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映泠然月

　　我個人對武俠不是很感興趣，也因為我生活圈沒多少會認真看玄幻或寫玄幻的人，我對這些類型的涉獵便非常少。再加上，大部分的華語通俗文學都依然受限於傳統文學的思考方式——他們非常喜歡將作品擺在付費牆後方——我就更沒有鑽研這一類型的動力了。

　　他們會說，希望作品有更多人能看到，然後不讓你看——只有在付錢之後，你才能看。我知道作者也需要賺錢、生活，但在訂閱贊助制的免費連載存在時，她現在有關注到社會權力階級，卻沒注意到許多人只想、只能看免費的作品，這種「希望更多讀者看到自己的作品」的說法，就只能說是屁話了。

　　因為如果她真想讓大家看作品，她絕對可以做到空開免費的網路連載，根本不必走出版。

　　我不知道該怎樣討論「薛西斯」與她的作品，才能達到我作為評論者的義務，所以我跑去找出她的噗浪，跑去讀過她的採訪兩三遍⋯⋯然後我還是不知道該如何評論，才是「正確」的。

　　我不確定，她作為寫作者的「核心」到底是什麼——她在追求什麼樣的故事與世界。她似乎非常關注社會正義話題，但她沒有非常明晰的立場與目標。如此是說，我不認為她明白自己到底為何支持「正義」，或她能說出她的「正義」到底是什麼，或說她認為這個「正義」到底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以《不死鳥》來說吧，薛西斯大大在新版的採訪中有說及她注意到武俠世界中的權力關係。薛西斯大大說，「俠」是仁慈，因為仁慈才會以武犯禁，但我會說，俠是施捨，是拳頭大的人在生死壓迫之間，給予拳頭小的人的喘息空間——俠客們基本上，是不能真正促進社會的改變，因為英雄崇拜的古老神話雖能觸及人心，卻無法改變社會的群體。

　　仁慈跟施捨的差異在於，你是否有考量到持有武力的人，會主動構成社會中的「給予與幫助」。英雄不退場，人民與群眾就無法起身為自己奮鬥。

　　若要以這個角度來看，《不死鳥》絕對是「逃避文學」呢。它崇拜軍閥專政、了無法治的時代，追求角色個人的情感衝突——而請別誤會我，我仍十分喜歡莎士比亞等傳統戲劇／故事對「家庭」的專注，畢竟不論血緣或親情，所有人都能理解家庭，然而，薛西斯大大明確想與「社會」或「意識形態」等大體系對話，她卻是使用「武俠」此一設定來談論這個話題。

　　她自己在採訪裡也說了，《不死鳥》一書之中未能構築她想玩的世界觀創作。本書的人物太多、派系太多，又只受限於單篇篇幅，自然便無能達到她想要的功能性⋯⋯然而我認為這是個藉口，因為我不認為她的角色有達到她意圖的衝突效果。

　　更明確地說，我認為薛西斯在這個新版裡——我沒讀過舊版，但或許當時她就已經有了現在我能觀察到的基礎功——是有掌握到角色的衝突重點，問題是《不死鳥》的呈現方法非常冗贅。

　　說是冗贅，是因我認為她在多處描繪角色心情時，只需要台詞就夠了——她的台詞已經好到不需要對話標籤，但她還是加了標籤。

　　她可以利用角色的行動與台詞，表現出角色的背景故事，但她還是多處使用了閃回／回憶殺的手法，截斷敘事的流動、強調重點——即使她可以用三、四行字來寫這些內容，她還是多寫了兩、三頁，也打斷了敘事。

　　既然薛西斯到去年，依舊沒改善這些文字上的呈現技巧⋯⋯我在此時，就開始質疑自己閱讀她與她的作品的方式了。她的寫作核心價值，到底是什麼？

　　《天映泠然月》這個網誌，是想做出肉感的故事——龍涎與血液，生命與其分泌——我也想寫出戲劇性衝突，並湊齊能寫出這些故事的方法。我並不在意政治或意識形態的位置，因藝術就是政治宣傳的話，問題就只有宣傳的好壞與否，內容可被隨意更替。

　　那麼，薛西斯大大到底想寫出什麼樣的故事呢？

　　我覺得《不死鳥》有個細節，是能解答我這份疑惑：

　　不死鳥與百年身，依據本書的解釋，是兄弟蠱——哥哥不死鳥是為了弟弟百年身而存在，兩者不可缺一，但問題是，百年身可以被重置，不死鳥卻只有一個，所以在故事結局之中，主角們總算讓兄弟在百年後重逢、圓滿了兄弟之情⋯⋯

　　然而這讓我開始思考了：我不知道武俠世界通常是什麼樣子，但就連煉金術或科學性的化學合成、工廠製造，看似一模一樣的產品，其實都有其劣質、差異性。那麼，毒蠱的重現，真的可以達到「相同的靈魂」這種相似性嗎？

　　當然，她的敘事說可以，自然就可以⋯⋯這樣說來，《不死鳥》的武俠世界中，靈魂或靈魂的某部分可以被煉丹術重製？

　　若可以重製的話，靈魂與感情的價值就可以打折扣了：任何會煉丹術的人，都可以為了自己的樂趣再重新打造百年身跟不死鳥。畢竟，就算不死鳥是百年一遇的天才所製作的產品，只不過等一百年就能打造一顆了，似乎也沒那樣困難吧？

　　反正百年身都可以重製了啊？我敢保證絕對會有人願意花上百年，來製作出另一個不死鳥。

　　我有看到網路上有人評論說，《不死鳥》是用武俠風格寫成的輕小說，我完全同意這種說法。

　　我想像中，武俠類型小說的文字品質，絕對能比得上經典文學的濃密資訊量，因此武俠絕對能比《不死鳥》寫得還要好。然而，薛西斯卻希望以重製靈魂的方式，為讀者呈現出圓滿大結局，同時也不希望為她的故事增添更細緻的雜質或肌理細節。

　　這，讓我納悶著：她是否有認真思考自己到底寫了什麼東西？還是，她身邊沒有寫作的朋友、夥伴會吐槽她？就像編輯根本沒看過她寄出去的檔案？

　　這種缺乏思考的設計，也讓我想著：或許，她並非刻意降低文字或故事的品質，而是真的沒有寫作能力？這種可能性非常高，但這也表示，我不會願意在五年內再買她的作品了。

　　我也無法摸著良心推薦各位買這本書⋯⋯嘛，拿來速讀的話，確實還行啦——總概地來說，速讀體驗不算很好，但也沒到令我噁心想吐的地步。我會建議各位在閱讀時搭配其他音樂、電影、有聲書、遊戲實況之類的娛樂，因就算只看故事核心衝突的呈現方式——如敘事節奏，如承諾、程序、成果的結構——《不死鳥》也並非特別優秀的作品。

　　若各位想找《不死鳥》的替代品，找尋這種專注於「英雄／角色」塑造，同時也能進行嚴肅的社會評論的作品，我會推薦《冰與火之歌》。

　　我知道這種推薦非常白濫，但馬丁爺做得確實比《不死鳥》好太多了。

　　我還能說什麼呢？大家在若感到長篇寫起來太辛苦，為何不考慮寫寫短篇？只要能把短篇劇情串連起來，也可以算是長篇喔？但若沒有短篇的結構、衝突呈現與人物塑造的訓練，你的長篇就可能看起來像是《不死鳥》，而非《冰與火之歌》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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