又啜飲一口瓊漿,衝腦的清新讓我感覺自己對身體的各個細微動作更能掌握。

  「你知道這些東西是誰要買的嗎?」他咬字清楚,緩緩地問道。

  「大人物。」在我感覺自己似乎失去左腳小拇指的完全掌控時,又啜飲了一口。

  「沒錯,大人物。反正你被抓到,不管我把你的酒給誰,身為共和國軍人的你仍會被處以重刑。」

  「然後你就再也無法像今天這麼簡單拿到品質這麼高的貨了。」

  「……沒錯……」

  為什麼他不能直接付錢了事?

  金髮旅行劍士直勾勾地盯住我。那雙淡褐滄桑,卻同時閃爍著銳利、美麗的光芒,他的左手仍輕握著劍柄。我這個時候才看到他左手指甲修剪得十分乾淨,過於乾淨……

  我國軍人主要武器和大部分人一樣,都屬於魔杖,但是以瓦靈樹樹液--那些西方魔法師所稱「寒林之淚」的液體--混和進金屬淬練過程。如果我當初用心讀點書的話,說不定能考進軍工技術廠工作,在那裡我能弄到的材料,遠比這裡後勤倉儲要更多樣化。我們的魔杖必須自己組裝,以層層變刃杖的金屬片做成標準的柺杖/軍刀型魔杖,有些破壞火力特化的人則會做成更粗大的鋸型、斧型,或錘型,通常我們都不像其他國家的法師傳統那樣,收杖入鞘,因為組裝型魔杖可以配合各式各樣的法式,直接用來當禮儀杖也沒問題。很多文書兵也將工作上會用到的輔助法式放在魔杖裡。不管怎麼說,軍刀型都是標準魔杖,輸入基本戰鬥型就能開始切肉,所以我們都得學一對一、一對多、多對一的近距離戰法。

  我感覺自己似乎能看到他下一刻拔劍,踏步扭腰左手一閃,將我大開的喉嚨切出漂亮的五瓣花。

  「……好吧。我從來沒和你說過,我們到底在和誰交易。」

  最初說好的條件……我忍不住縮起肩膀,但有鼓力量扳直我的背脊,身體像無機質衣架頂起這身白軍服--這身被我的冷汗浸濕的假皮。

  「因為我們,當初說好的就是這樣。」

  「我懷疑若我不把話說清楚,你就不明白我們所做的工作有多重要。」

  「哈!」我不禁笑了出來,臉頰扭曲的力道讓我的嘴不斷吐露出那些腦中未成形的想法:「我倒是不知道壯陽、藥酒,還有莫名奇妙的神奇幻覺,或爽上腦子翻出來那樣,有什麼重要的。」

  反正你又沒辦法複製我的酒。沒有人能複製我的酒。即使是擒侞格邪塔的聖者也沒辦法從我這奪走那從有形無形變換中,勾引我的鼻息和舌尖的氣味,沒有人能瞭解流淌在我的血液中的酒香如何牽動我怦然心跳,用我的嘴低喃著近神者也無法理解的月光酒奧妙。

  他一開口說話,堅毅、低沈嗓音像鞭子火辣抽打下我的右耳,我不知何時插進口袋的雙手迅速抽出,轉開靛鐵燒瓶再喝一口瓊漿。碰!我又是偉大共和國藍圖裡的一塊奠基石。

  「委託我買的那邊的人,都願意付我給你的十倍以上的錢買這些酒。」他輕輕摸著身旁的木桶,旁邊還有兩個一模一樣的儲酒木桶,都一樣寫著「七年井釀雅蓮白葡」,只靠貼著的A、B、C、D四張小紙條分辨,桶子內的細微殘渣也是我的鼻子告訴我的必須原料之一。他繼續說:「我希望我這樣坦承,要讓你知道如果成本有壓力也沒關係,只要不要有奇怪的長官探頭探腦就行了。」

  意思是說,我漲價也沒關係,但是不要在料上忽弄他。

  「有長官沒關係,送酒就好了。但你說他們用我賣給你的十倍買我的酒?那你轉手的價格是多少?」

  他意味深長地微微一笑,這是我們十幾分鐘談話以來他第一次露出真正像人的表情。

  「我知道有些他媽的操勞工作狂會喜歡這種奇怪的酒,但要做足三桶,就是說要喝掉三桶……你知道這些量,能讓你一輩子不用再闔上眼睛了喔?」

  「我有『不少』顧客等著你的作品,不需要擔心。那些『客戶大人』最近數量變得越來越多,有些人開始打聽說,來自亞北東的魔液能帶給你任何幻想的實現,即使我非常小心,向南時遇上賊人的頻率仍有變多的趨勢。你最近呢?有什麼變化嗎?」

  「一樣,老樣子。材料很難找,找到了很難遮掩,做完了很難處理。」我感覺意識中的某一塊地方,沈浸腐敗駿馬的惡臭,和我做的腐蝕茶酒與肉塊、爛脂交融的地獄景況。

  「沒有長官東嗅西嗅?鬼鬼祟祟奇怪的外國人進城?聽見南方的貴族八卦?」

  「鬼鬼祟祟的外國人,我面前倒是有這麼一個。」

  「……還有心情說笑啊。我想你作為後勤文書兵,應該懂得這批貨的意義吧?」

  擔憂,這倒是個不常從他身上見到的情感。我感覺自己能從他身體的輪廓,看見橘黃色的黯淡光芒,隱隱躁動,像個不安玩手指的孩子對胸懷中翻滾的塊狀煩惱不知該如何是好。我閉起眼一、二秒,讓這鬆浮、溫柔的幻覺光芒散去。我似乎累了。

 

  「碰碰。」

  羞辱著世間所有美好事物的香醇滋味,直直刺穿我的耳膜和腦子,那隻野獸的嘶吼震動我每條肌肉每塊骨頭,摩擦金屬般的巨響還有重砲士的攻擊,成了以山為腳墊的神明的娛樂曲。

  轟隆!砰轟轟隆!

  我聲嘶力竭吼著的聲音在那野獸毫無喘氣的吼叫中,幾乎無法耳聞:

  「沒打中嗎?」

  「沒!砲兵他媽的打了好幾發,但前線偵察是新兵負責。」

  「是他媽的有多新啦!」

  「新的像你妹的屁眼一樣臭!」

  「你們兩個!動作再給我慢一點,我就讓你們飛到前線當偵察!」

  「「是!長官!」」

  我和另一個同梯的弟兄儜基,拿著各自柺杖型魔杖,他的有刻意留作造型的斑斑黑鏽,做成猙獰倒反鷹爪,我的則將魔杖的金屬杖身刮成流線形水紋,不過一片片漂浮展開的長條金屬片看不太出來原本是什麼圖案。我們不斷將一箱箱彈藥解除封印,編入後勤路線後,隨著戰鬥情勢變化,將彈藥小心翼翼送到前線。常規性巡邏隊伍來說,後勤輔助隊是兩名後勤兵搭配一個直屬上士班長,足以支撐三個重魔砲兵和兩名魔戰單兵的攻擊主力……直到你在森林裡撞見一隻長織墨角獸恰巧在不適當的季節發情--健壯的四隻腳彷彿纏裹著漆黑的火焰,但每條火舌都朝四周伸展,延長成纖細的觸手蔓過牠全身,牠那頭上三眼周圍刺出粗大的烏黑結晶畸角,而且牠還挑釁著另一隻比牠大上三圈的常織墨角獸,弄到雙方莫名爆怒起來。

  這個時候,你就只能期待回去時不必背屍體。人類屍體,特別是能使用魔法的人的新鮮屍體,會流出一種特殊香氣的液體。每次我都忍無不住想嚐嚐那個死人的味道,在瓊漿的催化下,我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忍住香氣的誘惑。

  『彈藥!』我隱約聽見魔法通信的聲音在胸內繚繞。腦子已被不停歇的野獸嘶吼洗刷成沒有意識的空白,這也是牠的魔法之一,我只能慶幸自己能偷閒喝口瓊漿,對無須受戰火波及,發自內心地感恩。

  班長對著他的魔杖無聲地吼道:『在路上!』

  『媽的不夠啊!小霍你有叫後援了嗎?』負責砲擊高空觀測的少校在交戰開始便接管總指揮權,他的聲音感覺起來非常需要喝一杯。

  『早就叫了,上頭說會拜託二三七的騎兵來幫忙。不是已經有一隻倒了嗎?』

  『倒的是發情那隻。現在大隻的還很興奮,跟後援說重魔砲兵就不用了,給我帶更靠普的單兵過來!』

  我調閱出魔杖裡暫存的巡邏任務地圖,變更彈藥路線,趕在班長催促前加快運送效率。

  轟轟轟轟轟……

  高聳樹木被爆炸的火炎和野獸的黑觸手斬擊吹飛,大地隆隆震動。我專注看著重疊起探測魔法的地圖,和儜基開啟獨立對話通訊。

  『再這樣下去,這周圍的魔獸都會興奮起來。』

  『你要上報給班長嗎?』

  『才不要咧,這是偵察的工作,要是跟班長說,下個遞補偵察就會是我了。』

  『但去跟班長說這事的人,也絕對不會是我喔?』

  我鼻子一抽,笑了下:『我早就知道你這蠢貨只有嘴上強,說不定連魔劍決鬥一次都沒有過。』

  『我靠,我們這偉大的釀酒師是不是喝了新的熊心豹子膽啊?說話這麼嗆。』

  也許是吧。軍中禁止飲酒,不過從來沒有人對我的隨身燒瓶找碴。今天激烈的戰鬥聲響和忙碌到幾乎無法喘氣的節奏讓我有著異端平衡的清醒。好像我總算能看清自己周圍到底有著什麼東西,但又好像自己能看見幾百公尺外的戰鬥景象。

  魔戰單兵一手操作防禦法式,另一手端握伸展如鞭的魔杖,精確計算般地打擊、牽引巨獸的動作,像是跳著隨時會爆炸成流洩光芒的細微舞蹈;另一個魔戰單兵則也是一手防禦法式,另一隻手則用魔力使杖身伸展成長長寬刃彎刀--那是我軍魔杖的獨特技巧法式--看似隨意地扛在肩上,時不時踏入野獸的攻擊範圍,以無形的盾和扭曲的姿態閃躲防禦觸手的掃蕩,將牠的注意力從砲火轉移,給砲兵創造攻擊機會。但他們倆都不是硬碰硬,侵略性地壓制對手的性格。

  視角中,遠方掀起了數道新的沖天塵沙。是後援的騎兵。

  這樣,戰鬥就已經結束了。

 

  我揮下斧頭,感受雙肩和背脊的肌肉拉扯伸展,順著沈重的斧頭動作,化作漂亮的空中圓弧。丁。如果用那把被我放在一旁,和簡便行李放在一起的魔杖,我能切出更漂亮的柴木,但揮動斧頭這個動作有著,非常美妙如大理石雕像藝術般的,雄渾。

  丁。

  我將砍好的木柴丟到一旁,喝一口瓊漿,感受著靛鐵在霧氣之中喪失熱度的冰涼,然後,等待著數秒之後必然到來的清醒。我不知道這一款我到底做了什麼,讓月光酒的效果如此有效。原本以為自己的身體會像以前一樣,對天啟給我的神奇酒液效果產生抗性;在做這款時,我的目標是想讓自己的身體別再感覺這麼差,希望能長點肌肉,讓女同事們在運動時間時多看我幾眼,如果可以的話,也希望新作能讓我工作效果更好。

  月光酒是世界賜給我的禮物,而這一款被我隨便稱為「沒錢的傷心」的作品,似乎讓我成為一個更好的人。我如此想著,再一次揮下斧頭。丁。

  「你一大早就在喝酒,會不會太不像話了。」

  我將斧頭砍進老樹根的磨平莖台,忍不住又喝了一口瓊漿忍住自己嘴角的下降,向他打招呼:「老爸。」

  「進軍中這麼久,還是沒長肌肉嘛。你什麼時候才能像個男人,好好娶妻安頓下來啊?啊?」

  我套上白襯衫,揮動斧頭運動後全身大汗淋漓。在我穿好衣服前,駝著背,和我一樣幾乎沒有任何肌肉的老爹就那樣站在旁邊,審視著我般,盯著我瞧。聽說在他三、四十歲時,還能一個人進森林裡打獵生活,壯得幾乎像頭熊。他對男人的形象模非常簡單易懂:戰勝大自然,戰勝敵人,戰勝女人,全然獲勝的人,才是真正的男人。

  在我拿起細紳士柺杖形狀的魔杖,碰觸到那含有天然魔力的金屬時,我忽然感到一陣涼意,忍不住反射地縮起肩膀。我轉過頭看向老爹,但他早就轉身去開門讓我進房裡。

  「把柴拿進來,還有些早上剩的粥可以吃。」

  「是。」

  將爐底上的舊灰搬出房,潑到發酵肥堆上。回來放上新的柴薪,用放在暖爐石框上的打火石點火。老爹一言不發地在我身後看著我,我的手忍不住顫抖,一時打不出足夠大的火花讓顫抖更盛。生火後裝上了金屬架,用暖爐的溫度來煮熱掛在金屬架上的那鍋粥。

  火爐是屋裡唯一的光線,橘紅的光刺穿我和老爹之間的冷氣,湯匙和湯匙和木碗和木碗在穿透木牆的細風搖擺火光後的陰影閃動,在我這個似家非家的屋子裡投射出黑影。

  母親還好嗎?我想像自己,對老爹問道。喔是的,她最近很好呢。我想像他緊鎖的眉如迷宮般,化為無形散了開來。忽然又是冷風一陣,蒸騰騰的乳白色的湯的溫暖沒有任何用處。我寄來的錢還不夠嗎?老爹過得這樣貧苦,為什麼不請鎮上的建築土木師來修整一下?

  「你還是沒有女人嗎?」老爹驀地問道。

  「買的話,還是有……」

  「哼,買的。你這狗娘養的雜種,就吃這種軟爛才能過活?媽的,老子還以為你進軍隊能長點悍氣,結果還是個啃老女人乳頭的屁孩。」

  我聽過他這樣的評論上百次了……上百次了……上百次了……

  「喂……你什麼時候才能挺起胸膛啊?」

  在老爹喊我的名字時,世界頓時失去聲音。我忽然意識到自己喉頭的瓊漿香氣,老爹的老臉特別清楚,右手拿著湯匙,左手拿著我那貼身燒瓶。

  「……那是酒嗎?你又釀了新的!?別告訴我你又再喝那軟渣才會喝的魔鬼誘惑!」

  「這、這是,我的補劑。」精神補劑,副作用讓我腦子更清晰。我沒有說謊!

  「你他媽的扯蛋!我分明聞到的就是酒味!你告訴我那東西到底是什麼?」

  「骨灰燃渣黃和綠染料紅酒火半夜屋頂的露水建築黏劑半熟牛脂和卡拉娜的毛髮。」

  「他媽……等下,卡拉娜是誰?」

  「老、老爹,我……」

  「卡拉娜是你他媽的誰!?」

  「是酒店老闆小女兒的陰毛!是她的陰毛!對不起對不起我說了謊!說了謊!」

  啪地一聲火響扭我的頭看向火爐,隱隱閃動橘火的白灰,是潔淨的白!山坡吹進屋裡的寒風,將我能看見的金色生命氣息吹進爐灰,用風她陰冷的手捏出惡毒的白色的小蜥蜴形狀的生命,對我張牙舞爪,撲面襲來。

  我驚恐地尖叫,老爹猛然站立翻了桌子,一拳紮實擊中我的鼻梁。我的背撞上平板泥土地面,雙手無亂抓著臉,血和白灰混亂沾滿雙手手掌。

  「你他媽的垃圾,和我打啊!和我打啊!和我打啊!」老爹撕裂他的衣服,渾身健壯肌肉和蒼老松垮的皮膚,在火光閃動下映著粼粼血水閃光。

  「老爹!不!」

 

  我一個人在小寢室的小陽台上,靠著石磚矮牆抽著涼草煙,讓午休的時間從我嘴上叼著的直煙管緩緩燒走。

  事實證明那一匹月光酒雖然能讓我的工作效率大增,讓我的腦子變得十分清醒,幾乎像自己能冷靜處理任何形式的困難。我一開始以為只不過是點小幻覺,不算什麼,我喝過更猛的料,但老爸痛揍我一頓之後,他說我似乎把手直接插進仍然紅燙的爐灰,然後將灰灑在頭上。

  多虧我沒時間用魔杖治好骨折的鼻梁,我被記了個軍紀小過,罰了整整一百二十小時的值勤,加上沒收任何個人用品。所以理所當然地,隨身燒瓶被拿走了,加上我那一整組煉金道具。幸好直煙管是軍隊分發的娛樂用品,我還能將生命抽煙抽走。

  重挫傷掩蓋了燙傷,也掩蓋了不管任務與否,連續喝數天月光酒瓊漿「沒錢的傷心」的事實。父親,果然還是愛我的吧?他是愛著我,對吧?

  我聞到自己的口水那乾癟蛋白質氣味,我沒機會喝月光酒後足足一週半,世界彷彿隨時都會崩解成液體狀的小部分、小部分。不知為何,這次做出來的瓊漿,即使到現在也依然還有效果。我知道自己不能讓身體透露出我內心吶喊著的刺耳,不可以隨意讓背桿失去那訓練有素的毅氣。

  窗外一箭之處,是城裡的北井,我發現穿著圍裙和普通裙子的卡拉娜拎著兩個水桶,朝氣、奮鬥地生活,即使染上了酒氣和大叔的口臭也依然擋不了她那青春少女的戀愛芳香。

  父親曾對我說,對香水著迷的男人的悲劇。卡拉娜則對我說,她那音節躍動的浪漫劇。但對我只能以鼻子和舌頭傾聽宇宙對我哼唱的神奇配方,香氣、臭氣和各式各樣的酸氣混和,液體與液體共舞,卡拉娜就是變成了一個翻轉舞動著的,活著的月光酒。我只是用錢稍微從她身上取些精華罷了,就像城裡的草藥師或煉金術師。

  我是精華與藝術之神的兒子,我那頑固的父親並沒有在我母親的濕稠溫暖隱密之處射出他滾燙的種,是身而為神的真實父親在完美暗夜中化為完美形體,強暴我的母親,將祂的甜美注入我母親裡。我……我是■■■■■■。

  吸進的那口氣空虛了菸草的香,令我猛然驚醒。眼前是七彩的人形煙霧飄在空中,猛力幹著他抓著的豐腴女性,她的汗水與他的濃厚粉末身質濕潤地交融在一起。幹著,像喝了興奮效果的月光酒那樣瘋狂幹著。

  我無聲吐出的氣息在腦中化為語言:『你是神嗎?』只有神才能像這個,隨意幹街上看到的任何女性嗎?

  『醒醒吧,這只是你的幻覺。』人形煙霧似乎盯著我,那女人有些粗啞的嬌喘讓我的股間有著奇怪的感覺。他又說:『我在幹著你媽。』

  『幹鬆一點,等會兒我也想回去子宮裡住住。』

  我能看到她臉部肌肉和皺紋緊繃又放鬆又緊繃,如會呼吸、散發不存在的香氣的樂器。我得咬緊牙根,才忍住不讓自己想著該如何用宿舍裡的各種液體配出這,只存在於我的幻覺中的天堂氣息。

  『喝……喝一杯吧。啊啊!喝一杯你會……嗯……比較輕……嗯哼……輕鬆點。』

  『謝啦。老嗎。』我這樣回應。我根本不記得那個生下我的女人長什麼模樣,卻能栩栩如生地在腦中勾畫這充滿母性、墮性的淫蕩。

  月光酒讓許多事情變得很簡單。比如不再需要午睡時間,睜開眼睛隨時都能徹底清楚地思考;比如將腦中不切實際的幻想化為眼前的真實;比如老二硬得發疼,察覺到幾分鐘前卡拉娜望向我這邊的神情除了少女如貓發春外,有著深深憎恨和不滿,然後還能徹底清晰地想像她現在在我腿上扭腰跳著我喜歡的舞。

  該死我想來一杯。

  「喂,聽說明天我們要去幫忙二三七營的在地巡邏。」儜基敲了敲我的房門,探頭進來說:「你校正好魔杖了嗎?」

 

  儜基陣亡了。

  好笑的是我們彼此打賭說,先死的人就輸一萬新幣。更好笑的是,我們從來沒想過,死了要怎麼給對方錢。

  碰碰碰,我想像著百尺開外炸裂彈砸在綠地懶龍周圍的聲響,腦子裡仍縈繞著停不下來的嗡--嗡--我和儜基和普通新兵都犯了一個重大的錯誤:戰場上,砲擊不會有碰碰聲,你聽見的砲擊如果不是破空的呼嘯而是「轟」地一響,代表你不在最最前線,因為你應該沒辦法聽見任何砲聲,而是空氣衝擊波如牆壁撞上你,此時要閉眼張口捂耳,然後試著別讓砲彈炸開的碎片刺穿或刺進重要部位。

  就像儜基那樣,飛掉整個腦袋。

  多虧了某一次我亂翻他的東西,知道了儜基在私人日記上也很碎嘴,若他的魔杖被回收,我生存下來也必定會因為賭博而必須面對軍法審判,而且他安裝的戰鬥晶片比我的要更管用,因為他一直都想從後勤調到魔戰單位。

  我握起他魔杖的鷹爪把手,注入魔力,重啟系統,形成小型鉛彈削去他那讓人不忍注目的邪惡造形設計,也順便給我那優雅、簡約的魔杖來上幾發鉛彈。

  『儜基……不,是■■■嗎?你的魔杖報銷了?』

  『是的長官,前線似乎沒掌握好綠地懶的動向,有一隻突出包圍網……』

  『白癡!還不跑!』

  躍動的力量從魔杖流回我的四肢,躁熱與發自丹田的憤怒的力量讓雙腳一躍而出,將那驚恐的霧影般的自己留在原地。班長傳來的訊息充滿著數聲低沈的野獸狂吠,龍級地懶就算只是地懶也壯碩到能簡單削去石造建築。綠地懶族群居的習性讓魔物升級時的驚慌昇華成群體瘋狂。粗綠如柱的剛毛化為尖錐型鱗片,突然暴長的尖牙刺穿上顎也刺飛了下巴,血淋淋的大口吐出無法控制的腐敗氣息,雙手雙腳的四趾徹底成為尖刃,堅硬的肋骨凝聚了亮綠魔力螢光,但也將胸膛腹部刺破敞開,綠地懶龍捨棄了作為生物所需的臟器,只靠殺戮、毀壞來吸收魔力作生命動能。

  逃到龍級安全距離的兩千尺,我試著再和班長聯絡,但我跑太西側,不是直直朝城鎮方向的南方跑。靠前線太近了,綠地懶龍的魔力共振讓通訊很困難。我發現自己忘了儜基的遺體,也忘記這根魔杖原本是他的寶貝。

  「管他呢。」我甩了下魔杖,啟動戰鬥系統中的中短距離/市郊森林戰型態,尖端融凝成刺刀,中央幾片顯現凝聚/加速的控制術式,近手把的末處則不斷生成鉛彈,鉛彈環繞我的周圍一尺內的空間,作為彈藥同時也作為只有心理作用的防壁。

  單兵野戰心得其十七:單兵戰鬥脫離指揮系統時,若情況許可,應以加密、低優次序廣播我軍識別信號,且應迅速回歸我軍指揮。

  四個同樣廣播識別信號的人,如颶風捲過森林般撞斷樹枝樹幹降落在我面前,三男一女,男人分別是拿著長箱型魔導裝置彪形大漢、魔杖細劍的魁梧鬍子男,與帶著塞滿滿的工具腰帶和普通魔力操作型魔杖的男子,女人則是周圍環繞著混入紅點的白光球,扛著融凝成大劍的魔杖,她殺氣騰騰。如果我沒記錯,那的白光球是前線後勤人員的法式,能吸收、攜帶物資,但為什麼她看起來「士氣」最高啊?

  「上兵,我們還需要一個輔助。去前線了!」魁梧鬍子對我朗聲命令。

  『已納入--底司・印赫歐格中尉・二三七營步兵三連四班--指揮。』

  ……迅速回歸我軍指揮……

  「是!」我立正行禮,分配更多魔力到身體強化和他們一起在森林裡踏步飛在樹叢之間。同時也計算著,怎樣才能脫身到後方比較好。

 

  當你四肢骨折後,包裹在厚重的雷系法式復健服中,流汗忍著肌肉放鬆、收縮的疼痛,每三小時喝一杯苦到爆炸又毫無典雅設計--沒有溶劑溶質之間的黃金比例,沒有巧妙加入具緩和作用的辛香澱質,沒有任何特別的入口口感,沒有生成於自然天地間的渾然天露--的魔力素。最痛苦的事情是。你沒辦法喝酒,更沒辦法抽煙。只能仔細思索你的失敗。

  只能想著失敗。

  我那時沒逃脫共和國的軍官掌握,任何人都沒法逃脫共和國軍官掌握。

  第四班的任務是打游擊戰的機動補足戰線疏失,追上原本我遇到的那隻將近一百五十尺高、大得不像話的綠地懶龍,接敵接戰。

  中尉開始集中魔力運轉加速加壓系統,魔導裝置雖然力道強大堪比龍級,可是技術、時間耗費極大,地懶很快便察覺他的危險性,中尉也將自己當作誘餌引導牠至開放處。大劍女追了上去,牽制牠的攻擊,順便反擊和設立資源點,鬍子男看準她所打開的空隙,將各種不同屬性的魔力纏繞在細劍上,打在牠身上,試試哪一種攻擊方式對牠最有效,工具男則是和我一起作為游擊彈幕,進行大部分傷害。

  或者說,我認為這是我們原先的計畫。

  大劍女激爆出的魔力讓她的魔杖整根混燙赤紅,和能輕易拍掉她上半身的地懶爪撞擊時,就算經過魔力強化,身型整個膨脹三、四倍大的大劍女也顯得非常吃力,火光四射,地懶瘋狂揮爪的速度快得激起陣陣漩渦暴風,牠數次將承接攻擊的大劍女硬生生拍進土地裡,她則甩掉頭上的泥巴,扛劍再次揮動那被魔力膨脹到幾乎五十尺長的魔刃。

  大鬍子的細劍如同他身體的畸形延伸,如蜘蛛般的迅速在牠周圍躲避攻擊、將魔杖戳進地懶的堅硬棘皮,把各式各樣的術式塞進牠體內。

  突然,喀鏘一聲,他的魔杖被地懶的棘刺卡住、折斷。牠的身體發散出某種半透明氣體,動作加速,右腳爪刺穿大鬍子的七層螢光防禦盾,直接將他撕扯成三大塊肉和幾片碎屑。

  中尉吼了些什麼,彈幕男身後發出如十二片翅膀般的術式,吸收在附近的白光球,光束與彈幕更激烈地發出音爆,在地懶身上炸開。

  綠地懶龍身上的氣息滲入被牠和我們打爛的泥土地,死掉的樹根纏著大小碎石,變成醜惡的觸手伸出地面,毫無目標地瘋狂亂打,其中一條抽上大劍女的背脊,直接帶走她背部一半血肉,之後所有事情都變得糟糕透頂。

  我被要求取代大鬍子的騷擾攻擊手位置,但在我能戰鬥好位置前,綠地懶龍已將大劍女撕成碎片,牠突然暴長的舌頭纏上腐敗吐息,將不得不靠近掩護我的彈幕男溶解成爛泥,他剛製作到一半的激光術式與彈幕全部炸開,瞬間奪走了綠地懶龍的行動能力。時間雖然只有半秒,但已足夠讓中尉站到最佳角度瞄準,解放魔導衝擊。

  半秒過後,中尉的上半身連帶魔導裝置被綠地懶龍的舌頭溶解至渣,又四分之一秒,我魔力全開,朝牠揮向我的爪子的反方向跳躍,我能聽見自己的骨頭碎裂的聲音。牠所在的視野空間扭曲,緩緩將那天然魔力鑄成的身軀撕扯碎塊。然後是一瞬,寂靜無聲的滅絕。

  我的判斷再慢一點點的話,也會被捲進去。

  我不斷看著白色的床單,看著那場戰鬥的縮影不斷在我面前播放。看著大劍女悽慘的尖叫和她那巨大的心臟赤裸在外地跳動,看著大鬍子四處飛散的血肉,看著中尉大漢淋漓的絕望、扭曲神情,看著彈幕男的軍服被冷汗徹底濕透,還有細劍男那難以理解的動作,最後是綠地懶龍那惡夢般的存在。

  愈看著這些幻象,我發現自己愈能冷靜地觀察綠地懶龍身上的各種細節,喉頭湧現出了瓊漿氣息,就像那個「沒錢的傷心」的月光酒效果永久持續一樣。

 

  「沒錢的傷心」效果不會增強。

  即使不會增強,我仍繼續做,繼續喝。

  就像喝酒成為了我的標誌的其中一部分,就像如果我繼續喝的話,我就能注視城牆外的森林裡的邪惡。

  沁人心脾的魔法般的冰冷液體觸感,就像有人從我體內反向擁抱我。

  不久之後二三七營離開了,班長拍了拍我的肩膀,告訴我有新兵到我們單位來取代儜基的工作。

  不需要月光酒,事情也很順利,時間有如飛也似地快。軍中告別式。整理二三七營的生活物資。準備其他部隊要來時要用的各種東西。清點、補充守城部隊裝備。我也順便接手了儜基的魔杖。

  正如我所想,那傢伙真的留下了不少和我的互動,就連我開玩笑寫下來的賭據也留著。儜基你啊,別再看我讀你的日記了,這樣我真得很難專心……雖然月光酒效果還留著,不會差太多就是了。

  日子穩穩、淡淡地過。卡拉娜纏上了新一批新兵,他們家酒館大部分的客人都是軍人,所以也不會和以前差太多。她老爸最近不知從哪裡聽說我的月光酒,想要訂我的貨。我開始參加後勤部隊的戰鬥訓練,對練後全身大汗淋漓腦子裡靜如止水,很是痛快。我那旅人朋友寄了幾顆所費不貲的透明魔石到我的金庫,我以老爸的名字將錢放進行會裡,順帶稍了口信給那個金毛:如果還有明年,我想試試我一直沒給過你的貨。

  我和他合作好幾年,所有能賣的酒,沒想過能賣的酒都提供過。某一次他出了主意:為什麼不將酒作為限定的,刻意不要連續釀造呢?作為神意藝術的執行者,聽到這樣的挑戰而不躍躍欲試,我就不是人。如果是現在的我,有了「沒錢的傷心」的永久加持……

  那是名為「真理」、碧灰黏稠、夾帶顆粒的月光酒。我十一歲時,以為自己沒辦法做出比「戰爭」更烈更強的作品,或比「愛情」更令人幸福的滋味,而「真理」……呵呵。

  我在左手中指指紋漩渦中央開出零點七分尺小口,將魔力凝結至的血滴上,它會不斷因魔力暴漲,同時必須掌握住血流,不增加血量但還要讓血滴與皮膚保持黏合。從森林裡捕捉體態純黑的瑟安蜂公主蜂,將其活活浸泡在紅酒火直至牠幾乎窒息而死,然後再將其尾部浸泡入和體溫差不多的最濃鹽水,令其尾部吐出牠的柔軟雙頭毒針。以左手上刺蝟一樣的尖銳血塊小心插進牠的交配性器裡,這樣能直直刺入牠的毒囊,之後就是將血液結晶全部通過毒囊毒針,溶解過濾。

  最後,將產生出來的液體直接灌進血管裡,放任四竄的魔力和天地之間那廣博、如暴風雨的雲頂般寧靜流海的世界魔力與我接觸,並引導我帶著魔杖和一個罐子,隻身進入森林中。回來時我便會得到一瓶「真理」。

  我待在卡拉娜他們家的酒館的二樓,她爸--納彌卡--滿臉遮掩不住的好奇,頻頻看向「真理」。

  「那是……什麼黏膠嗎?」

  「沒錯。」它會把你的靈魂和宇宙黏在一起。

  「我……我可以嚐嚐嗎?」

  「麻煩您再提醒我一次。」我手裡沒放開魔杖,坐在納彌卡給我的凳子上集中精神將魔力加速身上的皮肉傷的回復。明天我得回營區,不能滿臉血跡斑斑又皮開肉綻的。「上次我給您哪種月光酒?」

  「是的,你上次給了我的,是的,是『行走在暗夜中』。」

  「啊。因為您說最近感覺生活有些低潮,沒有自己所想要的那種心跳刺激的驚悚感。您覺得怎麼樣?」

  「非常好!十分好!」

  「但『行走在暗夜中』是設計成讓你爽,爽到你會把腦子壞,就好像隨時都在做愛……但感覺很不一樣。」

  「沒錯、沒錯!就是這一回事。」

  「但納彌卡先生……這是成癮,你會不斷跟我要『行走在暗夜中』,那種超奇異的驚悚會成為你的生活的重心,你的女孩……卡拉娜,她該怎麼辦?她能獨自營運這家酒館嗎?」

  「成癮!我的好先生!我怎麼可能成癮!我對社會的貢獻你也知道,每年啤酒節我放大家喝免費的酒、吃免費的肉,你也有來捧場。老子我不會是那種癮君子社會殘渣,不可能的。只不過是喝你釀的月光酒,這種小小雅趣,無傷大害吧?」

  「月光酒還是酒啊。」我發現自己的語調很冷,很靜。用肉體強化術式治傷很痛,強化了的感官則讓疼痛加倍,但也能聽周圍聽得很清楚,我知道納彌卡心理很緊張,臉部和身體肌肉緊繃、心跳加快,也散發出些許溫熱體味,我也知道在階梯上卡拉娜聽見她父親語調中的激動,停了腳步聽我們的談話。

  「有三成機會。」

  「不好意思?」

  「我是說,嚐過這瓶『真理』的話,你大概有三成機會不必再依靠月光酒或任何酒,但也有三成機會你得走過長達數個月的地獄,另外四成……就只是很,奇特的體驗?該這樣說嗎?」

  「真理……?真理!」

  我瞬間將桌上的罐裝碧灰液體拿走,納彌卡身形壯碩又有鮪魚肚,以沒經過訓練的人而言是難以想像的快,但仍不比身體強化的我。

  「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麼,我會釀月光酒並非依靠這瓶『真理』,我只是把它命名為『真理』而已。」

  「是名字,名字啊。嘿嘿嘿。」

  我觀察了他一陣子,欣賞他忍著的表情和痛苦難耐的冷汗。打開罐子,用左手中指沾一點點碧灰黏稠液體,命令道:「張開嘴巴,吐出舌頭。」

  納彌卡順從地吐出長滿白垢的舌頭,吐著粗重喘息,滿臉驚恐、期待的興奮冷汗。

  「去吧。」我沾了點到他舌頭上。納彌卡瞬間從椅子上彈起,全身僵硬地倒在地上抽動。

  我為了不浪費「真理」,將手指上殘留的份舔了乾淨。

  太陽在我面前展開他的面紗。純黑的洞於燃燒的天空中怒吼。天空真正無法言數的色彩如血般瀰漫腥羶味。酒館的木材時時刻刻都在扭動跳舞,唱著激動、不成旋律的歌。我能看見宇宙,能看見大陸,能看見遠方的開戰文件被漂亮金閃閃的羽毛筆簽署。

  然後,我見證了真理。真實的世界是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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