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幕 16(額外贊助篇)
2001年,2月2日
直升機降落時,旋轉翼掀起了塵雲碎石。
伊凡在直升機的乘客座位上向前靠,按下對講機按鈕。直升機內嗡嗡響起他的嗓音:「確認!」
「已清空!」菈迪喊道。佩恩也重複喊著。
「舉槍!」他告訴他們。他也遵從自己的指令,解開自己的座位,拿起他的機槍。
「鳥兒一號已降落,請回答。」無線電聲嘈雜。
他按下按鈕:「第一隊已到達。我們剛著陸,請回答。」
「等待第三隊回覆,請回答。」
「給我幾分鐘,我就能和佩恩升空支援。」駕駛說。
伊凡點頭。「祝我們好運了。」
「祝好運。」
他打開分隔座艙與直升機的中段門。四位制服人員坐在角落,現已穿好裝備,重新確認著槍枝彈藥,也裝備上那些捆固在直升機中央的附加設備。肖和科爾迪隆都帶了榴彈發射器和彈藥——手榴彈、閃光彈、燃燒彈和煙霧彈。霍勒和尚恩都是足夠壯的男人,能裝備額外的槍枝、彈藥匣和物資。
佩恩和菈迪仍跪在砲塔後方,向外觀看機體兩側。駕駛員會控制前方的槍枝。駕駛員、佩恩和菈迪是唯一有執照、可以使用強抑泡沫的人——強抑泡沫最近才加入超亞人類反應部隊的軍械庫。
他們的入場並不沈靜,他預期至少有一台機體會在他們降落時迅速發現騷動的跡象。也許那會嚇壞埃利斯堡鎮的居民,也許他們的目標會立刻出現。他卻都沒預期這個景象——那是片空蕩的鬼鎮。雨水、雨水及更多雨水,小鎮裡連一盞燈光都沒有,也不見魂影。
「這就是真相了。」他對戰隊隊員說。聽見自己的聲音讓他感到很放心,其他唯一的聲音是雨點打在直升機頂部的聲響,還有彈藥劈啪上膛的聲音。「我們將他定為高等級改像型能力者。誰能告訴我對付改像型類別的標準行動準則?」
「陣形最為優先,別信任任何人和物,設立口令,重擊摧毀目標。」霍勒說道,他的嗓音和他為人相同地沈靜。
「對付一個戰力破表的改像型呢?」伊凡問。
他的戰隊試著想起這個問題是否有在訓練中出現,頓了一下。
「陣形最為優先,別信任任何人和物,設立口令,重擊摧毀目標⋯⋯然後祈禱?」菈迪問。
其他人都輕輕笑了,有些人的笑聲比其他人緊張。
「菈迪沒說錯。」他承認:「我們能拼湊出他是誰。我們有早期事件的保全攝影機畫面,在上週,我們有找到他的臉。其中一個捍衛者的頂級駭客之後在其他城市周圍的案件裡找出他的長相,也找到了個名字。傑米.林克。」
他的簡報被駕駛員在對講機嗡嗡說話聲打斷:「隊長,三號直升機剛降落。你可以出動了。」
「我們可以看一下這傢伙的照片嗎?」肖問。
「那沒有意義。他第一次出現之後,就開始在每個工作裡換假面服,也調整了體型、體態和外表的超能力。」
「他的超能力會改變?」
隊長點頭。「我告訴你們了,他的戰力破表。我們將他暫時定為改像七級、制能四級。駭客能挖出些背景。多虧他的報帳細節、信用卡結單、電話費帳單和電子郵件,我們知道他曾是個銀行業者,賺的錢比我們任兩位魯蛇加起來還要多。但他孤身一人,沒有家人,沒有朋友,除了辦公室聖誕派對之外就從沒外出,他也經常希望在工作時早退。」
「所以發生什麼事了?」
「裁員。他留在家裡差不多差不多三週之後,帳單就開始送進來,他察覺到自己沒辦法繳完所有帳單。他出去應徵工作,送出十幾封電郵,但他沒有推薦函。即將無家可歸,他的無聊、孤獨生活就打斷。我們認為那就是他的最低點。」
「他的觸發事件。」菈迪回答。
他點頭確認。「接下來就是一連串犯罪事件。持續好幾天,古雅的埃利斯堡小鎮就從電網上消失,通訊和電力都被切斷,沒有車子或人跑出來。上面的人把一些英雄派進去,我們在他們進入無線電沈默之前就有一個簡短的報告。報告沒告訴我們任何東西,除了一整串犯罪事件全都是一個人做的。」
「然後我們不知道他是怎麼運作的?」肖問。
隊長搖了搖頭。「他們把攝影機派了進去,攝影機在拍到畫面以前就被解決掉了。所以他們就做了合理的決定。他們要派我們。」
「太好了。」柯爾迪隆說,嗓音濃厚帶著諷刺。
「我們也不是獨自行動,所以小心你們瞄準的目標。這裡有約略五千人口。是只有一家電影院的那種小鎮。但不管這個林克混帳在做什麼事,我們都認為他是在靠近中央的區域行動。空中會有三輛直昇機,有三個六人戰隊,還有多倫多捍衛者的一組分遣隊來支援我們。我們會以螺旋路線靠近偏僻小鎮的中心,看看我們能不能把他從藏身處逼出來,我們也會全時間和其他戰隊維持無線電通信,好讓所有人都知道現在發生的事。」
菈迪開始背起背包,其他人則從炮塔周圍的染色窗看出去。她扣上背帶,之後抓起泡沫噴嘴。噴嘴上的螢幕會顯示剩下的泡沫殘量,也可以設定泡沫噴量與分散狀態。她朝他豎起大拇指。
他回以極細微的點頭。「出發吧。」他將無線電通話器舉到嘴邊:「二號戰隊出發。假面在哪裡?請回答。」
「假面跟著三號戰隊,請回答。」
「假使他們分散的話請傳達口令。我不想射傷友軍,請回答。」
「好的。完畢。」
他按下按鈕,直升機兩面折起。雨水的濕氣點綴上他的頭盔平面。
他在隊伍前端,霍勒和肖掩護左右側,尚恩和柯爾迪隆掩護後方。菈迪站在隊伍中心,預備要在需要時支援火力。他們槍上裝設的手電筒,是穿透雲的稀少光源。
街道空蕩蕩。車子被遺棄在原處,車門大開,車窗破碎。沒有血跡,沒有屍體,也沒有散落在各處的衣服。這裡各處都有東西被撞倒,但僅只如此。
「沒人疏散?」肖問。
「沒有。」隊長回答。他彎起手肘、抹掉頭盔上的水漬。
「他們都去哪了?」
「我猜我們會找出那個謎底的。」
他們經過一家店,商標上有一隻微笑的鹿和「巴克先生」的文字。招牌正驕傲地宣告所有店裡的東西都是一元商品。這就是那種,有面向最低價消費大眾的廉價品店面,而在這種小鎮上就成了「鬧市區」的中心。店前窗被粉碎,各式各樣的園藝工具四散在室內、沒擺在架上——有鋤頭、鏟子、乾草叉。臨時武器?
「霍勒,熱像上有任何東西嗎?」
「太冷了。雨水沒幫上忙的,但我看不到你們沒看到的任何東西。連黑暗裡的污漬都沒有。」
他們前進,槍枝指向各個方向,眼睛掃過區域尋找目標。他們穿過一家衣飾店,櫥窗被打破,架上的東西四散在街道各處,被雨水漿黏上路面。
伊凡拿起無線電:「這裡是二號戰隊。大家,有看到任何東西嗎?任何東西都可以?請回答。」
「一號什麼都沒有,請回答。」
「三號的迪多,我戰隊其中一人剛說他們沒看到任何家畜。沒有鳥、鼠類或流浪貓狗。請回答。」
沒有動物,沒有人。
「我們要稍微繞道。」伊凡告知他的戰隊。他用槍指著:「走這邊。」
戰隊在一座連接到附近商店的公車站下找尋掩護。塑膠玻璃板也被打破,但頭頂上的板子仍暫緩了雨水落勢。他調整手電筒、照亮最遠處,將其筆直指向地面。
「長官?」
「一分鐘。豎起耳朵。」
漫長的數秒過去了。他就將手電筒轉換回普通模式。
「那是要幹嘛?」
「沒有蟲子。這麼暗的晚上,你會以為有蛾或一些蚊子聚集到光線周圍。」
「隊長。」霍勒大聲說。「熱像上有些東西。很模糊。」
他們將臉轉向霍勒所面對的地方。
「要繞過那個角落了。」霍勒說。
「關燈。」伊凡嘶聲下達命令,切掉手電筒。
一秒中,裝在戰隊成員槍上的手電筒都被關閉。那個在街上移動的身影便縮減為黑暗的糊像,在漆黑的背景中成了大塊灰黑色的移動物體。
是林克嗎?伊凡雙眼適應黑暗時,就能認出那是個穿著小丑雜色花衣的人影,以兩個相對的色彩為主,他雙眼裡則只有兩個漆黑的洞口。但最嚇人的是那男人的體型。他很肥胖、臃腫,有十呎高而側面也幾乎一樣寬,那男人以龜速蹣跚走下道路中央。他雙手臂擺在那團身體和他穿的衣服後方。
他舉起無線電,喀嚓開啟通訊。他低聲,說:「看到林克了。他沒看到我們。請過來我們的位置支援,也保持無線電靜默。完畢。」
在無線電另一端傳來的確認的嗡嗡聲,但沒人說話。那是一號戰隊。三道嗡嗡聲則是三號隊的回應。
「戰略是?」肖低聲詢問。
「等其他戰隊。用泡沫淹沒他,再用燒夷彈把他烤成灰。」
「我們沒要質問他嗎?找出這裡的人發生了什麼事?」肖問。
「不對。」霍勒的聲音幾乎沒人聽見。「他沒有體溫。熱像是顯示出那個袋子。也沒溫暖到像是在活著,但不論那裡面是什麼,都八成在一分鐘前都還活著。」
戰隊裡每人的眼睛都轉向那個臃腫物體身後帶著的巨大包裹。
「不值得冒險質問。」伊凡對戰隊隊員低語。「我們用泡沫淹他,他移動得這麼緩慢,就不會很困難,之後我們把他燒了,那就是對付改像型的準則。我們會迅速行動、毫不遲疑,因為他也有制能等級。不知道他有藏起什麼花招。可能會像他對殘存的當地人所做的那樣讓我們消失。」
「還有野生生物。」
「是啊,還有野生生物。開保險。」
林克緩緩轉身面對他們。面具的兩個漆黑洞口集中面對他們,他們便開火。
伊凡全身都在突擊步槍的反作用力下震動。那頭畜生則看起來並不在意血肉從被打出的彈孔噴濺出來,仍穩固大步前行。
肖和科爾迪隆打出燒夷彈。榴彈在衝擊林克與地面時爆炸,點燃了他。他持續朝他們搖擺走去,比他們後退的速度緩慢。
林克弄掉了那個袋子,用雙手抓住布袋,將其猛力擲向他們。那布袋散開,在布料上燒出的洞口滲出了火光。
一張網。
菈迪用一波泡沫將網子從空中打下來,使其半程落在他們和那畜生之間。她也噴上他雙腳,使其被鎖在地面上。
林克在火焰蔓延時四處拍打。被燒掉著衣服顯示出蒼白、瘤狀血肉和一張毫無雙耳、鼻子或眉毛的臉——那臉上只有凹處、像豬的耳朵,以及稍微像破口的嘴巴,橫跨了他下半張臉。
「再一發燒夷彈,其他所有人停止開槍!」
又一顆燒夷榴彈擊中目標,確保這頭怪物從頭到腳都覆上火焰。燃燒的肉與硫磺臭味充滿了空氣。
「各就各位!等火焰起效果!」他拿起無線電。「我們和那混蛋交火、定住他了!他正在被燃燒。請回答。」
「一號戰隊收到,請回答。」
「這裡是三號戰隊。辛苦了,請回答。」
那臃腫的肚腹在上半身的重量下裂開,扯過層層脂肪凹處的其中一層。半分解的屍體泥漿噴出他周圍。
「肖!再一發!」伊凡喊道。
肖將一發燒夷彈打入那道裂口,從體內點燃那個畜牲。
火焰花了幾分鐘才把整個東西都燒掉。他們一秒都沒放鬆。那是他們在訓練中第一件被刻入腦海的事情:身為普通的人類,他們肯定處於劣勢一方。也就表示不管他們可能有多少裝備,不管敵人有多弱,他們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被允許因輕視而給敵人優勢。
「穩住位置。」他警告道。他們等到其他人抵達。雨水啪噠啪噠打在公車站屋頂上,火焰細細爆裂、發出嘶聲,將一整團血肉化為皺垮的漆黑組織。
遠處的槍聲切過這道沈靜。
「什麼?」霍勒問。
伊凡對無線電說:「聽見槍聲了。回報呢,請回答。」
回應傳出來:「敵影!」
沒有「請回答」標示無線電訊號的終結,只有更多槍聲。
「出動!」伊凡命令戰隊。他在無線電上,吼道:「二號戰隊前往支援!請回答!」
一號戰隊將自己環繞在強抑泡沫的圓圈裡,用手電筒與槍口閃光間歇掃過周圍的陰影。
一號戰隊的兩個成員在骨矛沒入胸膛與脖子時倒在地上了。伊凡一眼瞥見了攻擊者——及腰高的人影,有著過大的腦袋。兩個人影都有像那個臃腫物體的嘴巴,還有著魚般的小牙齒,第三人則有著鳥喙。
被打中的不是林克。還有其他隻畜生。
另一道領悟也同樣重重衝擊他。
「他不是改像型!」伊凡吼道,按下無線電開關告知假面和三號戰隊。「馭制型假面!」
「長官!」尚恩吼著。
伊凡轉身。有更多爬物探出他們身後的窗戶和商店前方。它們有著各式各樣的體型、身影,從稍微超過膝蓋高的小人影到之前他們攻擊過的臃腫物,什麼都有。有公有母,也有高矮胖瘦和健壯型,有些近乎人形,或差不多像是異形。有二、三十種不同的生物。
不。他看到了那些眼睛在陰影中的反光,像是貓狗的眼睛的反光,就在建築室內和小巷的影子裡。那些數量超過二、三十隻。
「殺出退路!自由開火!」
他們退向其他戰隊。槍火掃滅敵人,一發榴彈的爆炸會殺死十多隻敵人,但敵人的行列似乎毫無止境,目標過於難以預測。有些生物行動遲緩,有些迅速。體積大的目標就連死去時也會吸收火力,同時其他生物則該死地矮小。它們群聚時發出噪音,也發出了尖叫、胡言亂語、咯咯傻笑與咕嚕聲。
他怎麼做到的?
一號戰隊放出強抑泡沫,無疑是要阻止那些迅速到避開大部分槍火的小型生物,但他們也將自己困在那個區域,現在則成了陣陣針刺下的獵物。
柯爾迪隆臉上也刺了一根針。他像玩偶的繩子被切斷似地摔倒。
PRT發放的標準戰鬥服是要承受槍火。這些針刺的衝擊比子彈強。
林克是一位能製作出這些東西的馭制型能力者——製作出真正活著的生物。
他瞥了眼一號戰隊,看到有一位成員,手臂掛在一位被當作肉盾的隊友身上,跪倒在地,另一隻手則單手拿著步槍。
「撤退!穿過店家!」
他的隊伍躲回展示破碎櫥窗的店面。陣陣槍火解決掉隱藏在店裡的生物——那是個指尖上有刀刃的無臉女,有像是蜘蛛腳的嬰兒三人組,五、六位及腰高的人們帶有畸形五官,也穿著牠們顯然從周圍搜刮來的、不相合的衣服。
尚恩和肖重新上膛時,他提供支援火力。他放倒其中一隻小型生物,瞥見其中一隻生物的神情。那是隻雌性,它的臉被狂怒扭曲得比之前更劇烈。
他們有感覺。他們有感情嗎?
他們可能是人的糟糕想法穿過他腦海。這是個心理計,讓他處於超能力的影響下,射倒平民⋯⋯
不對。他有接受心理和情感攻擊的訓練。他們全都有受訓。得抽象思考,考量到戰局困境的傷人處。就算他們的感知正在受攻擊,總是會有暗示和跡象的。事態吻合得太恰好了。
假使這是一場計謀,就足以完整、有效到他們必死無疑,他們不管做什麼事都不會有差了。
他的戰隊前往店家後門,在要走到下一條街道時他們開槍放倒一個在小巷裡高大生物。槍聲吸引更多生物從木製品底下爬出來,從窗戶和垃圾車之間和車輛底下朝他們衝撞。
「信號彈!」他吼著。
在信號彈衝上天空時,有一陣短暫哨音。就有如回應似的,其中一隻野獸在窗框上停落,朝他們噴出一團腐蝕黏性物體。
尚恩尖叫著倒下,他的戰鬥服被消化、酸性接觸他的血肉時,煙氣湧流出來。
他們沒辦法止步。伊凡毫不慢下奔跑地將一發子彈打穿尚恩的顱骨。霍勒射中窗戶裡的那東西。它激烈爆炸,團團酸沫撒過那片區域,穩定消蝕掉任何周遭建築。
伊凡重新上膛,過於意識到自己有多快丟棄彈匣。菈迪正在用泡沫掩護退路,但泡沫也會噴完的。
其中一台直升機飛近,噴下更多泡沫來協助他們。這裡沒有安全處,也沒地方能提供掩護。他們最能希望的是要找到能撤退的地點。城裡已無生靈,沒有需要被拯救的人了。
爆炸的聲響引來其他生物的注意。它們從附近的建築物湧出。聚集的步槍火力扯穿它們的隊列,但幾乎沒能堵住奔勢。
「隊長!」菈迪吼著。
他轉頭看到她全然沒事後,又看到她指的東西。其中一個物體——有粗厚雙腿而沒有雙臂的梨狀女人,正用動搖、繃緊的雙腳站立,同時也把一群生物噴上地面。它們又抓又咬地扯開那裹著它們的袋子,毫不浪費時間便開始爬行,蹣跚奔向他的戰隊。
霍勒在那個母體能再次從她雙腿間噴出更多噁心生物前,將她射倒。
事情都吻合了。現在,這情況如此迅速失去控制,就很合理了。林克如此徹底、絕對地攻佔這座城市。並不只是因為他是能創造出有自己的超能力的怪物的馭制型假面。他可以創造出能生育的怪物,使怪物誕生出更多怪物。
「信號彈!」
霍勒將另一發信號彈打入天空。
伊凡拿起無線電,費盡全力吼過槍響——甚至要壓過他自己的槍聲。「二號戰隊,立即需要撤退!我們剛放信號!假面在哪?」
「二號戰隊,一號和二號直升機都被擊毀了。你們的假面已經撤出戰場。」
「去他們的。」他將槍指上天空,打下那隻試圖網他們頭頂俯衝的,翅膀削瘦的野獸。「那,就給我們三號直升機!」
「三號直升機正在三號戰隊撤退至可降落地點時支援火力。你們得抵達他們的位置。他們在你們的北方。」
「你們都聽到了。出發!」
他們沒走出兩步,地面就震動起來。爪手刺出地面,抓住肖的腿,有如捻紙般捏碎他的腿。地底下某個東西要衝破地表時,地面緊繃、裂開。
肖抬頭看向他的隊伍成員,神情被隱藏在頭盔目鏡後方,接著他就將榴彈發射器槍口塞入水泥裂縫中。
他們已經開始奔跑,當爆炸聲標示著隊上又一位成員喪失性命時,他們正背對著他。
榴彈又清掉一群生物,然後他們趕緊穿過那個空隙。
就剩我們三人了。
沒有肖和柯爾迪隆他們的榴彈發射器,不可能處理大群體了。
「霍勒,需要彈藥!」
菈迪將一束泡沫打中最靠近的群體,將泡沫束瞄準向它們的頭部,好讓任何沒打中的噴沫都會逮到那些站在它們身後的個體。一隻生物向前倒下時,擴張的泡沫也能當作障壁逮到其他生物。
霍勒扯下自己的背包,遞出彈匣。伊凡拿到彈藥時就盡快上彈匣,只有在重新上膛、射倒最靠近的生物時,他才會停下腳步。
他在聽見一道聲響時轉過頭。
「⋯⋯吃!吃!」
「走!」
他們變回三人隊形,菈迪掩護左側和一部分後方,霍勒監看右側和剩下的後方,而伊凡領頭。那道聲響⋯⋯
笑聲。不像是那些生物的胡亂噪音,但也太像人類了。
他看到了那個犯人。是個男人,大腹便便又駝背。衣服有著近似他們最初戰鬥的畜生的拼湊風,是他在昏暗之中無法清楚辨認的明亮、對比色。各處條紋和格子都有著不協調的花樣。他戴了個布冠,布料面具遮住雙眼、形成永久媚眼微笑。
林克。
「林克!」他尖叫出言語。瞄準,開槍。
他擊中面具。那男人倒下,生物們突然轉到他身上,長聲尖叫。假使他對自己的準頭有任何懷疑的話,那個反應也驅散了他的懷疑。
之後他看到林克站了起來。
「你竟朝我開槍?」林克吼道。他的嗓音若有特質,是就因為那聲音如此細小、如此像人類而顯得更為可怖。「我創造生命!我是神,而這裡就是我的花園!」
伊凡能看到閃光浪濤在那男人雙手裡捲起,變出的胚胎袋中形成了某些陰影。袋水爆發,便有兩個掙扎的、兒童似的人影掉到地上,消失於驚擾的群眾裡。
菈迪盡可能壓制了敵人的進路,鋪下泡沫,但是敵人數量太多,它們不一致的體型體態也讓泡沫不可能覆蓋所有生物。假使她瞄準高處,小隻的就不會被打中。假使她瞄準低處,大隻的就會跳過其他生物、走在那些被黏住的生物上。
一根刺擊中他的肚腹。在他能反應前,又有另一根刺擊中他。針刺穿透裝甲、有如熱刀般捅入他肚子。他瞥到其中那個吐出針刺物體的混帳,在它能再次發射前就將其射倒。
他可以聽見直升機在靠近這裡,知道時機已經太晚了。
「圍圓!」他上氣不接下氣地吐出言詞。他幾乎無法呼吸,感到有股沈重壓上他的胸膛,他發出的每個字都比前一個字音更加稀薄。「繞住我們,累積高度。」
菈迪照做了,在他的戰隊殘員周圍鋪下圓圈。他現在,完全無法呼吸。其中一根針刺有擊中他的橫隔膜?
他正要昏去,比他預期的還要快,他看到那些畜牲爬上泡沫牆頂端,被卡住,其他生物則將牠們的身體當立足點向前爬,伸出手、留著口水、尖叫尖吼著。
沒差了。他毫不懷疑地,自己不論如何還是會死。
其中一位戰隊隊員倒在他上方,鮮血噴在他頭盔前方。
黑暗吞沒了他。
■
「菈迪」驚醒,感到機械以及管線的重量,使她無法移動。
「妳醒了。」一道不熟悉的嗓音呼喚。
她想說話,卻說不了。她喉嚨刺痛,舌頭如鉛沈重。
「我不想冒犯妳,但我真心驚訝妳有撐下來呢。」那男人說。她轉頭到一側,看到房間另一個角落。一位高大的男人就在那裡吊著食鹽水點滴。
「我是湯瑪斯.卡爾維特。」他自我介紹。「三號戰隊的。我們是唯一活著出來的地面部隊。」
唯一活著的⋯⋯她閉上雙眼。
「妳妹也在這裡。她在和醫生談妳的用藥預測。」
「用⋯⋯」她開口說,對說話造成的痛楚皺了眉頭:「用藥預測?」
「妳可能不想由我跟妳說吧。醫生會比我更溫柔措辭的。」
「告訴我。」
「深處組織損傷。妳腎臟沒了,就表示妳餘生都要洗腎度日。妳在牠們啃上妳的腿時也有些肌肉損傷。妳在PRT戰隊裡沒有未來的。」
她閉上雙眼。她差不多在一小時裡,損失了自己的戰隊、自己的生涯、自己的健康。是一個半小時嗎?那個任務時間有多長?二十分鐘?
「妳並不孤單。我也不會參與任何未來的任務了。」湯瑪斯評論道。
「林克呢?」
「妳是指林布哥。」
「哼?」
「那是他的自稱。他還活著,八成過得很不錯。我有在直升機把我們送出來時望出直升機窗戶,林布哥撤退,隱藏到某棟建築裡,而他的創造物也退回隱藏處了。我預期那男人會存活過好一陣子呢。」
「為什麼?」她氣喘出那個問題。
「就我能知道的,他有穿著他其中一個造物。讓他變得刀槍不入,也許也會防火。我們沒辦法轟炸那個區域。他有創造出,假使著火就能分裂的野獸。妳有看到那個東西嗎?」
她搖了搖頭。
「他可能還有針對其他行動方針的反制策略。妳有機會和首席主任談話,但我上次聽說,他們打算把整座城用牆壁圍住。只要那個混帳沒試圖更進一擴張——他們也說他不會那麼做——他們就會讓他當那座私人小鎮的神。我幾乎要嫉妒起他了。」
「他⋯⋯竟然可以活下去?」
「是啊。」湯瑪斯說,讓他的頭躺到枕頭上。「那就是有超能力的好處吧,妳能決定哪項規則適用在自己身上。」
她搖了搖頭。
他嘆口氣。「我以為自己也許會觸發了。也希望有觸發。我想自己是有潛力的。」
她在驚訝中瞥向他。
「什麼?」
「我⋯⋯我很高興自己沒有超能力。很高興我無法有超能力。」
「為何呢?」
「他們都是怪物。怪胎。瘋子。他們想表現出自己擁有比對手更強大的印象,就因此戰鬥,也在他們不夠強的時候逃跑。」她想起那一夥和他們同行的假面戰隊。「他們拋棄了我們其他人。」
湯瑪斯暗自笑著,聽起來很卑鄙。他正嘲弄著她。
「幹嘛?」
「我建議妳改變妳的態度。」他說。
「為什麼?」
「這很諷刺呢。在醫生和首席主任在和妳妹妹談話時,首席主任向她保證說,妳仍會在PRT裡有個位置。其中一部分八成是要讓妳保持安靜吧,有個輕鬆的辦公室職位和肥美的薪資,補償他們將妳送進必死任務、殺害妳的隊友的事實。」
「辦公室職位?」
「會是主任吧。妳會管理當地隊伍、處理PR,說服其他所有人說,他們不是怪胎、怪物、瘋子和霸凌。我建議妳假裝一下,假裝妳真心如此相信。妳可能會開始相信自己的謊言。」
「那你呢?」
「喔,我是有說自己未來也不會在隊上吧。妳要知道,那不是因為任何傷口。我會面對牢刑。我的隊長和我是唯一活下來的人。」湯瑪斯將手指交纏在,放到他肚子上,看起來十分冷靜。「他先抓到繩梯,但他爬得不夠快。我就朝他開槍了。」
她的臉在噁心情感中扭曲。
「妳在我的情況裡也會做出同一件事的。」
「絕對不會。」
「哎,也沒差了。我一生的幾年時間就這樣飛了。我不認為自己會在那裡待太久。那確實是情有可原的情況,PRT也不會想要我跟任何人說起曾發生的事呢。」
她閉起雙眼,想讓雙耳遮蔽住他平滑嗓音閒聊說出的,她不在意的事情。
怪物,怪胎,瘋子和霸凌⋯⋯這些標籤不僅屬於假面。
就像全世界都發瘋了,而我是唯一一個有理智的人。
#皮皮
NEXT-> 君主 1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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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是普通青少年小說不會演的普通人的故事。感覺很接近SCP或40K世界裡的普通軍人。】
【野豬桑另一個世界觀的魔契宇宙裡,不是沒有普通人,比如魔巫獵人和可能比術法師更危險的Aware——原本是普通人,卻被強擠入魔法世界,之後沾染上各式各樣的魔法性質的人。這些「普通人」往往都比術法師更耀眼,也更短命,相對來說也有許多術法師一生根本沒經歷過多少次戰鬥。】
【野豬桑常常這麼做:在他作品裡的人愈努力、愈花俏而愈能引人注意的角色,都會有更強大的能力,但不一定會有很多戲份。】
【我越聽《沙丘》系列的簡介就愈覺得⋯⋯是啊,這個故事真的是在玩史詩規模;是啊,這些人的情感錯綜複雜,是很有趣⋯⋯但要說作者所說的「重點」,或《沙丘》世界觀想玩轉、傳達的主題,第一本書就夠了吧?】
【他需要寫成兩本書——或完整的六本——就說明了,他需要一而再、再而三出書。才能理解自己的思考內容、空架與限制,使我不禁想著⋯⋯如果這給純文學作家寫,或許,一本就能撐兩本,兩本就能撐六本了吧?是啊,這作者他確實不會寫作。】
【但老實說,這樣也沒關係吧?畢竟,類型就是小眾、小社群自爽的產物。】
【我絕對認為,《基地》電視劇比原著小說要好太多——就算他們的劇本爛到,說不定我都能寫出更好的版本呢。《基地》電視劇是以「世界觀」說故事的較好模板。當然,我覺得布蘭登.山德森等人的作品也算是這樣的作品,但他的作品實在太長了,推薦起來會讓人感到很不好意思。】
【《沙丘》的有趣程度,我認為,比不上芬蘭史詩的《卡勒瓦拉Kalevala》的前言,更別說史詩的本體了。而且,這本書是完全免費喔,想自己印的話可參考此處:https://en.wikisource.org/wiki/The_Kalevala】
【沙丘系列寫得不好,實在很可惜。但這就像《紅樓夢》從未正式完結一樣吧——這些缺憾都不會改變他們成為「好作品」的事實。只不過,小說跟詩歌體的高品質作品擺在一起,就會難以在文字技術與密度上取勝。】
【我知道很多人從美學或修飾、形式等等事物中,取得安慰或他們自己想要的情感,但在論述上,這麼做可沒法使我理解任何「形式」以外的東西喔?】
【比如說,將男女性別分開,說其中一個性別受到壓迫⋯⋯但人類這個物種本身就是在承受痛苦的前提下進化而形成的啊?倒不如說地球上的生物皆「受到壓迫」,那麼,這種論述和「非洲的一小時有六十分鐘」一樣同義反覆嗎?】
【這種論述,有什麼形式之外的意義?若要將它視為政治宣傳,《1984》等經典作品都做得更好,為何我得放棄高品質免費饗宴,去吃難吃、難啃又沒有營養的土?】
【我最近發現,在台灣依照我現在的條件,好像就能一天做翻譯工作六小時,賺一千元——這種價位在其他人看來,恐怕便宜到掉渣⋯⋯但算起來,我全月無休的話,就能賺入三萬了喔?這樣,不是很划算嗎?】
【假使只要工作六小時,或甚至在家工作,效率超高的話,我一天就有十小時以上的時間能做自己的計劃,不論是翻譯或創作或裝訂或書法都行!這樣,根本是爽到掉渣吧?】
【更不用說,我對自己增加工作效率的能力相當有自信,感覺我絕對能將工時縮減到一天四小時喔?】
【而且因為是領基本薪資,便不會有任何管理責任,就不需要擔心契約業務外的事了!是啊,領基本薪資基本上只能住家裡,這一點不盡如我意,可是,若我能花八小時以上的時間練筆,這樣工作三年,我基本上就免費賺到一萬小時的大師練成時間了喔?還要加上,我會有時間練習做書、練歌德體,省下出版的各種開銷。】
【當然,我不認為這種活能幹一輩子,我也不確定自己到底能做起十萬譯書和網路連載,但至少,對未來的煩惱已經可以說是沒多少意義可言了呢。】
【我最近也在煩惱自己要花多少錢請人幫我做書本封面,但最近我迷上的歌德體書法,看到許多阿拉伯書法變化型、塗鴉歌德體變化型,就覺得,嗯,或許我在自己用不了腦子的時候,就能來練練字、順便省點成本開銷。】
【這樣算下來,我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真可能過上「無責任的社會底層文字探索技術員」生活⋯⋯我幾乎要感動地痛哭流地,舉手V字讚美我神了。】
【而我現在所需要做的就只有:盡可能在我畢業前建立我自己的領域。】
【最近我才發現,托爾金很喜歡參考的北歐文學經典《詩體艾達》的英文譯者與研究者,有開YT台XD】
【然後我在免費資源裡也有提起他的YT呢。難怪,我就想,為什麼《詩體艾達》聲優的雄渾典雅聲線,為何會這麼耳熟。】
【之前我講過的芬蘭《卡勒瓦拉(英雄國)》,就沒有這樣幸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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