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間幕 26

 

  此一生魂游過虛空,牠記得所有。所有事情都被儲存,自起初開始就一直存留。

  在起初,有個種族掐死了牠們的灰暗行星。在偶處,也有地景冒出那由這顆行星的居民所創造的物體。牠們藉此困住、挖掘出行星裡僅存的食物,但地貌大多都是液體——水分裡滿是淤泥和其他微粒。那些生物如蠕蟲鑽進大地、纏繞過彼此,其他事物所在的空間也都被牠們佔用。

  每個個體都已進化,同樣能在現實夾層間變動、探索不同版本的同一個世界——那些異世界也擠滿了更多生魂。然而,牠們仍在持續繁衍;在牠們的繁眾散擴中,幾乎消耗了牠們能進入的所有版本的世界的每一道食物源。這個種族個體如此眾多,近乎不可能找到水體頂端區域上的水面——牠們會在那,吸收著星光和宇宙輻射。牠們能取得的寥寥希少能量,也會掙扎著衝到頂端、持續避免被團團的長條鄰居給推擠下來的過程中,消耗殆盡。

  纏結。

  先祖清楚知曉此事,也已經認知資源爭鬥很快會達到高峰,將來也會有一場戰爭,每隻生魂都為自己奮鬥。戰爭不會優雅或合理。最強的個體會輕易地,如最弱的生魂般,被撕扯成千百碎片。一旦這種事情開始推進,就只會有僅僅數隻個體存留。

  那時,在牠們撤退回各自的世界療傷、恢復時,獵物也會繁衍眾多,之後就會有一段時間,讓強者享用那些幸運存活的弱者。

  這樣,整個過程就會重新開展。相同的結局仍會發生。這的程序重複了不下一百七十次,每次都有極小變化。而每次經歷這個過程,現實會變得一片死寂,資源耗盡前的寬限期會再次縮短。就算,不同版本的世界的數量超過每個宇宙裡的分子總數,也毫無意義——那些生物都會指數性繁衍。

  牠們正快要耗盡時間了。

  先祖知道這事,牠也不滿足於此。牠知道自己的親族不會滿足於此。牠們都很沉靜,因沒有什麼好說的。牠們都被自己的天性、被存活的需求所困。牠們會回歸兇猛野性,被環境形塑成狡詐、小氣、殘酷性格。牠們轉變成生猛、卑微。

  考量所有事之後,先祖廣播出一則訊息。這個種族每個成員都由細胞、鞘片所構成,一則通常的廣播則是傳送出去的簡單概念,由構成擴散器官的鞘片所乘載、放送千百萬道各自獨立的幽微影響力。

  提議。

  這則訊息藉由暴力所陳述,以不同波長和媒體所傳送,穿透了熱與動量、電磁與光。每叢鞘片群保留了不同能力、能用作自保和攻擊的次要工具,它們也能找出獵物、協助先祖穿梭於冰冷灰泥之中。而在溝中之中,牠就將那大量的資源轉向外側,傳遞了這則訊息,每一種溝通的形式都有著不同的概念、不同的幽微之處。而在其中,便能構成更宏大的複雜溝通訊息。

  說話的動作幾乎殺了牠,讓牠極度渴求能量。

  牠繼續廣播,因為這則訊息十分不同於那些爭奪食物、地盤和其他所有事物時的尖叫,其他個體也在聆聽。牠們貢獻出自己的能量,讓訊息傳到遠方。這個概念有如漣漪,傳播到所有可能存在的世界。

  種族需要持續進化。需要衝突和變化。

  無能達到這些目標,會使其前往自我毀滅。

  等到先祖傳達完之後,牠已經精疲力竭,甚至也無能在其他個體流經、推過牠身旁時移動開來。

  然後,牠就被細碎丁點地吞噬消失。

  那並非為了能量而被吞噬,而是被奪取了素材。

  鞘片被吸收,成為吞噬個體的一部分;那些個體的體型隨之膨脹。那種體型無法被維持,但牠們仍繼續成長。

  在所有可能存在的世界中,那些生物彼此交戰。這是場戰爭,卻採取了不同狀態、型態。這次,牠們不是要吃能量,而是要保持優勢、保持著足夠巨大的體型,讓自己不被更大的個體消滅。

  那顆灰色行星轉了好幾圈恆星,之後事態才迎來巔峰。許多生魂巨大到,自己無法在單一一個世界裡存續。牠們滲入一個世界,並蠕動鑽進鑽出其他世界。每道邊疆都十分脆弱,在同族闖入一個世界並開始襲擊時,每一次都會被吞沒數塊大塊肢體。熱、冷、電力和精神操縱都在這些爭鬥中被運用,拖慢目標的速度,讓自己能包圍牠們,並切下一大塊肉體、融入自己的身體。

  更多次公轉,便只有幾隻存留下來。即使每個個體都佔據了稀薄灰泥的整片汪洋,可以吸收牠們能吸收的所有光線和輻射,能量仍十分稀少。無數個世界都變得黯淡無光;在那爭鬥中,可能存在的所有生命與養分,都被搜刮吸盡。

  體型最小的生魂察覺到自己沒有了能量,牠們要持續逆流而上,就會花費過多能量。牠們因此屈從,被吞沒消化。

  然後就只剩下兩個個體存留。

  牠們花時間整理身體,變動著牠們獲得的大量鞘片、將其轉換成有用於其他功能的型態。

  一當牠們完成重組,就從無數世界吸取所有熱量和能量,將其集中於一個版本的現實。能量使滿是淤泥的汪洋水體沸騰,分解了地貌。

  牠們身體構成龐大、複雜的形狀,於此世界中只呈現出一小部分。同樣的部位會延伸入其他界域——集中成特定形狀,只為達到一個目標:存活過下一階段。

  能量釋放,那顆行星被粉碎。

  粉碎的破壞延展到地極,透入那些末梢部位延伸至其他版本的殘碎現實。那留在餘下可居世界中的每個部位,散發出無限破壞的衝擊。

  那些部位向外輻擴,褪去、放棄了保護殼,開始駛向漆黑、空洞的虛空。

  孕育。

  生魂依舊在虛空中飛行,於收攬回憶的時候構築出言語。

  牠們都是孩童。後代。牠們穿過虛空,希望能遇到其他可居住的世界。

  如此就是起初。

  無疑,有無數世界如此消亡。在接觸了一顆無聲息的衛星時,牠們延展了最後的能量,搜索過所有版本的那顆衛星,想找尋可能存在的生命。

  但其他個體有接觸到其他世界。

  有個世界的生命,扎根於地貌,承受腐蝕酸雨的暴戾颶風。抵達那個世界的個體,掙扎著要找出生存方法。

  牠在那垂死小行星的結構中找到避難所,星體提供了周遭熱度、供給牠熱烈,好讓開口可能被關閉、避難所能變得更加安全。

  那顆小行星多次環繞了它的恆星。

  環繞了許多、許多次。

  牠佔據小行星的結構,現在已經開始繁衍,破碎成叢叢鞘片、佔據其他生命體。

  有些鞘片有不同的焦點。這是場實驗、測試。

  那些植物中,有些個體旺盛發展。有些死去。

  生魂測試了不同的容積量,不同的鞘片群組。牠觀望、觀察,並將這些事件錄入記憶。

  牠借取這個嶄新、異種的衝突與壓力。牠借取進化,借取學識,借取危機。在某個角度下,這是共生共存。在另一些角度,牠則是成為⋯⋯

  寄生蟲。

  殘碎部位繼續細分,宴饗著豐富的資源,吸收生命、輻射以及牠開始學習消化的異種食物資源。牠現在迅速擴散,穿過了能維持生命、有著不同變化的這個世界。

  牠遭遇了另一個個體。牠的同族,較慢抵達這一顆小行星,也在擴張、吞食與成長。這新抵達的個體選擇了不同的生存手段,但牠也選擇了某種寄生。

  牠們在相會時交換了鞘片。那些鞘片都是編碼後的記憶,還有牠們所觀察到的、最有效的技巧。

  這個小行星的生命體很小,選項很有限。一則訊息被廣播而出。雙方皆同意。牠們會繼續旅行。

  遷徙。

  這過程就跟先前一樣。將牠們自己拉引集中。這次是有了合作:每個鞘片都回歸了源頭。宿主大批死去,並被作為能量源吸收掉。

  牠們聚成了橫跨數版現實的巨大形體,從其他世界吸榨能量,增強牠們在同一個世界的出口。這個程序很花時間。

  但還有其他事情發生。另一個生魂發出了廣播,然後進攻。

  小心估量後的進攻。那兩頭生物以摩擦和壓力殘毀彼此,發出焚熱,鞘片便被摧毀。許多鞘片則被半毀。

  另一頭生魂將鞘片組合在一起,或拋棄或摧毀。重複著這個過程。

  嶄新的鞘片被創造成形。擁有了不同功能。強迫變種。

  最後的結果,和研究那些在這顆酸雨星上的植物生命體一樣有成效。

  那比起初的意圖還更有所消耗,但沒有任何損失——牠們在成長和耐性上,獲得了新的力量。

  牠們在轉換形體、包裹那顆小行星。

  殼。

  小巧星體的爆炸,吹散了個別的叢叢殼片,而這次,牠倆更習慣了惡劣的太空環境。

  如此的循環,持續運轉。

  下一個牠們遭遇的世界,有著智慧生命體,有著文明。一個複雜、豐富的世界。

  這次,牠們是用互利共生,而不只是寄生。兩個種族向彼此學習。殼片將這一個新種族的「技術」編碼為牠們的記憶。牠們學會了空間與重力扭曲。

  如此延續至那個種族轉而攻擊牠們。那些幸運與生魂後裔有所連結的個體,與那些沒有連結的個體開戰。還有些個體,希望統治這個世界。

  君主。生魂構成了這道想法,定義了這段記憶。

  這個循環在牠們被強迫離去時縮短,殼片被這個文明世界的土著給拔出、摧毀。牠們再次相會、連結,又一次分享無數概念。更豐富的感知,複雜的技術還有更多事物,被那三隻較為巨大的生物之間達到合一。而在最巨大的三隻生魂的差異中,有一種豐滿、嶄新的衍生變化與新穎的連結,被如此創造出來,沒有其中一隻能自行得出這樣的結果。

  在這顆行星被耗盡之後,那些後代也再次被扔擲到各個方向。

  這次,牠們都能夠移動、控制自己的飛行方向。控制重力,扭曲空間。

  生魂在穿梭虛空、前往牠下一個目標時,回憶起這一切。牠能打撈起記憶的深處,回憶起先前曾發生的所有事情。

  每一次循環重新開始時,牠們都會學到功課,完善方法。每一次,子代也會從被摧毀的行星噴發出去,牠們每次都變得更強健、更巨大,持有著無數的記憶。而在牠們記憶量不同時就會彼此分享、為彼此供應。

  在超過三千次循環後,生魂有了防衛機制,還有保險。這頭生命體大量儲存的能力、力量和保護力都有相當的累積。這頭生魂記得過往的失敗,也有所適應、應對,好讓自己不再失敗。

  生魂牠現在都與夥伴們一起旅行,以螺旋狀軌道移動,彼此保持距離。每隻各自有著獨特性,接受了不同的職位。攻擊者與防衛者,戰士與思考家,建造者與毀滅者。

  這樣分工是讓牠們能擁有不同的角度,以幽微而不同地形塑殼片、讓殼片在比較和接連時有更清晰的結果——有些殼片應該被留下來,其他則該被拋棄。有些則會呈現出有趣的可能性,也能在循環終結、發明新殼片時探索那些可能。

  這些個別的專注,催促那一對生魂形塑了牠們達到目的的方法。

  這生魂以千里眼、預知能力向外伸展,觀看著自己的目的地。牠傳達訊息,跨越弘大的空間限度,在宇宙的極基礎層級上傳輸了各個頻道的訊息。這些廣播訊息只會穿透特定版本的現實,好讓餘波或殘存的傳輸能量都不觸碰那些完全沒有生命的世界。

  目標。

  同意。

  方向。

  同意。

  每一則訊號都有著幽微細節,被那些細節塑形,線索也被那構成生魂的上兆兆個殼片給影響。而靠著這些細微區別,牠就能傳達出超越整顆行星的智慧生命體在百次公轉下所能傳達的資訊量。

  牠們決定好一個目標。過往的課題都有被記憶。那是一顆有著智慧生命的行星,比生魂們所遇見的案例還要原始,也比其他世界還要先進。他們有著處於細微平衡上的搖擺社會,但他們還是堅忍生存下來。這個世界也有著大大小小的衝突。

  攪亂。

  新的宿主是二足生物,雙性繁殖。這不算不常見,也有豐富的可能性——這種分別和自然的繁衍競爭,會滋生出天然的進化與社會發展。生魂會專注在他們身上,而不是其他次要種族。

  這些二足生物建立起硬土結構,作為抵抗天地氣候的避難所,他們也會為身體套上柔軟的質料來強化保護措施。他們在自己周圍模塑世界,但那也並非一個無法突變、永不改變的形式。他們在許多方面上,與生魂十分不同。

  在循環的這一階段裡,生魂有著最強的敏銳性和專注力。牠觀察著可能的版本現實,判斷哪個版本才是最好的目標。

  聚居。這一生魂發出了想法。

  在那道訊號下,各式各樣的細節顯示出,無盡世界皆被排除考量範圍。那些世界的人口數量都不夠多。

  同意,與以往的回應相同。

  生魂的比翼者接受了被動的角色,牠的調查只證實、驗證結論。這種來往令生魂憂心。假若比翼者的專注不是在這個關鍵決策上,那會是在哪裡呢?

  研究之下的結果,就有了信仰系統的霸權世界,和平的世界,滿滿是一百二十億人口的世界。幾乎沒有人存在的世界。

  這個生魂分析這些世界,做著決策。

  牠做著調查,而在那一行動中,牠預備好分析、理解這一個社會和文化所要施用的某些殼片。語言、文化、行為模式和社會模式——這些都應該是比翼者的著重項目才對。

  這個程序被新抵達者給打斷。

  那是一隻牠們的同族,逐漸飛近。牠體型較小,採用了不同的形體。牠也在使用著不同的推進方式。

  而那就是讓比翼者分心的事情了。

  幼少者的祖先,很可能是在數百次循環以前,飛過了不同的路線,之後生魂才開始兩兩共行。而這個到來的生魂遇過不同的世界——較小的世界——牠便有了不同的發育。

  幼少者與這一生魂的比翼者路線交叉。在一陣子中,牠倆纏綿交會,在數個現實中相會,牠們的肢體彼此摩擦、輾壓。

  分享上百個循環的情報,共享知識的財寶。同等的犧牲貢獻。

  幼少者繼續前行,渾身膨脹著嶄新的殼片和知識,比翼者卻在掙扎著飛行。

  牠犧牲太多了。

  憂慮。

  自信。

  比翼者毫不擔憂。那則訊息攜帶著對未來的希望音調。比翼者會在這個循環終結時重新裝填牠的殼片,重新儲藏知識、記憶和能力,並與那一生魂重聚。

  比翼者才該是那個被動的角色——思考者、計畫者,這個生魂則擔任戰士、保護者。這生魂被迫補足比翼者的無力,在牠們前往目的地時減緩推進力,並耗費資源進行分析——做著另一半該做的事。

  焦點會放在一個現實。牠們會先含納那一版本的世界,之後擴張到其他世界。挑選最有效率的路線,如此也能企及衝突的最大值。而在讓殼片彼此對抗的測試中,牠們能收集情報。生魂的殼片也會內鬥,他們也會與比翼者的殼片戰鬥,然後牠們也會穩定有所收穫。

  生魂們就像這些社交性二足獸的種族,能夠獲得新的結論,想出殼片的新用法。牠會追蹤、紀錄情報,並在循環終結時形構出新的殼片。

  但牠們的新宿主很脆弱——那是個軟弱的種族。這些能力都必須在規模上有所拘束。太先進的世界也會過於脆弱,因為先進武器會消滅太多人口,讓過程變得極度短促。

  目的地。

  同意,那個回應並不複雜,而是以更輕柔、更沉靜的方法傳達。

  然而,這對生魂仍降落在一組現實上。

  生魂將注意力集中一個版本。那裡有夠多個體,有自然而生的衝突和對峙。物理與情感壓力源上都很平衡。那個生存環境已經受損,但沒受損到,那會約束成長。

  蜂巢。生魂傳達出了這個抉擇。

  同意。比翼者立即理解,知道了他所指出的那個世界。

  焦點一變。在牠們指派好現實時,便相互溝通、從各自的訊息上出發延伸。每個殼片都需要一個個體,有些殼片需要群聚、棲息於多數版本的現實。牠們從這些世界中汲取力量、吸收能量,如此供應著殼片所內含的技術。

  每個殼片,也需要一個各自的目標。這隻生魂的焦點開始擴展,指定了可能的候選名單。考量到過往的失敗案例,殼片就會以隱密方式進行連接。牠們自己則駐扎於其他版本的現實——無人居住的世界——並保持遮蔽,隱藏於這個新宿主種族不太可能探索的區域裡頭。

  這是場協商。

  此處所有權。

  彼處宣佔。

  此處領地。

  牠們每一道陳述,各自分類了各個平行現實。對生魂和殼片們來說,相似的現實會被歸到一塊兒。極度相近的世界在與彼此互動時,會滋生出太多疑難雜症和困惑。那一次又一次產生相同課題,就不是一種有效的衝突類型。最好將各個版本連成分門別類,限制每一組世界的彼此互動。有一個殼片能在近似相同的版本群的搭配中穩固,就會同時從那些平行世界汲取能量。

  那個生魂看向未來,確認了危險性。

  瘟禍。

  所有跡象都顯示出,殼片會殺掉宿主。

  宿主必須被保護,不然這個過程就會變得很反直覺,也會釀出災難。那個生魂調整了內建的安全與保護機制,反映了宿主種族和他們的承受能力。連結過程也會在宿主需要保護時保護好他們。能提供火焰的殼片,現在就無法焚燒宿主。在必要時,殼片會被重新組合,連結、群集而提供充足的保護效力。

  侵擾。

  這樣有所改善,但並不完美。這個生魂優化著寄生過程,限制了特定的能力,好讓它們不會一次消滅太多個體。

  輕柔。那道廣播被傳給了比翼者,還有如何精煉殼片的提議與訣竅。

  同意,比翼者接受了這些建議。

  但這個生魂依舊看到災難餘波。在記憶儲存庫裡有類似的案例。案例不多,但在某些零星的可能姓李,實驗體能在殼片建立連接時察覺到了儲存在其中的資訊。

  這生魂額外地打散了一個殼片群,精校之後,將那個效力輸入每一片殼片裡頭。牠繼續研究著宿主種族,繼續精煉、調適。

  這很花時間,但這個生魂建構出了充足的安全措施。宿主種族已經會忘卻任何重要的情報了。

  一個壞掉的殼片被釋放出來,加入了其他無數的殼片。它會與一個宿主連接。生魂往未來一看,做著確認。

  在目標行星迴轉恆星三十三次以後,這一個殼片會連接上一位宿主。

  一位雄性,用他的體型壯碩,來保護著他的後代,一位雌性。一群帶有敵意的二足獸群環繞了他們。他們呼喊著,發出不尋常的響亮聲音,顯示出中毒跡象。其中一位敵方成員打出手勢,抓住自己的雄性器官,將其從掩蔽物底下掏出來。之後擺出了性交的姿態,將性器從左揮舞到右,朝空氣猛刺。

  所發出的聲音興味盎然,層層裹著敵意。

  雄性和他的後代,盡可能地後退到最靠近他們的建物。

  殼片進行連接,附著上那個雄性。

  不對。效果不彰。那個雌性顯然更為困窘。

  獵物。

  是有方法能將讓他們暴露在衝突之下的。

  這個生魂支取自己對二足獸們的知識,從他們的運作方式中認出了煩亂的跡象,還有這種事情能具備的幽微細節。

  牠在改動編碼後,再次看向未來。

  這次,殼片連接上那位雄性,並立即轉向那位更煩亂的雌性。

  求寵。殼片連接起那個宿主的神經網絡。

  連接被建立了。

  在壓力尖峰時,殼片打通了連結,那個宿主在劇痛中彎腰,困惑、震驚。殼片之後構成出連接那片區域裡每一個個體的卷鬚。它保留了生魂的篡改痕跡,保留了心理研究紀錄,察覺了那道記憶,也很快就能適應新狀態。它找到了能運作的形式,並改變自己、凝結成特定的狀態。殘餘的功能則都被拋棄,而在殼片本身之中的功能則變為惰性,好保存力量,同時那些在宿主體內的則都消失——被殼片所吞噬。宿主的神經網絡再次變化。

  那位雌性從周遭敵對者的意識中消失。

  生魂看向未來,看看這是否能持久、是否有效率。

  所有東西似乎都能正常進行。

  其他的連接景象,顯示出這麼做會傾向較年幼的目標,特別是那些處於發預期之中的個體,正好介於成年與幼年的階段中間。在這個發育轉折裡,情感較為激烈,衝突的可能性就更高了。

  生魂允許更深層的連接,如此促進更多衝突。這樣潛藏的指令已經在前幾次循環中出現,也能自行運作了。這些二足獸已足夠頻繁與彼此征戰。這麼做就只會協助那些,最為極端的案例。

  忘卻。這個生魂將牠所做的改動,告知了比翼者。

  同意。比翼者表示牠已知情。

  情感。更多改動。

  同意。

  在接收上一次回覆之前,這個生魂就已經開始放出那些沒有用處或是特別會產生問題的殼片。那些用以進攻、防守的殼片,被散播到一整片地理環境上,甚至穿越了時間軸。

  更複雜的殼片需要更多關注。那些殼片儲存著過往循環的科技發展的記憶,就得特別預備,讓那些知識能被傳輸給宿主。

  就其他殼片來說,並沒有簡單的方法能使用那些儲存在內的知識,所以它們得從宿主的記憶和知覺中寫出編碼,或是要搜索整顆行星上的情報和資訊,來找出它能做到的效果。

  有些殼片會在基礎層級上轉變宿主本身性質,它們被植到各處,如此增添了更多其他人必須適應的變因。一個宿主選擇讓重力影響能力。另一個宿主則可以變成摩擦力的風暴,強化風暴周圍區域的摩擦力。有一人能變成非物質狀態。另一人則能創造出不同版本的現實間的通路,而安全機制則防止它不會連接到殼片所根植之處。

  生魂現在正飛近那個目標所在的星系群,牠看見了比翼者飛上相同的軌道,只不過,步調稍微慢了一點。兩隻生魂現在托曳著一條殼片軌跡,各自拋下自己的殼片,不讓它們在某個時間點前墜落到目標地點。

  而在比翼者掙扎著飛行時,兩隻生魂開始拉近牠們彼此以螺旋軌跡飛行時的距離。

  牠們靠近了目的地,開始大量消解質量,直到身體剩下百分之三十,二十,十,二⋯⋯

  牠們目的地的平行現實企及臨界質量以前,會經過一百又六十次公轉。

  三百又三十一次公轉後,殼片會企及臨界質量——收集夠多情報。不過要看清楚那個未來、如此先收集情報的話,牠會耗費太多能量。而在這麼做的時候失敗,就會將牠們損失好幾次循環的進度。

  這麼做就行了。牠會消耗最少的能量,獲取最好的結果。

  比翼者已經選擇了一個版本的目的地,正在降落。牠因為在抵達目的地以前太早和幼少者過度交換殼片,現在卻也釋出大量叢叢殼片。那些散去的殼片數量極大。

  確認一下就能知道,那些殼片都有被編碼。技術上來說,所有事情都很順利。

  危難,那個生魂廣播。

  信心,比翼者回應。

  比翼者依然很安全。牠沒什麼可抱怨的。

  牠們不再有時間能處理這個危機了。這生魂專注在目的地上,致力於循環的下一階段。

  殼片大多已經被分配好了宿主。它們會保持潛伏,等著第一個關鍵的危機瞬間,然後利用自己的功能來支援宿主。

  牠不可能確認每一個事件的明確狀態。有些殼片包含著特定的概念,就會讓自己的應用方法適應宿主所需。其他片則有著特定施用方法的編碼,不是搜尋可使用的現實版本,就要從宿主的既有框架來作為未來應用方法的參照點。

  不論在直接或抽象意義上,肉體傷害就會賦予肉體條件。立即發生的危險則會將殼片推向防禦性的能力。遠距離攻擊對應活物威脅,形塑或影響環境的能力就會對應環境的威脅。

  成功案例會幫忙精煉超能力,提供新殼片的發展靈感。失敗也一樣能有所幫助呢。

  而對宿主來說,會面對更強烈的多樣性。如果範圍中有其他人,殼片能尋求不同的宿主,就像那個感官扭曲殼片一樣。它們會在生長發展時,四裂、跳轉到其他宿主身上。

  這個生魂感到很滿意。在純粹的規模上,牠只算是曾經的一小部分,現在幾乎沒掌握一簇殼片。而牠在這一階段裡的工作幾乎做完了。

  循環的下一階段如此展開。

  牠選擇了一個沒被佔領的現實。這顆星球荒蕪貧脊。牠的感官於閒散的好奇心中,專注著大地。這裡和關鍵現實很不一樣,卻也很相似。

  牠們現在抵達了目標的太陽系。牠們彼此磋磨,這隻生魂盡可能地給比翼者的殼片存量,在那個過程中也犧牲了牠自己的收藏。

  接受。感恩。

  比翼者的訊息很薄弱,但兩隻生魂都縮成了原本的百萬分之一的體型。

  牠將注意力轉向適應。

  在數千次循環中,生魂們精煉了方法。牠們沒有真正的弱點。

  生魂作為一個整體,有無數能力的防範措施、防禦層次和感知能力、選項。牠滿載著先前每一世代的知識,還有錯誤、問題和解方。而在牠穿梭於虛空時,牠就幾乎無法被觸碰。

  但還有些時候,殼片都很脆弱——在與宿主連接之後。就連現在,牠們也有著被排除的些微可能性。殼片的編碼所產生的衝突可能造成太多傷害,而干擾這一循環,就會產生更多問題。

  那就是牠們必須處理的事情。

  生魂將注意力簡短轉向目標的平行現實,觀察著各式各樣的生命體。

, 在牠檢視可能的未來時,牠總會做評估、確認著哪些是必要工作。

  牠迅速一瞥未來,在不想消耗太多牠殘餘的能量時,就沒看得太深遠。在這一轉換階段時,從此時開始,對話就是關鍵。

  生魂對現今的配置很滿意。這循環能被干擾的機率無限細小。

  允許生魂看見未來的殼片已經被打散,加上了嚴苛的限制。如果讓那些能力被轉過來對付生魂或其他殼片,那可就不好了。

  牠剛才發送出去的殘片,被引導至一個幼小雌性。

  那一群殼片裡的其他碎片則被留下。觀望未來會消耗很多資源,但是這個生魂會將其當作防護措施。

  更多能力被用來確認、調查,然後被擴散出去。現在,發送跟接收訊號的能力都不重要了。那個能力可以在各個波段裡發送訊號。它作為能力,也有被刻意損壞——那個能力當然不能被經常運用呢。若非如此,那對這生魂和他的比翼者來說,都會很分心。

  在牠知道配置能被確實決定時,牠就延展向最後一個牠將發送的碎片。這一個,當然也要損毀、甚至是破壞了絕大部分的功能,好能限制宿主不以相同方式使用。

  牠突入那顆荒涼行星時匆促決定,牠將其扔擲到那個未來視能力的附近地點。鄰近的時間點,距離現在的三十一次公轉。目的地是一位雄性,身形瘦長,身邊陪著一位強壯的男性和女性,他們正在喝酒。

  然後,生魂就這樣降落到那荒蕪行星上。

  在這生魂開始移動以前,那顆行星就繞了恆星一次。

  生魂拔升,將感知延伸到數個版本的現實。

  現在就是時候了。

  成繭。

  生魂開始轉變。

  加倍耀眼的星星,燃燒的長度便只有一半。

  實情不盡然是那樣,但生魂知道這世界的慣用語和習性,牠也已經開始間歇以他們的語言和概念來思考,並在這個轉捩瞬間裡建立起牠的思考框架。這就能幫訊息和意圖編碼。

  在純粹的質量、規模和牠們所掌握的力量下,這對生魂就像任何恆星一樣耀眼。這在虛空中旅行時就很合理,那時大部分的身體都處於冬眠狀態。儲存起來的能量,被用以資源來消耗,讓牠觀看未來,也能用以感知和溝通。

  但這時候,在循環的這一階段裡,在生魂身體規模這樣為小時,就無法那樣燃燒。

  生魂褪去了牠自身最核心以外的部位,將殼片分散在這一個版本的現實之中。之後會更多殼片墜落,而在那個時間點,最初那波殼片也會開始裂解。

  從一個循環到下一個循環,職務都有所變化。或直接干預,或從遠方觀看,或是無法被探測,或待在宿主的視野外。這些不同職務,會引導殼片穿越同一個世界的不同的平行版本。

  這個生魂選好形狀。有著牠最初抵達時所保留的能力。

  成蟲。成年狀態。

  對於那個目標世界來說,牠依然過於巨大。牠就將自己的身體留在後方,維持著連接點。那就是個防衛機制。牠所用的肢體不過是個延伸點,一條觸手。

  牠將自己所觀察的那個社會裡的思緒和記憶,編碼成能用的形式。

  然後牠就等待。

  哨兵。

  時間逝去。這顆行星環繞了它的恆星一次。

  有些事情出錯了。這已經是時候,但牠沒收到比翼者的廣播。

  生魂現身,步入目標現實。

  牠能看到殼片有如流星穿越虛空、撒下到大地上。第一批已經抵達了。

  牠也能看到比翼者的殼片。

  那些殼片都不完整。

  死去的殼片。損壞的殼片。甚至連至關重要的殼片,都跑到宿主身上。

  這個生魂一見到那些殼片,就將其即時摧毀。它們都已經走樣、殘毀。無能提供能用的實驗結果。

  牠將感知延伸到其他版本的現實,生魂同時能感知到所有東西。牠能感知到衝突。戰爭。

  牠不斷意識到自己有限的生命。三千六百次公轉。而這樣的搜索就會耗費十分之一次循環的生命。而在這個循環終結以前,牠有著充足的剩餘能量。

  或者說,能量應該夠用。

  生魂放棄搜索。牠已經收集夠多情報,確定了自己所知的事情。

  比翼者已經死了。

  生魂很長一段時間,靜止不動。牠沒有移動,本能性地遏止運用所有能力,彷彿在面對一個巨大威脅時想要保存能量似的。

  但這不是一個牠能承受的威脅。牠就像身處於一片酸雨風暴——這個循環已經被打斷。

  更糟糕的事,循環終結了。這對生魂將自己特化,讓另一半擔任部分職務。只有比翼者可以孕育子代,只有牠才能改造各個殼片,並將下一代散播出去。重新展開循環。

  在尋求宿主生物的理解時,這生魂已將殼片編碼、仿擬了他們。而就是透過這些殼片,生魂初次體驗到了情感。

  輾壓。

  生魂初次以來,體驗到了深沈、廣闊的悲傷。

  時間流逝,這個生魂考量了事後餘波。天空變暗,然後再次變亮。黑暗,然後是光亮。

  一個建物——一台載具——靠近牠。船身在靠近時切開水體表面。一群生物站在建物的最頂端表面,群聚著。他們盯視,甚至也對彼此牙牙嘮叨,他們的嗓音混雜錯亂、成了哼聲,模糊成了一片。他可以觀看其他、靠近這版本的現實,那裡有相似的人,相似的群眾。

  翁吟。

  蜂音。

  他們正在溝通,這生魂卻絲毫不在意。牠觀看著他們靠近那個載具的邊緣,推擠上了那在邊緣立起的障蔽。他們伸出手。

  他們在崇拜他。他們當然崇拜了。他的形體被塑造成,符合著這一平行現實的社會價值。他們有著信仰,生魂就選擇了最符合他們最流行的信仰中最受人崇拜的形體。族裔使這個種族分裂,所以生魂刻意選擇一個不符合任一族裔的外型,那皮膚與頭髮都有著他們最崇拜、最頌讚的顏色與質地——某種礦物質。

  這個選擇是刻意的。

  生魂看到一個殼片已經深根於載具上其中一位乘客。其中一個已死的殼片,早已受損。這生魂的視覺讓牠能看到那男人體內,也早已受損。他正緩緩死於身體系統的失效——在錯誤的地方,產生了錯誤的細胞類別。

  生魂伸出手,感受到其他人的觸碰之後,那位雄性總算接觸到他。一道簡單的波段能量,就能殺掉那些細胞了。

  現在,那殼片就算損毀至此,仍會成長。

  黃金男人就這樣,從人群轉離、飛去。

  這生魂在一個人影擋住牠的去路時,慢了下來。一位雌性,雙手向外張開。細小的生命體被排列在牠周圍和深厚。

  模糊地讓牠感到熟悉。

  「賽陽,停下。」那位雌性說。

  生魂徹底停止。牠能看到那位雌性的殼片連結,看到它正在廣播著訊號,向外連接著整片區域的生命體,協調他們的行動。

  生魂四周有著不同成熟等級的殼片。這位雌性的殼片算是最為成熟的狀態——受到衝突調劑,沉沉裝載著情報和過往所學到教訓、戰略、應用方法還有組織調動的方法。它已經分裂過一次,乘載著資訊也厚重到它可以處理其他職務。碎片會有個衍生性的能力,還有既定的鄰近性質,希望它會留在近處,能與分裂出它的原生殼片殼片彼此交換訊息。現在卻沒有資訊流動的跡象。這位雌性已經與碎片分道揚鑣了。

  生魂認出了她的殼片。那就是最後與在生魂採取這個形體以前分離的那一片。

  女皇。

  生魂的絕望頓時加深。這個殼片能收穫這樣豐富的情報,是件好事,但這也不會有結果的。這次的循環已經中斷了。

  「我知道你想幫上忙,但現在太危險了。你太強了,而這個情形也很容易受影響。這造成的傷害遠多過好處。」

  傷害遠多過好處。賽陽將此接受為事實,決定留在原處。

  那位雌性在牠的記憶翻攪時,仍在繼續說話。

  一個雄性走來。沒有殼片,沒有超能力。這片區域一片黑暗,處於這顆行星距離恆星最遠的時期。生魂懸浮在一座跨河短橋上的制高點上方。

  失喪。牠創造出自己的目標,卻已經無法圓滿完成。

  那位雄性推開那一呎長的棉布,舉起棉布,扔擲出去。棉布彈開生魂的臉面,連一次眨眼的反應都沒有。

  雄性端起另一條一呎毯,但它被包得太緊了。

  他放棄了,半跳伴跑上橋面,雙拳揍打、抓刮生魂的胸膛。侵犯性的行動。那不會有區別。生魂無敵強壯。牠能瞥見最鄰近的未來,就知道這位雄性沒有任何能傷害牠的可能性。

  不是說那會很重要呢。

  「去你的!」那位雄性吼叫。「他媽的完美金人!幹你娘啊!就⋯⋯就去死一死啦!他媽的去感覺一下啦!」

  一拳打上生魂的臉。那位雄性幾乎墜落小橋。生魂也會放他墜落。

  「你才⋯⋯你才不配有這個!這個力量!」那位雄性打顫,黏液垂下他的鼻子。他言詞的力道讓點點唾液噴出雙唇。

  「他們一直在說你真他媽的傷心!?你是在傷心三小啊?你又沒被一個你怕到挫屎的女孩揍得鼻青臉腫然後又不敢反擊!又沒有幹他奶奶的屁孩為了博得一笑,就把你像皮球一樣踹來踹去!雞姦犯根本不管你⋯⋯什麼都沒有啊!你根本無法被碰觸啊!」

  雄性抓刨,長長骯髒指甲刮過生魂的身體,刮過乳頭,抓著那看起來像性器的受造部位。沒有任何行動會造成任何傷害。就連塵土也會滑落,因著生魂的皮膚沒有摩擦力而滑落。

  雄性倒下,他的臉押上生魂的胸膛。他的口水唾液就像塵土那樣輕鬆滑落。

  「去你的。金人,去你的。你才⋯⋯你才不配這麼悲慘。不然,你就才不配這樣悲慘又無用。他媽的社會包袱,干擾人們不去做那些需要做的事。你這孬種,去你的。你⋯⋯幹你他媽!去幹些有用的事啊。我一直都沒有能力做事。還有這麼多可悲的混帳自殺或躲起來⋯⋯你若這麼悲慘,又沒有好藉口生活,就去非洲幫忙那些戰爭之中的可憐孤兒啊。去⋯⋯拯救燃燒的建築裡的人們。幫忙清理災難後的地方。幫忙廚房煮一鍋湯之類的。我才不在意你死去哪了。」

  那男人的嗓音變得沉靜,幾乎不過是一道低語。

  然後拳頭又捶了一下生魂的血肉。

  「我才不在意那是要補償,還是他媽的殺殺時間。你給我去做點好事,然後你或許就能感覺,自己有點天殺的價值啊。或許你就不會這麼他媽的悲慘了。」

  生魂繼續凝視著城市天際線。牠吸收這些話語,考量著。

  這是個任務。一個牠能身任的職務。

  這也算是一點義務。這位雄性說了什麼?生魂可以做到哪一點呢?

  拯救戰爭之中的孤兒。救援火災建築裡的人們。清理災難後的地方。

  生魂再次起飛。

  生魂繼續耐心等候。那時忍耐,現在也繼續忍耐。

  「⋯⋯你甚至可以去休士頓或紐約。那裡都夠遠離傑克了。」那位有著統管殼片的年輕雌性,她很安靜、熱切,不帶刺激地催促著。

  生魂和那位年輕雌性依然懸浮在主要衝突地點。生魂將牠的感知覆蓋起這片區域。

  所有東西的中心是一個男人。他不算是所有因素的核心,但所有東西都會連結到他身上。所有動向都與他有著關聯性,而他也在與其他事物的關係下行動。

  生魂凝視,感到有趣。

  「⋯⋯我們不能留在這裡。來吧。」那位雌性宿主依舊在說話。

  雌性頓住,等待。

  「或是,你不理解我在說的東西。或是你不在意。操我的。賽陽,聽我的話。專心一點。」

  生魂將注意力轉向那位年輕雌性。她的雙手牽起生魂的手,一拉。

  這個姿勢有著意義,但生魂太迷失於觀察底下發生的事件,毫不在意她。

  一位年輕雄性和年長雄性間的衝突已經開始。一個殼片碎片對付一個十分成熟的殼片。而在看了一眼下,那就是這片區域裡最成熟的殼片了。

  更成熟的力量被解放。一個波訊力量,活躍地傳輸著。

  生魂觀望,牠認出了那在運作的殼片。

  廣播殼片。其能力已經被殘廢,就像現正漂在生魂面前的雌性的殼片一樣。那個殼片成功曾經管理著生魂與牠的比翼者之間的溝通。

  生魂轉去觀察另一起衝突。一個殼片連接了八個個體——一個較弱的殼片,連接了八個不尋常的宿主。

  八人群集進軍,移向那些似乎對他們展現出敵意的各式各樣的人。連接每一個人的殼片,提供了更多情報。

  「你這個金色的大白痴!過來。」

  她的下屬構成的濃厚的雲朵,遮擋起生魂的視線。那沒有區別。牠已然能感知這個世界。

  「過來啊!」

  她拉扯得更用力。

  生魂轉頭,追蹤著那些衝突現場。

  持有廣播能力的雄性在揮舞著大劍。那個年輕者則在豎立防衛壁,胡亂出擊。

  他們的殼片都在彼此呼應。生魂能看到年輕者裡面的侵略性策略,都對照著年長者本能性的撤退。因果,無法被看見卻依然存在。在他們開始說話時,轉變的性質也開始變化。

  要用那個成熟的行者攻擊,就會像在風中抓住一片葉子。手所移動的空氣也會使葉子飛動,讓它飛出手能抓住的範圍——幾乎卻無法觸手可及。

  啊。這一擊。差之毫釐地沒有擊中。那位雄性滑開攻勢,預備要進攻。他的殼片轉動,正要在他可以躲開防衛壁所造成的麻煩時,就要利用年輕者進攻時的弱點。

  一個殼片亮了起來,生魂就看到它周圍的效果。牠向外伸展,卻發現了一面它無法穿透的障蔽。

  匣胞。

  牠的手被退回原位。被一個時間扭曲的孔洞所困。牠一遍又一遍地,於時間迴圈中暫動。

  誘奪。

  一個陷阱。

  城市被焚燒,生魂行使著自己的超能力。受控的波動攻擊打亂了分子結構,消滅每一個裡裡外外的熱源,使萬物僅比周遭氣溫還要更冰冷一點。

  無數人們逃去安全地點,群群奔跑。那個生魂觀望著,但牠也沒有停歇。

  牠在數年中都沒有歇息。牠最久一次停滯時,是跟凱文・諾頓在一起,那時候那男人給了牠那個遮住牠身體白色布料。生魂正如指令,一直保持那布料乾淨,以特定波形的能量向外推出,逼出了塵土和煙霧,也保持布料完整。

  牠降落,好更能看清楚圖書館地下室區域的一陣烈火。在這麼做的時候,牠純粹意外地與一位窗台上的雌性雙目相視。

  那位雌性嚇了一跳,感到恐懼,甚至無能呼吸。牠能看到雌性體內,看見了那些加快的心跳、賀爾蒙和腎上腺素衝過她的體內系統——如此推算出情感。

  那句話幾乎是衝口而出。「Kto vy

  生魂理解了俄語詞彙,就如牠在抵達這個世界以前所掃描、編碼的知識之中,理解了所有語言。

  牠記得凱文・諾頓所提供的指令。要有禮貌,要體貼人。

  說話,卻仍是個牠所不熟悉的概念。

  該如何回應?生魂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東西。牠沒有職務,只有凱文・諾頓推給牠的事情要做。

  在想到那男人時,生魂想到一個那男人說過的東西。關於一群行徑不佳的子孫的故事中的某一個詞彙。

  牠就像歸檔大部分詞彙時那樣,搜索了自己對那一概念的所記存的情報。

  錫安。

  應許之地。

  烏托邦。一個和諧王國。

  應許之地,可能描述著這世界達到高潮時的狀態——殼片數量企及臨界質量,生魂和牠的比翼者讓循環迎來終結。就生魂所理解的範圍,那就可能是烏托邦了。

  那就能達到世界和平,人們從艱苦的水生火熱中被拯救,正如凱文・諾頓所描述的。

  而不論生魂能否回歸原本的任務,或是要繼續執行凱文・諾頓的答案,在牠試圖找尋自己的旅程中,這個詞彙都很適合牠。

  「錫安。」牠說。

  記憶。一個羈絆的繩索,讓牠能沉浸在事情理應的狀態中——就好像循環完好無缺。世界上會有更多殼片,更多衝突,但事態也較能被控制。現在的死殼片污染整個了設置條件,數量幾乎過多。

  那位有著統管殼片的雌性早已逃開,用她的細小生命體的軍團,當作撤退的掩護,更多陷阱困住她身後的空間。

  在思考錫安時,生魂想到了其他的比喻和概念。抵達這顆行星之後的三十三次公轉以來,生魂有很多時間可以思考。牠拯救過許多人不受傷害,也聽過許多祈禱。

  牠清楚知道所有自己周圍所發生的事。知道在那黑暗、沈重的濕雲之上,有這顆行星的恆星劃過天際。小巧的移動,但仍是移動。

  牠思考著一則神話之中的金龜子,滾著天空的光球。

  這個概念不斷出現在各個神話故事。聖甲蟲。戰車。兄弟。穹蒼駁船。

  抽象概念。就是那種格局才能產生連結,並在靈感閃現時,才能發展出新的殼片?生魂不確定。牠的比翼者才該來處理這種事情,並為了思緒和分析保留容積量。

  牠在這裡的實體身體,持續在循環。那不重要。

  這個衝突持續進行。廣播者進出爭戰區域,仰賴一個已死殼片的顯目投射體來擁有強力的保護機制。附近彷彿還有另一個生魂。另一個有著已死殼片的男孩。怪的是,他們都被廣播者所吸引。

  殼片成熟,這個情況的衝突滿盈,牠能獲取許多東西,卻沒能對此做任何事情。生魂感到了一抹,另一種情感,也將其打發掉。宿主生物的生理模擬就僅是如此:僅僅是個模擬。

  牠會在這裡多花一點時間。沒有任何東西會有所轉變。凱文・諾頓也已經去世了。

  生魂觀察著持續發展的衝突。在牠被困住後不過五秒,兩個人物就從一個傳送門,穿過世界而現身。生魂能看到路線的形構,追蹤到他們的源頭——另一個世界——活潑旺盛的世界,也沒被任何一個殼片佔取。

  他們以各自的感知能力,與那八人戰鬥,插手協助了另一群人。他們作為二人組,拿槍開火,然後轉入肉搏猛攻。

  生魂看向那個雄性,看到了他與那八人連接上了相同的殼片。但他的連接更強、更成熟。

  牠看向那個雌性,看見那個殼片並不屬於牠,卻也沒死去。

  困惑。

  戰鬥持續進行。那些攻擊和生物的肢體攻擊都被閃避,小心精確的攻擊舞蹈讓尖刃、鈍物觸碰而劃過肌膚,許多人甚至被削去了臉頰、鼻子跟下巴上的細毛。

  那位與八人戰鬥的雄性的戰鬥方式,使後者無法在暴露於雌性的攻勢下時隨意移動。那雄性的每個動作,都計算好了能造成傷害——致命一擊——的明顯軌道,但那八人都無法利用這一點反攻。同時,他也將自己擺到對面四、五人都無法撤退的位置——那不只有考量到武器的長度,而是手臂、手肘和自己身為人質時的影響範圍。

  那位雌性打倒八人之中的三人,戰局已定。剩下的五人原地跪下。她說了話,一道跨次元傳送門就出現在他們身後。

  他們垂著頭、爬過傳送門,然後門就被關起。

  雄性雌性的兩人,在另一道蟲洞門開啟時抬頭看著生魂。他們瞪著他。

  生魂牠現在面向不同方向,但牠還是能感知到他們。

  牠們在退回傳送門時消失。

  困惑。

  生魂觀察著別處的戰鬥進入終局。

  廣播者持續毫無認知到那個,完全沒有任何殼片連接的人——他已經進入戰鬥空間,將一種牠感到模糊地熟悉的物質,噴灑在他那群人身上。生魂如果能取用所有的記憶,就能回想起那個東西。那個技術。

  那也不重要了。

  生魂看著廣播者被封入時間扭曲中。

  一位雌性,站在另一個時間扭曲範圍中,繞過了那個能力效力,將物體充盈了能量。生魂能看到小片合金金屬飛展——不只是在這一個現實中成形,而是同時同地,在所有平行現實中成形,充盈著那將它們脫離大部分物理法則的切割力。

  它們被扔擲出去,同時打斷兩片殼片間的連結。投射體消失,卻只重新出現在一段距離外。那個創造出時間扭曲力的男孩也倒下。

  螫疼,那個生魂想著。牠的同族曾經也有類似的武器,並在起初之時、牠們依然存居於那灰泥海洋之中時,用以對抗牠的同族。

  其他人也趕緊跑去限制廣播者的行動。他們顯然都知道他能做到的事情。

  有趣呢。

  「就只你跟我兩人。」構工說。「這就是他說的。或說,是在他痛的哀哀叫時說的。『我真希望我有更好的陪伴,但我會接受我能有的選項。諷刺呢,因為你就是這樣無趣。』」

  哥雷姆看向他的舊隊長。「就這樣?」

  構工搖著頭。「他說:『我敢賭你以為你自己很高尚。你一點都不高尚。你比我們任何人都還要醜惡啊,小亮頭。」

  「然後呢?」

  「就這樣了。龍牙的人把縫隙都封起來了,我會弄高岩壁,你闔起手,然後他就會被徹底封印。」

  「你說得對。這超級不合理。」

  「他也不是指我啊。」

  哥雷姆搖了搖頭。「世界似乎也沒因此終結啊。」

  「⋯⋯一直都很痛恨空白⋯⋯白紙。」傑克呻吟出最後那一個詞彙。他的發音必須在疼痛的抽搐間,找出詭異的節奏或韻律。新鮮的傷口正在撕裂他的身體,剖開他的肚腹,他的內臟也彷彿正被一股無形力量給拖出身體。

  這些泡沫壓在他身上,而在徹底無比的黑暗之中,他盯向天空。

  「⋯⋯一直都不有趣⋯⋯」他咕噥著。「一直都不會創造藝術,一直都⋯⋯不創造,變化⋯⋯你比大部分人⋯⋯都要更爛⋯⋯」

  而在高空中,生魂正聆聽著。

  媘蜜透過耳機的麥克風聽著構工傳達傑克所說的話。

  她雙眼從電腦上移開。她的部下部署於房間內各處,還有其他人在場。她的士兵正在待令。在現場的,還有淘氣鬼的傷心小棧小鬼們、紅手的一把手二把手、夏洛特、佛瑞斯特和希瑞菈。

  希瑞菈正緊張抖腿。她已經剪掉髒辮,髮型短如剃頭,瀏海遮住她半邊額頭。但頭髮那邊,她單耳穿了兩個小耳環,她是個生意女郎了。在她擔任公眾所知的布拉克頓灣第一流房地產持有人的時候,就必須成為生意女郎。

  夏洛特正陪著她其中一個孩子,把他緊緊抱在身邊。她的手指正把玩著一個紙方塊,也在努力不要看起來像她正快要坐不住、急切地等著任何新消息。

  她一下達命令的瞬間,他們就會預備好疏散整座城市,讓人們搭上火車、穿過傳送門。

  但是⋯⋯

  「事情塵埃落定了。」她說。「傑克被封印了。」

  她能看到他們所有人鬆了一口氣,就好像有數道繃緊的弦被切斷。

  「就這樣。」

  「我不知道。」媘蜜說。她燦爛微笑。「但如果世界正在走向末日的話,那這就是一場超級無聲無息的末日呢。」

  幾個人輕輕笑了,釋放出了緊張情緒。

  「回家吧,隨便去哪都行。」她說。「我在有更多消息的時候就會聯絡你們,讓你們知道你們過去或現在的地盤領袖,過得怎麼樣了。」

  人們群體地開始慢慢離去。希瑞菈留在原地,憂鬱沉思,但那讓她抖腳的緊張已經消失了。

  夏洛特也留了下來。

  「怎?」媘蜜問。

  「這就是他。」夏洛特說。

  「艾登。嗨呦艾登。」

  「他昨天觸發了。那⋯⋯沒很讓人費心。這八成也是件好事。」

  艾登垂著頭。

  「那真的是太好了。」媘蜜說。她看向那位七歲孩子。「你還好嗎?」

  「還好。上次有做惡夢是好久、好久以前了。我醒過來,我在夢遊,我不知道我自己在哪裡⋯⋯我感覺很害怕,然後那就發生了。」

  「之後發生什麼事?」媘蜜問。

  「鳥。」

  「鳥。我懂了。有趣呢。」她說。她的眼神劃過房間邊緣上的公布欄。每個公布欄上都塞滿了她的小巧、緊緻的草書字跡。雜亂,但她過去這幾年也變得很擅長紙筆書寫了。

  「我一推,鳥就會飛到我推的地方。我一拉,牠們就會飛離那個地方。這很難做到。我可以看到牠們看到的東西,但在我控制牠們時就不能這麼做了。」

  「就像泰勒那樣,但是,是鳥,也沒有那麼彈性。我理解了。」

  「我們有認為他會觸發的。」夏洛特說。

  媘蜜抬起頭,驚訝。

  「艾登有天晚上做了夢,是在他不再做惡夢的時候。他有畫了那張畫啊。」

  「畫?」

  「我把那張畫給了妳。我還有點強調,那東西可能很重要的。」

  「我滿肯定那件事情沒發生呢。」媘蜜說。她從桌子旁起身。「抱歉,艾登,我們在你面前這樣爭吵,但夏洛特需要記得,我通常不會忘記這種東西。」

  「妳為了我照顧那片地盤而給我的所有錢?還有給孩子用的錢?我現在會賭上所有金額。我答應——我發誓——我把那張畫交給妳了。」

  媘蜜皺眉。

  「我發誓。」夏洛特強調道。

  「是有個糟糕的隱陌型超能力在干擾。我不喜歡這個點子。但也來瞧瞧。呃。我把所有東西都擺在正確的位置。如果妳有交給我一張圖畫⋯⋯是放在這裡嗎?」

  「就是在這裡。」

  媘蜜走過房間。她從櫃子上拉下一個箱子,然後翻過檔案夾。

  夏洛特說:「那。」

  媘蜜停頓下來。回去看上一頁檔案。

  「呵。我承認錯了。」

  電腦發出一聲嗶。媘蜜回到電腦邊查看,聳肩,然後坐了下來。

  「所以呢?」夏洛特問。

  「所以什麼?」

  「那張啊。」

  媘蜜皺眉。

  「什麼畫?

  「發生什麼事了?」艾登問。

  夏洛特大步走到那仍被拉出來的盒子,抓起那張紙,把它拍到桌面上。「我可不認為一張紙會有超能力。注意一點。專心。記好了。」

  媘蜜皺眉。她將注意力轉向紙張。

  那裡就有一道阻隔。她感到阻隔滑出她的內在意志的焦點,然後襲上她。

  她將注意力轉向周遭,那些潛藏著的概念。

  「艾登?把這張畫講給我聽。我不知道你畫了什麼。」

  「那些東西有點像魚,或是蚯蚓,或是鯨魚,但牠們會用很難懂的方式折起來、拆開來,牠們身上也有東西掉下來。那就是星星,還有⋯⋯」

  媘蜜感到某些東西拼湊起來了。

  一道防水閘被打開,零星部件開始組合。她從桌子旁起身,大步穿過房間。

  她在公布欄上的成品,在她試著理解潛藏的問題、勾勒出所有東西的地方,依然有著空缺。現在她開始將公布欄上的東西拆下來。

  她現在,在拼湊時依然回憶著。腦中是有著阻隔,但她現在有構築起夠多連結,事物就能繞過那個阻隔。

  整體。那個概念醍醐灌頂到她頭上。

  所有力量都會流回更宏大的整體,每一片力量也曾經是更巨大的結構。

  回歸艾登的小魚鯨魚蚯蚓的那個東西。

  但那不是重點。

  不對。那並不吻合時間軸。

  還有其他東西。

  「就像神明。」她回憶道。

  「就像病毒,就像神,就像孩子。」夏洛特說。「我第一次遇到妳的時候,妳是這麼說的。」

  就像病毒,感染一個細胞,將其轉化為更多細菌,向前衝去再次感染細胞。

  就像神明。有如此眾多力量,全部聚集在一起。所有力量也從牠們身上而出。

  就像孩子。單純?

  一片空白。

  「喔。」媘蜜呼出這一個字。

  「媘蜜?」希瑞菈問。

  「喔。」

  「我才不是⋯⋯達爾文主義者。」傑克抽氣道。「一點都不信那種⋯⋯鬼扯。呃啊!我⋯⋯想這是很簡單的⋯⋯」

  他持續咕噥著。他遮蔽痛楚的開關耗費一秒鐘才啟動,他刻意地控制行動,而處於這個韻律中,他就能在每一次巡換中,為自己爭取一、兩秒鐘的緩和。其中的重點是要集中精神,但他的集中力也無法持續長久。

  「那樣就比較簡單。讓我們這群怪物和⋯⋯精神變態,一起去⋯⋯狩獵,因為我們本來都是⋯⋯狩獵者。本來就要打獵⋯⋯要殘暴,殘酷⋯⋯」

  他頓了下,花費好幾分鐘在痛楚中咕噥著,讓循環持續下去。

  「這樣才能生存。暴力在起初⋯⋯才會成就我們⋯⋯或讓我們四分五裂。」

  生魂很有耐性。他有時間可以揮霍。

  聖徒稍微在他的座位上搖晃。

  情報持續從十幾個不同頻道湧流而入。

  太多了。這資訊量太大,但不知怎地,在某一個轉折點,他們就成功了。

  傑克被封印。事態很沉靜。

  一直到他注意某個人正在硬闖理龍密碼的安全鎖。一連串私人問題被破解,從最喜歡的材質到理龍的寵物名稱之類的問題都有。那人解開了十乘十遊戲的最初一系列解答。

  前兩個防線分別被解開。

  目空大師?想進入系統?

  不,那太粗糙,太明顯了。

  那個人被最後一道問題給拖住。

  他等著漫長的數刻,看到那個人好幾次打給目空大師。並在短短一、兩秒內,發出三次公報。然後是電郵,同時發給了PRT和目空大師。

  聖徒攔截了電郵。

  「媽的,總算啊!

  「媘蜜,妳是在幹⋯⋯」

  「給我閉嘴、聽好了,你個混帳王八蛋。賽陽就是那個人。他就是催化整個末日的重點!我剛剛才知道他八成可以感知到傑克!快點把戰慄送回戰區,現在,就把傑克裹到黑暗裡!快點、快點、快點!

  「麥珂絲!」他吼著。「多勃雷尼亞!現在把戰慄送回現場!這就是關鍵了!」

  「了解!」回應聲響起。一頓。「戰慄在四哩開外!」

  「傳送能力者呢。」他說。

  「我們沒多少人倖存前幾次終結召喚者戰啊!」

  聖徒遲疑了。

  太遠,速度太慢。

  那個宣稱自己能控制賽陽的女人。

  疲憊的手指飛敲過鍵盤。挖出了檔案。

  那似乎就是他要的了。他們有擷取她的名字,但沒證據說那是真的。只有傳聞。

  傳聞也比什麼都沒有還要好了。

  那個賽博格正在操控最靠近目標的神使。取得那台機體的控制,就會被視為襲擊。賽博格會奮鬥,和他在控制權上角力。

  他轉而,在他所利用理龍的每一個攝影機、電郵和手機簡訊的掃描系統來找出這個莉絲忒,同時也打開一個傳送訊息用的視窗。

  如果這世上真有萬福瑪利亞的話,那就會是她了。

  「目空大師。」他說,覆寫掉所有擋住他跟賽博格直接溝通的東西。「幫我。」

  生魂追蹤著戰場上各個人的行動。有更多強抑泡沫被疊上那個廣播者,埋住那片區域。

  一陣巨聲噪音響徹,自其中一台機體發出,使人們彎下腰、遮住自己的雙耳。

  機體一秒後啟動,筆直飛向那個時間扭曲。

  它撞上時間扭曲的區域,撞彎了前肢、尾巴和後爪,如此貼上那不規則的區域形狀。

  在那響亮刺耳的噪音停下來時,一道嗓音發出喇叭。

  「賽陽。錫安。金人。我是莉絲忒。凱文・諾頓介紹過我們認識。下面那個人在說的東西⋯⋯不論他在說什麼,都別聽他的。轉身離開吧。拜託你了。

  轉身離開。

  生魂移動,輕鬆穿過時間扭曲效力。機體頭下腳上地翻轉,然後才啟動噴射引擎。它得之字飛行,才能和上生魂緩緩撤退現場的速度。

  「我⋯⋯呃。你掙脫出來了。好吧,很好。快離開。快跑吧!拜託你離開。我、我很抱歉我之前沒辦法跟你說話。你一直沒回去那個地點,我也沒辦法趕到你身邊來跟你說話。你有需要協助,我卻沒辦法幫上你。我有去找當局,也沒有人相信我。但現在,現在或許我就可以給你建議了。我們能合作一下嗎?作為兩人的團隊?這樣可以嗎?

  生魂沒有回應。

  「我希望這事能成功。」她說。

  生魂起飛,將所有事物留在身後。

  快離開。快跑。

  牠沒回去做拯救人命的任務。牠在一段時間裡,就只有飛行。

  牠在繞了全世界兩次時就停頓,懸浮在牠初次出現的海洋上方。

  廣播者在那台機體起飛的前一刻,就已經說完話,他毫不知情那道響徹噪音是要將他的聲音淹沒。我不懂的,為何你這種白紙會自動自發地做好事、去把貓咪從樹上救援下來。為什麼不開始暴力,就像我們的祖先那樣呢?暴力驅動著他們,正如暴力驅動了我們種族裡頭最原始、駭人之人。

  他已經知道他有了聽眾?或者那單純是他本能性、掙扎地持續做他數十年以來,一直在做的事情?

  殼片裡包含了記憶,有著動機、衝勁。

  生魂看向未來,看著可能存在的世界,牠就看到了這能開展的方式。如此便燒去生魂一年的壽命,但他也有數千年的時間可以燒。

  其中有個場景,是生魂站在廣播者的屍體上方,反芻著到底是什麼逼使這位雄性到這種極端。那個殼片並非特別有侵略性啊。

  有個場景是那男人死去,數年過去,生魂在觀察這個種族的其他成員後,緩緩獲得了相同的結論。

  生魂在數年之內,依照凱文・諾頓的建議做著好事,等著、期望著回報跟頓悟。而在牠一無所獲時,仍單純繼續做著牠在做的事情。尋求替代方案,根本不在牠的想像範圍之中,因為牠缺乏想像力。

  不過,牠有超能力。不論比翼者或循環都完好完整,牠們都仍能填充想像的職務。

  牠依然可以實驗。

  牠聚起超能力,瞄準向最近、最大的人口中心。凱文・諾頓的出生地。

  金光向前穿刺,那座島嶼被粉碎、凹折,部分大地從海洋中升起。有如紙張在拳頭中皺摺。

  生魂沒有消滅那隨之而來的煙霧或浪潮。牠單純讓事後餘波蔓延。

  生魂裡頭的模擬的人類心智,對此感覺到一抹事物。愉悅?放鬆?滿足?

  牠裡頭有某種深處、原始的事物,而那起初——在起初以前——的記憶也以十分相近的頻率應和著那個東西。

  生魂將自己的感知向外延伸,感到了那股反應,那道吶喊。牠將言詞於自己頭裡迴轉,就彷彿正朝自己廣播。

  蹂躪。

  滅殺。

  滅絕。

  最後那一個就合適了。

  那是個有趣的體驗呢。就在如此專注要將這個種族視為一個整體,觀察殼片的進化與發展,關注著循環⋯⋯

  而在這件事上,牠幾乎感覺自己是作為一個個體,從這一刻到下一刻地進化。

  生魂再次開火,這一次,牠擊中了海洋對面的海岸線。

 

#夏洛特 #目空大師 #凱文・諾頓 #莉絲忒 #聖徒 #賽陽 #希瑞菈 #媘蜜 #泰勒 #構工 #希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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