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 18.3
民軍小姐沒回應。她雙眼固定在那把步槍指向媘蜜的瞄準視線上。我能相信,假使我們給了她一個理由,我們之中任何人都會被槍擊。我們有防彈裝甲,但也沒辦法說她不會用那種超高檔的穿甲彈。她的超能力可以提供出,任何她想要的硬體設備。
「我們沒綁架遠璟。」我告訴她。
「綁架她也不合理喔。」媘蜜說:「綁架她,做出這種損傷,然後還回來?跟你們和平對談?」
「我開始理解為什麼兵器大師會這麼受挫了,暗地黨。每次我們遇見你們,我們就什麼事情都不知道,也無法從大局視角得知大量情報。還總是有些意料之外的事。所以我在仔細關注你們說的話。這次的例子也正剛好:你們說遠璟是有被綁架,而並非是被謀殺。」
「我不認為她有被殺。」我說。媘蜜也點了頭。
「知道這件事是很好呢。」民軍小姐說。她嘆息:「你們進攻時都不會放水,也不會手下留情,就只差沒有殺人⋯⋯而且掠翅妳對威揚的時候,也非常靠近謀殺了。」
威揚雙臂交疊。
她繼續說:「假使你們沒想殺我們,而是要張開雙手跟我們談話、尋求協助,就會使我們無法在不打破規則的前提下接受你們,而若拒絕的話,也會有著代價。」
「是後者吧。」淘氣鬼說。有些英雄轉身,發現她站在我們對面。我也成功隱藏起自己的驚訝。淘氣鬼補充道:「我們在這裡,是因為我們需要幫助。這次,情況也很糟糕了呢。」
民軍小姐轉回來面對我,嗓音更嚴厲了一點。「我想也是。這符合你們的行動模式。然而跟以往一樣,有某些情報缺失。你們隱瞞了某些情報。妳說你們對這個情況有間接責任?」
「妳注意到了啊。」媘蜜說。她看向我。「我們該把醜話說清楚了嗎?」
「是啊。」我說。「不管如何,都得說了。」
「我完全公開喔。」媘蜜說。「我們是在幫蛇蜷工作。行旅人也是。」
民軍小姐沒有移動任何分寸。其他幾位英雄則是有些動搖。
「以免你們還不知道,他是死了。」媘蜜說。「然後行旅人有一點不爽,因為他們是想讓他來幫他們的忙。」
我可以想像出媘蜜正在微笑。她在誤導他們。他們以為他死在那場辯論會上,但她是在談真正的死亡。由我的手所造成的死亡。
民軍小姐搖了搖頭。「我懷疑這會是行旅人做的。我們有人有聽到嚎叫,而這不是創使做的。我們頂尖人員在她檔案上的分析中指出,她選用的形態都有力量上限。是的,她很強,但沒強到就像目擊者描述的,可以扯掉建築物的牆壁。然而,我會相信地獄獵犬的狗能做到這種事。再說,創使在記錄上,從沒變形成近似某個人或某種物體。」
從來都沒有嗎?我想著。她是在做夢狀態裡做出身體。我知道她有一個近似真身的形體,但其他的⋯⋯要精準拿捏美感細節會有太多消耗,消耗到會讓形體的其他方面有所損耗嗎?
「屠宰場九號來襲時。」我說:「你們記得他們有瞄準誰嗎?」
「兵器大師、攝政、鐵血狼牙、萬癒。還有兩人。偶人跟烙疤女有去百行大道,我們之後才發現地獄獵犬是另一個候選人,掠翅,我們推論出妳是最後一人。」
「我們攔阻多次了他們。」我說。「但他們並不要我。最後一人是諾埃爾。」
她的槍口稍稍移動、指向我。我不確定她有沒有意識到自己在這麼做。「諾埃爾?」
媘蜜開口道:「行旅人有另外兩位不怎麼會出動的成員。奧利維負責他們的日常生活。找住處、準備讓他們安頓下來,會去買食物、照顧諾埃爾。諾埃爾是⋯⋯」
「紐約。」民軍小姐打斷她。「她是造成那四十人失蹤的原因?」
「是她的話我也不會意外呢。」媘蜜說。
「行旅人這樣行動的原因。」我對民軍小姐說:「他們這樣迅速、輕鬆搶錢,然後不斷搬家,是為了她。也是想找某個可以幫忙的人。他們找到蛇蜷,或是蛇蜷找到他們,他們以為自己找到了答案。然而現在蛇蜷死了。諾埃爾就抓狂了,遠璟就非常可能是她第一位俘虜。」
「她是怎麼⋯⋯」威揚開口說。他在民軍小姐舉起一隻手時,住了口。
「你們很擅長這種事,暗地黨。」她說。「但我也學會教訓了。我不會陷入你們的說法,我知道這個情況假使跟你們說的一樣嚴重,你們就必須給我情報。可是我們先將那件事延後一陣子。你們為何不先解釋你們怎麼跟這件事有間接關係。」
我轉向媘蜜。她稍稍搖了頭。
「你們有什麼事沒告訴我?」民軍小姐問。
「某些事啊。」媘蜜說。「是環繞蛇蜷死掉的情況。可是要深入細節的話,引起的麻煩會比好處多,對你們跟我們都一樣。」
「我不知道欸。」擊襲從民軍小姐身後說:「我懷疑是,保持沈默對你們會更有優勢。」
「你們跟市鎮廳的爆炸有關連嗎?」民軍小姐問,她嗓音中有一抹怒氣:「那種事情惡化的方式?死亡的記者,前任主任還有候選人所承受的傷,是你們做的?」
「不是。」我說。「我以我支持的理想發誓,我——跟我們——都沒有計畫或參與那起事件。」
「就算說得這麼好聽,妳也能理解我們無法直接相信妳說的話吧。」擊襲說。
「假使這會有幫助的話。」媘蜜說:「去弄一份現場的證據,搞來一點屍體上的血跟碎肉。把證據送出城。別引人注意。然後叫其他實驗室跑過DNA測驗。」
「為什麼?」
媘蜜聳肩。「那是豬肉。大都是豬肉。用轉麩胺酸醯胺基酶黏在一起。骨頭是人類的;血八成,也是人類的,但假使你要找的話,也會找到防凍劑。」
「防凍劑?」
「甘油。那是血液銀行的儲藏方式。」
「妳在說,那場襲擊是被策劃好的。」民軍小姐說。「然而我們也有監護者在現場,還有無數位證人。」
「就算如此還是一樣喔。」
民軍小姐站得更直了些:「而當然,我們沒辦法現在確認。所以你們期待我們在等待時,也會跟你們合作、幫你們處理你們有部分責任的問題,然後在實驗室的結果送回來時,這個情形會早已被解決,我們也會發現你們在說謊。」
擊襲補充說:「然後因為某些原因,你們都會在所有事情塵埃落定時,方便了你們那一邊。你們好幾位敵人,不是受傷就是死亡。」那句話語最後是有暗示出他的情緒。電擊。
「就是說出事實欸。」媘蜜說。
「這個情況很嚴重。」我告訴民軍小姐:「假使你們按我們的建言行動,我就能向妳保證,我們不會在這件事結束之後變得更強。」
「為什麼呢?」民軍小姐問。
戰慄回答了她,以他的低沈、毛骨悚然的嗓音打破他的沈默:「因為我們會建議你們喊來大人物。叫來所有人。」
「S級威脅。」媘蜜說。「或是超級接近S級了。」
民軍小姐的槍口在她開始有些反應時,稍稍有所動搖,接下來也強迫自己沈靜下來。她或其他任何英雄們,都在漫長的數秒內沒有移動或說話。
在她開口時,說道:「全世界所有的S級威脅只有六個。終結召喚者佔了三個。屠宰場九號整群人算是第四個。妳是在說諾埃爾跟他們之中的威脅等級相同?」
「她是剛成熟的終結召喚者。」我說。
「放屁!」威揚在我說話後不過半秒便吼道。
「肏我的。」其中一位捍衛者說。只有在他再次張口時,我才發現是鐵焊在說話。「請告訴我這是媘蜜的操心計。」
「解釋下。」民軍小姐要求道。
「她也許是個剛成熟的終結召喚者。」媘蜜說。「那是其中一個理論。她的超能力正在轉變她的身體,讓她變得更不像人類、變得更壯,每天都變得更絕望。蛇蜷之前有用幾扇沈重庫門,還有答應會有個解方,這樣控制住她。她現在不受控制了,她也很不爽。」
「這位假設中的人,逮到了遠璟?」吊擋鐘問。
「她非常有可能已經逮到了遠璟。」媘蜜確認道。「蛇蜷的預知能力者說諾埃爾不會在黎明前造成任何真正的損傷。那距離現在⋯⋯還有一個小時二十九分鐘。我猜這種事件並不算嚴重的事情吧。」
「你們拘禁了蛇蜷的預知能力者?」民軍小姐問。「黛娜.阿爾卡特?」
「我把她送回家了。」我說。「她現在用不了超能力,所以請忍住衝動,別去找她、請她來幫忙這個情況。她在經歷過這所有事情後,應該有一些平靜。」
「擊襲。」民軍小姐說:「至少先確認他們說的某些事情吧。去聯絡上阿爾卡特家。」
「在辦了。」他說。他從腰帶拿出一支耐操的手機、放到耳邊。
「我想在這時間,你們就該說起這個『終結召喚者』的情報。」民軍小姐說。
「她物理上,跟利魔維坦一樣強壯。」媘蜜說:「就我所看到的東西來說,她沒那麼耐打。妳有讀過記錄,知道我在利魔維坦襲擊之後告訴雅麗珊卓的事情吧?關於利魔維坦身體密度的事?」
民軍小姐點頭。「在更深入體內的核心時,密度會越高,高到可以扭曲分子跟原子的正常法則。那是很合理。兵器大師有能切斷分子切夠的武器,卻無法切掉利魔維坦整隻手,這也解釋了為何他身上將近所有損傷都是在表皮上了。」
「諾埃爾還不會是那樣。我不確定她到底會不會變成那樣子。我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正的終結召喚者。我看到她時也只看到部分而已,攝影機影像也很昏暗。」媘蜜說。「可是她吃的所有東西都會增加她的質量,我想她八成會在達到關鍵點時停止增長,然後開始強化已經有的東西。」
「她很大嗎?」鐵焊問。
「她是很大。」媘蜜說。「假使她抓到你,就會活活吞下你。把你跟複製人一起吐出來。也會複製你的超能力。複製人會更強壯、更耐打、更殘暴。瞭了嗎?當這場戰鬥開始時,就會開始要認真打了。」
「她會複製人。」民軍小姐說明。
「而且複製人不會跟我們在同一邊。」媘蜜回應。「妳在某個時間點就必須要喊後援;問題就只有,妳要在事情急轉直下之前還是之後拉響警報,妳是會想非常小心妳請來的假面是誰,因為我們也可能得跟他們戰鬥。」
擊襲講完電話,正等媘蜜說完話。民軍小姐將注意力轉到他身上時他便說:「消息正確。那孩子正在醫院,從長期濫用藥物中恢復。」
「他們描述的情況太危險,無法被忽略。我們會推動這場行動。嘗試性合作。」民軍小姐宣布道。「作為我們的信任與協助的交換代價,暗地黨會給我們一個人做抵押。」
「選我怎麼樣?」淘氣鬼提議。她的語調明亮,開著玩笑。
「選個我們能追蹤的人。」民軍小姐說。「瑞秋.林德。地獄獵犬。如果妳願意上車的話?」
「去妳的。」瑞秋回答。
「那樣會醞釀出一場災難。」戰慄說。我忍不住點頭同意。
「你,和掠翅都很麻煩,你們能在麵包車那樣狹小空間裡造成十足的傷害。媘蜜會造成其他類型的傷害。假使我們知道她的超能力到底是什麼⋯⋯」民軍小姐語音漸落,邀請著回應。
「沒想分享喔。」媘蜜說。「而且我才剛當完人質。特別強調,我也不想分享那一則情報喔。」
「攝政太過危險。我們不知道他到底要花多久才能取得完全的掌控,而我們的記錄也顯示出,他可以瞬間重新獲得控制。就算我們假設時間比一個小時還要長,也不能相信我們最後不會處於攝政被羈押過久、讓他能把超能力用在某人身上的那種危機。更不用說,他可以把碎歌鳥召來身邊——那種事情是有可能發生。瑞秋.林德跟她的狗分開,就會是你們隊伍最無害、最脆弱的人了。假使你們願意這麼說的話,她就是最適合的人質選項。」
「她不會願意跟她的狗分開,或是被羈押的。」我說。「我願意去。我可以把我的武器交給你們,然後把我的蟲子派走。」
「掠翅。」戰慄說:「不行。」
民軍小姐雙手交疊,不怎麼信服。
我將手伸過肩膀,緩慢地,解開多功能間鞘。媘蜜幫我在解下來時抓住裝甲,還有在肩膀板甲下、繞過金屬圈的帶子。她將其交給我,我驅散了聚在裝甲內側的蟲子。在蟲子離開時,我也把聚集在頭髮之中、其他裝甲板底下還有裝甲的「裙子」下方——蓋住假面裝被燒焦的緊身褲上——的蟲子全都散開。
「他媽的超多蟲啊。」吊擋鐘說。「那些蟲子肯定跟她體重一樣重吧。」
「沒,蟲子沒有你想得那麼多。」我說。我轉向民軍小姐。「滿意了?」
她伸手接過那片凹凸不平、黑桃形的裝甲板,她的步槍同時也變成手槍。「威揚,搜她的身。其他人,預備動員。擊襲,你要騎我的車。我會坐到麵包車上。鐵焊、剪彈還有勝利小子,跟我一起。」
我等著威揚搜過我時,他的手指劃過衣料折疊處、我的裝甲縫隙還有腰帶底部。他發現了我折起、塞到腰帶下的紙張,便將紙張甩開,好像紙裡有包著粉末,他攤開紙張、讀過文字,接著就將紙放回我擺的原位。
我感覺自己要對他說些話,但也對要說什麼,感到不確定。抱歉我攻擊了你的家人,也差點殺掉你?那聽起來幾乎會像辱罵吧。
民軍小姐領頭前往一輛強抑箱型車,而我跟著上去,感到怪異地輕省。她打開後車門,指示我們要到車內。
他們安排讓吊擋鐘跟鐵焊坐在我兩側,民軍小姐、剪彈和勝利小子在我對面。在勝利小子坐下來時,車門便被啪一聲關上。
我只留幾隻蟲子來感知他們的位置。數量少到我若是不小心的話,就會無法追蹤誰是誰。我用其中一隻蟲稍稍掃過周遭。他們沒將武器指向我,但是剪彈跟勝利小子是有將武器——分別是十字弓跟雷射爆破槍——放在大腿上。
「妳這樣看起來比較矮呢。」吊擋鐘說。「對女孩來說是很高,但是⋯⋯沒有很高。」
「抱歉了。」我說。
「妳沒甩掉所有蟲子啊。」吊擋鐘評論道,貨車此時便開始開動。他看著蚊子跟小黑蚊的巡迴飛行方向。
他注意到了。
「沒有全部清掉。」我同意道。
「為什麼不清掉?」
因為我瞎了,而假使你除掉所有蟲的話,我就會變得徹底無力,我想著。
「有太多部分是自動反應。」我說。「我習慣用超能力檢視周遭情形,而現在我不必思考就會做到這一點了。」
「訊思一級。」鐵焊說。「因為妳的蟲增強了妳的感知,讓妳變成一位短距離千里眼了。」
「那就是主任的說法。」我回應。
我聽見喀嚓一聲,蟲子便移動、去調查了噪音的源頭。民軍小姐將我的多功能間鞘放在她大腿上,她也握著一把槍。我的手槍。
「只留了一發。這可能有兩種原因。」她說。「留給自己用,或是妳有開槍,但還沒重裝子彈。」
「是後者。」我回答。
「妳射了誰?」
你們的主任。「偶人。也有打穿幾片木板,讓我可以打破木板。」
「喔?」
「說來話長。我沒真的想過重新裝子彈。我不怎麼常用那把槍。」
「顯然是如此呢。」她說,卻也沒解釋她的想法。「絲線?」
「妳可以把東西放在原位嗎?」我問。
「我很好奇妳為什麼把捲好了絲線放在這個背包裡。」她說。
「那是個多功能間鞘,不是後背包。那是為了讓我不必在戰鬥中途,叫蜘蛛開始織出絲線。」
「蜘蛛絲。」勝利小子大聲說了出來他察覺的事。
民軍小姐繼續說:「防狼噴霧劑。零錢包裡⋯⋯是棉布?我懂了,那是為了不讓零錢發出聲響。還有嗅鹽、針頭。」
「請把所有東西留在原位。」我更穩固一點地,說道。
我收集了幾隻蟲,放到她從間鞘裡拿出來的東西上。我感知到她有將東西放回去,也確保她把所有東西都放到正確的位置。
不過,吊擋鐘倒是伸手穿過麵包車後座、拿起了甩棒。
「妳有這種高檔貨,可是其他東西都這麼普通。」吊擋鐘評論。「對一個半個國家一直談的人物來說,是很怪呢。」
「我不曉得自己的名聲啊。」我說。「這些日子裡都不怎麼看電視了。」
「你們接管這座城市,而那種事情幾乎只發生在林布哥那種瘋子身上,或第三世界啊。我猜蛇蜷一走,妳就成了地下世界的女皇吧。或是讓媘蜜接手那個位置?」
「我們是伙伴。」
「妳聽起來,對這件事這麼淡然。」吊擋鐘說。「妳不羞恥嗎?沒有罪惡感?還是很驕傲?」
「吊擋鐘,別刺激她。她已經親切到願意作客了。別做人身攻擊。」民軍小姐命令道。
「我並沒感覺被煩擾。」我說。我對妳翻過我的裝備,是感覺比較煩。「而且我對管這座城沒多少感覺。事情就是這樣。」
「而妳來當人質,也完全不害怕?」
「我該害怕嗎?」
「妳綁架人、控制他人,違反了假面的法則。那個被妳看到真臉的人。妳攻擊了威揚的家人,又一次違反了法則。所以有什麼事情能阻止我們現在扯掉妳的面具?是妳這樣不尊重、一再打破的法則嗎?」
「看著我的眼睛。」我對吊擋鐘說,將我的頭轉向面對他:「然後告訴我說,你不認為在我們抓到暗影潛行者之前,她已經是個深深破碎、破爛不堪的人了。」
他直直面對我:「她也是個英雄啊。」
「她成為英雄,是因為,另一個選項是去感化院。」我說。「我們綁架她以前的好幾個月來,她都在用真正的十字弓弩箭。用弩箭射人,也包括射了戰慄。假使我沒記錯的話,她不該擁有或使用任何致命性彈藥,不然就會加重刑期的懲罰。」
「妳有證據嗎?」民軍小姐問。
「那會有差嗎?證據很重要嗎?就我所看到的來判斷,在我與她有限的互動之中,她是滿精神變態呢。你們跟她一直待在一起,沒可能沒有某些事情讓你們警戒吧。我們抓走她的那天晚上,我有把她引了出來,她就試圖割開我的喉嚨。」
「我理解妳的立場。」民軍小姐說:「但又說回來,我必須要求證據。我沒辦法直接接受妳說的話,得遵守程序才行。」
「而那些程序會限制妳的行動。」我說。
「同時它也會保護我們。」
「假使你要找一個理由解釋我們為何接管這座城市。」我轉向對吊擋鐘,說:「這就是個很好的起點。你們知道有個嗜血成性、糟糕的人跟你們一起工作。你們還是會接受她的存在,八成還給她方便。八成會在其他地方饒了她一馬,因為我也懷疑,她不穿假面服的時候,才不會是個天使吧。」
我讓他們咀嚼了這句話一陣子。
「是啊。」我說。我在長凳上變了坐姿。「我們不會被監管跟官僚體制所限制,我們不會假裝我們的瘋子是普遍級人物。」
「而沒有監管,妳就能隨意綁架像她那樣的人、讓她被折磨嗎。」吊擋鐘說。
「夠了。」民軍小姐說。她沒像之前那樣尖銳了,但是她的言詞卻更發有力。
我們在漫長的數秒裡,在車上很是沈默。
「妳聞起來有煙味。」吊擋鐘說。
「吊擋鐘。」民軍小姐說:「假使你繼續刺激掠翅的話,我就要保留調整你的巡邏時間的權力。」
「真的沒關係的。」我保持冷靜,對她說。假使我要打散「掠翅是這個無法被預測、危險的重罪犯」的概念的話,就要現在行動。「我不會因為我不喜歡他人所說的話就抓狂、弄傷人的。我說我朝幾片木板開槍,那是為了要逃出一棟在燃燒的建築。」
「蛇蜷說他把妳的總部燒掉時,沒有在說謊嗎。」鐵焊評論道。
「他是有燒。」我回應。「這是不同的事。」
「去他的,就給我加班巡邏吧。」吊擋鐘說。「我有機會得到答案的話,就不會坐在這裡、聽從命令了。」
「吊擋鐘。」民軍小姐以警告語調說著他的名字。
「那就是我在說的態度了。」我低語著。「要辨認出什麼時候官僚在扯你後腿而不是在幫忙,別任其擺佈你。我可以尊重這一點呢。」
「別把我跟妳比較。」吊擋鐘說。
「好的。」我說道,在面具後方稍微微笑了:「我不會把我跟你比較了。」
「我在想,妳到底是他媽的怎麼能在幹出那種鳥事之後,還表現的這麼高傲。」
「我不會否認我所做的事。」我說:「但我不知怎地,很懷疑那就是你在說的事情呢。而我做的所有事情背後,也都有我的理由。假使你想告訴我你以為我做過的事情,我就能試著解釋我的理由。只要你願意聽我說話就行了。」
「吊擋鐘。」勝利小子說:「聽民軍小姐的。這種事情會留下紀錄的。」
吊擋鐘搖搖頭。「誰管我他媽的紀錄。先從接管行動來說吧。蘭證明那件事是正確的。」
「那會讓我進入我能幫助人的位置。去看看我的地盤。那裡的人們因為我所做的事,就更健康、更快樂,也更安全。」
「除了偶人跟烙疤女殺掉的那些人呢。」
我對這句話,沒準備好一句回應。
「不予置評嗎?」
「我努力過了。」我說。「我在自己的地盤幫助人們。也許我在那裡造成的傷害會比好處多——我不知道啊。但我試過要幫忙了。」
「那麼就說那是平局吧。萬癒跟榮耀女孩所發生的事情呢?」
「我已經質問過她了。」剪彈說。
「我想自己聽她說。」
「那是傑克做的,不是我。」我說。剪彈點頭,輕蔑地噴了鼻息,恰巧大聲到足以使我聽見。非常有著「我早知道她會這麼說」的感覺。
「但妳就是最後一個看到榮耀女孩的人啊。也有人看到妳是有跟萬癒在一起。」吊擋鐘說。
「我想幫她。跟她說說話。我們邀請她加入暗地黨,因為她的心理狀態並不好,也需要她自己以外的其他觀點。但在爬者的唾沫燒穿榮耀女孩半個身體之後,萬癒就想先給完醫療照護,她就拒絕提案、不讓我們幫助她,也拒絕媘蜜的建議說她得修好她對榮耀女孩腦袋做的事情⋯⋯媘蜜知道詳細的情節,不過我是有些猜測。我下一次看到她,她是在跟傑克說話——他想搞亂她的腦袋,也正要逮到她。有些事情發生,我就去追趕傑克,那就是我最後看到她的時候了。」
「她失常、抓狂了,妳知道嗎。」吊擋鐘說。「她心理狀態很差,是啊,但她也是個好人。她治好了我在意的人,而她也不必那麼做的。不論民軍小姐有沒有把這件事寫到我的紀錄上,或增加我的巡邏時間,這就是我這樣逼問妳這件事的原因——就算愛咪不在場了,她仍值得有人站出來支援她。」
「我很抱歉她抓狂了,但那不是我的錯。」
「那情況很糟糕啊。妳知道嗎,她把榮耀女孩留在身邊。在豪俠死去時,遠璟有看到屍體。神盾被利魔維坦砸成字面讓的爛泥,爛到他再也無法活下來;就算有他那個超能力,他還是死了啊?我有親身去確認屍骸。可是維多利亞.朵倫還活著,他們卻沒有讓我們去看望她。少數幾個成年人還有家人才能去見她,他們把她搬去超亞人類收容所,而我們其他人都沒辦法道別,因為最終的結果就是那麼糟糕啊。」
「我不知道,我很抱歉。」我說。「但那不是我的錯。」
「好吧。那麼,我會承認這是妳贏了。妳也許,是有努力過了。一比零。那電擊呢?」
「我是跟傑克還有骨鋸在一起,有被沼氣影響,以為他們是我的朋友。電擊有追逐我們。在我搞清楚事態時,她就被機械蜘蛛攻擊。她在我離開時並沒有事。」
「擊襲是怪罪妳啊。那八成就是民軍小姐沒讓他跟我們一起搭車的原因吧。」
「好吧。假使我當時的狀態更好,我就會支援她。但當時傑克也可能會溜走,還有沼氣⋯⋯」
「搞亂我們所有人。好吧。就說那件事是平手吧。有那種東西在影響的話就不能評判妳了。威揚呢?他的家人呢?」
「我們在行動中途以前都不知道他就是威揚。」我說:「但我是為了黛娜才那麼做的。這不成正當理由,但我是為了他才行動。」
「那是能怎麼救她啊?」
「要取得讓我能解放她的位置,我就必須要靠近蛇蜷。他已經察覺到若是他不放黛娜走,我就計畫要背叛他,而他基本上是刻意給我施加了壓力。強迫我去做我通常不會做的事。」
「跟接管城市一點關係都沒有了?」
我遲疑了。「我不會那麼說。我可以試圖證明那麼做是對的,解釋說我真的感覺自己造成的好處會多過傷害,還有這所有事情對我來說的意義,但那樣會花太長的時間,得講到太多我不願意分享的細節,而我也沒能百分之百信服地說我是對的。我會承認那一點是你贏了。我並不處於可以自我辯護或解釋的立場。」
「那就是,一比一平手。我們來談談暗影潛行者吧。」
「回到那一點?」我問。
「她是個危險的混帳,我根本不喜歡她,但她仍是我的隊友。妳某些隊友也可能會是那種人,所以妳也許會知道我的感受。」
「也許吧。但像我說的,我們沒將自己視為美德模範——你們才想當模範啊。」
「我們的焦點現在是在妳身上。是妳,把暗影潛行者逼急,逼到她對她媽發狂,試著用電線上吊自殺了。」
什麼?
「⋯⋯我不怎麼確定要如何回應。」我說。
「妳對此感覺很差勁嗎?我是真心好奇才問。」
「我感覺⋯⋯沒有我應有的那種差勁吧。」我說。「但是,是啊。這聽起來並不是很好。」
「因為那件事情,因為她還在恢復當你們的人肉玩偶時的事,她就攻擊了她媽,她媽也打給管理機構。他們即時趕到她的房間裡,她脖子當時還繞著電線。讓暗影潛行者沒了緩刑期,就表示,她會待在某個超亞人類拘留所裡直到十八歲。那就是所有事情的最後一根稻草。她的人生被暫停了,她的家庭被粉碎。也許她就像妳說的那樣破碎,但妳也綁架她、折磨她到最後的終點。」
「她被逼到那種程度,並不會使我高興。」我說:「那麼做是很醜惡。你是對的。但,把她從街上除掉?是啊。至少,那就值得這麼做了。」
「我不懂的是⋯⋯為什麼?從那台電腦獲取的資料真的這麼重要嗎?」
「蛇蜷需要那個資料,而我需要讓蛇蜷開心。不是讓他喜歡我的工作到會聽我的要求、放黛娜走,就得讓他足夠信任我到,我可以偷襲、以某些方式協助她逃跑。」
「我很肯定黛娜聽見這話會高興到激動吧。」吊擋鐘說。「其他某些女孩的人生為了她而被摧毀。說回來,發現一位女英雄試著上吊自殺?超能反派的軍閥對這種新聞到底會怎麼想呢?少了一個敵人攔阻妳?妳是坐在旋轉以上,輕撫著妳的狼蛛,然後以妳最好的演技,發出狂熱大笑嗎?」
「我不知道。」我說。「在你告訴我她身上的事情之後,就不會那麼做了吧。」
「這似乎就成了一再重複的主題欸。」他評論道。「妳做妳的事,有妳自己的理由,像妳顯然感覺,喔,那樣做也沒關係因為那人的性格很殘暴,可是妳也不會注意到結局或所有之後發生的事情。掠翅,有很多人在妳行動後就被搞砸或受傷啊。」
「我的反應就跟你看到的一樣。我並不會享受在其中。我對此也沒狂熱大笑。」
「但妳有計畫要繼續做妳做的事。」
「除開阻止諾埃爾。」我說。「我就不全然肯定自己未來要做的事情了。」
「而這就是好時間,來結束這段談話了。」民軍小姐插話道。「吊擋鐘,我會調整你的巡邏路線,並將這次的輕微違令寫到你的紀錄上。我希望你或多或少滿足於這段談話。」
「或多或少是滿足了。」吊擋鐘說著,將戰鬥甩棒交給民軍小姐。「除非我們在地的女超能反派總頭,想繼續辯論。我想我是多出一分喔。二比一。」
「不,沒關係的。」我說。我只說到此。不,我不完全確定自己想聽到任何其他事情的完整細節啊。在我只落後一點點時,就退場吧。
假使他更認識了我,我猜想到,這些問題可能有多針對我個人呢。
我殺了一個人,我對此的感覺也不是很糟糕。我想起那件事情時,也沒什麼特定的感覺。
我算是採取了因為這件事並不算錯的立場,便對這件事不會感到不舒服。蛇蜷是個壞人,他無可救藥,而且謀殺也是唯一的選項。
然而現在,吊擋鐘的話語跟他的語調,在我心裡引起了回響,而我對自己得到的結論——就我們談過的事情,以及在這段時間裡累加起來的小事件——變得更缺乏自信了。我接受自己是什麼樣的人,還有我正在變成什麼樣的人,這種決定部分是因為我的同儕只有其他的反派,以及我能排除、不考慮的平民,因為平民不會全然理解戰場上的生活。承認這件事,幾乎使我心疼——我爸也在那些平民當中。
我不全然確定自己現在可以那麼平靜了。考量過當時的情形與我所知的事,我對大部分的事情,都想像不出自己真的會改變作法,但那些抉擇也不像之前那樣,能如此輕鬆地被裁決了。
在麵包車停下來前,過了數分鐘。擊襲來打開車門,吊擋鐘則以非常嘲諷的方式為我打開PRT辦公室的前門。我的隊伍已經等在大廳裡。
我之前以囚犯與盜賊的身分進入這裡,也有一次是入侵者跟綁架犯。作為好人們的盟友進入此處,而我卻感覺自己根本不像一個好人——這一切都太詭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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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為,沒有任何人「值得」任何事物。吊擋鐘一口氣說愛咪值得更好的待遇,前一口氣卻是說,她的行動如何換來了他的好意。】
【這種等價交換——這確實是等價交換,以好意換取好意,服務換取服務——是在於人們心中的公平感。因其為感覺,並非真正的物理/客觀等價,人們如此追求的「公平」就會成了個人的價值觀的總和,構成了「公平感」。】
【愛咪值得更好的。諾埃爾值得再一次成為人類的機會。人們值得有更平穩安全的生活⋯⋯或只是說人們值得活下去,這所有事情都絕對不是自然而然的法則。我會說,這種公平感也不應被當成理所當然。】
【小說是描繪脈絡的文字藝術形式。寫小說的人,既可以重新建構這些「理所當然」的東西,也可以在建構的過程中作出修改,或挑戰既有形式。反過來說,閱讀也是一樣的。】
【或許在重看時,大家才比較能欣賞這樣的細節,但這些細節一直都存在於野豬桑的作品裡。有些時候,這些細節很少,有些時候整篇都是這種細節,而至少他有提出這些問題,讓你可以鑽入其中——這已經比許多作品都還要好了。】
【但吊擋鐘的論點不白痴嗎?當然,蠢青少年依舊是蠢青少年,因為他的論點實在是爛透了。若是泰勒腦子有多轉一圈,就能看出他根本是在詭辯吧。泰勒她也是個蠢蠢的青少年呢,她確實沒能理解官僚體制的美,所以她的出發點一開始就有嚴重的認知缺陷。】
【說起官僚體制⋯⋯複雜系統永遠都不是最佳解方。如果你為了解決一個問題,就必須創造一個複雜系統,使問題彷彿不再存在,你只是將問題移到一個之前並不存在的系統之中罷了。】
【但這不是說,泰勒的作法會比較好。她強迫問題被解決,而在解決的途中卻不由她自身承受風險與代價。】
【我會說,吊擋鐘絕對搞錯了:暗影潛行者完全是英雄體制的責任與失敗,她是既有體系下的污點。沒有人確認她是否有行為轉變,沒有人確認她的心理與家庭狀況,就連在假面活動中,她也無法符合規定——吊擋鐘只能轉移焦點,卻無法就事論事,因為如果要認真思考,就連泰勒這種人的出現也是英雄體制的失敗。】
【如果你想說,體制的目標不在於追求成功或消除失敗⋯⋯那,這種體制幹嘛存在啊?】
【就各種角度來看,暗影潛行者都不是一位「英雄」。政治宣傳會將她說成英雄,但其他說法遠遠多於這獨樹一幟的政治宣傳——就連英雄們也會同意她的為人行為與官方活動方式都不符合法規或道德標準——是政治宣傳過於偏離現實。如此,就須檢討製作宣傳的政治機器,而非檢討其他的說法。】
【你能以生物圈來想像複雜系統——生物誕生自環境,是能量轉換的輪子不斷滾動,而一當輪子不適應路面,或路面不再存在,或輪子滾太快,生物圈就會崩毀。所有存在之物都會有消亡的日子。若沒人阻止、控管複雜系統,它就必定會崩毀。】
【這樣說來,恐怖分子似乎會成為反對體制的反派,按照這種視角它就成了肆虐的殺手細胞或癌症細胞⋯⋯我身為場域論愛好者,會同意這種說法:國際恐怖行動是西方世界沒能處理好地方化與國際化之間的界線後才會發生的事情,是帶有缺陷的複雜系統必須回應的雜音,不然,複雜系統就會受到激烈挑戰。】
【我個人是不會從道德論來評判這些角色。因為,道德的實踐又是另一套複雜系統。】
【我之前好像有說,我想做酸沼⋯⋯我真希望自己當時有多搜尋酸沼相關的事情。】
【我買了活水苔,想說,只要時間夠久的話,自然會形成酸沼,而且我也不像正常人那樣澆水,而是每過一段時間就將兩個不同容器裡的水相互澆灌交換,以此保持溼度,但也模仿濕地的水的凝滯。】
【問題是,我當時不知道酸沼之所以會酸,是因為單寧/鞣質。如果你想到,「欸牛仔褲/丹寧褲,不也是用丹寧做的嗎?」答案是,不對,丹寧是音譯,Denim跟鞣質的Tannin是不同東西;前者是粗斜紋棉布,後者是天然的水溶性多酚類,有些為酸性。】
【不過,單寧確實是「鞣(tan)皮」所用的物質。蘇格蘭的傳統皮革就是在酸沼中製成,而傳統的單寧雖然沒有近代鞣製那麼可怕、容易造成各式各樣的污染,酸沼也是微酸性,因此也成了儲放屍體的好地方。】
【單寧是植物所會產生的物質,大多是由單寧體所造,但有些植物就算死了,還是能繼續產生單寧,也就是為何「泥炭苔(Peat Moss)」是許多死物跟死水苔的堆積,而「活水苔(Sphagnum Moss)」則是⋯⋯嗯,非常普通的活水苔。】
【問題是,單寧體的相關研究是最近這十年的成果。你去谷歌活水苔的單寧體位置,基本上就不會找到簡明圖示喔。】
【活水苔的養殖也是非常近期的產業。我有找到一個農場,一年可採收七次水苔,然後另一篇水族論壇文才讓我得知活水苔產生單寧的速度,約略是一個月才會有視覺上的明顯差異⋯⋯是啊,要把這些資訊拼湊起來,其實不難,但我當初沒有谷歌更多資訊。】
【如果你想做小規模的酸沼,我會建議你不要洗花盆下的盤子。】
【用我的方式養活水苔之後過幾週,你會發現盤子上會有看起來髒髒的黃色污漬。那不是污漬,那是單寧卡在死掉的水苔上。水苔不需要土壤也能養殖——死水苔本身就是相當優秀的土壤材質——所以你不該把「污漬」洗掉。】
【如果我當初沒洗盤子的話,我現在就不需要煩惱台灣的孑孓了⋯⋯】
【硬幣的銅離子很有用,但我還是希望,自己的辦公桌上能養一小碗酸沼⋯⋯】
【在思考到創作與實踐的文學語言時,台灣課文的文白比例實際上是挺蠢的呢。】
【我覺得,這一類思考,應該參考拉丁文教育。】
【拉丁文裡不存在所謂的「低俗」語言,因為古典拉丁文裡已經包含教育與平民語言,只有比古典拉丁文更老的舊拉丁文,才是資產階級的語言。這就造成了非常有趣的異狀了:】
【會學拉丁文的人,大都是知識階級,所以人的課本都是「古典拉丁文」。中世紀的人不一定有錢去上大學,所以「創意」比較多,但如此我們就有兩千年左右的文本作品/實踐案例,然後每個人初學的課本都已經相當標準化了,所以這兩千年裡,所有人都是讀差不多一樣的課本⋯⋯】
【如此一來,所有人都能讀懂古典拉丁文,所有人也約略能讀懂其他人寫的東西,但每個時期都可以有自己的創意發想。就我所知,現當代拉丁文社群仍認為,未來的拉丁文學生會延續這個傳統——古典拉丁文永遠都會是初學者的課本,而至於你想讀什麼時期的作品,選擇怎樣實踐、創作,都可以隨便你去開創新世界。】
【中文在這方面倒是比較簡便——文字早已標準化,而多虧《古文觀止》跟普通話/國語的貢獻,書寫語言變成所有人理論上都能看懂的文學實踐方式。】
【問題是,文言文並非口語,也無法滿足「語音」的文學功用。】
【如此一來,在學會之後中文這個語言,你就必須再學另一語言,才能寫作⋯⋯拉丁文的文法並不簡單,但它至少絕對不會像中文這樣坑人。】
【中文的文學是屬於資產、知識階級的東西。我感覺這件事,真的是愈細想,就愈真實。】
【我能想到的其中一個方案,就是將《中國文法講話》等書的文法內容完全開放給公眾⋯⋯然而,我不認為這種方案,在現當代華語圈子對版權的執著下,真的可行。】
【學校的國文課大都不會教文法——因為國學也包含在國文課之內,老師有太多東西必須要教——而真正重要的東西,卻不交給公眾?】
【文學沒辦法普及,真的不是怪罪寫不好小說的寫手們了吧?會想逃避華語圈子,是情有可原了吧?】
【至少,我可以在網路上下載所有拉丁文的初學課本,而許世瑛的《中國文法講話》,則連盜版都沒有人願意做⋯⋯劉復版是可以下載,但那個版本有點太舊了。】
【我不認為中文必須滿足語音的需要。】
【前文所談及的議題,在創作上是很有趣的挑戰,但整個語言都需要為此改動嗎?不必吧?】
【這會像德國文學教育,德文文法是大學生才會學的東西。要在華語圈子學中文時,自然不需要完全改動語言的結構,也能想辦法讓所有人都能享受自己的作品。】
【撇開麻煩話題不談,我最近看了些很值得推薦的作品喔。】
【比如九五年的《勇敢的心(梅爾吉勃遜之英雄本色)》。這個劇本雖不是史實,但英國大都不會拍這種片子,所以蘇格蘭故事可以講得這樣壯烈,真的是不簡單呢。如果你會喜歡宮崎駿的《魔法公主》,你就會喜歡這個故事。】
【勇敢的心在奇幻類型的「勇者」或「野蠻人」形象中,有著非常重要的影響。至於為什麼重要,你看過之後就會明白的。不過我會說,蘇格蘭人並沒有這部片所描繪的那樣「野蠻」,或說蠻人的形象往往是非常沒有深度地,誤解了歷史。】
【另一個我想推薦的,則是迷因短動畫YT頻道MeatCanyon。他超愛肉體恐怖跟宇宙恐怖,但我跟一些人的想法一樣,認為他的恐怖其實相當傳統,只不過他的話題非常靈活,就跟他的畫風一樣。】
【我會考慮「十萬譯書」這種,意圖讓作品完全免費公開展示、可以任人自由使用的計畫,除了想培育中文的創作環境,也是覺得,我們不得不做出的這種妥協。】
【我們寫作者,如果想走專職、專業創作的話,只有兩種選擇:為有錢人寫作,或是為了IP寫作。就跟中國網文的現實抉擇一樣。】
【這種妥協,可能會被人批評說是逃避低薪社會的現實,因為讓作品免費公開,只會拉低其他人的定價政策。一來,這也是為何我會定死「十萬元」的底線,二來,我不認為現今的文學界值得繼續留存。】
【假若低薪社會就是台灣現實,那就這樣吧。「改善勞資關係」從來都不是寫作者的工作,而若要讓我寫的東西成為台灣人能讀的故事,我就願意讓我的作品「能被台灣所有人看到」。】
【文學不是大眾的,那樣也沒關係,因為我寫的不是文學。這是內容,是娛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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