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物 14.9
「妳超能力運作得還好嗎?」媘蜜問。
我點頭。
「蟲子能力,對吧。不想弄錯。控制蟲子,透過蟲眼睛看⋯⋯」
「不是。我沒辦法透過蟲子視物或聽見。主要是觸覺。」
「就只想確認下。」她頓了下。「如果我問妳知不知道我的超能力?」
我搖了搖頭。
「好吧。如果我說我是生在墨西哥,妳能告訴我,我是在哪出生嗎?」
「妳剛不就說了?」
「是啊。重複跟我說一下?」
「妳是生在墨西哥?」
「妳的短期記憶,至少還很好。那就是為什麼妳能保留過去幾分鐘裡,戰慄和我所分享的情報了。妳的大甲蟲,妳都叫它?」
我瞥向阿特力士,他趴在一小段距離之外。「阿特力士。」
媘蜜點頭。「那還是,短期記憶。妳的超能力大概給妳夠多阿特力士的觸感,讓妳不會無法追蹤那是誰,或那是什麼東西。」
「是呢。」
「只要我們繼續工作,就不需要擔心話說到一半時妳和戰慄就忘記誰是誰。但對我們而言,若是分開來的話就可能忘記了,所以要待在近處,好嗎?」
「好的。」
她伸出手,握住我的手。
「妳能用蟲子偵查我們周圍嗎?如果我們不需要擔心撞見其他人的話,會比較順利。」
這要求很合理。我將蟲子派出去覆蓋周遭地區。
到處都是紅霧。這道色澤氾濫至四處,將所有事物都變成單色紅畫。我仍然可以認出周遭環境,但這區域僅有正好足夠的光線濾進這道壓抑的昏暗之中,許多既有的影子都因此變得模糊。霧氣飄動,使顏色與陰影細微轉變,也使我感覺像有東西潛伏在各個角落與視野邊緣。
我心智的那股深沈、原始部分不斷對我說,有些東西非常錯謬,我正處在危難之中。我試圖告訴自己:這只是我的恐懼在刺激起一些東西,是我腦子在耍弄我。沒有任何東西在外麵。
我手裡的手槍重量很讓人放心,同時也造成負擔。我會輕易幹出自己餘生後悔的事。
「我討厭這樣。」我低語。
「我也是。」戰慄回答。他將一隻手放到我肩膀上,讓我有些安心。「但我們會撐過去,我們這隊伍可以承受的。我們屬於彼此。」
我的意識察覺有人走在我們一段距離後方,與我們步速相同。
「我們可能需要盡快一起團隊合作。」我說。「我們被跟蹤了。」
「是誰?」媘蜜問。她頓了下,接著笑了。「我猜,這問題很蠢吧。」
「把他們綁起來呢?」她提議。
「也是呢。」
我的蟲子聚集在道路外的地點,蜘蛛開始拉出絲線作準備。我不想讓這人知道我在追蹤他的蹤跡。
接著以免他放棄追蹤、決定要攻擊我們,我開始把蟲子聚集成誘餌。人型團塊與蟲子群集,聚在小巷還有屋頂邊緣上。有更多人聚集在街道上,站立在其他躲藏處的凹室。我對那些距離比較遠的追蹤者身上耗費更少隻蟲子,我相信沼氣中投射的陰影會幫助我們繞過他們。我們這位追蹤者所站立之處,看不見誘餌,但現在也足夠讓他頓住了。
戰慄從我們的隊伍遊蕩開,靠近其中一個誘餌。他伸出手,用手指追蹤過那群聚的蟲子。「妳真多才多藝。」
我對這道讚美感到有點不舒服。「我們該繼續移動了。」
「妳沒有要把他們綁起來?」
我搖搖頭。在那方面有一點溝通失誤。我最近不是想到了隊伍運作方式的化學反應,還有本能性理解嗎?這陣沼氣可能破壞了我們這方面的平衡。「抱歉。需要先準備才行,一分鐘後我再行動。現在,我們應該要假裝狀況都很普通。」
「好吧。」他把手放下到身邊,然後重新加入我們。我們繼續走著。我感到自己相當欣賞他們,他們有足夠自信到沒回頭觀看。我蟲子有在追蹤跟蹤者,但讓他們待在我後方,仍讓我感到緊張。
「這霧氣的副作用是偏執狂嗎?」
媘蜜點頭。「可能是。癥狀有發展的話,妳可能會感到憤怒、偏執、幻覺⋯⋯」
我吞了一口口水。
「或也可能朝另一個方向發展。更寬廣的失認症,無能認出任何事物,而不只是人。」
「希望這不會變成那樣吧。」
她點了頭。
「我現在要把她綁起來了。如果這沒成功,或者假使她有方法掙脫,我們就要逃跑,讓誘餌掩護我們。」
媘蜜只微笑。
蟲子聚集到我們的追蹤者身上。我將他身上的蟲子數量減到最少,就只是以防萬一,想以此反剋我無法全然了解他們是誰的缺陷。蟲子沒辦法抵達她的血肉,但它們也有讓我知道,她有著普通女性的體型。
我讓蟲子分拉它們預備好的絲線。我專注於她的雙手雙腳。只花了兩秒鐘就將絲線擺好位置。
她走路時絲線拉緊而跌倒。她抬起一隻手,試圖要穩住自己,也發現那些絲線阻礙了動作。她避免臉部先著地,在半空中扭動身體,轉而用肩膀撞上地板。
「逮到她了。」我說。「我們繼續走吧。可以放著她不管。」
「我們該調查一下。」戰慄說。「確保她不是威脅,她若是個威脅的話就要處理掉她。」
「有沼氣在影響我們,不可能確定我們到底要處理誰。」我指出。
「我們有媘蜜。她能告訴我們那個人是不是屠宰場九號的人。」
「媘蜜不是⋯⋯」
我停了下來。那想法是從哪來的呢?
「什麼?」戰慄在回頭看向我時傾頭。
「我正要說她不總是正確,但我對她的記憶還有個黑洞,所以我也不確定這個想法是怎麼形成的。」
戰慄磨著他的下巴。「算是要記住這一點吧,可是我仍認為我們還是該檢查檢查這個人。」
「我同意呢。」媘蜜說,她臉上有道淺淺微笑。她拉了下我的手。「來嘛!」
我們得待在一起。我不情願地跟上,我知道自己一和人群分開就表示,我會完全忘記他們。
我們停在距離那女性的幾百呎外。絲線形成的綁繩繞在她雙手和雙腿周圍,蜘蛛的作品在她要鬆綁時則更加緊綁縛。她跌倒之後,不再站起。
戰慄扔出一把刀子。
「喂。」我說。我抓住他手臂。「你在做什麼?」
「她顯然是屠宰場九號的成員啊。」媘蜜說。
「先讓我知道?因為我肯定沒發現些線索。那對我來說並不明顯啊。」
「想想吧。若她沒要過濾沼氣,為什麼戴著那種面罩?她事先知道沼氣了啊。」
「也許吧。」我說。我可以辨認出那像是毒氣面具或過濾器,現在媘蜜也指出這一點了。「也許有其他解釋方式。這和她的超能力有關?」
「那沒有關係的。」媘蜜。
考慮要不要殺掉某人,又是另一件事了。我總認為自己可能因為拯救隊友的必要才會做這種事⋯⋯我不久前,在攻擊屠宰場時就很接近那種情形。我沒辦法想起那是誰,但我使出全力,用上可能會致命的蟲子螫咬。
我前一次是在一段距離外動手。現在我則要面對面殺掉某人。
那張面具,是有其他原因的。那⋯⋯
媘蜜打斷我的思緒。「若你們沒要動手,我也可以殺喔。她在跟蹤我們,她對沼氣有所預備,我很肯定她是個壞人。我的超能力,妳也知道的。」
「我們沒辦法確認。」我說。
「我有這個超能力,百分之五百肯定。相信我。」她說道,微笑。她開始走向那位女英雄。
「不對。」我說。
「掠翅是對的。」戰慄說。「她可能在裝死。最好避免魯莽。保持距離解決她吧。」
「那不是我的意思。我們直接離開吧。」我說。「我會打給那個,呃⋯⋯」
「蛇蜷。」媘蜜提供了個答案。
我點頭。「我們會取得我們需要的情報,治好自己,或是追蹤屠宰場。」
「寶愛也可能會說謊。」戰慄說。
我花了一秒鐘才認出寶愛的名字。名字太容易從我腦海裡流逝。「也許吧。我們會自行判斷、證實她說的話。」
媘蜜沉下臉:「妳忘記我們是怎麼積極追殺屠宰場九號的?又攻擊,又騷擾,又抓住寶愛還有碎歌鳥。妳現在要把他們一人留下來?我們不必靠近也能了結她。妳也有槍啊。」
我往下看著自己手中的武器。
「相信我吧。」她說。
「不。」
媘蜜和戰慄都轉頭看向我。
「不?」戰慄問。「掠翅,我們是個團隊啊。我們該在危急關頭時相信彼此,支援彼此。」
我不喜歡這句話所暗示出的意思。好像我辜負了他們一樣。
但我搖了搖頭。「不。」
「解釋下?」他問。他看起來如此冷靜,但我能從他的姿態中看出煩躁。是沼氣在他身上起效果了?
「沼氣⋯⋯弱勢這東西讓我們變得偏執,就可能在此干擾我的觀感。就連媘蜜一樣。」
「若是那樣的話我也會知道啊。」她說。她看起來很沒耐心。
「也許吧。但我足夠不確定到這樣能不能奪取人的性命。」
「妳差點殺掉欷帛力虎了啊。」她反嘴。
「是啊。當然,但那是不同的。」
「我看不出那有多不同。」
我凝視著那被綁住、趴在地上的女人,半覆蓋於我的蟲子之中。她也看向我。
「我沒辦法不煩惱。這太輕鬆了。屠宰場若這麼簡單就能幹掉,我們就不會處於這種情形了。」
「這種退出,聽起來像是很薄弱的藉口呢。」戰慄說。
「是啊。」媘蜜加入說。
這種社交壓力並不是我擅長面對的事。就從我們計畫犯罪行動的記憶來看,我通常在爭論時能相信其他人會支援我。不然我也有其他動機或和他們相處的理由。
「你們為什麼這麼用力強調這件事?」我問。
「妳忘記他們對我所做的事情了?」戰慄問道,他嗓音冰冷。
特別說起他嗎?沒錯,我是忘了。但我也能記得那個場景、當時的情感,所有我之後體驗到的感受。沮喪、憎恨、痛苦、同情他肯定親身體驗過的痛楚。我也能記得心碎感,因為我所在意的人,在某個意義上離去了。
「沒忘記。」我回答。
「那妳的怒氣呢,妳的義憤之情呢?還是妳都不在意了?」
「我在意啊!那是⋯⋯」
「那就了結這件事吧。」
我搖了搖頭,就好像我能清掉這道指控。不是說我一定沒有清楚思考。而是我的思緒不斷無法觸及當時的情形,碰上了關於媘蜜、戰慄和屠宰場的情報死路。我處於黑暗之中。
我知道我幹過許多自己會後悔的事。我沒要將謀殺這樣嚴重的事填入那列表中。
戰慄肯定從我的姿態看出了一些東西,因為他搖搖頭,轉過身。「那麼,給我妳的槍。」
「用你的超能力啊。」媘蜜跟他說。
「我要掠翅承認她不夠在意這個隊伍,或是在意我,她做不到必須做的事。她要承認自己沒有勇氣射殺人,就允許我來動手,這樣也能算是同意我的想法了。」
「那跟這件事沒有關連啊。」我說。「謀殺很嚴重。你不能在絕對肯定這樣做才是正確時就殺人。而只要我們在沼氣的影響下,就不能完全肯定任何事啊。」
他嘲弄道:「妳還稱呼自己為超能反派?」
「我稱呼自己為掠翅。假如有人想要在我身上貼其他標籤,那是他們的問題,不是我的。」
「妳也沒要給我那把槍?」
「沒有。」
他聳肩:「所以妳根本不在意,不在意我的遭遇。妳也不在意這個團隊。妳甚至也在輕視我們。妳這卑鄙的朋友。」
「我是在意。比你以為的還要更在意。但你不久之前也跟我說,我應該遵從自己的心聲,相信我的直覺。好。那就是我在做的事。你一攻擊她,我就會救她。」
他噴出一道笑聲:「妳會和我戰鬥?妳現在要當叛徒了?」
那個詞重重打擊我。我一定畏縮了一下。
「又一次成了叛徒。」他補充說。
我在訝異之中轉頭仰望他。
「就算有沼氣在影響我,我對妳的印象裡仍有叛徒的概念跳上來,我納悶這想法如此根深柢固,是有什麼意思呢?」
「夠了。」我說。
「我知道妳喜歡我。我能從妳臉上讀到這一點,我也能看出妳在聽見我名字時,眼睛瞪得多大。妳在某些方面算是很容易理解。而我現在也要告訴妳,我很確定自己有愛上妳。」
我感覺肚子裡有股深沈緊張。這和他剛才說的話完全無關,更讓人歡欣不起來。
戰慄的話語在對我的恐慌感講述。「但這情況?這使我明白自己永遠沒辦法和妳在一起,永遠無法親近妳,因為我會一直納悶妳會不會在背後捅我一刀或在這種狀況裡搞我。我永遠都沒辦法甩掉妳是個叛徒的形象了。」
他不斷說著那個詞彙,叛徒,一直強調這一點。
「除非我用這把槍射那女人——那位你認為是屠宰場成員的女人。」我猜測他想講的重點。
「我猜我對妳的印象錯了呢。」他說。他語調的情緒如此不同,使我措手不及。他幾乎是在沉思著。假使我將這視為他將情感封閉,就幾乎吻合我對戰慄所連結起的印象了。同時,這也和我看到的東西不怎麼吻合。我又一次感到明顯不適。
這就是我發瘋的過程了嗎?
我聳肩。「我猜你是弄錯了呢。」
我小心收起手槍,就像把槍藏起來,就能讓對話中不會再提起手槍。
一陣漫長頓止支配著空氣。
「我很失望,可是我也做不了什麼事。」他說。接著他微微一笑。轉身開始走去。「我們走吧。」
「就這樣?」我問。
「我們要留下她?」媘蜜問道。
「看來我們必須這麼做。媘蜜,妳能用超能力確保那位屠宰場的女士不會造成危險嗎?」
媘蜜點頭,微微笑。
「那快點吧。我們在這浪費太多時間了。」
「等到她超出妳的範圍實在告訴我。」媘蜜對我說。「我會試著用超能力確保她不會跟蹤我們。」
我點了頭。
她抱住我的手:「妳真固執,但我們還是朋友吧,對吧?」
我又點頭。感覺我就像回到學校,處於我一開口就會講錯任何事情的狀態。真奇怪,我想起自己在霸凌周圍,而不是在隊員身邊。
就如戰慄所說,那些判斷、那段爭論沈重壓在我身上。我做錯事了嗎?我們在冒險讓屠宰場其中一人溜走、去殺掉其他人嗎?我在爭論,是因為我仍緊抓著過去的理想不放,還是因為沼氣讓我引起不合呢?
就算要怪沼氣,我還是很痛恨自己再次讓其他人失望。
這情況在亂搞我的腦子。我仍感覺像身處於戰鬥中,我心跳的劇烈,讓我預備好見到子彈或雷射光束飛空,而我或朋友即刻就處於致命危險下,一秒瞬間的反應就可能分出生死之別。
然而這裡並沒有危險。附近唯一一人就是那位我們留在後方的女性,還有戰慄與媘蜜。
我們跑走時,我瞥向媘蜜。我能信任他們嗎?他們比我花更長時間待在沼氣裡,我也已經體驗到我能標定為偏執狂的感覺了。只有一分鐘的差別,傳奇就已被猛烈摔進偏執狀態,使他採取魯莽、強烈進攻的行動並將所有人從戰場上消除,不論是敵是友。沼氣又是如何影響這兩人呢?沼氣會影響他們的行動嗎?
更重要的是,我在此的最佳行動是什麼?如果我假定自己能相信他們,他們會把我拖進,比剛才那個被捆的女性還更糟糕的情況嗎?或者我並不信任他們,假使我允許自己變得多疑、採取對策,那會成為走向我試圖殺掉他們、恐懼自己喪命的滑坡嗎?
我們現在非常靠近戰鬥場面了。
「妳非常安靜呢。」媘蜜說。
「別管她。」戰慄對她說,嗓音低沈。
我該做什麼呢?我不信任自己能獨自處理這狀況,也沒辦法在這種模糊不適感快速累積時行動。但我也不確定自己相不相信他們。剛剛爭論時,有些事情很不對勁。完全錯了。
「她落出我的超能力範圍了。」我說。「媘蜜?」
「我會監視的!」她大大微笑。
叛徒。我幾乎能聽見那道指控。
我說謊了。那女人依舊在我的範圍中。
「有訊號嗎?」戰慄問。我看起來肯定很困惑,因為他澄清說道:「手機。」
我從胸部和胸前裝甲之間拿出手機,確認了螢幕。
「是啊。」我說。為什麼那件事會煩著我呢?
「打給蛇蜷。」媘蜜提醒我。「我們需要知道寶愛在哪。」
我從聯絡人列表裡找到他,然後撥號。
「免持聽筒?」戰慄提議。
我點頭,選擇了那個選項、按下按紐。
在第一聲鈴響時,我的蟲群警告我說,那個被綁住的女人掙脫了絲線,絲毫不廢吹灰之力。她是在裝死,希望我們會靠近嗎?
我看向媘蜜,試圖看看這位被認為是屠宰場的人逃脫時,有沒有引起任何跡象。
什麼都沒有。媘蜜轉向我,微笑。
「沒問題嗎?」我問,手機又響了一聲。
她搖了搖頭。「所有事情都很好啊。」
她的超能力不如她認為地運作嗎?我甚至連那是什麼能力都想不起來,但她也說她要多留心⋯⋯這一瞬間也有要警戒的事發生。
「掠翅。」蛇蜷接起手機。「我被告知說骨鋸使用了她留著的王牌。」
「是的。失認⋯⋯是引發失認症的霧氣。根據媘蜜所說,效果是永久的。」
「我理解了。」我能聽見鍵盤打字的聲音。「失認症⋯⋯萬癒沒辦法反轉那個效果嗎?」
「萬癒不在這裡。我們想去找她。」
「然後我認為,你們需要寶愛來找人。」
我對他提供了那個名字感到感激,因為這表示我不必為了回憶或多問問題而使這段對話陷在泥沼中。戰慄、媘蜜還有我,都足夠多次提起這些名字,使我不必花太多力氣回憶。
那個被我用蜘蛛絲綁住的女人在走向我們。她的進度被誘餌攔阻。我持續閉著嘴,那並不是必須即刻處理的問題,而我也對測量媘蜜的超能力比較有興趣。
「失認症之外,我們也沒辦法想起她在哪裡,還有要去哪見到她。」
「和寶愛見面會是個嚴重的失誤。」蛇蜷說。
「那,就幫我們連絡上她吧。」
「媘蜜有告訴我你們的密碼。妳還記得要怎樣拼出來嗎?」
「是啊。我記憶沒事,就只有我認出人還有想起關於人的能力被搞到爛他媽的。」
媘蜜瞪向我。是呢。她不喜歡髒話。
「那麼,就用我們兩人都熟悉的名字吧,D壞疽。」
「我沒辦法記起名字。我不認為自己能使用那個密碼了。」
「麻煩了。你一定得理解我的尷尬處境。就我所知,妳是個使用掠翅的聲音做出要求的第三方人士。有變型、化身能力還有其他高壓方法,使我必須對於情報散播十分小心。」
「我理解的。」
那女人還在走近。而媘蜜和戰慄都沒在說話。
有些事情出錯了。
「如果我們讓你留在線上呢?」我提議。
「那樣也足夠了。」
電話音頓了下,之後發出背景噪音。一聲鈴響,和之前的鈴聲不同。寶愛接聽時鈴聲斷裂。
「我從沒對自己錯過好戲,感到這麼遺憾。」寶愛說。她嗓音有點沙啞。
「我們要請求妳的協助。」蛇蜷說。
「喔,你比你認為的更需要我呢。不是說我會幫你。我相信,掠翅也在線上?」
「她在。」
「我在這。」我確認道。
「當然,還有媘蜜與戰慄。」她輕輕笑了下。「真是好笑欸。看起來我很受歡迎喔。」
「他們要找萬癒。」蛇蜷說。「幫我們找出萬癒,會是讓屠宰場九號轉頭攻擊你的復仇之一。」
「復仇?我根本不感興趣。我學會功課了,我可是成為隊上的忠誠模範生了呢。」
蛇蜷頓一下,接著說:「我準備提供給妳一些獎勵。我想像妳居住艙現今並不太舒適吧。」
「那些獎品不會親手奉上吧?」
「他們會由遙控裝置送達,和妳的食物一樣。」
「有些耳機和音樂的話會很棒喔。」寶愛說。「打在外艙的波浪要把我搞瘋了。」
「這些都能安排。」
「不用啦,我完全在惡搞你啦。就好像,音樂呢。」
有太多事情看起來很不對勁。寶愛的語調也是其中一個。我瞥向周圍。那女人還在追蹤我們,身體穿透誘餌,確認它們都是假的之後才後撤。她緩緩逼近。我將阿特力士擺到,若要戰鬥的話就能預備干擾她的位置。
「妳在拖時間?」蛇蜷問。「我不懂這麼做的意義。」
「就只是看看我能不能從你身上激起一點反應。我在瘋掉前就只能讀貨櫃標籤那麼多遍。我得想辦法自娛啊。」
「要有什麼才會讓妳告訴我們萬癒在哪?」蛇蜷問。
「喔,我感覺很大方呢,我想看看會發生什麼事。我會免費告訴你。他們在阿爾卡迪亞。在頂樓某個地方。」
免費。有些事情正在發生,而我沒察覺到那是什麼東西。我得將拼湊起情報,但資訊太少了。
「而我也許能給你們一些東西,來交換些善意。也許你們甚至會放我走,但也不是非這麼做不可呢。」
那女人靠近時,一直跟蹤我的恐怖感並沒有惡化。那感覺一直都是如此,就像有人將一把槍指向我,而他們現在瞄準我,也已瞄了一段時間。
「我有在聽。」蛇蜷說:「可是假如這太瑣碎或是又要浪費我們的時間⋯⋯」
「沒啦。超級重要。我相信你們會察覺到重要性,然後以同樣方式回報我呢。」
「是什麼事?」我問。
「喔,這很簡單的。就我能在城市周圍觀察到的,那看起來是有個重要的問題。Si Jack effugit civitatem, mundus terminabitur.」
「我不熟拉丁文。」蛇蜷說道,聽起來十分厭煩。
「真可惜啊,蛇蜷,真可惜。」寶愛說。她語調過於熱衷。「你若沒能用古語講個笑話,就沒辦法銷售那個有文化涵養的超能反派形象啦。我有超能力的優勢,在你能感知到他人感情時,語言就很容易學了呢。」
「是有些關於傑克的事?」我問:「用英文重說一次?」
「不重要了。」她回答。「話已經談完了。我就讓你們去思考吧。」
假使我能將自己的愚蠢怪罪於這片沼氣就好了。所有事情都吻合了。
我穩平嗓音:「如果我們不了解妳在說什麼,我就不知道妳會獲得多少善意。蛇蜷?我們現在要出發了。」
「在妳找到治療者時回頭報告。」蛇蜷對我說。
我在寶愛能說話前掛斷,接著我瞥向其他人。「我們走吧?阿爾卡迪亞高校?」
他們點頭。
我視野搖晃時心臟狂跳。我轉頭面朝阿爾卡迪亞高校,有那兩個屠宰場的成員跟著我。保持冷靜,別洩露妳知道的事。
假如我能將那女人引來我們這裡⋯⋯
沼氣的效果幾乎使我無法追蹤她。她在戰鬥,與機械蜘蛛纏鬥。她從看起來普通人的戰鬥,變成高速移動、揮出碾壓性拳擊,接著再次後退。我想不出該怎樣幫助她,而她顯然也無法幫助我。
寶愛一直在說雙言巧語,對我們說一件事,也不斷對與我一起的另外兩人說話。寶愛告訴他們說,她被囚住,她供出她自己一直避免在被放出來之後被折磨至死的重要情報。從她講到「話已經談完了」的方式來看,和我在一起的其中一人就是傑克。
傑克若離開布拉克頓灣,就預定是帶來世界末日之人,而他現在知道這件事了。
我沒辦法看向他們的眼睛,也不想說話,以免透露出我知道的事。我幾乎無法呼吸,太害怕自己洩漏出情緒。
我的手槍就在身後的間鞘裡。我在爭吵的結論下將它放好,而我從阿特力士墜落、弄碎了間鞘,就被迫把槍放入我無法輕易抽出來的位置。我無法肯定自己能拔槍開火。我也依然受殘——不知道他們的超能力是什麼。我是在蒙著眼戰鬥。
假如傑克或那女孩殺掉愛咪,城裡每個人都會在沼氣效力下狂暴死去。但我無法在不讓他們知道我已察覺的前提下阻止他們。和他們戰鬥顯然對我不利,而⋯⋯
「掠翅。」傑克說。
我沒浪費時間轉身面對他們。我抓起身旁的金髮女孩的頭髮,幾乎把她拉離地面,拖過我周圍、把她擺到傑克和我之間的位置。傑克也已揮刀。
刀斬上那女孩的次數多於擊中我。我能感到刀刃耙過我假面裝的外層,無法刺穿布料,但他是在反手斬擊,割上我下巴而切穿我的臉頰、劃上太陽穴。
我試圖抓穩那女孩,把她當成人肉盾牌,但我看見她伸手進裙子裡,抽出幾根試管。我把她塞向傑克,接著踏開、踹上她肩舺骨的正中央。她與傑克相撞,打斷他揮到一半的斬擊。我額外從假面裝底下抽出蟲子,派它們去追趕她。有些裹了辣椒素的昆蟲,僅剩下寥寥數隻。
傑克把她抓起來,轉過周圍好讓她面對我。試管已噴出化學反應。她將試管扔向我。
我撤退開來,試管落在我們之間,黑煙加入我們周遭的猩紅霧氣。
「妳已經沒用了,掠翅。」傑克說。
如果我有一、兩分鐘能決定如何行動就好了。
「這很好玩呢。我幾乎希望自己提名妳加入屠宰場。妳很多才多藝,我若有更多時間的話就會弄到更多我們能剝削的弱點。假如寶愛對妳的情報沒那麼誤導人,我想我就能讓妳射殺那位女英雄。這樣把妳腐化,那會很好笑吧。」
我胡亂摸索著那把手槍,用蟲子感知出它在何處。而同一動作裡我也瞄準槍口,傑克揮斬兩刀,將槍從我手裡甩出。他在十幾呎外,刀子依然擊中我手中的武器。
我的蟲子開始如黑雲聚集,大團昆蟲在周圍已經昏暗的區域裡揮灑下一團影子。
「所以我會終結這世界?很有趣呢。」
「消息來源有點不太可靠。」我撒謊道。
「儘管如此,我還是非常渴望看見那將如何成就。」
「你不會活到那時候的。」我告訴他。
「我會確保他活到那時候。」那女孩告訴我。
我的蟲子能感知到其他東西從那位女英雄的方向靠近來。它們有著狗的體型,靠著機械腿往前彈跳行走。機械蜘蛛。有幾十隻蜘蛛,筆直朝我而來。
如果我判斷正確的話,它們跑得比我快。
我將蟲群派去追趕傑克和那女孩,聚起數千隻蟲。有些蟲群緊密到,看起來像巨大、無定形的黑色物體,彷彿阿米巴原蟲漂浮過塗上紅黑暗影的都市景色。阿特力士聽見我的呼喚,從我部署之處來到我這,距離太遠,無法在一、兩分鐘內加入戰鬥。
那女孩已經混出不同東西了。縷縷白煙噴出她周圍,在如此長久待在猩紅霧氣之中,那看起來就幾乎有著冷光色調。我的蟲子一接觸那氣體便死去。
我所獲知的敵人相關情報都被遮蔽。我沒有他們的情資,無法預期戰鬥結果。他們則沒有受到如此限制。
她將半根試管的內容倒進一個空容器,交給傑克。兩人都有我超能力底下的防護,就開始逃跑了。
我要移到黑煙邊緣外,但傑克斬擊擊中了我。我得用前臂覆蓋住我毫無防護的面部。我臉上只有眼鏡、幾隻蟲,還有一層布保護我。沒有任何東西能抵抗傑克的刀子。
我放下雙手時,他們已經轉過轉角,跑向阿爾卡迪亞高校。跑繞過黑煙耗費了我寶貴的一分鐘。我也得繞到他們轉過的轉角,然後在我面對又一團黑煙食止住。
沒辦法趕上他們的速度,有毒的煙霧將我速度放慢的話,就趕不上了。那位女英雄無意識地躺在街上,是在相反方向的好幾個街區之外,我也沒有盟友能求助。更糟的是,任何我遇見的人都很可能會是個威脅。就只剩阿特力士和我了,而阿特力士對上我那兩位對手,會十分脆弱。我得冒險從半空中被打下來,才能飛行。
我幾乎沒有對手的情報,而他們也夠瞭解我到徹底剋了我的超能力。再加上,機械蜘蛛也在穩穩、無可阻擋地靠近。我上次已經和這些東西打輸過,這次有好幾十隻機械蜘蛛在周圍。飛行沒辦法讓我不將自己暴露在傑克的超能力攻擊下,沒辦法留在地面上而不被群毆。
我重重吞了口氣,伸出手,在阿特力士落地時抓住他的角。我們一段時間,就升空、追趕上去。
我不再思考獲勝方式了。我想在慘敗時,將傷害最小化。
#阿特力士 #電擊 #骨鋸 #寶愛 #蛇蜷 #傑克 #泰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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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uble-speak,我翻譯成雙言巧語,而非雙關。雙關在英文裡有其他詞彙可以用,沒必要使用《1984》起源的「doublespeak」。】
【我最近也才想到類似的話題:不是所有語言都像中文或日文這樣,有明確的歷史「書寫語」和日常「口語」的區分——對許多語言來說,書寫或口語都是「一種」語言⋯⋯當然,我們會說中文有書寫語,並不代表書寫語是另一種語言,但那就會進入其他討論了(因為中國歷史上的「中文」書寫語,都和口語不同)。】
【中文的特別環境,會造成,我們十分習慣「一個詞,有兩個或兩個以上意義」,然而,英文並非如此⋯⋯至少,你必須非常、非常深入英語語境,才能有「一字多義」的情形。】
【大多數字典會寫出字詞的各種意義,是為了應付陌生的語言的語義「本質」非常難在翻譯時以我們熟悉的語言明確說明。畢竟,語言的不同,就是不同。有些時候字義是同心圓式分散變化,也有更多時候,字義是以連環圓分散加移動——母語的使用者已經很熟習這些分散的方式與過程,幾乎能稱其為母語的直觀,但第二語言學習不能這麼做——通常我們會注重實技操作,先讓學員能熟悉語言、能生活,之後再進入語義核心。】
【這不是說,我們沒辦法在英語語境中強迫英文的母語使用者認知到「一字多義」的情形⋯⋯這種作法在現當代流行文化的開創者就是「魂系列」遊戲——在非英文母語使用者的作品。】
【而野豬桑他⋯⋯應該也是移民吧?他口音聽起來像東歐或中亞,但老實說,我真無法確定。】
【那話說回來,我要將這邊的double-speak翻譯成雙關嗎?當然不要,他又不是用中文寫作。如果抱怨「雙言巧語」這翻譯是支語,那就想出個「台灣版」的《1984》翻譯啊。】
【英文因為性別化指稱詞,在這邊使用了「they」,我會看情況調整成中文的他。】
【中文的他,真的十分好用呢。因為所有他、她、它原本都只有他。有人以為要寫成因爲的TA才行,因人部是性別歧視⋯⋯哎,這年頭,大家都不看民初的小說了嗎?】
【我對野豬桑的《Pale》感到不滿之處,就是類似這種情況的「政確」選擇吧。不是說北美的政治意識形態沒有改變,而是⋯⋯這種雜碎的政治思想體現,阻礙了我看到野豬桑的文學性設計,但那也有前提呢——這層政治立場底下的文字,有任何藝術性存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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