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居 15.6
我得承認,那不是我最聰明的對策。問題是我把自己表現成,耐打到可以不理會持刀攻擊者的形象,在我真的被捅的時候就會成為被重重粉碎的幻象。
我太仰賴假面服了。
「假如我看到一隻蟲,我會被迫用上這一根。」剪彈說道,將她手裡的金屬釘傾斜到我能更清楚看見它。
「這樣不會過頭了嗎?」瓷偶問著,嗓音細小。
「不會。」剪彈說。她手依然擺成,我一移動就會被擊中的位置。
「她只是在說話。」
「假如妳記得的話,她之前也只是在對萬癒說話。而且我之前也告訴妳,上次有人看見榮耀女孩,就是和她在一起。我解釋過那之後發生的事情了。」
「妳認為那是她做的?」
做了什麼?
「我認為很可能是她隊上的七級訊思能力者做的。主要的理論是,媘蜜有能看出弱點的千里眼。會在人們、安全系統、巡邏路線之中發現攻擊點,從結果逆向工程來理解出大略的情報。」
好吧,她是有猜中重點,但那有點反了。
「那是傑克。」我說。「傑克才是影響愛咪的那個人。」
「奧坎剃刀原則。最可能的答案通常是正確的。之類的。」剪彈說:「那是傑克了做的,但我們已經知道他的超能力?或者是媘蜜,她有夠多操縱人的先例,還有個未知的超能力?那也很符合妳隊伍在做的事情——要自己掌控整座城市。而且我也該指出,記錄上確實顯示出你們到的地方就會留下蹂躪荒蕪。萬癒,兵器大師,屠宰場九號⋯⋯」
「妳是在抱怨我們引來屠宰場嗎?那可不全然是我們的錯。我們甚至連大部分的罪責都沒有。那是因為所有事情都變糟、有問題的人們都被推到極限。我們參與,是因為我們每一步想幫上忙啊。」
「妳認為她會對我做出,她對榮耀女孩和萬癒做的事情?」瓷偶問。
「我會說,是有那個可能。」剪彈說。「也夠成為要萬分小心的理由了。」
該死的。「我才沒要他媽的污染或在心理層面上讓瓷偶受創。或讓任何人受創啊!是的,我們是想佔領整座城。是的,我們現在正要消滅競爭⋯⋯」
「哼嗯。」剪彈低語,表情嚴肅。
「但那不是我在這的原因,不全然是這樣。假使我雇用了瓷偶,也會對我們的目標有所貢獻。多一個人讓開出路,會更允許我們能幫助那些需要被幫助的人。」
「就妳這麼說呢。」
「肏,我超討厭大家說那種屁話。『所有妳說的東西都是謊言,包括妳對自己作為騙子的任何抗議或爭辯也都是謊言。』」
比前一次更遙遠之處,傳來衝撞聲。軌彈天人前往不同方向了。至少,我們是有一陣子,不會受傷了。
「妳在公眾眼中也有點因為擅長欺瞞、秘密行動而很著名呢。」
「就因為兵器大師在醫院說的話?」
「有一部分吧。」
「都沒有人注意到他腦子嚴重扭曲嗎?扭曲到屠宰場九號認為他會是他們隊伍上的好候選人?」
「偶人針對兵器大師是要搞他。那就是他的犯案手法。偶人都會攻擊、摧毀巧匠,還有其他可以貢獻社會的人。」
「我真愛看這些『好人』都怎麼修改事件,來讓自己行動更方便呢。」
「那算是這工作的好處喔。在妳做正確的事情時,大家通常會相信妳的版本。」剪彈說。她用兩根手指抓住的釘子輕輕敲著我喉嚨,但並沒刺穿布料。她沒有使用超能力,不然她就會殺了我。
「妳在暗示,你們比我們更常做出那些『正確的事』。」
「很明顯就是如此啊。」
「而妳還相信這種說法?」
「得要相信啊。」
「那妳知道兵器大師為什麼被逮捕嗎?」
「他沒被逮捕。」
「那就是,非正式拘捕呢。妳知道他為什麼被關在PRT總部,又沒有官方頭銜或職責嗎?」
「他在接受治療。他失去了一隻手臂。」
「我知道。利魔維坦把他手臂扯下來時我也在那裡。是我為那道傷口施壓的,試著防止他失血過多。但那不是他們關住他的原因。假使只有受傷的話,也可以給他行政職位,他們卻沒那麼做。」
「也許他們有給。又不是說我們倆會知道那個抉擇什麼時候下達的。」
「沒有職務頭銜?他們沒有給他安上頭銜,而這城市狀態還是這個樣子,他們可以操縱他的名聲來提昇士氣,只說兵器大師在管理當地特遣部隊就好了。」
「也是有,伴隨永久傷口的情緒壓力啊。」
「在終結召喚者來襲後,有很多人有壓力,而且壓力會更大吧。但我會承認妳的觀點比我的精準。」我說著,仰視著她。「妳剛好在看到豪俠、神盾去世之後才加入監護者。他們怎樣面對那種事情呢?假使PRT有通融兵器大師,我很肯定他們也為監護者安排了心理治療還有休假吧。」
「是有心理治療。」她說。「沒有休假。有太多事情要照料了。」
「喔?」我問。我真的沒預料到他們會允許心理治療。這打斷了我的步調。
「妳為什麼這麼驚訝?是怎麼知道的?媘蜜給妳這則情報嗎?」
「只有一些概略情報,像是兵器大師在做什麼。我主要是從過往經驗知道PRT會放手、不照顧你們。」
「但他們沒放手呢。」
「剪彈。」瓷偶開口說:「妳不是說,是鐵焊推動心理治療嗎?」
剪彈看了她一眼,就像在想著,妳站在哪一邊啊?
「監護者會照料監護者。」我說。「好吧,我認為我論點成立。沒理由允許兵器大師因為他承受的任何情緒精神憂傷而被嬌養呢。」
「妳是想說什麼?」
「我說他被逮捕了。沒留在紀錄上。真的沒有任何合理的解釋能反對這一點。大家卻還會聽他一方之言,接受他對我的評論,但他就和我們任何人一樣糟糕。」
「就算有選項,我也會選擇信他說的話過於妳的,抱歉了。」
「那就是我想說的糟糕啊!」我嘶出那兩個字。「為什麼呢?就因為他選擇自己認同的標籤?他稱自己是英雄,他就有更多信用了?」
「因為他有做十五年的苦工改善這座城市,也因為我認為妳的觀點很扭曲。」
「所有人的觀點都很扭曲啊!特別是在這裡,特別是現在,在這樣子的城市裡。我的觀點被搞爛,是因為我應該信任的人放手不管我,我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壞蛋!萬癒被扭曲,是因為她父母令她失望,也是因為沒有人坐下來跟她談談她爸是誰。所以她就說服自己說,她命中註定要追隨她爸的腳步。」
「妳怎麼知道的?」
「我就在那裡啊!我——我們——想幫助她。但從來沒有人跟她深談,所以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聽我們說話。那大概算因禍得福吧,因為她也沒聽傑克或骨鋸的話。」
剪彈古怪地看了我一眼。她雙眼在目鏡後方有著模糊的陰影,但我能看到她一側扭曲折射的眉毛抬高了。
「幹嘛?」我問。是和萬癒、榮耀女孩有關嗎?她之前有說過某些類似的東西。
她說了話,在我能提出疑問前打斷了我的思緒。「什麼都沒有。我猜妳也要跟我說,妳也有試著幫助兵器大師?」
「沒。我是想跟他求助,他卻試圖搞我。我加入暗地黨,要把他們的超能力還有做事方法的情報送給他,他不只放我去死,還想要殺我。他確實殺掉了凱薩和梵嘉,差點意外殺掉勝利小子,還有在那裡的其他人。全都是為了他個人的榮譽。因為他在個人野心與成功上,有某種瘋狂的狹隘視野呢。」
剪彈皺了眉。
我抓緊機會強調重點。「他知道我只是個臥底,但他也認為我的死亡和其他人冒著生命危險要阻止利魔維坦,只不過是隨意的犧牲,值得讓他有機會一對一殺掉利魔維坦。」
「什麼?」瓷偶問。「認真的嗎?那不是會破壞⋯⋯」
「是的。」剪彈打斷她。「沒錯。」
我聳了肩,看向剪彈、瓷偶還有玩偶鎮的居民。「說出這件事八成會讓我惹上麻煩,但我會讓你們來決定如何處置這則情報。我差不多,已經有優先目標了——就是要接管這座城市。」
「妳看起來並沒注意到妳現在正被逮捕呢。」剪彈說著。
我嘆了口氣。「然後我說的話,都沒人聽進去呢。」
「那就是我之前在說的事情,妳只是在利用媘蜜告訴妳的情報來亂搞我的腦袋,把我灌滿懷疑和妄想。」
「我也知道妳在這?記得嗎,我得事先從她那裡得知這項情報吧?」
「媘蜜是有告訴妳啊。」
好吧,那確實可能發生。
「所以妳的詮釋就變成了我知道妳在這裡,我準備好所有這些兵器大師的虛假情報來搞妳,然後我直接讓妳捅我?」
提起這件事就好像讓我腦袋回憶起來,我肩膀上散發出的痛楚。至少她有把釘子留在那裡。金屬釘似乎比我原本以為的更能止血。它穩穩貼合傷口了?幸好我接下來十分鐘裡都不會流血至死。
她沒開口回答。
「剪彈,假如妳不相信我,妳可以去看看理龍在對利摩維坦戰時發的臂帶。兵器大師用EMP燒壞了我的臂帶,防止我把利魔維坦的位置廣播給任何人知道,之後他就進攻,以為利魔維坦已經殺了我。臂帶就在斯雷特街的避難所天花板上。在女用廁所,中間隔間天花板上。我沒辦法保留臂帶,以免理龍追蹤我,但假如理龍沒派人去拿的話妳就能帶走了。找個妳能信的過的巧匠來檢驗。」
「那個臂帶能被偽造啊。」
「就這樣告訴妳的巧匠啊。他會留心的,而且他也能告訴妳,那可不可能是我想陷害兵器大師,或者可能是兵器大師EMP的結果。」
「為什麼妳要告訴我這件事?」
「因為我在試著說服妳說,『正確』並不僅適用於好人身上,就像『錯誤』也不全然屬於我們這邊。兵器大師的『正確』感純粹是對他個人利益的正確。不論妳相不相信,我也經常想做正確的事,或者說,我是以正確的理由做錯誤的事。」
「而妳在這裡招募瓷偶,是在做哪一種事情呢?」
我瞥向瓷偶:「我還不知道。我認為比較傾向後者。」
軌彈天人轟倒遠處的一棟建築,傳來隆隆聲響。
「我們不需要妳的幫助。」剪彈說。
「不需要嗎?我不知道妳為什麼要穿那件衣服,但我假定那些人是因為骨鋸做的事,才會那樣穿吧。」
我能看到那全身穿著假面服的人們很不自在地移動著。
「我為什麼穿這件假面服,根本不關妳的事。我是來這裡幫忙的。」
「我能幫上更多忙。我能讓他們看醫生,開始修補屠宰場九號對他們做的事。」
瓷偶嗓音沈靜,說:「所以妳要求我,要對曾經幫助我、安慰我、過去幾週都陪我保持理智的朋友保持忠心,還是要把我靈魂賣給⋯⋯妳所說的大我。」
「要說把靈魂賣掉,是有點過度戲劇化了。」我說。
「我是個藝術家,我的本質就是很戲劇化。」
「那就讓我訴諸情感吧。來我的地盤。讓我展示我在那裡做的事情,還有我想對妳的人所給出的幫助。」
「妳會直接利用那個情況來逃跑啊。」剪彈說。
「我真的不認為妳能留住我。」我說著,聽起來比感覺的還要冷靜。
「我們走著瞧。」她回應。
我對阿特力士發出指令。
「最簡單的方法是我對軌彈天人送出一則訊息。而我真的很不想那麼做,因為那會讓人受傷或被殺。」
「他的檔案上說他沒有殺過人。」她回答。
「他的超能力可是那個樣子喔?他很容易做過頭。再加上妳的能力具備的純粹火力?那會像是用槍火玩鬼抓人。我不是說我不尊重妳的能力,畢竟妳已經能對利魔維坦造成傷害了,但他比妳更強烈,可以更快速升級戰火。假如你們倆想要開始槍戰,就會有人受傷。」
就像要加強我所說的話,附近又有一棟建築坍塌的聲響。
「那好吧。」剪彈說。她在手指間,調整金屬釘的角度。多了根鏢箭。她將其刺穿我手腕的裝甲。在我試圖移動手臂時,鏢箭便將我固定到地板上。「我猜我在軌彈天人離開後,會再來找妳吧。」
「解除這東西,放我走。」我更用力地拉扯,說。
「不。別掙扎了。除非妳能扯開那件假面服,就沒可能掙脫的。那已經黏住了。」
「妳這樣做是錯的。」我低吼著。「我只是想幫上忙。」
「而我是在做我的工作。我理解也許妳的意圖是好的,但我有義務要帶走妳,特別是現在我聽到妳自白說要佔領這座城市了。」
「有多少『不過是遵守命令』的人犯下多少錯呢?」我問。
我指引阿特力士穿過大開的窗戶。所有人的眼神都在剪彈和我身上,就能讓他能輕易溜進房間裡頭。我的蟲子辨認出了瓷偶設置的絲線,能不怎麼困難地讓阿特力士繞進來。
「別這樣啊!」瓷偶呼喊。我一瞬間,以為那是和阿特力士有關,但她是在我質問剪彈後一秒內喊的。
剪彈看起來像被甩了一巴掌。我讓阿特力士停在原地,距離瓷偶身後幾呎距離。我合起、放下那鐮刀似的爪子。
「掠翅⋯⋯假如我們放妳走,妳會答應不要在任何情況下攻擊或干預我們嗎?」
「瓷偶?」剪彈問著。她聽起來幾乎像受了傷。
「要看情況,妳有要去和軌彈天人正面戰鬥嗎?」
「說實話?是的。妳說他會一直過來,直到他解決掉我們。」
我皺了眉,但她們看不到我面具下的表情。軌彈天人很憤怒,也很危險;他除了某種模糊的義務外,幾乎沒有任何事情能將他約束到蛇蜷之下。
「妳們有要逮捕他嗎?」我問。
「沒有。」瓷偶回答,同時間剪彈說:「是的。」
「我們能嚇走他。」瓷偶說。「稍稍擊敗他一下。」
「然後他會帶其他行旅人和暗地黨來抹除我們。」剪彈說。
瓷偶看向我:「他不會那麼做的,對嗎?」
我點頭:「他是會那麼做。」
瓷偶很是消沈,坐倒在地。剪彈轉身看向她,僵住了。「那是三小啊?」
她看見阿特力士了。
「我把他帶到這裡當成保險。」我說。「我想在妳繼續想逮捕我的話就狹持瓷偶,但她開始變得通情達理,我就叫他退下了。」
「他是什麼東西?」
「是為了要和屠宰場戰鬥,萬癒做給我的。只是一隻有尖銳爪子的大甲蟲罷了。」
「那個是妳在我們和屠宰場戰鬥時,用來飛行的東西?」
我點頭。
「真噁。」
「聽著。」我說,看出有機會重新獲得對話的掌控權。「我會第三次擴展自己的提案。加入我們吧,瓷偶。我們沒有一眼看下來那麼嚇人或可怕。如果妳來看看我的地盤的話就能理解了。我沒在威脅妳或想敲詐妳。妳也能拒絕⋯⋯」
「因為我有武器指著妳的喉嚨。」剪彈說。
「因為那是她的決定。」我嗓音強硬地,說道。「也是因為我真的認為她總體來說會更安全。」
「是可以遠離『沒有一眼看下來那麼嚇人或可怕』的人呢。」剪彈說。
「是遠離劫掠她與她的人的其他假面與沒有超能力的人。」
「我沒辦法那麼做。」瓷偶說。「不行。我得拒絕妳的提案。」
我嘆了聲氣。該死的。該死、該死、該死的。「我可以問為什麼嗎?」
「剪彈幫我太多忙,對我們有恩,我不能就這樣轉身然後成為她的敵人。就算是為了大我也不行。他們也許不會原諒我,但我也沒辦法餘生當個罪犯,以這種代價來追求短期的好處,給他們一些醫療照護還有重建手術啊。」
「如果只是暫時的呢?」我不能透露太多事情。不能讓他們知道假使計畫順利,蛇蜷的統治很快就會結束。
「我還是會承擔反派標籤的,不是嗎?也許我並不同意剪彈說的所有事情,但是我同意就算只有一小段時間,自稱為反派,我就無法輕易甩掉那個名份了。我們會尋找其他方法。我也可以用超能力賺錢,我會治好他們。我也會補足無能保護他們的份。」
一位兜帽只露出一隻眼睛的女人,伸出手按住瓷偶的肩膀,緊緊扶持她。
她和我一樣都感覺對她自己的人有責任。理解這事情後,使我對她的拒絕更感失望。
「好吧。」我說。「剪彈,我要伸手到背後。我沒要拿出武器。」
「不行。」她說。「不管瓷偶有做什麼交易,都不會改變妳正在被逮捕的事實。我得做我的工作,而屠宰場走了,妳的派系就成了優先目標。特別是妳被懷疑有參與榮耀女孩和萬癒的事件。」
我皺起眉。我需要其他選項。我的裝甲裡滿是蟲子,那也包含了間鞘。我能感知到我需要的東西。問題就只是怎樣把它弄出來。
蜘蛛在那個物體周圍拉出絲線,之後讓絲線繞過我肩膀,繞上手臂背側,絲線被編織到一起,勾上我裝甲邊緣、在正確區域獲得了摩擦力。絲線延伸到我手上,繞過一根手指。
我動了下手指,勒住絲線。又更用力,扯動一下,那東西就掉出來了。我的蟲子弄混了那物體撞擊地面的聲音。
「那是什麼?」剪彈問。
蟲子一整團,將那物體帶到我們的視野之中。是我的手機。
「妳來打電話,這樣妳就知道我沒想動手腳了。」我說。
剪彈皺眉。「沒理由幫妳啊。」
「是有非常好的理由,但我不認為不用我的方法的話妳還會相信我。解鎖手機的密碼是七二八一。」
她撿起手機,往後扔給瓷偶。瓷偶接住手機。
「我來?」
「我要盯住掠翅。打電話時別忘了她的甲蟲。」
瓷偶點頭,點頭速度有些太快了。「密碼是多少?」
「七二八一。」
「好的。」
「到聯絡人。」
「全都是亂碼。有些符號和數字之類的。」
「那是密碼。找愛心、星星、冒號開頭的號碼。」
「好的。有鈴聲了。我應該開免持聽筒嗎?」
「不行。」剪彈說。
「跟她說妳在幫掠翅說話。」我說。
瓷偶點頭。「呃。嗨?我是在幫掠翅說話。」
「告訴她⋯⋯」
「她剛才說,呃,祖母綠S。」
「跟她說芹菜A。」
「芹菜A。好的。」
「到樓上,在工作桌子底下,圖畫左邊底部,有個面板。叫她打開來。」
瓷偶轉達了指示。在她開口說話前,不只停頓了兩分鐘:「那個女孩說有個保險箱。」
「六一一。」我頓了一下,讓瓷偶轉達那個號碼:「二零三⋯⋯一零零⋯⋯六六三。」
「打開來了。她說那裡有好幾疊紙鈔?」
「跟她說從保險箱裡拿兩萬元,找五個需要休息的人,包括C。只有C需要知道這筆錢,我不想讓其他人起了貪財心。他們能把錢裝到卡車裡頭,往北走,在羅德街轉九十度角前的斜坡前方和妳們會面。」
「我不理解這麼做的意義。」
「瓷偶,離開這座城市吧。這裡已經沒剩下任何好東西了。那筆錢是妳的。用那筆錢治好妳所剩的朋友家人。離開這裡,用那筆錢讓自己安頓下來,為妳所經歷過的所有事情尋求些心理治療,然後去追求妳曾說自己想要的職涯吧。」
「為什麼呢?」
「這裡有太多醜惡事物。也肯定會有更多爛事發生。我⋯⋯我猜自己是有錢,而妳也需要資源。我猜自己是和之前發生的事情有關。屠宰場對玩偶鎮做出那種事,是因為我們把他們逼進角落。也許他們不論如何仍會來你們這裡、攻擊你們。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這件事:就讓我⋯⋯我不知道呢。『洗清我的良心』聽起來很幼稚。」
「拿了這筆錢,我就必須離開這座城市?」瓷偶問。她看起來很是震驚。
「把它視為強烈鼓勵妳離開吧。最後,那都是妳的決定。假如妳在自己出城的原因以及那筆錢的事情都不談我的影響的話,我會很感激妳的。我認為暗地黨大致算是會理解我,但行旅人可能會對我的干預有些爭執。」
她沒有回答。我瞥向剪彈,但我沒從她的表情上看出任何東西。
「我的員工還在線上。」我提醒她了。
「喔。呃。我該,說些什麼呢?」
我重複那則訊息。
瓷偶轉達訊息時,剪彈評論著:「妳給出的錢還真不少。」
「我還有更多錢。」我是有更多錢。我給瓷偶的金額不過是我目前持有的資金的三分之一不到。蛇蜷指派給我的銀行帳號看起來起起伏伏、大聲大降地滋長著。我想,那就是有自稱為「數運人」的人管理你的銀行帳號的好處之一吧。
「妳的工作還真賺。」
我沒有回答。那麽多錢在近期內管理起來也會有一點緊繃,但我感覺,假使這筆錢不會給我造成不便,就不會有那麼大的意義了。
「好的。」瓷偶說。「她說他們會在那裡等著。」
「我的地盤會比妳這裡更靠近目的地。妳們應該盡快離開。」
她點了頭。
「這不是某種伎倆嗎?」剪彈問。「妳事先安排好了那些密碼?」
「那個密碼只用來告知她說所有事情都很好。沒有陷阱。只是我認為妳會想要陪著她和其他人,確保他們安穩抵達。街上依然會有危險的人出沒。」
她會告訴我說,瓷偶能保護自己嗎?
剪彈轉頭看向瓷偶,顯然也在考慮的同一件事。「掠翅,妳做得真是骯髒。」
「考量到所有事情,我認為自己是公平過頭了。」
「我沒辦法同時守著她,又監視著妳啊。」
「那就是重點了。」
「我能把妳釘到地板上。那不會很困難。妳得把那件假面服扯成碎片,穿著妳在底下的衣服跑回到地盤裡。」
「妳可以那麼做。」我沒有指出假使她把我釘在地上了,我就不會有機會扯開假面服了。
「我還是認為妳的觀點很扭曲。我不認為妳是正確的。」
「我告訴妳臂帶在哪裡了。斯雷特街避難所,女用廁所,三個隔間裡第二間的天花板上面。是在假如理龍還沒追蹤、拿走臂帶的前提下。」
「是呢。」
「不論如何。」我告訴她。「祝好運了。」
「妳知道,我們是在對立側吧?我們下次見面就會戰鬥了。」
「也不代表我對妳抱持惡意。」
「是呢。」
她沒解開我地板上的裝甲,但她站了起來,加入瓷偶已經走開的行列。我聽到她低語說:「⋯⋯去紐約市。我在兩週裡結束這裡⋯⋯」
之後他們走出我能聽見的距離。軌彈天人持續橫衝亂撞,將玩偶鎮夷為平地。
也許這地方變成平地的話會比較好吧。我並不迷信,也沒有信教,但是屠宰場在這裡,在他們短時間拜訪這區域時做過的事情,讓這裡就感覺更黑暗。變得更為錯謬。有太多死亡與悲傷在這裡發生。
這城市不也如此嗎?將所有東西拆毀之後重新開始,會更好嗎?
我緩緩向前靠,在金屬拖曳骨頭的粗糙感及自己撕裂血肉的紅燙痛楚之下,皺著眉。我肩膀的動作會移動剪彈嵌入我身體的金屬釘,側拉著肩膀裡的關節口。我能看見鮮血噴湧而出,流下假面服的布料。一等我雙手就定位時,我就開始解開手腕上的裝甲板。
我能自由站起,用刀子與幾次踢擊,將裝甲拖離地面。我沒像普通釘子那樣,將大釘扳出地板,而是拉出差不多錐狀的木板、大釘和所有聯結的東西,那似乎都鑲嵌連結在一起了。我撿起裝甲,把它塞到手臂下。
這可能進展得更糟糕。我可能得要面對PRT對我違規提及兵器大師的事情所採取的延伸性措施,但不知怎的,感覺自己無法讓剪彈一無所知。我不確定那麽做是只為了我自己,還是為了她。我給出錢也會有些肉疼,但那感覺是必要的。
我需要醫療照護,也感覺自己在看到瓷偶這裡之後,必須去看看我的地盤。我爬上阿特力士。他的飛行會比走路更滑順,不會太刺激傷口。
我聽見軌彈天人另一發衝擊,持續打爛玩偶鎮。我能提醒他說瓷偶已經走了,但⋯⋯不。
也許這種肆無忌憚的毀滅會給他機會發洩,讓侵擾他任何情感有解放的出口。
我得連絡上魔閃師和創使,安排我們今晚對市長的拜訪。我得要處理自己頭上的生命威脅——不論那最後是以什麼形式發生。
我沒感到懼怕。焦慮?我是很焦慮。但並不害怕,我沒有顫抖或恐慌;也不確定這是好是壞。戰慄不久前,曾感嘆我很缺乏生存本能。最近的事件,把那已經稀少的本能變得更稀薄了?
我搖搖頭。我之後還有時間內省。就現在,我得做好計劃。
#阿特力士 #軌彈天人 #剪彈 #瓷偶 #希瑞菈 #泰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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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彈的想法很是簡單,軌彈天人也沒好到哪去。世界上最可怕的,恐怕就是這種愚昧吧——不知道、不明白、毫無察覺自己的無知,以為自己知道足夠多事,就跑到各處自願成為統治機器的齒輪⋯⋯不論統治機制是屬於英雄,還是屬於反派。】
【這不是說,主角比較好,或我這讀者的立場會比較好呢。人類行為背後一定表現出某些「意志」——以現當代學術場域流行說法則是意識形態——而這樣才能看出衝突的激烈火花呢。】
【但在現實生活裡⋯⋯對愚昧人說智慧與知識,就像,對急忙保護小熊的母熊解釋摔角玩耍的歡欣。如果有人希望全身澆上汽油,點上壯烈火光,朝峭壁深淵奔跑出壯麗的自由落體⋯⋯問他飛鼠裝是否能順利運作,或這樣盲目的自我獻祭是否符合他的神的心意,就只是問話的人的同情心無意義地氾濫了吧?】
【我認為,愚昧人像蛇——所有養過、想養危險寵物的人都知道,你被蛇咬,是蛇在正常發揮。可是,就連蟒蛇也能認出人類對它們的幫助與關愛,連蠅虎這種蜘蛛也會與人類玩耍,西伯利亞大棕熊也能與人類成為好朋友⋯⋯而愚昧人就如從峭壁上墜落的、燃燒自己的瘋子。是啊,那是很美,但日常現實,恐怕是愈簡單愈好吧?】
【在空中掙扎的自燃飛人,確實有某種令人難以置信的震撼美感呢。而這不代表說,每個懸崖都應設立防止自燃落體的標誌。】
【我很喜歡千里眼或《風之名》預言樹的那種預知能力,因為,能看到百分之百的未來,跟沒看到「未來」——而是看見「現實」——沒有明顯區別。】
【我個人比較偏近,飾演哈利波特的丹尼爾演過的「角惡魔」(《魔角》)立場:你沒辦法說服其他人去做他們不想做的事情,但如果你說出真話、講述「真實」,才能真正影響人們未來的決定。這也是,預言樹如此劣質的原因。】
【我最近才知道,原來美國人真的非常不喜歡馬克思的成就。看《柏.本漢:我的隔離日記》的反應影片時,我才知道很多人都被襪襪的發言所震撼⋯⋯那種說法,其實已經老套過頭了吧?】
【但問題是,這些西方人自稱屬於「基督教文化」卻不讀《聖經》——《聖經》從來沒想掩飾任何種族屠殺、階級迫害與文化霸權啊?這些「文明人」,自以為高尚到,連自己的文化源頭到底在說什麼都不曉得呢⋯⋯】
【甚至有黑人大哥分析說,這群白種自由派分子,在世界觀被挑戰時就感到存在性危機⋯⋯媽的,他們是把活著當成輕而易舉、理所當然的事情了吧?這世界上哪有天上掉下來的完整意識形態套餐?連《聖經》的神也得慢慢跟人培養關係,為什麼真的有人蠢到相信「英雄」「反派」這種標籤分界就是宇宙真理?】
【繼續寫下去的話,這篇的後記隨筆恐怕就長了,但我最近才知道自己的想法並非屬於奇幻類型中的非主流,而在這個後現代社會與網路資訊娛樂中,也是特別重要呢。】
【我認為,所謂的奇幻類型與個別作品,並沒有正典——「真正的故事」在奇幻被創作出來前,已經必須被翻譯成「文學」、「小說」、「特定語言」的形式,而非現實。當然,這樣說來所有文學都會是「翻譯」,但那恐怕會引起現實至上主義者的反動,所以我不會推導至這種邏輯的極限終點。】
【若沒有正典,所有人就可以——也必須在閱讀時——決定自己的正典。以野豬桑的作品來說,之後的篇章才能形成超亞人類系列的社群版正典,而連野豬桑自己,也有時沒能達到社群正典的要求。】
【另一個極端案例,則是布蘭登.山德森在廣播上直接開放大家修改他的作品——只要不侵犯他的版權,他根本不在意你的版本的《颶光典籍》、《迷霧之子》長成什麼樣子——他說不定也會十分喜歡你的版本。(而且他也開放了原稿版的《王者之路》,有興趣的人可以去官網載來看看,或是去他YT頻道聽免費有聲書。)】
【我個人會同意山德森的做法。只要你不違反(學術論文)倫理上的抄襲,也就是限縮於五十字內字字相同的引用,我覺得就沒差;如果你真抄了,我也不會生氣,只會很失望,失望到,如果你不改進、真正進行創作改作的話,我就會砸錢告你來逼你創作。】
【我在成為創作者之前,我是個讀者⋯⋯而如果你沒能寫出我喜歡的作品,或是能稱為「作品」的東西,我會很失望。假如大家都願意寫出他們自己的作品,身為讀者,怎麼可能會對此感到不滿意呢?】
【文學不是電影、動畫等等需要多人參與製作的藝術形式。文學,有嘴巴或紙筆的人,誰都可以寫。那麼,為什麼不讓大家一起來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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