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吟 23.4
「我很抱歉我遲到了。我從來不會遲到的。」山田太太說。她走入辦公室,穿著雨衣、雨鞋,還有她雙手拿的斜背背包,她頭髮有些濕潤,顯然很是慌亂。「我們開始竟然這樣。真是難堪。」
「沒關係。」我說。「我也不會離開的。」
我立刻知道,這裡不是她的辦公室。這房間在任何意義上都不符合她的風格。她是個身高平均的女性,使她比大部分日裔女性還要高,她頭髮剪得很短,看起來像是為了方便而剪短,但髮型也足以展示出某程度的努力。她的衣服鞋子風格一樣簡約。
這個房間正相反,與她的氣質相沖。這裡有某一種仔細的設計。令我不禁感到,角落的書桌跟椅子都是古董,至少是十分昂貴。架子上有模型飛機,牆壁上有飛機照片,山田太太沒讓我感到她是一個飛機迷。那張椅子跟桌子的純粹重量,似乎也跟山田太太這人的體型很不相稱。
她是借用了同事的辦公室?我好一陣子,被載到各個地方。理龍跟目空大師都成了我的監護人,而他倆各自在美國到處旅行,也很能輕鬆接送我到目的地。我前往山田的辦公室,幾乎會比她來找我還要更輕鬆,但我們仍選擇過來這裡。
「這是禮儀問題。」她說,比較像在對她自己說話,而不是要告知我。山田仍在整理儀容,掛起雨衣,雨鞋換成她端在雨衣底下的拖鞋。「準時表示我很重視妳的時間。如果我不尊重妳,妳就不能跟我傾吐了。」
尊重我?
我往下盯著地板一陣子。她在我抬起眼神時,正看著我。「說老實話,那完全是超出我的控制,每次轉彎都困難重重。」
「官僚體制嗎。」我說。
「妳並沒有說錯。」她說:「但是是其他東西。我一位住院的病患,對上個月某起事件產生惡劣反應。她理想中的人物離開了監護者,還有⋯⋯」
我可以看到她住了口,讓她自己鎮定下來,壓力和之前的態度都消失無蹤。
「⋯⋯還有那不是重點。這場會談是關乎於妳。」
「關乎於我。這場會談就會談很久了。」我說。
「我的直覺,」山田太太在不舒適地坐上那張過大、稍微有些誇張的椅子上說:「是要詢問,妳已經鋪陳過的一些小細節。」
「細節?」
「比如,妳認為是官僚體制讓我遲到。」她說。「或在我說,我想帶著尊重進行這場會談時,妳有了面部表情。但我想我們能先跑過其他重點。如果妳感興趣的話,我們可以回來談這件事。」
我聳肩。
「首先,先從基礎開始吧。妳過得怎麼樣?」
真的很基礎呢。「好吧。」
「妳待在監獄裡,至少會吃上牢飯兩年,或許會更久。 所有報告都說,妳在面對身為監護者成員的新限制之下,表現很焦躁難安。更不用提起兩週前,妳因為擔心妳的隊友朋友的安危,而謀殺了雅麗珊卓跟詹姆斯.拓閣主任。在這個房間裡,不論我們談了什麼,在要回答『妳過得好嗎』的時候,妳都可以承認妳過得不好。」
「我⋯⋯我在跟格蘭、俠騎談過之後,感覺更好了。」
「妳之前的感覺是?」
「煩躁。我其實還是感覺很煩。非常焦躁。如果我只有一種感覺,就是那樣了。」
「怎麼會有這樣的感覺呢?」
「在我入獄前,我每天早上都會跑步。我現在不能跑了,但身體在平常的時間,還想以平時的步調跑步。」
她點頭,做了筆記。「妳什麼時候開始跑步的?」
「差不多在我有超能力之後的一個月。二月時。」
她點頭。
我繼續說:「還有其他事情正在發生。妳可能不會相信我,但我是在幫助人。某些時候會傷害人,但大部分時候都是要幫助人。我會給飢餓的人帶去食物,確認所有人都獲得所需的東西,也為了未來做好計劃,讓一生永遠都沒獲得轉機的人,總算能有機會出頭。我現在跟監護者行動,卻幫助了更少人。」
「妳會認為,那或許也讓妳傷害更少人嗎?」
「但加總起來情況是更惡化啊。就像是,如果妳回歸到對錯的最根本,妳就得問:『如果大部分人跟我現在一樣行動的話,社會不會更好嗎?』」
「好吧。」她說。「妳認為,如果所有人跟妳一樣行動,社會會變更好?」
「算是吧。」我說。「是的,我有傷害人,但我都是傷害那些該被傷害的人。在我有資源時,就有拯救許多人。」
「而在這個假設性的世界裡,大部分人有跟妳一樣行動——如果我搞錯的話還請糾正我——人們的罪愆都會被懲罰?」
「是啊。」我說。「我猜事情就會如此。」
「若說他們被懲罰得太重,應該很合理吧?」
她無疑,是想到雅麗珊卓跟拓閣吧。或許還有華利弗。「是吧。」
「那有點中世紀,不是嗎?」
那個想法讓我想起我爸。「我猜那是很像中世紀吧。但假面自然而然都很暴力。」
「那麼監護者呢?我那時間不在場,但我其中一位同事在利魔維坦襲擊布拉克頓灣後,照顧了他們一段時間。那些除了暗影潛行者之外的監護者?他們有犯下罪愆,必須承受妳所造成的傷害嗎?」
我對此沒有回應。她在沈默的漫長數秒鐘等著,直到我聳肩。「還有其他事情,比如他們確實容忍了暗影潛行者,但我不確定我現在可以解釋清楚。那感覺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在那之後還有很多事情發生。那也可能讓妳在現在事情比較和緩時感到焦躁不安。妳說妳在跟格蘭、俠騎談過後,感覺比較好了。為什麼會那樣呢?」
「我有機會把話講清楚。那感覺比較像是,讓他們解釋他們為什麼要阻礙我。在我到那裡時,我也給了理龍一些假面服跟裝備的更新筆記。她八成會將那些東西寄出去,給他們討論選項之後就將那個提案撕成碎片。不過,他們接受任何一部份,我就能更靠近真正的我,更能適應我在做的事情了。」
「這就能順暢引導到我想到的下一個大問題。『妳』是指誰呢?我都會特意詢問我所有客戶這個問題——我該怎麼稱呼妳呢?織手?泰勒?掠翅?」
「以上皆是?或許就叫我織手吧。我還在努力適應那個名字。」
「好的,織手,我下一個簡單問題就是,我能給妳什麼東西嗎?要一杯水嗎?我記得妳在布拉克頓灣的質詢室裡的時候,妳面前有擺一杯咖啡。」
「那是茶。」我說:「而且謝了,現在不用。」
「好的。」她說,寫下另一則筆記。
「那是要寫下某些深刻觀察嗎?」我問,指著她大腿上擺的筆記紙板。
「是關於妳的細節資訊,妳的品味跟優先次序。或許我下次在我們見面時就會帶茶過來。紅茶,綠茶,還是花草茶?」
「紅茶。」
「好的。」她說。又記了下來。「織手,如果妳可以接受比喻,就把今天想成我們第一次約會吧。我在這個時候,要認識妳的為人,妳這個人的基礎原則。然後我會以這個前提來幫助妳、讓妳認識自己。妳沒有義務直接聽從我的回饋,或將這些建議視為命令,但我們若處得不錯,我期望妳會因為我真能幫上妳,才會讓妳想聽我的話。」
我點頭。
「我只會從周圍的訊息來認識妳,但我不想成為那種直接下判斷的人,所以我會慎重評判妳沒有親自跟我分享的資訊。我有畫出時間軸,那就是為何我詢問妳什麼時候開始跑步,想這樣理解妳身上、什麼時候,遇到了哪些事情。」
「有任何觀察嗎?」
「有幾項,但是我們能在其他時間再來聊那些東西。或許,今天先等一下吧。我的重點是想理解妳。所以如果有任何問題似乎過於直接,或是我問到了我應該知道卻不知道的事情,還請見諒。下一組問題會比較認真一點。妳想要心理治療嗎?」
「這個療程是強制的吧。」我說。
「妳討不討厭這個措施,或是妳真的、確實要我幫妳搞懂自己,我就會改變作法,也可能是妳想要進行心理治療,但不要我作為治療師。」
她讓最後那一點懸在我倆間的空氣當中。
我沒有回應時,山田太太就說:「如果妳感覺必須對我抱持戒心,我也會理解的。在妳跟布拉克頓灣的捍衛者、PRT互動時,我就可能看起來像個敵人了。」
「考量所有因素的話,妳對我其實還滿好的。」
「很好。」她說。稍稍微笑。「謝謝妳這麼說。那就讓我以另一種方式問吧。妳是在說妳能容忍我的存在?」
我點頭。
「好的。考量到妳能接受我的話,我就想知道,妳認為我的目標是什麼。」
「妳會跟管裡PRT、捍衛者的人回報,告訴他們我心智是否正常,我能不能在不抓狂或殺掉他人的情況下加入監護者。」
「並非如此喔。」她說。「事實上,我可能會做相反的事情——要看這場會談如何發展——然後完全避免評論。我唯一的目標,是要幫助妳。」
「幫助我?」我問。
「我們能採取的路線有兩種。第一種很簡單。我擔任妳的心理治療師。勝任起客觀的聆聽者,我可以教妳方法來處理壓力、怒氣或任何其他令妳擔憂的事情。妳所說的任何東西都會全部保密,我也會在妳被部署進監護者時拒絕評論,以防洩密。」
「那不會毀掉妳的聲譽嗎?」我問。「如果妳什麼都不說的話,他們自然而然就會假定妳已經知情了。」
「我不認為事情會變成那樣。」她說。「我也會理解英雄們選擇他們的保密權。我們若直接將這場會面視為心理治療,已經有夠多事前作業,不會傷及妳的名聲的。」
「好的。」我說。
「第二條路線,我不會是妳的心理治療師,而是妳的擁護者。我們會為妳再找一位心理師,我會專心擔任中間人,跟PRT、捍衛者、監護者跟花匠的典獄長合作。比如,我可以跟典獄長說妳早上應該要有機會跑步,作證說這是個良好、健康性的活動。在妳被部署到監護者的時候,我也會以我們在這裡談論的東西,為所有優缺考量作證。」
「那非常合理呢。」我說。
「在兩個選項之外也有中間選項。」她說:「如果妳來找我做心理治療,我也確實可以成為擁護者,或在妳找我尋求擁護時,同時擔任聆聽者的身分。」
「在那種情況裡,所有我說的事情都能被用來對付我。」
她點頭。「只要妳先知情就好了。」
「我真的可以用上一位擁護者啊。」我嘆氣。
我想到她是如何整理儀容,讓她自己端正起來。我靈機一動。
「但我認為,我比較想要妳擔任心理師。」
「謝謝妳。」她說。「而我也會尊重妳請求協助的意願。那是需要某些力量的。」
我聳肩。
「有任何妳想開始的話題嗎?」她問。「我們已經提到官僚體制,妳似乎在我提到我會尊重妳時,有點困惑。」
她頓一下,好像要讓我插話。
「還有其他事情,但我很難解釋清楚。」
「就試試看吧。如果妳從潛層的情緒下手,有些時候就會比較容易開始談。用我感覺,之後說出那個情緒,然後談談這樣感覺的原因。」
我點頭。「我感覺⋯⋯很焦慮,因為我在擔心自己不是一個非常好的英雄。」
「假使是因為缺少經驗,就沒達到明星層級?那真的會很糟糕嗎?」
「如果我是個相當優秀的反派,英雄卻當的很爛,那不是說明了我很醜惡嗎?」
「那或許是關乎於妳的超能力,或單純是過往經驗差異。我強調,妳對此還很不熟悉。」
「在我剛剛成為反派時,我有跟英雄們戰鬥,搶了一家銀行,賺到一小筆錢財。」
「妳也有一個隊伍跟妳行動。」
「在我數算沒有隊友在身後時的所有事件,就感覺自己非常有所作為。不知啊。」
「所以妳感到焦躁、焦慮⋯⋯」
「也真心害怕。」我說。嘆了口氣。「我感到⋯⋯恐懼,因為我開始想到,或許我的超能力無法全然受我掌控。有個怪物入住我的腦袋,決定在我不想使用超能力時操縱能力,我相當確定牠長時間以來,越來越上手了。」
「這是個比喻上的怪物嗎?」
「那是個非常好的問題呢。」我說。我靠到雙膝上,盯著手。「我體內只有我嗎?還是有我的『行者』——某個從平行宇宙過來、無法探知的生命體,決定要給我超能力,現在也在幫我協調超能力,讓我的腦袋不會過熱?或者我們之間根本沒有區別可言了?我的觸發事件將我們融合到彼我界線模糊不清了?」
「我可以看出那個想法為何很嚇人。」她說。「我聽過一些說法,不過特定細節跟名稱有所不同。我們對那些東西的理解不夠深刻,或甚至是根本無法理解超能力;未知很令人畏懼,特別是,這東西會影響妳,就像超能力那樣深刻影響了妳。而缺乏控制,那⋯⋯」
「如果我跟妳說我很危險,我不論是刻意或無意地傷害人,妳會有義務要舉報我嗎?」
「如果風險很高的話,沒錯。還請諒解我這麼問,但妳有要傷害他人嗎?不論意外或其他情況?」
我搖了搖頭。「沒有。但如果這種事情可能發生,就讓我開始思考了。」
「我服務過很多超能力不受控制的年少超亞人類。是有其他選項的。」
「比如?」
「要看看是哪一種缺乏控制。這是長久的狀態嗎?還是只在妳喪失專注時失控?或是在妳疲倦時,生病時,生氣時失控?」
「我也不完全確定。有些時候,是在我昏倒的時候,我發現超能力在我沒下令時繼續行動。那些行動並不聰明,很常犯錯,方法也很沒有邏輯,但我失去意識時,超能力就會繼續運作,比如在我腦震盪之後,還有在一個假面抹消我的決斷力的時候。我被施打鎮定劑時,我的蟲子攻擊拓閣主任之後,它們顯然都有持續進攻。」
「那麼,讓我們從基礎開始吧。我幾乎一直都會跟有控制問題的病患推薦放鬆練習跟冥想。那也幾乎一直都會有所改善。下一個小技巧是要追蹤失控的情形。」
「我會有件新假面服。或許加裝攝影機?我最近一次注意到時,是在格蘭.錢伯斯那裡,他給我看了影片,就看到我使用了我從未開發的技能。」
「那麼,或許就戴個攝影機吧。知道這個問題有了解答,會讓妳放心嗎?」
「我在看到改善時,才會放心。」我說。「我沒要冒犯妳。」
「沒關係。但妳提起了第二個問題。妳缺乏自己身為英雄的自信。那感覺比較急切,也比較沒那麼不祥?」
「老實說,那也滿不祥的。」我說。「我對這條路賭上了許多東西。」
「妳有想到其他選項,我沒說錯吧?妳說妳提議要一套新假面服跟新的裝備。」
「但如果我無法配合這個位子的條件,就無法修正這些東西。我想過要妥協,妥協掉裝備假面服之外的東西,但我感覺,那幾乎就像要背叛自己。背叛那個我在獲得超能力之後三個月以來,想成為英雄的想法。我有這些理想,還有所有我想幫助人的、大大小小理念,最後竟然是作為惡名昭彰的反派時所做的好事,比我身為英雄時還要更多。」
潔西卡.山田在她的筆記板上寫下紀錄,然後將其放到她右邊的小桌子。她瞥向窗戶,然後看向我:「妳感覺還是很焦躁嗎?」
「一直都很焦躁。」我說。
「想要走一走嗎?」
「當然了。我會被允許外出?」
「我會需要打幾通電話。」
■
中學生聚在一群看起來非常不高興的監護者隊伍周圍,推擠、緊貼、喊話,想觸碰那些裝甲跟假面服。陰雲天空才剛晴朗,使公園裡的色彩全然鮮亮起來。
「為什麼?」我問。
「為什麼我們待在這裡,還是為什麼會辦這種活動?」山田太太問我。
「是後者。」
「是間接因為妳才發生的。」山田太太說。「在妳秘密身分被揭露時,媒體不需多久時間,就找出妳被霸凌時的那一間高中。」
「喔老天。」我低語。
「大家都在問,為什麼沒有人向妳或妳這樣的人伸出援手。這就是那個回應。」
「我不確定這是件好事。」我說。「那些群聚活動一直都非常糟糕,還有文筆很爛的演說。」
「我高中時也參加過夠多次這種活動,我能理解的。但超能英雄,至少有那個『驚嘆』要素。」
我看向那幾位,看起來非常不舒服的波士頓監護者。他們確實迷住了孩子們,但在人群的擠壓下,也無法對孩子們做出任何事。老師們似乎在享受休息時間,坐在草地遠方的樹蔭下方。
「妳也想去驚嘆他們嗎?」
我瞥向她。
「這不是場戰鬥,但仍是妳成為英雄的機會。妳身上的PR在這裡不會造成損傷。」山田太太說。「而且這在妳擔心著體內的怪物時,能幫妳感覺更像人類一點。」
「這稍微有點沉重呢。」我評論道。
「是非常沉重喔。」她微笑,說。「但這就是妳外出的機會了,而不是被關在另一個房間裡,不用擔心妳的性命遭受威脅。」
「我會掌握這個機會的。」我說。「謝了。」
我大步走入火線。
一百個孩子,八成是從同一間學校過來。我幾乎更寧可跟斑比娜戰鬥。
我叫來這片區域、整個公園裡的每一隻蝴蝶。在牠們聚過來時幾乎耗了一分鐘。我派蝴蝶飛入人群,飛過孩子周圍。有幾個孩子尖叫,其他人彎下腰、遮住頭。
那不太像是我希望引發的歡快感。
這是另一個我輕視蟲群效力的案例嗎,或者是孩子們過度反應?那裡只有五、六百隻蝴蝶啊。
「誰抓到最多蝴蝶就贏了!」我喊道。「開始!」
孩子們盯著我。有些人正從見到蝴蝶湧現的驚訝中回復過來。
「去吧!」我說。「還有獎品!很好的獎勵喔!」
孩子們散開。
蝴蝶彼此環繞,繞過樹木,網外紛飛、飛過孩子們的頭頂,穿梭在他們雙腿之間跟桌子底下。我看著孩子他們撞上彼此,便在十位、二十位學生一起奔跑的地方聚起蝴蝶,讓他們追著一群蝴蝶,在兩群人彼此相撞時保留力氣、增加混淆效果。
孩子群消耗掉最初的能量時,我加入監護者的行列,仍在操控蝴蝶。
「多謝。」一位穿著淺藍衣服的女英雄說。
「有點過頭了?」我問。
一個戴狐狸面具的男性說:「你沒辦法在這麼多人的時候,有真正的互動啊。這很沒有意義。」
「這算是很開心的回憶吧。」我說。「有總比沒有好。」
「但沒有達到到最好的效果啊。」狐狸面具說。「開心的回憶不是我們來這裡的目的。而在那群孩子中,有好幾個人可能成為下一代假面。」
我看著孩子們奔跑著。他們成功圍住一群蝴蝶,有些人脫下雨衣,做成臨時的捕蝶網。
那樣的行動組織就值得獎勵呢。而相反說來,他們也很可能殺死好幾隻蝴蝶。競爭心壓倒了理智。
讓蝴蝶升入高空會過於簡單,有些孩子已經坐上其他人肩膀,預期著這種拉高海拔的策略。
我用蜻蜓掃起蝴蝶,將它們穿過人群、帶到孩子的行動範圍外。
有些孩子衝到我身邊,運動後滿臉通紅。
「妳在作弊!」
「不公平!」
「我之前當過反派。」我說。「我被允許耍賴。去吧!你們倆是第二名,但在你們抱怨時,就要掉名次了。」
他們惡狠狠瞪了我,然後就跑走了。
我專注在超能力上——我不完全確定自己可以繼續信任的,這個超能力——找出了脫隊的人。那些沒有小群體的孩子。那些沒參與活動,或無法在人群中跑動的人——在一群群朋友中間的孤獨者。
「你們大家可以幫我個忙嗎?」我瞥向狐狸面具。
他點頭。
在迅速的指令下,波士頓監護者開始行動,拍了拍我發現的孩子的肩膀,跟他們每個人打過招呼。
我們聚集到野餐餐桌那。
「這是要幹嘛?」一個十二、十三歲的小孩問道,他的頭髮遮過半張臉。我一直都無法理解那個髮型呢。
「休息挺好的。」我說。「不論是要在上學中休息,或在拯救世界時休息。」
「我是指,把我們帶來這邊。」
「你們想要灑狗血的回答,還是真正的答案。」
「要狗血的。」一個肥壯的女孩,帶著一點諷刺口吻說。
「狗血的答案是,你們似乎不像那些傢伙一樣歡樂尖叫、跑來跑去,你們不想追逐蝴蝶,所以我就想帶你們來跟我們玩。」
「那也太假,超級好笑了。」她說。
「確實呢。」我說。「裝假也可以做好事。現實世界有時候真的很糟糕啊。」
「真正的答案是什麼?」那個頭髮蓋住臉的男性問了我。
「真正的答案是,這整個活動都是好人的計謀。」我說。
他翻了白眼。
「他們想讓你們碰巧獲得超能力時,會去支援好人那一邊。」我說。
他又翻一次白眼。
「超能力?」另一個孩子問。他比其他所有人矮,雙眼在小臉上顯得特別大。
「超能力。」我說。「而且我認為你們,算是比較可能獲得超能力的類型。」
我得到好幾人的狐疑眼光。
「你知道觸發事件是什麼嗎?」我問。
他搖了搖頭。
「呃。」其中一個男孩英雄說:「不確定這有沒有被批准。」
我翹起頭,轉向那個頭髮遮著臉的孩子:「瞧?很多計謀喔。超級機密。」
「沒有那麼機密啊。」狐狸面具說。
「我在有超能力之後好幾個月,都不知道觸發事件是什麼。」我說。「觸發事件就是你獲取超能力量的方法。」
好的,這樣就有了他們的注意力。十二、十三雙眼睛都定焦在我身上。
「那會需要某些相當討厭的事情,發生在你身上。」我說。「你會被襲擊,或是受傷,或是有人攻擊他人或你真心在意的人,你無處可逃,然後你就會有超能力。」
「如果你強迫觸發的話,就不會有用了。」山田太太走到桌旁,說:「所以別自己嘗試。」
「沒錯。」我說,不過我也在消化著,我先前不知道的這個瑣碎情報。
「為什麼我們會得到超能力,他們卻不會有?」我們小群體裡另一個孩子問我。
「因為你們很孤單。我想,這是個我注意到的趨勢。我看過很多超能力,也看過很多超能力者身上有某些扭曲。拉比琳忒斯,爆彈,深夜,迷霧人,偶人,欷帛力虎,竜,八月王子⋯⋯我一次又一次看到他們失去了與人溝通的能力——不是因為他們的超能力如此運作,就是因為他們選擇要隱藏、混淆自己的嗓音。我想到這件事,就想到我們超亞人類自然都比較屬於輸家。」
這也可能解釋為何我們超亞人類這個社群,會如此掙扎爭鬥。
「所以你們為了萬一,就來討好我們?」頭髮遮臉男孩問我。
「重點就是這樣。我想PRT的狡計是要在你們有超能力以前就支持他們?」
「才怪咧。」那個男孩回嘴。
「喂。」狐狸面具說:「別頂嘴。我們可是想跟你們友善交流啊。」
我可以看到那孩子臉上出現一道怒容,瞥開眼神。我一瞬間就想到攝政。性格跟他相似?
「不,我們要公平。」我說。「成為反派也是選項之一。」
「妳可別認真啊。」狐狸面具不敢置信,說:「那根本不成選項。」
穿著藍色衣服的女孩看向山田太太:「前任反派腐蝕孩子心靈,妳沒要阻止她?」
山田太太對我皺著眉頭。
「我是認真的,我有想要推導的重點。」我說。
「如果妳確定的話就沒問題。」她說。「我隨時都能讓妳停下來。」
「妳是可以阻止我呢。」
我看向聚集起來的孩子們。幾個比較沒那麼成功抓住蝴蝶的人,三三兩兩走了過來。
「我在上學時,一直都很討厭演講——在禮堂裡長篇大論,論調單一的信息。像是對毒品說不。毒癮很可怕。毒品是會讓人感覺非常好的東西。」
「呃。」狐狸面具說。
山田太太瞪著我,但她沒打斷我。
「如果毒品不會給人這樣的感覺,他們就不會吸毒了。毒品會讓你感覺很好,讓你每天變得更明亮,給你力氣⋯⋯」
「織手。」山田太太插話。
「⋯⋯直到毒品失效。」我說。「大家只會聽到要對毒品說不,吸一次毒品你的人生就會會摧殘。然後你會發現,那種說法不完全正確,因為你朋友有吸毒,結果也過得很好,或者是你自己嘗試一些毒之後,發現你沒有事。所以你就會自己繼續嘗試吸毒,一次又一次地嘗試。你第一次吸毒品時,不會碰見那種令人驚魂未定的恐怖時光。或說,我是這麼聽說的。毒品的引誘很難以捉摸,它會逐漸附著到你身上,你永遠都不會有一個充分能說服你自己停止用藥的理由,之後毒品會徹底摧毀你的人生。我從來沒走過那條道路,但我認識好幾個過來人。那些人在我還是超能反派時,有為我工作過。」
至少,我現在掌握了他們的注意力。
這八成會在新聞上報導成「前超能反派監護者推薦小孩施用毒品」。隨便啦。
或許我會被派到監護者的屎缺,但我感覺,自己更靠近了我想成為的織手。
「成為反派,跟吸毒一樣。我走上那條道路,走了好幾個月。拿自己的生命冒險,傷害人,賺到大量金錢,但我回頭看,那條道路並不值得我的犧牲。我很重視、珍愛我因此認識的人,遠超過我對金錢、權力、名譽的價值。他們才是我離開時讓我感到後悔的事物。」
「妳賺了多少?」那個身材魁梧的小女孩微笑,問。
「妳沒搞懂重點。」狐狸面具說。
「一千五百萬到兩千萬。」我無視他,說。
「哇——賽。」我正後方其中一位英雄低語,決定在說到一半時換了詞彙。
「當反派的價值也太高了吧。」一個小孩說。
「我認為這個話題快要違反預期效果了。」山田太太說。
「妳有紙張嗎?」我問。
她只朝我皺著眉。
其中一位年輕英雄——一位戴著護目鏡的男孩——交給我一疊紙。
「筆?」
他給了我一支筆。
「你的名字是?」我問那個頭髮遮臉的男孩。
「奈德。」
我將其寫下來。「奈德。你呢?」
我寫下所有我挑出來的孩子——那些脫隊的人們——的名字。麥姬,保登,萊恩,盧卡斯,雅各,索菲⋯⋯那條名單繼續延長。共有十五個孩子。
我撕開紙張,然後將另一張紙撕成方格。「更多支筆?」
那個護目鏡男交給我一把筆。
「你們每一個人寫下你們能想到最糟糕的事情——你們認為可能在接下來幾年內發生的事情。不需要想得太複雜。想一想,哪些糟糕的事情才可能讓你有觸發事件。然後寫下來。」
我等著每個孩子將一些東西寫下來。其他孩子現在慢慢聚過來,但他們是在旁觀。現在,脫隊的孩子就成了中心。
「將你們的紙張交給左邊的人。波士頓監護者,幫我評分。我們要幫這些觸發事件,已模糊的方式想出超能力。不需要太詳細。」
「精神壓力比較會產生心理超能力,肉體壓力比較會產生肉體超能力。」山田太太說。「這應該會有所幫助。」
「她是專家。」我說。「開始吧。」
「我想挑選自己的超能力。」奈德說。
「可惜呢。現實人生裡你不會有機會挑選的。」我說。「你以為我想要蟲子能力?」
等我們評完的時候,更多位抓蝴蝶的人回來了。他們現在,都在觀望著。
「奈德有飛行超能力。」我把他擺到最後。「還有某種遠距離攻擊力。有點像傳奇。」
「讚啦。」
「但超能力不會這麼單純。所以⋯⋯你是藉由吹氣來飛行。就像氣球洩氣一樣,只不過控制力更強。你也是用吹氣來攻擊。」
「不要!那太糟糕了!」
「可惜呢。」我說。「事實不會那樣有趣好玩。麥姬妳的觸發事件是什麼?」
那個魁梧女孩皺眉,稍微臉紅。「呃。有人切掉我的小弟弟。那是怎麼⋯⋯」
「沒差。」我說。「有人把妳重傷,妳就有獲得比較跟肉體有關的超能力?」
「雷納說我有超強力量,還有恢復力。」
她看向狐狸面具。我現在才知道他的名字。
有點無聊,但無所謂。「好的。現在,在紙張背面,寫下你想當英雄還是反派。你自己選擇。」
「這肯定是個陷阱。」她說。「所以我選英雄。」
「好的。」我說。「那妳要加入監護者嗎?還是不要?」
「加入啦。」雷納低語,慫恿著她。
「那感覺很麻煩欸。」
雷納呻吟道。「我好受傷喔!」
「所以妳要自己出道,還是要加入其他隊伍?」
「其他隊伍。」
「好的。那麼⋯⋯保登你呢?」
那個小子咧嘴一笑。「我才不管。我就是要那一千五百萬。反派。」
「好的。萊恩?」
我們問了一輪,讓所有人都填好自己的從屬。
「我想,你們應該沒有骰子吧?」我問了監護者。
那個護目鏡英雄交給我一把骰子。
「喔幹。」奈德說:「妳騙我們來玩龍與地下城啊!」
「沒有那麼複雜。」我說。「奈德,擲骰子。擲出三,你的超能力就會很糟糕,二就是你作為假面的生活很糟糕,一就是真真正正的厄運。」
他擲出骰子。擲出三。
「喔,什麼?不!」
「好的。」我說。「你的超能力有個缺陷。」
「我是吹氣欸。我已經被搞過了。」
「你的超能力附贈了理解氣流的能力,你也需要這個能力才能飛行。」我說。「但這會抹消其他東西——除非你在飛行,不然你就會失去方向感。不論你去哪裡都會迷路。迷路到你沒辦法自行去任何地方。除非這裡有人請你加入他們的隊伍,你的人生就毀了。」
「什麼?」他問。怒瞪。「去妳的。」
「注意用詞。」狐狸面具警告。
「這種事情會發生。」我告訴那孩子。「我們先期望其他人比較幸運吧。」
我們繼續讓桌子上所有人都執過骰子,只有幾個人的運氣很差。我在波士頓監護者自願提供苦難時,感到很有趣。其中一個孩子的觸發事件非常公開,就被迫放棄秘密身分。另一人因為觸發事件而精神受創,十年內都不得好眠。
「現在,我們來談談你想怎麼經營職涯。」我說。「奈德?你找到了一個隊伍,你的超能力滿強的,所以我們可以說,你在跟英雄戰鬥的時候,二以上就能贏。」
他擲出骰子:「六!」
「現在你要跟其他反派戰鬥,他們想偷走你剛搶來的錢。擲骰子。」
「我是壞人,才不會跟他們戰鬥啊!」
「壞人會跟反派戰鬥,也會跟英雄戰鬥。」我說。「但你想逃的話,可以拋棄金錢。」
他怒瞪著,晃著手準備要擲出骰子,晃得也太久了。
「而且壞人也不總是公平戰鬥,你擲出一,這些傢伙就會殺了你,二的話他們就會獲勝。」我補充道。
他擲出骰子。二。
「錢沒了,你受了傷,丟了臉,但還活著。麥姬,輪到妳了。」
這個環節持續下去。一當我們有了概略的系統,有些粗糙的規則,波士頓英雄就開始一起玩,直到我們每個人都負責了三個「假面」,還有一小群觀眾。
「我不確定我有理解重點。」麥姬在幾回合之後說。她對自己身邊的看戲人群有點緊張。
「好的。」我說,拍手。「反派,請舉手。」
他們舉手。
「如果你已經死了、傷殘或是被關,請放下手。」
多過半數人都放下手。
「英雄們,如果你沒事的話就舉手。」
大多數其他孩子都舉起手。
「索菲選擇單飛。」狐狸面具說:「她只參加過一場戰鬥,但她沒有受傷。」
「妳是在刻意惡搞反派啊。」奈德說。「他們才不會真的跟自己人戰鬥啊。」
我張開嘴要說話,但是被打斷了。
「反派的生活很困難。」山田太太說。怪的是,她似乎有一種我在這裡無法建立的權威感。這很詭異呢,孩子們會聽她的話,因為她是個成年人,而不是某個真正身曾身處於火線之中的人。
詭異而令人挫折。
「二十人裡,才有一個人可以撐到長期。」我說。「這是假設他們很幸運,他們能力很強,他們也有能依靠的朋友。」
「稍微稱讚妳自己啊。」雷納稍稍有些嘲諷。那個藍色衣服的女孩杠他拐子。
我確保我在說話時,看著每個參與者的眼睛:「我並不滿足於我身為反派時的所作所為。我自願換邊。想一想吧。就連在所有勝利之後,在我擁有的所有東西之後,即使我感覺還滿不錯的,把那些所有錢用來幫助我社區裡的人,我也有登上頭版新聞,然後都將這些東西捨棄了。」
我知道這還不是時候,就讓他們消化這一點,但人群後方愈來愈多談話聲,他們彼此推擠,變得焦躁不安。
「所以讓我們來談談終結召喚者襲擊吧。」我說。「是時候決定了。你們要自願出擊嗎?」
沒有人移動。
「我們需要自願者,不然就完了。」我說。「英雄或反派都可以。」
麥姬舉起手來。
「一個人。」我說。「還不夠。」
其他人慢慢舉起了手。八個還留在遊戲裡的人,有五位自願者。奈德也在其中。
「擲骰子。」我說。我遞出骰子:「你們有四分之一的機率會死。」
孩子們一個接著一個,擲了骰子。
三人死去。
「妳在亂搞系統啊。」奈德說道,有一點莽撞。
「我是有點嚴苛。」我說:「但實情就是如此。這聽起來很蠢,但要成為假面,就要打敗機率,還要一次又一次獲勝。如果你成為反派?報酬是非常可觀,但是風險也更大。你有看過多少反派真的毫髮無傷地活下來呢。就算活下來了,他們很多人不是損失大量金錢,就是有受傷。」
我瞥向周圍的人群。「這就是我的推銷詞。以一個曾經待過兩邊的人的身分發言。而在好人這邊?事情比較安全,也更聰明得很。要知道世界上總是會有比你更強的人,而且⋯⋯」
電話鈴聲打斷了我。同時有好幾人的手機響起——監護者們與山田太太的手機。
我肚子裡感到一股作嘔感膨脹。監護者都看著自己的手機。山田太太是唯一一個接起電話的人。我閉上雙眼。
「是的。」山田太太說。「你已經到這邊了?好的。是。當然了。波士頓監護者也在這裡。是的。」
我感覺像是胸膛緊勒住心臟。孩子們沈默不語。
「織手。」山田太太說。
我的嗓音很沉靜:「我還沒準備好。我新的裝備,都還沒預備好。」
「目空大師說他拿來了妳的舊假面服,妳想要的話,他就可以把布料染成白色,換掉鏡片。做起來不會很漂亮,但那比他們發給妳的東西還要好。」
我睜開雙眼。孩子們睜大雙眼。
「是哪一個?」我問她。
「伯希魔斯。新德里有地層活動。他還沒現身。」
我點頭。
「妳不必去的。」她說。
我搖了搖頭。我想到暗地黨。「我會去的。必須去。」
「我能搭個便車嗎?」雷納問。「至少搭到總部?」
我點頭,很高興能夠獨處。我沒要自己一人出發。「八成是可以吧。」
我看向監護者們,看到有些人站姿更高挺、不屈、聽天由命,但也有著屬於他們自己風格的自信。其他人避開視線。羞愧,羞於他們沒有參與。
「喂。」奈德說。
我瞥向他。
「真的是四分之一的機率嗎?」他問。
「那是我在跟利魔唯坦戰鬥時,他們告訴我的數字。」我說。「這一次的存活率八成就不會那麼大方了。」
「他們都叫他英雄殺手。」雷納補充。
這個想法根本沒出現在我腦海中。我們都沒準備好。我們沒人準備好。我們仍要從愛剋妲娜、雅麗珊卓的情況中恢復。
仍在草地上的孩子們,在三台理龍裝甲降落時逃開,跑過公園到那些坐在樹蔭底下的老師噴邊。艙門打開、舷梯降下,歡迎著我們進入黑暗的艙體。
目空大師跟理龍都在酋籠號裡面,等著我,目空大師拿著我的掠翅假面服,理龍則端著新的黑色多功能間鞘——延伸出翅膀,兩側也有突出的機械肢體。
那不是我要求的工具,但也算是有些用處吧。
我回頭瞥向孩子們。那些還沒跑開降落在公園的機體、仍待在桌子旁,跟一、兩位顯然沒要出發的監護者待在一起。
「我還欠妳一個獎品。」我說。我的嗓子聽起來有點怪。「我原本想誆這邊這位目空大師來載妳一程。」
「沒關係了。」一個女孩說。她抓到最多蝴蝶。「真的沒關係的。」
我點頭。
有機會做這樣的事,最終對我來說是有某些意義呢。我與山田太太相視,點頭。
她回以點頭。
我雙手接下掠翅假面服跟輕量級噴射背包,在艙門關閉時看著孩子們。
他們沒有人祝我們好運。
或許我們不需要其他人再一次提起我們的生存機率。
#目空大師 #理龍 #山田太太 #泰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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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世紀沒有大家想的那麼暴力,也並非毫無天理法律可言。】
【實情比較像是,中世紀的法律實在太多,大家都有自己的規條、傳統,導致整體看下來過於混亂。黑暗時代之所以黑暗,是因為他們難與彼此溝通,而各地的戰亂也對文獻記錄保存毫無助益。他們過度重視法律:資訊人口都難以流動,使整個社會難以建構信任,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只好搬出一大堆律法來規限、統一化人們的行為舉止。】
【假定中世紀所有人都是「蠻人」,是完全拒絕理解原住民也有他們的法律傳統,才能說出蠻人這種與歷史事實相反的古老政治宣傳口號。】
【我不會說政治宣傳「錯了」,但有讀一點書的人都能明白實存紀錄的說法。】
【最近我常常忘記,自己原本其實是很想寫小說的。】
【但不行。我在脫離「文學」相關領域之前,就必須千方百計地將自己以其他方式,剝離出那些紛紛擾擾——與寫小說毫無關係的俗事。】
【我希望文學者繼續這樣寫下去。我希望,他們繼續使用付費牆。非自願的奉獻,才不是真正的犧牲。】
【我個人是十分不尊重著作權的,原因非常簡單:這種法律從來沒保護過我,未來也保護不了我,在我成功後就根本不可能保護我。究其根本,文字作品的本體絕非不是文字,而是拿著書、看著螢幕的人腦中口中所發出的字音語調,限制他人的故事產製也不一定能保證我不會窮到吃土,那麼,我們要這種法律幹嘛?】
【強制限制他人的重製,是很智障,但就連罵他們智障也會污辱到智能障礙者呢。】
【現在我推出S&S了。就沒有任何人可以攔住我,限制我去做接下來我要做的事⋯⋯當然,是撇開我日常生活的經濟限制不談呢。】
【我知道自己畢業、離開學校後,我可以將那些所有文學者封鎖掉,而這件事使我日日夜夜越發想盡快寫完論文。】
【如果我需要將自己的作品連結到民國/台灣,我有S&S這個系統作為藉口。如此,我就算完全不與文學界交流也沒關係了。】
【通常,前往荒野無人之境,並非真正的解方,但或許,若要在沒有公眾意識的民國裡寫作,這就是我最能做出的貢獻:讓想玩政治宣傳的人去宣傳,讓想寫小說的人去寫小說。反正授權條款就擺在那裡,想拿去賺錢的人都可以去賺錢。反正就算真的有開放授權了,也不一定有人想建立起社群。反正真正開放授權了,也不一定能讓你賺到錢呢。】
【對我來說,語文確實是需要革新的重點,但如果沒有故事,我們到底為何寫作?】
【或許對於國內大部分文學者來說,他們看小說,不是要看故事,而是看語文。這樣的做法並沒有本質上的錯謬,不過,那不是我會認可的觀點。今天我買來小說,就是要看故事——一本小說必須先娛樂我,邀請我進入書中的世界,認識書中的人,之後我才能開始談哲學大道理。】
【而就算我讀哲學書,我也是在聽一個已死的人物試圖唬爛,唬到你信得一愣一愣的。】
【不會有正常人想聽自己不認識的生人,打著智慧的名號胡亂唬爛吧。如果真有人這樣揮灑信任⋯⋯好吧,或許真的有那種人,但我還是不理解為何文學宅,不希望將自己認識的角色介紹給其他人。】
【至少,有些文學者愛著他們自己的故鄉。他們的熱情滿溢而出,他們自己就成了那個有故事性、戲劇性的角色——他們想要某些東西,然後碰上了困難。如果你想說,他們跟我說的哲學家有什麼區別?當然是沒有差別呢。這就像在看YT drama:作家作者不論何者龍蛇人等,都成了八卦新聞的人物。那並非我理想中的文字創作,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想寫故事跟人心呢。】
【老實說,我真的不在意那些文學者所在意的事情,我也不想在意。】
【我只想看小說跟寫小說,其他的事情對我來說都不重要。】
【而如果他們沒提供我小說,沒想讓我看到、聽到故事,也不願意給我材料寫小說?那麼,這些談話,對我來說就毫無益處。】
【不如我回去繼續寫小說來得實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