殼 4.2
「我們要更新下妳的衣櫃。」我們將男孩們丟下後,莉莎如此決定。
「我的衣櫃怎麼了嗎?」我問道,有些防衛。
「沒什麼啦,真的啦。就只是很……有妳的風格。是個大問題呢。」
「妳這麼說根本沒讓我感覺更好啊。」
「妳是個小心翼翼的人,泰勒。我喜歡妳這一點。我認為這對團隊組成有非常重要的加成。」她把我領到一排有一大堆女性服飾的攤位前,從一個架子上快速抽出三件洋裝。
「布萊恩也很謹慎啊。」
「妳跟布萊恩很像,但我不會說他很謹慎。他很……務實。你們倆都是。你們的差別在於,他現在正做著三年以來做的事。在他加入我們隊伍之前已經有兩年經驗。所以他很多事情都已經自動化習慣了。他不會對已經做過十幾次的小事三思而行。他把很多事情都看作理所當然。」
「而我不是?」
「妳很會觀察,會注意細節也很專注。和其他任何人比起來都是。妳會去看,去理解,然後妳會這樣以小心翼翼、手術般精準地行動。這是妳的強項也是缺點。」
「然後這和我的衣服有什麼關係?」
「妳的性格反映在服飾的選擇。都是些沉默的顏色。棕色、灰色、黑色、白色。如果妳穿有鮮豔顏色的衣服的話,妳會把它蓋在長袖運動衫、汗衫或夾克下面。絕不會有任何顯眼的東西。從不露出皮膚。而大部份我們這種年紀的人,都會刻意挑出定義他們的身分的衣服,配合著小群體,妳卻專注於躲避人們的視線、不吸引注意。妳太過小心了,對於不必要的事情花太多心思,總是做出安穩的決定。」
「然後妳想要改變這一點。」我嘆息說。
「妳放下心防,開始變得更大膽、更隨機應變時,我猜妳一定會讓每個人驚訝,當然也包括妳在內。不只當環境逼迫妳時。我不單論衣服,妳知道的。」
「我算是瞭解大意了。」
「再說,五天前妳拿到兩千元薪水以來,我看妳每天就換穿那兩件牛仔褲。如果我不逼妳買衣服的話,我不認為妳會去買。」
「我爸會問我怎麼有衣服。」我在她將一件短衫掛在我手臂上的時候抗議。
「妳就說是跟我借的。或說,那些已經不適合我了,然後我就把衣服送給你。或者妳能把它們留在我們的地方,乾脆不讓他知道會更聰明點。」
「我不喜歡對我爸說謊。」
她把我引進一個掛著簾子、被當作換衣間的區域。她在簾子對面告訴我:「我真為此羨慕妳。可是如果他沒猜出妳的衣櫥萎縮至此的理由,很大的機率是他不會注意到妳有沒有新衣服。」
我上衣拖到一半時,才慢慢接受她所說的話:「妳在說什麼?」
「拜託,泰勒。就算沒有那個……我耳邊喃喃低語的消息通--我還是會猜出妳有其他問題要處理。」
我盡快將那堆衣服的第一件套上,打開簾子:「妳得更具體一點,在我證實或否認任何事情之前。」
「這件不行。」她對裙子揮了揮手,那是件以紅白色彩格呢為主的衣服。我有些氣惱,把簾子拉上。
簾子另一側的她解釋道:「起初我以為是妳爸虐待妳。可是在我聽見妳談話時提起他,很快放棄就那個想法了。不過,肯定是妳主要部分的生活狀態超爛,如果不是家庭那就是學校了。布萊恩和艾利克差不多都同意我的想法。」
「妳已經和他們說了。」我扣起裙子鈕扣的手落了下來,我的頭咚一聲地頂著換衣間的搖晃黏合木牆。
「我們討論要不要讓妳加入隊伍時這個話題才出現,而且我們也不是百分之百放棄這個話題。抱歉。妳是新人,妳很有趣,我們才聊妳的事。就這樣而已。」
我把這件裙子的鈕扣扣好然後拉開簾子:「有想過我不想你們隨便打探嗎?」
她拉開衣服最上面的鈕扣:「妳想要的和妳需要的,是不同東西。矢車菊蘭色要留下來。把它放到最上面。」她又把我推了進去然後拉起簾子。
「我需要的是讓我……」我掙扎找尋能適當描述,同時又不讓任何竊聽者警覺的詞彙:「那兩部分主要生活,壁壘分明。」
「爛透的部分和不爛的部分。」
「當然,就這麼說吧。」我在衣服堆中找到一件上衣和一件低腰牛仔褲。
「我能讓爛透的那部分,不那麼糟糕喔。」她提案道。
我發誓,我血管中的血液變得冰冷。我能想像出她直接出現在學校,當面嘲笑艾瑪。我認為,和榮耀女孩再對峙一次的可能性也沒那麼嚇我了。我掙扎著扣起褲子最上面的鈕扣,這對我心中的煩亂沒有任何幫助。我花了三十秒把鈕扣弄好,而且全程我都在小聲罵著髒話。莉莎到底從哪找到在我身上這麼緊的牛仔褲啊?當我把它們穿上了之後,我拉開窗簾和她面對面。
「讓我試穿衣服沒有關係。」我以自己最能冷靜的平穩語調對她說:「可是妳直接干涉我的麻煩,,我就會走人。」
「就這樣?」
「就這樣。」我說:「我很抱歉。」
她看起來有點受傷:「好吧。」她稍稍噘起嘴對我身上的衣服大概揮了手:「妳覺得怎麼樣?」
我試著調整領口。我喜歡襯衫右側的抽像風格設計,可是V領的深度幾乎到我的胸腔底端觸及肚子:「上衣裁切得太低了,褲子太緊了。」
「妳要習慣露出些乳溝啊。就像我說的,大膽是妳的時尚選擇。」
「如果我有東西可以露的話,我當然會選擇更暴露點的衣服。」我指出這一點。
「妳比較晚熟?」她試探道。
「我媽是B罩杯,也不總是B,要看胸罩品牌。而且那是在她懷了我,身材有了點份量之後。」
「那是真他媽的悲劇。」
我聳聳肩。我已經放棄了,從青春期的時候我差不多就是電線桿瘦、洗衣板胸。我得去查查我家族另一邊的基因,來瞭解自己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也對妳媽的事情感到很遺憾。我之前並不知道。」
「感激不盡。」我嘆氣道:「我否決這件襯衫。」
「好吧,我同意,可是我們要保留這件褲子。它展現了妳的身材。」
「一個十三歲男孩的身材。」我抱怨著。
「別傻了,妳比比十三歲男孩還要高。再說,不管妳看起來像什麼、不管妳的身材是什麼類型,世界上肯定有某個認為妳是他們看過最他媽的辣的人。」
「太好了。」我含糊地說:「世界上有個遊走法律邊緣的戀童癖男人頭上寫著我的名字。」
莉莎笑了出來:「去吧,再試試其他件。不過把那件牛仔褲丟到最上面,我要買給妳的那幾件,而且如果妳都不穿的話,我會滿足於讓妳因此產生罪惡感。」
「幫我找同一件大一號的褲子,我就穿。」我和她談判道。然後在她能抗議之前,我又補充說:「這褲子洗了會縮水。」
「好吧。我會找找看。」
我們持續這樣了一陣子,莉莎自己也買了一點東西。我們一直聊著一幅,莉莎很明顯小心地避開早先的話題。我們逛完之後,收銀機旁邊的一位女性在筆記板上算了數字然後把紙撕了下來遞給我們。四百六十元整。
「我請客。」莉莎說。
「妳確定嗎?」我問。
「我要賄賂買妳的沉默。」莉莎對我眨眨眼。
「對什麼事?」
她瞄了眼收銀員:「之後說。」
就在我們已經遠遠離去那個攤位,我們倆袋子裡滿載著東西,莉莎詳細解釋說:「幫我個忙,不要告訴大家我今天把工作搞砸了,萬靈在人質裡是其中之一。如果他們質接問了,妳可以說,我不會要求妳說謊。可是如果他們沒問,也許不用提起這件事?」
「這就是妳想買的沉默?」
「拜託。」
「好吧。」我答道。就算沒有衣服當作禮物我仍會這麼做,可是我認為她自己也明白。
她微笑道:「謝啦。對他們來說,我不認為他們會輕易放我犯這種錯誤之後還活著。」
「假使情況反過來的話,妳會放過他們嗎?」
「才不會咧。」她笑著。
「我想也是。」
「不過說起我們之前的話題……我今晚最後提起這話題,我答應妳。如果妳決定自己確實想要我直接干涉妳的私事,說一聲就行了。」
我皺起了眉頭,準備將被惹惱,但放鬆了下來。這個提案很是公平,不會咄咄逼人。「好吧。謝謝妳,但是我不用。」
「那就這樣吧。走吧吃飯去。」
醜鬼鮑伯是那種最無恥的速食餐廳,內部裝潢是部分餐館、部分酒吧,靠近市場邊緣則是個小木屋,能俯瞰海灘。任何住這邊的人,大概某些時候都在這裡吃過。任何有常識的人都會等一年,讓他們的心臟有機會恢復。這裡是那種,漢堡油滋滋到,如果你點外帶,等到你到家時會看見紙袋吸透了油。這裡的特色漢堡是醜鬼鮑伯挑戰者:如果你吃的完,就不用付錢。應該不用說,大部分人都付了錢。
布萊恩和艾利克已經在我們抵達時,坐進店裡了,我們接著馬上點餐。莉莎和我同意分一個培根起司堡,布萊恩點了一個平頂菇雙層堡,而艾利克則是和他相襯地點一份驚駭鮑伯--醜鬼鮑伯所詮釋的大麥克。
我們全都不夠餓、勇敢或愚蠢到會去點挑戰者。
布萊恩和艾利克坐在外面好能看到我們抵達。我簡短爭執之後,同意留在他們坐著的位置。正好在窗戶旁,這樣我們就能看電視。室內氣溫依然涼爽,大部分的人都在店裡。只有些大學生年齡的男孩們,在外面,而他們坐在露臺的另一端,忙著喝啤酒和看電視上的比賽。這位子主要的好處就是,我們有足夠的隱私能談話。
「我不想嘮叨。」布萊恩眼睛盯著那堆購物袋說:「可是我確實有說妳不應在搶了一場之後這麼快花這麼多錢。這是那種警察和假面都會監視的行為。」
「放心吧。」莉莎將他的擔憂輕輕拂去:「只有在信用卡公司或銀行帳戶有個人花費習慣劇烈轉變時才會有警報。我每星期都一次兩次 ,會花差不多這麼多錢。」
布萊恩皺起雙眉。他看起來想說些什麼回答,可是讓嘴巴繼續閉著。
「所以,接下來呢?」我問。
「晚餐,然後是點心。」艾利克回應,他的注意力卻集中在室內的電視上。
「我是指報酬。」我壓低聲音:「我們的非法勾當。」我迅速重新確認露臺另一邊大學男孩們仍全神貫注在比賽上。我沒辦法聽出他們所說的東西,而且他們音量很大,所以我十分確定他們沒聽見我們。
「妳有想做什麼事嗎?」布萊恩問我。
「某些沒那麼緊繃的事。」我決定道:「我有點感覺自己跳進游泳池超深的地方而又沒完全了解該怎樣游泳。我更傾向於瞭解些自己在戰場上的能力,想出該如何處理突發狀況,在我和竜龍和榮耀女孩--那些如字面上所說,能把我大卸八塊的人--對上之前。」
「哈。就是簡單一點的嘛。」
「如果瑞秋在這,她會再罵妳一次膿包。」艾利克評論道。
「那麼,我會很高興她不在這裡。」我微笑著。
我們的食物來了之後,用額外的餐盤來分享各自點的東西,這樣所有人都能吃到一點所有東西。我們每個人的盤子裡都混和了薯條、地瓜條、洋蔥圈和深炸南瓜塊。盤子一側的分量足足比一餐份量還多,可是還有漢堡,每一份都占了差不多一個盤子。莉莎和我把培根起司堡切一半,各自拿了一部分。
「我猜妳不是那種會增重的類型。」莉莎看了我一眼。
「我得很努力才會變重。」
「可惡。」她不滿地說。
「如果這能給妳任何安慰的話。」我在咬了一口,用紙巾擦了嘴巴之後說:「這東西對我的皮膚來說根本是地獄。」
「這確實有幫助呢。」她微笑。
艾利克翻了白眼:「別再說女生的話題啦。」
「那麼,你想聊什麼?」莉莎問他。
他聳了聳肩然後又咬了口他的漢堡。
我想到一個提議:「我知道這有點俗濫,可是能力者在聚集的時候,不是有分享背景故事的慣例嗎?」
十分明顯地,我沒法選更好的方法來結束對話。莉莎轉過了頭,我第一次看到她臉上沒有微笑。布萊恩和艾利克用奇怪的表情看著我,沒有說任何話。
「怎麼了?」我問道。我重新確認周圍沒有人能聽到我們的對話:「我說錯話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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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勒……沒錯,妳問錯話題了。沒有人喜歡起源故事,就像沒有人喜歡回憶起長達一個禮拜的二二八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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