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匠和南信去到,距離這廢墟城最近的一個城鎮,買了筑指定規格、剛好和他們的光腦接口滬相符的雷達站,還有幾個她認為可能會用上的回收零件和精密組裝工具。

  然後,又過了更加忙碌的一個星期。

  筑學到了CQB一詞的意義,也對所有人解說近距離戰鬥的概念,讓所有人把網路上的CQB教學系列影片看了兩遍,一整個禮拜都在讓所有人習慣拿槍的姿勢,不斷重複練習。她也把,所有能找到的專業體能訓練影片載了下來,讓所有人每天都做不同訓練項目。

  她也找到了所有主要小規模游擊隊的戰鬥,甚至連中世紀、近代的戰爭資料,全都塞進光腦裡面,要求梭苦特把所有東西看完。

  在筑鑽研CQB戰術之後,她午休時間隨意看著神民共同體的一些私人軍事保全企業的相關資料,突然發現,加上她自己的九人團員,戰鬥人員實際上只有七個人,而且全都是非戰鬥人員轉行進來……這樣絕對行不通的。所以她又跑去找,努力讀書的梭苦特,說他這兩天以來,還有離開保留區以來所有努力,都沒有任何屁用。

  繼續這樣下去的話,他們遲早會全部陣亡。

  

  「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把全員叫來,三樓集合,取消這下午和這週之後的所有計畫。在我們倆找出解決方法之前,其他人就負責做基礎體能訓練就好了。」

  「到底是什麼事?」

  「是白皮。我完全忘記了。明明在家鄉也有那種東西的,但是被莎拉格溫達丟到荒野來,我就全忘記了。」筑對自己,笑了下,想起家鄉的事情,感覺鼻頭有些哽咽起來,但她還是重新振作,又叮囑了梭苦特一次:「梭苦特哥哥就幫忙通知其他人囉。現在!馬上!三樓集合。」

  

  集合完畢之後,筑還在整理著她的報告內容,完全沒注意到另外八個人正在等著她開始簡報。或者說,他們完全不知道茿在發什麼瘋,竟然把所有訓練都停掉。

  「小女孩,有屁快放,妳每天看網界閒閒沒事幹,但我們大人是有任務在身的。」德爾蘇紀雙手插在,站在眾人最後方。

  「你們的任務是我和梭苦特哥哥給的,如果沒有我們,你們也沒有任務做。而現在,你們很可能連戰鬥的機會都沒有了。」

  她用之前買來的一些器材做出了小螢幕,放出人造人的介紹影片,不過因為她沒接上喇叭,便自己開始解說:「這個看起來像人類的東西,我在論壇上面看到大家都稱其為白皮,因為他們的皮膚在改裝之前,都是白色的。」

  「那不是人類嗎?」梭苦特。

  她搖了搖頭:「不是。應該說,不全然是。

  「大家還記得我之前說過,外面的世界有比網界還要更詭異的東西,人造人就是其中之一。我家鄉的城市裡也有這種東西,他們只在閱兵儀式時才出動巡邏,但日常生活基本上是看不到他們的。而說起人造人--人類設計,由人類製造的人類--就要說托爾企業,也就是你們所害怕的超大型企業之一。」

  「他們和我們有什麼不一樣嗎?」南信。

  「你們需要知道的是:第一,他們不是人類,他們作戰起來不像人類,完全不會恐懼死亡,有些時候會由人類遠端控制;第二,他們在各方面來說,都比人類還要優秀,他們體力超強,有些白皮會加裝動力器官增加作戰時間,他們更快、更有力,感官也更敏銳、精準,他們是專門設計來獵殺、戰鬥的物品。

  「如果你們的敵人是白皮,他們用同樣等級的武器,絕對能秒殺你們。」筑將她載下來的宇宙聯的人造人部隊訓練模擬紀錄,發送給所有人:「就算用弓箭、刀劍或更原始的石頭,他們大概也能在幾天之內,把我們的作戰人員殲滅,然後追蹤到這個指揮部,再慢慢把我們一個一個獵殺掉。」

  「只要我們不和他們作戰就好了吧?」梭苦特疑問。

  「不行。宇宙聯是不會干涉我們這種國內治安等級的團體,你們看的紀錄都會有說明說,人造人不會攻擊人類領域的合法居民,但你們要看仔細一點,那個檔案應該是說『宇宙聯軍部』的白皮不會隨便傷害人,不代表托爾企業賣給其他人的白皮,不會攻擊我們。」

  她又發出另外兩份相當陳舊的官方政策公告,筑一個字都看不懂,但翻譯軟體說,那正是她要找的東西:「如果在我們雙星洲聯玩武裝衝突,也就是梭苦特哥哥和大家決定要走的路線,我們要擔心的會是無人機而不是白皮,但是神民共同體不一樣,這國家鼓勵民間發展軍事企業,只要有執照申請合格,你就可以合法擁有超級昂貴,殺起人來有如天兵降臨一樣的白皮。如果你們仔細讀那份新聞稿,應該能發現他們幾十年前通過這條政策時,已經有好幾個人類戰鬥員的訓練中心開始招生了。」

  「喔,我的老天爺……」尼克戴著他的AR眼鏡,正在看著戰鬥模擬記錄。他像是看見非常不舒服的東西把眼鏡扯了下來:「那些是真的戰鬥嗎?」

  「不是,那只是模擬訓練。普通來說,你不會想因為訓練而啟動白皮,網界的資料上說那過程非常久,而且也很難操作細部的技術,所以大部分人只會在後勤線啟動白皮,然後讓他們到前線戰鬥。你看的是哪一個?」

  「白皮對白皮的城市複合體CQB記錄。天啊,我好想吐。」尼克摀著臉。

  「你們如果想戰鬥的話,最好習慣那種程度的血腥喔。死愛錢的私人企業以外的指揮官,通常都不願意給白皮加上防彈背心之類的東西,因為穿了,敵人只會拿出火力更大的武器,而且白皮的屍體回收,還可以再利用。」筑。

  「而我們真的要做武裝衝突的路線,就一定會遇上白皮。我給你們看的另一份新聞稿比較近期,但也是在幾年前,地方政府開始發給民間企業治安管理契約,有人派出了沒有致命性武裝的白皮巡邏一個高犯罪率的社區,不到一年,他們幾乎不必鎖門都沒問題。我是覺得非致命性裝備,一點用都沒有啦,因為白皮本身肉搏戰力就已經相當致命了。」

  「沒有方法對付白皮嗎?比如說,我們自己買一個?」阿爾曼。

  「不行。白皮很貴。保養白皮的培養艙更貴。如果要買的話,我覺得戰鬥機甲或覆蓋率更高的機裝,或戰爭機械天使,性價比會高出更多,保養起來也不需要肏他媽超大的星際企業的專利授權。」

  「妳是在說,我們這樣戰鬥沒有意義?一直以來的訓練,都是……」南信忍著激動的情緒,吸了口氣,緩緩吐出來:「沒有效果嗎?」

  「不對,不是沒有意義也不是沒有效果,而是我們應該假定的作戰敵太強了。幸好我們能連上網界,不然可能在第一次正式出擊之後,我和你們就會全都死了。」

  「白皮不會放過不是神民的妳?」瑪柯塔卜挑起一邊眉毛。

  「我很希望他們會放過我,但,不會,我和梭苦特哥哥的討論一直都有留下紀錄,我給你們的光腦加裝隱私安全外掛時,到處都是我的程式碼。我幫忙你們的痕跡太多了。而且就算白皮的指揮官將我列為需要保護的人員,你們也可以自己上網界找新聞,私人企業的白皮搞砸敵方及不相關人士的識別,不只一次。不過,你們得記得要在進入網界接口前,開虛擬IP喔。」

  「所以我們該怎麼辦?」梭苦特。

  這個問題真的是難倒她了。

  筑知道,過去三個禮拜的時間已經消失了,沒有了,回不來了。至少他們不必盲目地走入墳坑,可是,這並不代表在瞭解到之前的道路行不通之後,這群人不會使用自殺攻擊來讓世界知道他們的存在。

  筑只是想要回家……她只是想要回家,吃她習慣的食物,然後去她的新學校--她對中學生活有好多、好多期待。她纏了莎拉格溫達好久,幾乎用上一年份量的心機,才讓她們允許自己去考一所天主教私立住宿中學。如果她得要花上一年的時間,在這個荒漠與這八個人一起掙扎……如果真的有神的話,如果梭苦特所信仰的神真的存在,為什麼自己會碰上這種鳥事?

  「我們用錢。用錢砸下去,連戰鬥都免了。」

  房間裡有好幾個人臉色慢慢變得醜惡、灰暗。筑也想了下,補充說:

  「也是有,沒辦法追蹤到我們的暗地行動戰鬥。

  「我……我沒辦法向你們保證,這樣會成功。我說用錢砸,實際做起來,會比『砸錢』還要困難上千、百倍,而且大部分的工作最後還是會落到你們肩上。」

  筑知道這個時候,自己若是哭出來,或許可以在尼克和其他幾個人心中賺些同情分數,但他們被逼進角落,自己一直以來在太陽底下揮灑的所有汗水和努力,以及同樣回不來的三週時間全部一起灰飛煙滅,心情在看見小女孩的淚水後,一定會更差。

  她選擇最誠摯,或說,看起來最誠摯的方法勸說他們。

  「我已經有些想法,但我也知道,你們之中有些人認為暴力反抗才是最有效的方法。還請不要迷失方向了,如果走金錢和情報滲透戰一定可以阻止外面世界文化入侵保留區,而且還不會讓我們這些不瞭解保留區的人,把你們誤解為暴力分子。而且有了網界,要搞出錢的方法,有非常多。」

  「……真的可行嗎?」阿爾曼。

  「可以的。但前提是,需要你們願意犧牲掉一點點時間和尊嚴。勞動比不上之前的軍事訓練,勞心、動腦的份量絕對會讓所有人累趴。我希望取得你們所有人的同意,不然,我就覺得自己沒可能活著回家了。」

  「詳細來說,妳想怎麼做?」梭苦特。

  「我們已經有烈陽幣一百萬了,對吧?之前採買時花掉了一點錢,但還剩很多吧?我需要至少一半的份量。我能在兩個禮拜內,將那筆錢翻倍。我也需要測驗一下所有人的情報戰戰力,分組過後,以指揮組和行動組分開來訓練,梭苦特哥哥得負責兩邊的行動方針和整合指揮。不過在那之前,我得要派兩個人再出去採買一次,這段時間內我會準備好所有我必須學習的投資知識……」

  筑一邊說的,腦子一邊飛快轉著。她愈來愈覺得這個行動方案可行,房間內除了阿爾曼和瑪柯塔卜之外,所有人在她嘴裡噴出這麼多他們從來沒聽過的詞彙之後,雙眼愈發迷茫。

  「簡單來說,錢並不是愈多愈好--某種程度來說,那樣講是沒錯。我們必須知道誰需要錢,該怎樣用錢,有些人的需要並不是錢,卻能用錢買到。我在這個計畫裡面的工作,是子彈,也就是錢的產生負責人;行動組負責當槍管和瞄準准心,讓我們知道視野裡有誰;指揮組則得決定,要怎樣把子彈打出去,支援行動組的情報需求。

  「說到這裡,我也需要至少一、兩人自願當『肥羊』。他們必須成為我們整個團隊的行動核心,我們得為他們設計出合理的假人生故事,然後讓他們當作負責花錢、社交的有錢人……」

  「等等,你這是要玩諜報劇嗎?」阿爾曼突然理解道。

  「沒錯,這樣我們就幾乎能完美避免白皮的問題了。」

  

  如果上週的情形很混亂,接下來的一週,茿感覺自己就像身處於風暴的中心。茿對所有人報告武裝衝突的不可實現後,大人們花費了接下來整整一天的時間,一半的人激烈討論著到底該不該在這時候,放棄過去所有決定好的方針,另一半的人中場休息,回去讀茿不斷找到的相關資料,思考這些戰略的可能性,然後再回去加入討論。

  當然,也有好幾個不怎麼參與討論的人,瑪柯塔卜、南信,還有令茿十分訝異地沉默的梭苦特。

  不過,她現在的職責是將錢生出來,沒時間管其他人了。小學社會課有教過基礎的古典經濟,他們的電腦老師則更鼓勵學生自己上網看教育性質的網站,在學習電腦還有電腦的歷史時,免不了提及過去的經濟共解時期,還有從那幾乎爆發第三次世界大戰的時期後,幾乎可說是瞬間破石而出的星際企業,以及更近代的科技光躍時期。

  筑知道自己完全有能力完成這項任務。知道,非相信。

  她將光腦分隔出資源,作出一個比她的軀網終端願運算量更大的虛擬作業系統,讓她能同時擁有兩個足夠強力的操作介面,讓她能將投資筆記和要和梭苦特討論的任務內容,清楚分隔開來。

  「真的沒辦法嗎?」

  梭苦特在那天晚上,在他倆人的作戰討論會議時,看起來十分疲倦地問她。茿馬上就知道他要說什麼,她認為梭苦特其實已經,了解自己該做出的決定,討論過後,大家也知道原本路線的慘淡未來--網界就是這樣的東西。茿想著。就算自己不希望是真實,也一定有人能證明出真相為何。

  「梭苦特哥哥你一定也明白的,當然,之前的作戰並非不可能。」茿幾乎沒有將視線從畫面移開。她在玩著雙星洲聯某個州的期貨線上學習模擬器,虛擬帳號已經損失了幾十萬烈陽幣,但她也感覺,逐漸開始抓到其中的訣竅了,也不斷開始看其他投資方案--材料、生化一級產業、專利研究所、貨幣、邊境無人工廠期貨、股票基金等等。她說話時,也能慢慢感覺時間似乎流逝得更快,有更多來自於泰拉與人類領域各個地方所流過來的資訊,價值成為了巨大的風流,隨著幾位巨人的意思而轉動。

  「這當然可行。你可以讓保留區變成新的恐怖分子象徵,讓政府不得不介入保留區內的管理--當然確實可能會有足夠良心的人說,要給文化保留區足夠的『文化保留』。但我不認為神共體的政府有那種力氣和時間。」

  畢竟他們一開始,就完全忘了文化保留區設立的目的,或選擇無視保留區呢。

  「如果我們人數是現在五倍,有完整的後勤支援的話,幹上白皮也沒關係。」

  然而文化保留區,顧名思義,不會有足夠的科技和生產力來支援這麼大的隊伍,也沒有足夠的資金,來買並非生活必須品的槍砲彈藥。

  「但現實並非如此。」

  看看吧。看看你自己的愚蠢。看看你們這群人的天真無知。瞭解到你們到底有多無謀吧。見識到世界的真相吧!

  「那麼,妳的方法就行的通嗎?」

  「……」筑說不說話,因為,就連她也不曉得自己的計策到底能否成功,可是……「你知道,雙星洲聯從來都沒有經歷過戰爭吧?我們有內戰,有很多自己人打自己人的衝突,但是,真正的國與國戰爭,從來都沒有正式登陸過。所以,我們歷史課上有很多,『不需要戰爭也可以解決衝突』的課文。

  「有錢能使鬼推磨。有足夠的錢,你甚至可以買到國家法律、國家政策。」

  「但我們明年……」

  「沒錯,時間其實非常緊。你們的活動會成為這個戰略的重心。我需要情報,我需要知道哪有弱點可以操作,我需要捏著那決定政策的人的軟肋。如果有人先捏著了,就暗殺搶過來。如果已經無法在政策決定的階段上挽回,就破壞他們的資源,把政策執行時間往後推。那樣你們很可能成為恐怖分子,但假使只是錢,特別是黑社會的活動的話,被定罪的也只有你們。

  「而我沒記錯,你們不希望保留區的親朋好友被捲進你們的活動吧?」

  「沒錯!」南信走過時,相當大聲地插了嘴應和。

  「你們做完了測驗?」筑刻意安靜,讓梭苦特開口詢問。

  「是啊。看起來阿爾曼和瑪柯塔卜兩人會是行動組了,他們的分數比較高。」南信稍微有些歉意地看向筑,她之前在說明會上,有說希望那兩人能進入情報組。

  她只是有些淘氣地,邪邪地笑了出來:「沒關係,因為這個戰略就算是現場行動人員也得幫忙分析情報,情報組當然也得有足夠的潛入蒐集情資、作戰能力,隨時支援行動人員。那個分類只是主要任務和指揮權比較好分界而已。」

  南信也笑了出來,摸了摸她的頭把筑好不容易維持好的髮型弄了亂。他臉上真誠的放鬆笑意,讓筑的表情瞬間一沉。

  在他走了之後,梭苦特把竹和他剛才討論完、剛才想出的兩組應該要想出的題目送了出去時,他問了她:「妳還好吧?」

  「很糟糕。」

  「怎麼回事?」

  「南信的情況很糟。你們離開保留區多久了?半年?一年?你們有多久沒回去了?」

  「大概,八個月左右。我們不是很在意曆法,大都是看星星的位置和日夜長短來決定農作、羊群移動的時間。」

  「因為你在整個保留區社群裡是邊緣人,和保留區幾乎沒有緊密的關係,所以沒很想家,梭苦特哥哥你大概不太明白,但像我每天晚上、每天吃飯的時候,都想家想到快哭了呢。」筑的話語非常自然悠揚起伏,表情也沒多大變化,因為她不希望讓梭苦特看到自己的軟弱處。

  「我沒跟妳說過我……!」

  「其他人會想家。」她將力氣放入聲音之中,用力打斷了他:「這個問題必須解決。你們已經很習慣肉體的勞動,所以普通軍事訓練對你們來說不算什麼,但接下來的勞心,還有你們在情報解讀時會碰到的許許多多問題,會徹底打碎你們的常識邊界。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人崩潰。

  「梭苦特哥哥,你認為能讓你們寫信回保留區嗎?不必具名,只要寫出收件人就好了。」

  

  筑嚴重懷疑自己是不是,和這群人相處太久,腦子跟著他們一起被太陽的炎熱烤熟了。

  時間,已經經過當初她答應的一個禮拜,她已經將自己分配到的錢翻了兩倍,但是還沒達到自己原本的目標。她覺得,自己每天開啟網界,就成了人類領域宇宙的一部分,沒有其他意志,單純把價值從一邊,推到另外一邊,如此反覆,累積價值。

  將人類對於價值的標籤撕掉,放回原本的口袋,然後,繼續乾坤大挪移。

  梭苦特為了讓團隊成員的精神,在整整一個禮拜的高強度腦力激盪之中休息,決定採納尼克的意見,在周末時讓大家一起爬上屋頂,堆起火烤肉,彈著某個有很多弦、像是吉他的樂器,喝酒高歌。

  竹身為全隊上唯一一個有軀網終端的人,幾乎必須二十四小時工作,只在南信、尼克和帶著壞笑的瑪柯塔卜把食物塞道面前時,才十分難看地,把臉湊進盤子,連手都不想離開指令輸入介面。

  「妳難道都不會想家嗎?」盆罕在她旁邊坐了下來,他毫不隱藏,自己對於筑在空中揮動、如同揮舞了魔法中的雙手的在意。

  

  梭苦特似乎放棄在工作以外的時間,和筑聊任何事情。筑也總是,對這群人的生活方式沒表現出任何興趣。她知道自己講家鄉的事情時,一半左右的人會因此帶著沈重的罪惡感,筑講得更多,他們就愈無法忍受自己曾贊同的不合理,剩下的人,不是對她不感興趣,就是不願意注視她口中所說的經驗真實性,轉眼不看,或是讓眼中充滿鄙視……就是現在大聲唱歌、大口喝酒的德爾蘇紀。

  筑在這一週之後學到了,就算擺出了所有情報,就算真的讓他們自己學會如何去蒐集、審查情報,判斷情報是否值得信任,則又是完全另外一回事了。人類竟能這樣,把現實簡簡單單地照自己的想法切割。

  茿和德爾蘇紀以外的八人,活在與他完全不同的世界。這樣也不壞嗎?茿忽然這麼疑惑著。

  筑這個禮拜,把所有她能想到的東西,全都塞進梭苦特那個僅僅只有幾百GB容量的眼鏡當中。她給所有情報組的人買了邊緣運算和雲端硬碟,是位於月亮泰坦上的低價格固態伺服器,但他們還明顯不習慣網界的資訊流動速度和如綿延不斷的山脈海洋一樣的資訊量。

  她找到了所有關於潛入搜查、利用隨機都市環境的戰鬥方式,和所有二十一世紀初到現在的,CQB戰鬥技巧教學,還有所有現代人必備的電腦/電器和程式碼知識。筑並不期待他們能做到駭客的程度,筑比起技術程度,更期待他們一直以來與人面對面相處的經驗在社會工程上,說不定比較能有成果。

  筑現在手上,正處理著遠遠超過這群文化保留區青年能想像的金錢份量,不斷穩定地,把錢納入梭苦特所負責管理的行動、情報資金,同時也悄悄撥出一份,累積起來就頗為可觀的錢滾錢複利,買下了好幾個足以製作SAI(Systemetic Artifitial Intelligence)的邊緣計算服務。錢滾錢確實很有用,但如果讓雙人份的超級計算能力來同時投資呢?這才是她真正的計畫,丟給其他人的情報工作,只是表面上,說服大家同意她將足夠多的資金撥出來的真實謊言--那也是保險起見的B計畫。

  她其實已經丟失了四十五萬烈陽幣左右,雖然已經全賺回來,現在也不知道那數字翻了幾倍。筑手上正在各處周轉的三百萬烈陽幣,完全足以做出能二十四小時不停吸收所有投資相關的經濟、產業新聞,然後就像她自己一樣做出決定的AI。雖然,它們也有不小心虧損的時候,獲利率也有非常驚人的百分之七點五,但比起筑現在的百分之三十三獲利率,就完全夠不著邊。

  

  還差一點……她嚼著肉時,如此想著。還差一點,就可以用金錢暴力處理這群人的任務了。

  「盆罕叔,我,非常想家。」

  「但是妳明明可以逃跑,卻沒有逃呢。」

  筑的雙手停了下來,轉身,把嘴裡的食物吞下去:

  「你認為我真的可以逃跑嗎?」

  她又看向,架設在屋頂的一個物資箱,箱子旁有一把他們唯一的狙擊機槍被石頭壓著固定的防水布蓋住。

  「妳想逃的話,我不認為我們能欄住妳。」

  「那麼,我該怎麼跟第一個發現我不是神民共同體公民的警察,解釋我為什麼會離開我兩個家長的視線,從荒野中出現呢?」

  「哈哈哈,妳就隨便編個故事不就好了,反正神共體的警察也沒有那麼認真工作啊。」

  茿想起,他們現在正學著社會工程以及心理學,有好幾個練習是要利用人的性格和工作時的盲點,來取得特定情報。她想著,或許作為模擬戰的攻擊對像,果然不可以選邊境地區的地方政府鄉下人吧?

  「我一定會說我是雙星洲聯的人,對吧?」她轉身,用盤子接下他遞給她剛烤好的一些青菜,盆罕點了點頭回應。

  「所以他們會通知大使館,然後就會發現啦,莎拉格溫達早就在一開始就報了人口失蹤,卻因為某些大使館不願意公開的原因削除了痕跡、隱了身,但既然系統裡已經有案件註冊,而且受害人也被找到了,這件事情就會突然晉升國際事件……也就是說,就算真的會有人類犯錯,也會有PAI介入喔。」

  「那也許,妳該和我們口徑對好呢。」

  「哈哈,有那麼簡單就好了呢。」

  茿不願意繼續說出,莎拉格溫達的壞話。她不知道,這群游擊隊員對世間的高智商犯罪的想法,但也不難想像出,他們理解莎拉格溫達的工作的嚴重性。現在工作十分順利,茿感覺再給她幾天,她就能再弄出兩個AI,組成她剛才看到的五十多年前的三個體單一存在AI論文模型,說不定還能註冊個投資公司……

  茿轉回去面對自己眼前的介面,眼前所見全是不斷變化的數字、迅速更新的各種圖表。她還記得以前,終端畫面裡面都是小說、漫畫、動畫、電視劇和電影,至於學校的功課,她只要花幾分鐘的時間都可以解決,所以茿寧可把精力放在娛樂充實上。

  不過在這時候,對盆罕來說,靜靜地享受難得清閒時光,應該才是最好的選擇吧。

  

  『妹,我好想妳。妳還好嗎?』

  茿總算回應了愛煦莉兩周前的訊息:「愛姐,我很好,估計這個禮拜就可以回去了。在決定機票前花了一點時間。不用太擔心,我還算四肢健全。」

  她想了下,又打上:「幫我和莎拉格溫達打一聲招呼,說我不會回家了。我預計到城裡之後,會直接拜訪祖父母。」

  現在是開學之後,又兩個禮拜。

  這趟本來應該是暑假單週長的一次性國外假期,沒想到卻在炎炎夏日蒸騰之下,和八個大男人度過了原本的悠閒時光。

  她弄到了一個,叫作歐伊薩卡的假身分,是摩納哥自治領上面的某個醉酒男人已經失蹤的女兒的生女,繼承了一筆不小,但在摩納哥只能算是中下等級的財產。如果看得夠仔細的話,就能從她的帳戶發現,有一筆錢穩定地幾經週轉,進入那酒鬼的酒錢袋裡。

  在暑假之前,茿根本不知道所謂的摩納哥「自治領」,根本不在泰拉表面。

  「我到現在,還是沒什麼實感。」梭苦特穿著天然羊毛的純黑西裝,頭頂上的無人機不斷排出冷氣,將荒漠的氣候從兩人身邊切隔開來,茿拉了下他的衣角,提醒他不要東張西望。

  「叔父,你在說什麼呢?我們家那裏不是比這裡還要更好嗎?」

  梭苦特眼神中有著無盡苦楚,無奈看了她一眼,便依照他們一直以來練習的那樣,優雅地走在神共體的某座歷史古都的熱鬧街道上。

  就算是從千年前以來、一直維持到現在的石磚街道,對他來說也是十分新奇,更不用說所有奇裝異服的人。茿知道電工的多口袋工裝還有二十一世紀初戰鬥服式的腰袋、綁腿袋等等裝備,都是因為必要機能而設計;幾乎裸體的全身義體女性,穿著的輕飄飄半透明紗袍只是裝飾品,那義體本身就有超乎想像的安全性,衣服布料只是裝飾;各式各樣五花八門的童裝,在毫無滯礙穿梭於人群中的孩子身上,對梭苦特來說肯定像某種邪惡宗教儀式服裝吧,但對茿來說,超短褲在這種氣候裡,是必要的選擇。

  他們周圍五十公尺外,行動組的尼克和匠各在他們前後負責監視。

  茿這一段時間以來,把阿曼和瑪柯塔卜打造成來神民共同體鄉下遊玩的摩納哥公民/暴發戶。他們弄出了好一陣騷動,牽引了黑白兩道,各個老舊、在這地區依舊有著相當影響力和發言權的石化回收業者,也因為他們亂搞股市、期貨市場,天翻地覆人仰馬翻,謊稱要開發新的超振子運算研究中心,哄騙地方政府和好幾個見錢眼開的投機客,將這一場戲演得壯烈超常,違反常識到所有人都不自覺地相信他們了,卻又突然,把這個還沒開始的企業,以一百萬烈陽幣的低價賣給一個當地相當有名的草本毒品黑社會人士,甚至還借出另外一百萬,讓他能有一點起步基礎,條件是要買下屬於文化保留區和動物遷徙路線的一塊獵場,政府當然說好、好、好,但不知道誰把過去的法案挖了出來,要求政府諮詢保留區自治會的意見。

  然後,文化保留區對於超振子基地台設置的爭議,成功浮現到大眾面前。

  茿賺來的錢,差不多在整個行動中花光了。間接完成了這群二流恐怖分子的目標。他們字決定,之後要作為保留區的守護者,暗暗行動,而非衣錦還鄉。梭苦特和大部分情報組的人都認為,他們的價值觀,雖仍遵守保留區的信仰,卻已遠離了他們一直以來的自然純樸。他們偶爾也會回家。

  所以,這樣就好了。

  阿爾曼和瑪柯塔卜的角色消失,豪爽揮霍幾百萬、千萬神民幣,但因為從沒真正違反任何法律--茿為了他們的法律支援,也砸下不少鐘點費和封口費--所以政府也沒辦法使用官方權力給出搜索令。

  「感謝妳。」

  梭苦特在他們走近了通往機場的聯結吊車時,手搭上了筑的肩膀,她也轉過身,一臉塞進他胸前地緊緊擁抱他。

  「沒什麼好謝的。」筑的聲音十分冷靜,梭苦特已經聽習慣了,但也理解到,她這麼做僅僅是為了讓其他人聽不清楚他們的對話,同時也表現出,拜訪叔父的孩子的天真親人,他到現在依然還會,感覺背脊一涼。

  「希望能再見到妳喔。」梭苦特真誠地說著。

  「那當然啦,叔父,明年見。」

  梭苦特有點無法想像,筑竟然能露出那如畫一般燦爛、陽光洋溢的天真爛漫笑容,她的聲音是如此有朝氣,如此甜美。任何人看到她,都會不由自主地想親近、保護筑吧。

  但他也知道,那只是在做戲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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