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間幕 11f

  

  假設十兆個宇宙每個都像照片,那麼它們就會拼成一片馬賽克,不斷自我重新排列、轉動。將其整體觀看,就會讓人糊塗暈醉。考量它如何移轉,有時會有花樣浮現。也許是,有顯著色彩,或一大堆於移動、活動中模糊的場景。

  但還有更多東西。比如,有微弱的聲響,它們並不只是二次元平面。它們正好相反——每個都是完全真實的世界,每個世界也有連續性,像從任何場景焦點前後延伸出浩大距離的投影秀或底片卷。每個投影秀在離開到更遠處時岔出、分支,事情就變得更加複雜了。唯一讓它們停下的是邊界點。第一個邊界點並不複雜。是現在,此刻。這景象的移動無法被阻擋,穩穩前行,在每個現實不再是未來而成為現在時就消沒它們。

  其他邊界不怎麼吉利。每個分支都在某些點上結束,有些比其他更快結束。

  黛娜・阿爾卡特知道那些斷支是她死去之處。現在,有很多斷支,每過一秒就有愈多。幾乎所有影像,不是黑就是紅的馬賽克。不是光線還亮著,所有東西都覆蓋上紅色,就是燈光沒了,她基本上算是瞎了。

  她集中注意力,那片馬賽克組合成兩部分,一邊稍微比另一邊大。在一半邊裡,死亡邊界點非常迅速靠來。另一邊裡,是在遙遠之處。她評判各部分的大小,數字閃現在她腦袋裡。

  百分之四三點零三四八五一九二七四六三零七九五五六五九的機率是她會在接下來三十分鐘內死去。這個機率正在隨每一秒的流逝而穩定升高,可能的現實變為不可能,從她視野中黯淡消退,或被其他可能性取代,基本上就是轉到了另一邊。

  焦慮感使她雞皮疙瘩立起。她想要她的「糖果」,除掉這份尖銳感,幫忙她理清自己的思緒。

  她敲了房門。她聽見蛇蜷在另一側說了某些東西,試轉門把。發現門開了鎖,她走出門。

  蛇蜷坐在桌邊,講著電話。她不想和他說話,但她比較不想死。

  「那很是不幸。」蛇蜷說道。「加強偵查,叫來第二群隊伍,確保二十四小時監控。我們想要他們又開始招人時有莉亞的替代人員。好的。很好。讓我知道。」

  他掛了電話。

  「蛇蜷。」

  「寵物,什麼事了?

  「百分之四十四點零三八三的機率裡我會在接下來半小時裡死掉。」

  他從桌邊站起來。「怎麼死的?」

  「都是血和黑暗。我不知道。」

  「在接下來三十分鐘裡死掉的機率是?」

  她思考了下,感到馬賽克轉成新配置。蛇蜷的臉佔滿了所有場景,在一些畫面裡活躍、說著話而又還活著,其他則是死了。「百分之四十點七零九是在我沒死去的世界裡。不知道我先死的世界。」

  「那麼,說,彼特先生呢?他死去的機率是?」

  「四十點⋯⋯」她在蛇蜷舉起手時停了下來。

  「所以不管是什麼,都在這裡發生,也包括所有在這裡的人。如果我們離開的生存機率呢?」

  「十點六六四⋯⋯」

  「不行。如果我們離開,城市裡普通人的機率?」

  「九十九點⋯⋯」

  「所以我們就是目標。這不是針對城市的攻擊。如果我們動員戰隊隊員?到一個小數點。」

  「百分之四十八點一是我活下來,百分之四十九點九是你活下來。」

  「沒差。如果要說應該是更糟了。」他說。她點頭,他摩擦了下下巴,思考著。

  時間正要流完了,她坐立不安。

  「拜託了,我需要一點糖果。」

  「不行,寵物。」蛇蜷說:「我須要妳專心點。什麼⋯⋯」

  她打斷他,這一直是她想避免做出的事,但她很是絕望。「拜託。我用太多次超能力了。我會有很糟糕的頭痛,而且對你來說我就不會有用了。」

  「不行。」他說道,比她預期的更兇暴。「彼特不在這裡管妳的糖,直到這情況結束前都不會了。聽著。如果我的士兵們用我提供的雷射附加組,我們存活過爬者攻擊的機率有多少?有紫色雷射?」

  爬者?她耗了數秒來穩住精神陣腳。蛇蜷在用他的能力。她不確定那個超能力怎樣運作,但她總是能分辨出他正在用超能力,因為數字總是同時全部轉變,然後他就知道了自己無法知道的事。他知道了她可能告訴他的事情和數字,然而她不記得有告訴過他。

  「三十九點一⋯⋯」

  「如果我派出現在在這裡的行旅人?」

  「三十點⋯⋯」

  他在一陣憤怒中把自己的螢幕推下他桌子。螢幕撞上地板,螢幕碎片滑滾下到房間一角的小地毯。

  他跑過桌子,抓住她手臂,把她拉出辦公室。

  「糖果。拜託。」她低語地,說道。

  「不行。」

  他抓她的手腕到她手疼,他把她拉進地下設施的主要區域。

  「準備戰鬥!」蛇蜷吼著。他這樣大吼真不像他。「敵襲!」

  正在基地低層區域稍息的士兵們跳起行動,抓起武器和護具。

  這不會有差。數字沒有足夠變動。但他已經很不爽了,所以她沒告訴他。

  魔閃師、奧利維和烈陽舞者出現了,和鋼鐵通道上跑著。烈陽舞者沒戴面具,她燙卷的潮濕白髮因汗水而黏在頭皮上。奧利維穿著便衣,魔閃師也一樣。他長得很帥,五官宛如雕塑。身型運動員。而魔閃師則不是。他有鷹鉤鼻和不適合他的長髮,但她知道他很聰明,就看他看事物的方式,她就算不知道也會猜中。

  「怎麼了?」魔閃師問。

  「我的寵物親切地告訴我,屠宰場九號的爬者不到三十分鐘內就會進入這個設施,殺掉我們所有人。歡迎提出顯而易見之外的點子。」

  「魔閃師和我能去試著阻止他。」烈陽舞者提議。

  「顯而易見之外的點子,烈陽舞者。我問過我的寵物了。你們那樣做,我們可能死去。」

  「為什麼?」

  「他是個再生能力者。」蛇蜷回答,聽起來對必須解釋而煩躁:「而且他再生速度極快。更重要的是,他每個長回來的部位都有加乘優勢,比以前更強,通常還有額外的特徵、生成物和耐力增強,使他比任何傷害他的東西更有耐性,還賦予了其他能力。這些調整不僅有永久性,他也在身體上花了點時間。」

  魔閃師補充:「在你那天晚上提到他們之後我就查過這些人。爬者對任何傷害他的東西最後都變得免疫,那樣,他就更不像人類了。他受傷,想推進自己的轉變,像發瘋的受虐狂或是想死之人。把自己推進自殺狀態,變強撐過來。那可能是他在這裡的原因。是軍人嗎?」

  蛇蜷搖頭:「他對傳統彈藥和爆破物免疫,大部分非傳統型態的彈藥和爆破物也是。雷射附加可能會有些微小效果,但不足以吸引他。」

  「這讓我納悶他為什麼突然知道如何找到我們呢。」魔閃師補充。

  蛇蜷搖頭:「一次就一件事。如果他在這是因為他要找某個可以傷害他的人,在場人員有這種能力的就是烈陽舞者和你的諾埃爾。」

  這讓那三位青少年頓了一下。

  「諾埃爾?可是誰會知道諾埃爾啊,除非⋯⋯」

  蛇蜷舉起手叫魔閃師沈默下來。「寵物,爬者有機會的話,先找諾埃爾的機率是?」

  她感覺影像被過濾到她正看著局勢的模式。那個壯碩人影的模糊形狀,還有大開的庫門。影像閃成兩團,一團比另一團大得十分浩闊。

  「百分之九十三點四。」

  「狗屎。」魔閃師罵道。「那就是他在這的原因。和利魔維坦一樣,爬者也來找她?」

  「我發現我們搜集的每塊證據都支持我們對你隊友的半成形理論。」蛇蜷說。他轉向黛娜:「如果我們給他他想要的東西,生存機率有多少?讓他接觸諾埃爾?」

  「喂,不行啊。」魔閃師說。

  「百分之八十一點九的機率我們會活過下一小時⋯⋯」

  「算有起頭了。」蛇蜷指出。

  那些畫面上有些東西讓她心神不寧。她往前推,看到那之後可能的現實。非常、非常少數幾條延伸到了任何有意義的未來距離。

  「百分之六的機率我們會存活過接下來小時。」

  蛇蜷住了嘴,嘆息。「謝謝妳,寵物,幫我們釐清。」

  她點頭。

  「太好了呢。」魔閃師回應,語調散發濃厚諷刺。他以比較認真的語調和神情,說道:「我們別給他靠近諾埃爾的機會。同意?」

  「同意。」蛇蜷讓步。「還有其他點子嗎?」

  時間要沒了。就算她感到顱骨底部那預告了那侵蝕近來的頭痛的鼓脹痛楚,她自己還是看了數字。百分之五十三點八的機率我在接下來三十分鐘內死去

  「寵物。」蛇蜷說。

  她沒從他語調中得知,她是從最近的可能未來裡看到了模糊景象。

  「不要。」她甚至在他告訴黛娜他想要什麼前,就懇求道。

  「這至關重要。我要妳看看我們存活的未來,然後我要妳告訴我們有什麼事發生。」

  「拜託。我不要。」她乞求著。

  「寵物,現在照做。」

  「為什麼她這麼反對?」魔閃師問。

  「頭痛。」黛娜回答,雙手壓住頭:「頭痛會打破我的能力。好幾天都在頭痛,有些時候在所有東西被整理好、又可以運作前,有好幾週。整段時間都頭痛,要等到整理好所有東西,如果我同時要弄數字,頭痛就會惡化。得要小心,不能把東西弄亂。不能對數字撒謊,不能看發生了什麼事,不然它就會變成一團亂。最好保持距離,定下規則、遵守規則。最好只問問題,然後讓東西都擺到位置上。」

  「我們沒時間玩二十問答猜猜看。」蛇蜷說。「妳比較想死嗎?」

  她想死嗎?她也不確定。死很糟糕,但至少她可以有來生。她希望,自己是去天堂。找到解答、活下來就表示過上數天或數週的絕對煉獄,有持續不斷的痛楚,也無法使用超能力。

  「寵物。」蛇蜷說,在她沒即刻回應他時又說:「現在就看,不然妳有很長時間不會有任何更多糖果了。」

  她能看到未來展開。他那麽做。她能看見自己體驗的痛楚病苦,是她超能力的全力鈍擊,又沒有糖果磨掉痛楚的尖銳感,是她不想要的所有細緻痛楚。全部最糟糕的部分是反饋迴圈。要撐過毒品——她的「糖果」——的消退,同時又能看到、體驗未來時間迴響的體感,而她在未來裡又以同樣方式受苦?那大量增強了痛楚、病痛和情緒起伏與失眠與麻木和皮膚搔癢的幻覺。這些迴響——從她未來的反饋——沒有限制。那絕對不會殺死她、擊倒她或使她休克,不管她有多想要自己被了結。

  她被綁架的早時候,曾有一次很接近要體驗那種反饋迴圈。絕對別再來一次。她在冒險讓那種事再次發生前,都會服從蛇蜷的任何要求。

  「好吧。」她低語。她挑出其中一條他們存活的路線。就連對它看得非常仔細就讓她腦袋抽痛,像是有個人把巨大老虎鉗微微緊緊扭夾她腦袋。她往前推進時,她有些意識邊緣的可能世界崩潰成一團團沒次序的場景。那些比較沒可能發生的場景與影像在她精神周圍,如在狂風中、剃刀般銳利的葉子,每次他們接觸時就割傷所有東西。「好痛。」

  「現在,寵物。盡妳所能加快。」

  他才不了解。還有其他東西,像要用意識強迫她把一根炙燙火鉗塞進她身體裡,塞進她腦袋裡,而知道火鉗會留在那,在冷卻以前的數週中燒燙她。

  但她照做了,因為就算會痛,如果她沒有糖果會更痛。如果爬者抓到她,那短暫瞬間的痛楚之後就完全不會痛,但那樣也很糟糕。那意味著死亡。

  她用力專注在那個景象,從一個狹小又模糊到足以塞在鉛筆末端畫面,放到全規模地接收進她腦子。她頭痛楚爆炸。她感到自己倒下,把肚子裡的東西吐到鋼鐵通道和烈陽舞者雙腿和腳上時,也捕捉到殘碎畫面。

  烈陽舞者可以吼她,但她沒有。她反而跪了下來,抓住黛娜雙肩來穩住黛娜。正巧及時扶住,因為黛娜感到腦袋裡煙火爆發,身體抽搐。太多了,太快了。那景象過於尖銳而細緻,她感官被壓倒,時間與現今感全都被扯碎。

  甚至在漫長一段時間後她才能拼起其他人正在說、正在做的事。她躺了下來,頭在烈陽舞者的大腿上,一個冰涼的布條貼上她額頭。奧利維靠在她身旁,端著一碗冰水。

  「⋯⋯沒時間了啊!」魔閃師吼道。蛇蜷正站在魔閃師身後,雙手叉起,瞪看著欄杆下方的地下設施。

  「給她一點時間。」烈陽舞者說。「不管是什麼,這可憐的孩子才剛昏倒。」

  「她給我們的期限?已經到了就是現在。」

  「我知道啊,但是給她施壓不會有任何幫助。」

  一道臭味擊上她。像是世界上最苦的黑巧克力和過濃的咖啡,空氣裡的臭味如此濃厚,她都可以嚐到氣味。她肚子已在鼓叫,這使她又想要嘔吐。

  「好臭。」她說。「把那個臭味拿開。」

  「她有意識了。臭味是個線索嗎?」魔閃師轉頭。

  「不是。那是症狀。」蛇蜷回答他,沒轉頭看向她或他們。「她會頭暈、恍惚,她可能會摩擦或抓自己到她完全恢復。別讓她抓角膜或是磨擦皮膚到流血。」

  黛娜想回憶起自己看到的東西。「黑暗。」

  「寵物,妳之前就說過了。」

  「我們在黑暗裡,而且聞起來像肉。那裡,也聞起來像汗水。我們全部都擠在一起。」

  「在哪?」蛇蜷問。

  「有一扇金屬門在我們前面。門很大。是樓下庫門。」

  「諾埃爾的房間。」在黛娜把所有東西拼湊起來前,魔閃師說。

  「寵物,有我們多少人?」

  「這裡所有人都在那。」她看向士兵們。

  「也在那裡面?」

  「她在。對。」

  蛇蜷轉身把她撈到雙手中。她的皮膚在接觸他時感覺像有蟲爬。她沒對此說話或行動,一部份是因為她沒能行動,病太重,也太痛。其他理由是因為她每次在他接觸時縮回來,或顯出她的厭惡,數字就會轉變。都是些小差異。若她拉扯開來,若她對此抱怨,他就對她更生氣,更粗魯。

  跟隨她對自己設下的規則、待在那些數字之中,都有種安全感。這讓超能力可以運作,確保蛇蜷容忍她,這也表示,她就連短時間裡也不必失去糖果。

  蛇蜷兩階併作一步走下樓梯到地板層,魔閃師、奧利維和烈陽舞者都趕緊追上他。

  「你。」蛇蜷喊了出來,就連員工的名字想都沒想。「庫門。打開來。戰隊隊長,你們小隊排好!」

  遠處有一陣輕微的撞擊聲,震動漣漣穿過設施。

  「寵物,現在我們採取這條路線,爬者殺掉我們的機率?」

  「我不要。我沒辦法啊。」她頭痛得太厲害。

  「試啊。」而在他強硬語調中,她聽到糖果被拿走的無言威脅。

  她試了。場景沒有規則。它們全都雜亂無章,想在它們中間拉出一點近似法則或合理的話,就像把自己雙手塞進火焰和剃刀之中,將她的意識塞進火焰與剃刀。一聲長呻吟從她喉嚨裡被拉出來,她全身力氣都被抽走。

  「你在殺她!」烈陽舞者抽了一口氣。

  「不。」蛇蜷說,就好像站在遠處。「我有讓她用超能力確認過。這對她來說可能很淒慘,但她不會因此而死。」

  蛇蜷碰觸她,那股過強的臭味、那股恐懼、那股嘔心⋯⋯

  「我要吐了。」

  蛇蜷放下她,她向前傾,咳出一嘴的膽汁時他抓住她雙手手腕。她肚子裡已經沒食物了。

  「數字呢,寵物?」

  烈陽舞者彎下腰撐住她,好讓她雙肩不會在雙手被蛇蜷抓到身後時扭傷。

  「百分之三點一。」黛娜上氣不接下氣。

  「真讓人放心。」蛇蜷說道。庫門在他們面前打開。「魔閃師?你願意向諾埃爾宣告我們即將拜訪嗎?」

  「是啊。」魔閃師嘆了口氣。「幹。我恨透要做這種事,但我能有個數字嗎?」

  「魔閃師!」烈陽舞者責備他,聽起來被嚇壞了:「你可以看到那些數字對她造成多少痛苦吧。」

  「這很重要。小鬼,諾埃爾殺死我們的機率是多少?」

  又有一聲撞擊,更近了。

  黛娜搖頭:「拜託。我只想把所有東西組到一起。每次我用超能力,它就崩潰,而且那很痛。」

  「寵物,這是我們今晚問妳的最後一個問題了。我保證。」蛇蜷說。

  所以她又看了。她向數字伸手。它殺不了我的。它不會做永久傷害。只會痛而已。是我的腦袋告訴我說超能力不該用來找尋那種答案。

  那些她用來說服自己的話語,沒怎麼軟化那股再次襲來、大量鑽入的痛楚。她在自己癱軟於烈陽舞者的雙手裡、雙眼緊閉時,尖叫,淚水流下臉。

  「百分之九點八。」她想辦法說了出來。她被抱著嗎?他們正在冒險進去,通過最初兩層厚重庫門。剛過了多少時間?魔閃師在哪?

  「那份情報很好喔,寵物。」蛇蜷從靠近她的某處,說道。「小隊長。你們進到隔離房間時,我要你讓戰隊員排好隊,背靠向門。武器需要被鎖住,上膛、準備開槍。確定有裝上雷射附加組還有電池包。別走進深處十步之外。

  回應都是肯定。黛娜能聽見槍械上膛。

  另一聲撞擊,是目前最接近的。碎石與水泥墜落的聲音在地下設施內迴響。

  「他在這了。」蛇蜷說。「大家都進來了,快點。關起第一扇門。」

  黛娜張開雙眼。他們在一個水泥房間裡,有鋼骨作為間隔,像在房間室內形成了個牢籠。空氣聞起來像壞掉的肉。

  最後一些落隊的人滑進門縫時,第二扇庫門緩緩關起。員工、電工、穿著制服的人們,還有些士兵。他們緊緊聚在房間最靠近門的一端,他們身體彼此擠壓。艙房的五分之三都沒人。

  而在房間另一端——黑暗。魔閃師出現了。

  「她怎麼樣?」蛇蜷問。

  「在怕。很餓。她說今晚沒拿到餐點。」魔閃師回答,嗓音沈靜。

  蛇蜷雙手交叉。「她吃過了。我親自看餐點送進來。我猜她需要愈來愈多食物了。而不巧我們現在才發現。」

  「她要求我把她房間這邊電燈關掉。說那樣她比較容易,不會看見我們。」

  「關吧。」蛇蜷命令。他大步走到其中一個小隊長那,對那男人耳中說話。黛娜以為自己可能聽到某些夜視鏡之類的東西。她閉上雙眼,就好像這會幫忙關掉不斷扯穿頭骨的痛楚。

  照在她眼皮上的粉色燈光,在燈光熄滅時轉為黑色。

  「我很抱歉。」一個女孩的聲音在黛娜耳中低語。烈陽舞者?

  黛娜想回應,可是她發出的嗓音是低沈沙啞。

  「如果我可以幫的話就會幫助妳了,但我沒辦法,妳懂嗎?」烈陽舞者對她喃喃低語。她雙手環抱黛娜。她聞起來像嘔吐物,但那是黛娜的錯。「不只是我朋友和我所處位置很差,或得要幫助諾埃爾,或甚至是我不認為我能獨自拯救妳⋯⋯在所有事情開始時,我們彼此做了承諾。幹,在我這樣說出口時,聽起來真蠢,聽起來真的很無趣。」

  附近有個撞擊的,金屬刮撞金屬聲。

  接著巨大衝擊頂上庫門,使房間顫抖。

  烈陽舞者繼續說著話,彷彿毫無察覺那持續攻擊。「在妳和一群人經歷過煉獄,又回來時,在妳喪失所有東西,你們集體承受更多損失的日子裡?我、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講什麼了。也許沒正當理由來允許妳經歷現在的事。我只是⋯⋯他們就是我所有的全部。我很抱歉。」

  黛娜伸手朝上摸索四周,直到她找到烈陽舞者的手。她沒回應,假使能思考要說什麼,也沒辦法說出口。她只緊緊握住那隻手。

  一連串打擊撞上金屬大門。一陣怒吼使空氣咯咯徹響,巨響在阻隔牆的抑制效果之下,仍使人痛苦。那是聲夾帶沮喪和憤怒的怒吼。

  有好幾把槍械的槍機聲。她幾乎在鐵門傳來的穩定、毫不停歇撞擊中,錯過了那聲音。

  「我好餓喔。」一個女孩的嗓音迴盪在艙室裡。她很近

  「諾埃爾,我知道。」魔閃師回應。「一下就好。我們回去另一邊吧,遠離這些人。」

  諾埃爾聽起來像某個非常、非常疲倦的人。「我等不了了。這些日子裡一直都等不了。我能聞到他們。」

  她這麼想要食物,就像我想要「糖果」,黛娜想著。區別只在,就算那意味著要吃掉我們一人,她也能取得自己想要的東西,也會取得。

  天啊,她頭真痛。更糟的是,她知道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每過一小時她頭就會更痛,直到她想死。

  「妳能堅持吧。」魔閃師說,他嗓音很溫柔。「妳不會想要更靠近了。妳知道妳的超能力會做什麼事。而我們沒人會想要那事發生。」

  「不。」

  「而且這些人,他們再怎麼厲害,我也不確定他們其中某人會不會在恐慌之中開槍打妳。我們也不想要那樣。」

  「我會活下來。我不想活,但我會活下來。」

  「妳是會活下來呢。但我會倖存嗎?如果妳抓狂,奧利維和瑪麗莎呢?他們也在這裡。」

  烈陽舞者朗聲,喊道:「記得我們一起做的承諾。」

  諾埃爾沒回應。沈默滯留,強調出了那扇金屬門上的重擊,於水泥艙室裡迴盪。

  「來吧,諾埃爾,在妳或這裡的某個人做出他們會後悔的事情之前,我們回去吧。」魔閃師催促道。

  砰響持續。

  「和我來嗎,克勞斯?我們可以單獨說話?」

  「這聽起來很好啊。」魔閃師說。

  黛娜感到房間裡的緊繃感放鬆了。她顱骨內的痛楚沒有任何改善。她開始著手試圖重新安放腦子裡的圖像的枯燥差事。像在無法預計的大風中搭紙牌屋。每次數字改變,她就要開始整理崩塌的部分。

  她在等到無風之前,沒辦法做出任何真正進展,她得等待。時間的流動也有幫助。之後使用她的能力就不會那麼痛苦了。

  她被陷於那刻苦的工作裡,過了一些時間後,她才察覺撞擊砰砰聲停了下來。儘管如此,聚集在房間裡的人等著。免得爬者在唬弄他們,等著他們打開大門。

  蛇蜷給出命令前,過了許久。

  黛娜眼盲了。她的能力太脆弱又使她痛苦,用不了超能力,所以她不可能看見等在門外的未來。她的心臟在大門打開時,要跳出她喉嚨。第一個小隊走出去,轉向穿過設施,要找爬者是否潛伏在地下基地的角落裡。他們回頭,給出解除警報。

  她從昏暗中浮了出來,面對螢光燈時眯起眼。爪痕被挖鑿在堅硬的鋼鐵庫門上,每道至少都有半呎深。設施一側的天廊也被扯下,無數武器物資箱被摧毀或打散在地板四處。

  「糖果?」她問。「我頭好痛。」

  「寵物,妳可以吃糖了。去妳的房間,我會叫彼特進來、派他到妳那裡。」

  她和武裝護衛一起,前往房間。她感激地倒在自己床上。

  她知道自己會後悔,但她用了能力。她一定得知道。就再用一次,來支持住自己,她接下來至少有好幾天,都無法用超能力了。如果蛇蜷允許的話,則會有數週。

  她在痛楚爆發時,緊抓住棉被、咬住枕頭。她把一個個場景拉成兩群,她過去一小時以來,如此小心存起來的一半以上基底全部崩塌。數分鐘過去後她才有數字。

  31.6%

  比昨天的數字還要更多百分之四了。

  百分之三十一點六的機率裡,她會在某天回到家。

 

#蛇蜷 #爬者 #黛娜 #奧利維 #烈陽舞者 #魔閃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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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太敢相信這年頭,竟然還有人以為,毒癮者是因為想吸毒才吸毒。這種常識真蠢得,會害死人喔。】
【我之前已經說過了,藥品是興趣,非常昂貴的興趣,並非所有人都能玩得起,但會持續玩藥的人真心有問題——如果生活順遂,幹嘛吸古柯鹼來提高工作效率?幹嘛打海洛因來讓自己不再憂鬱?幹嘛玩迷幻藥來理解自己生命到底發生什麼問題?】
【黛娜的超能力非常、非常強力,但反作用也很強。她不濫用麻醉藥,你是想叫她去死嗎?她又不是想有超能力,才有超能力,而超能力者之中,哪個人能不用超能力?感到如此痛苦,短時間內無法承受,黛娜不用「止痛」藥物,那又為什麼要稱呼其為「止痛」藥呢?】
【人命很廉價,但有些時候不願意承認這點的人,也不願意讓黛娜這種人多吃「糖」。我會說,他們所崇拜的神,意外地很是殘酷。】
【而如果要說毒品會制約人,也得考量,為了解決毒癮就得用他人的力量制約用藥習慣,而即使「沒了」癮頭,還是得自制。同樣都是制約,沒辦法解決「制約」這個前提,對自由的崇拜就不足以成立。】
【若有人不喜歡被藥品制約,或許得思考一下,所有人都被「生命」或「活著」制約喔?為了追求真正的「自由」,也許你得先試著死一次。】
 
【可不可能略過這些過程,就能為黛娜想出最有效超能力運用策略?有!說出來的話就劇透了。】
【真要說的話,也能以「這個學習過程必不可免」來辯駁,但老實說,蛇蜷沒給她任何薪水,我會從專業勞動方面否定他倆關係的正當性。】
【知曉未來,鐵定超貴。我可以理解他不想付錢,轉用奴役的方式僱傭,但這種交易的不平衡和不對等,幾乎可以說是宇宙客觀來說的非正義。】
 
【叫黛娜寵物,又待在黛娜的視角,比較能體驗她的人生到底是怎麼回事喔。】
【如果你現在還沒感覺她被「寵物」這名稱異化,嗯,希望這篇有這點效果呢。】
 
【我還是以為,再生類型的坦克能力者是最爛的超能力之一。因為實在無法多元變化,而如果是我的話,大概會忍住飢餓到飢餓免疫,忍住病痛和一些普通傷害,然後利用再生能力賺錢,賺夠錢之後就去寫小說或做我想做的事⋯⋯我的思考方式極度簡單呢。】
【嘛,爬者大概在獲得超能力之前,就已經非常渴望這種進程類型的成就吧。他絕對是多巴胺成癮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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