遷徙 17.3
「喂!」克勞斯對士兵們尖叫。「我們需要醫療照護!」
沒人回應。
「他們聽不到你的。」潔熙說。「距離太遠了。」
「混帳啊!」他吼著。他邊走向前邊怒號:「為什麼啊!?」
大聲公響亮刺耳:「遠離柵欄!」
那個指揮的男人肯定有下達命令,因為在場的每把槍都指向了他們。克勞斯和他的朋友,一同從柵欄邊撤退到自己能保住性命的距離。
「混帳。」克勞斯低語。
遠處傳來隆隆聲響。希魔翮飛昇到距離天際線一哩之上,十多棟被連根拔起的大樓正慵懶地環繞著她。一塊塊水泥脫落了那些殘壞的建築,環繞在她身邊,形成了護盾。
或形成了武器。她每隻翅膀都向前彎,那些圍繞她的小塊水泥便飛向前,同時擊中了克勞斯與他朋友們無法看到的上百位目標。賽陽射出一道光束,她便將其中一個公寓綜合設施擺到自己與賽陽之間。那舉動的目的似乎比較像是要擋住賽陽的視野,讓她能躲開,而非要格擋光束。
「掩護!」科弟吼著。
光束的角度會讓他們位於建築殘骸墜落、蹂躪之處——剩餘的建築殘塊正朝他們飛來。他們毫無條理地吼叫尖叫,躲在最近的建築角落邊。
大塊水泥、地面與金屬都重擊墜落,打碎了磚頭,並在白雪覆蓋的路面鏤刻下刮痕。
「喔老天。」瑪麗莎說著時,正癱軟坐在一棟房子接會走廊的牴觸:「喔老天。」
「諾埃爾怎麼樣了。」克勞斯問。
「很蒼白。」潔熙回答。「妳醒了,沒醒嗎?」
沒有應聲。
「她還有呼吸?」
「是啊。」潔熙說,脫下了一隻手套、伸出了手。
克勞斯閉上雙眼。他們目前還沒辦法幫上諾埃爾。他瞥了眼自己的朋友,估量著他們的狀態如何。他們看起來十分受驚嚇,潔熙是他們之中最被嚇壞的人。但她也是最理解現在的情勢的人。她有讀過介紹假面的網站與雜誌,也最理解希魔翮會如何行動。瑪麗莎看起來正在沉思,無疑正哀悼著她摯友的殘暴死亡。路克的臉部肌肉很緊繃,看起來他壓抑的痛楚比外表還要多,科弟看起來則是很憤怒。
不是說科弟這樣的感受很錯謬。原本應支持他們的人們,卻將他們逼入飛過半座城的水泥塊的襲擊下。或說,在更日常的層級上,那些人用槍枝要脅了他們,逼他們退回這座城的限制區。
「路克?你的腳還好嗎?」
「沒那麼痛。我認為傷口滿淺的。」路克說,彎下腰碰了下褲管。他的褲管已經滿是紅棕色的血,也被凍結到像卡紙版一般僵硬。
「那個傷口看起來不淺啊。」
「我比較擔心諾埃爾。」路克說。「我們應該進室內,試著讓她暖起來,看看有沒有我們能幫上她的事。假使我們能找到物資來幫我的腿綁個繃帶也不錯。」
「那,我們走吧。這地方行嗎?」克勞斯看向他們靠著的那棟房子。
「這比我希望的,還要更靠近那些拿槍的傢伙啊。」路克說。
「是啊,但若有人找我們麻煩的話,他們也許會來幫我們。」克勞斯指出。
「我懷疑他們不會那樣做的。」潔熙說。
他轉向她,但她噘起嘴唇的方式讓他知道,她沒想要詳細說明的。
他們繞著這棟房子,直到他們找到了一扇門。他們按了門鈴、零散敲了門,都沒人從室內應聲。在潔熙被放下來之後,科弟與奧利維輪流踢著那扇門,效果幾乎其微。他們迅速放棄了那個點子。這跟電影裡演得很不一樣呢。
他們得要科弟用郵筒柱子敲碎地下室的窗戶,然後爬進屋子裡。等到他來前門、從室內解開門鎖,就得要等一陣子。
「希望裡面沒有人。」奧利維低語。低泣,或許比較適合用來描述他的聲音。
克勞斯通常都不會討厭奧利維,但那傢伙也不怎麼討人喜歡。他們在學校裡創辦開始自己的遊戲社團時,他就有加入他們,他也曾經是諾埃爾的其中一位朋友——他們似乎在幼稚園時是朋友。現在他跟克勞斯一同修了好幾門課,然而就算有這些關係,他仍只是隊伍的替補成員。克勞斯願意承認自己跟奧利維,也曾是替補朋友。奧利維當時很矮,有點肥肉,髮型非常令人感到遺憾,也沒有個性可言,幾乎不會以自己的意志參與活動。
瑪麗莎也是,曾照著她母親的所有要求而行動:爭取在芭蕾中取得第一名,在小提琴比賽得第一名,在舞蹈中得第一名,在巡迴盛裝遊行中、成績還有無數其他事情上取得第一名。瑪麗莎在每一件事上,不是被壓力擊垮,就是明顯無法擠入最優秀的行列。她媽會有好幾週都放棄不了,之後就會推動下一個目標。瑪麗莎只有在十一年級開學時,才總算阻止她,自己去追求某個她媽不會理解、也不會強迫她的東西——遊戲社團。求勝的慾望有留在她身上,而她最後,依然是那個瑪麗莎。
奧利維他媽也有屬於她自己的難搞個性,但他會在霸道壓力下軟掉,他會崩潰、毫無成長。他跟瑪麗莎相反,他的身分全被磨掉了。
「我很怕啊。」
給我硬起來啊。「我們都很他媽的害怕啊。」克勞斯說。
「你看他們。」奧利維看著柵欄外邊,那士兵們站著的停車場。「科弟打破玻璃時,他們很緊繃,像是他們以為我們會對他們造成威脅啊。」
克勞斯瞥向潔熙,看到她正盯著地板。「也許我們是很危險。潔熙?妳看起來比較能理解我們身上正發生的事情?」
「你從來都沒有追過這種東西?你真的不知道嗎?」
「希魔翮到底是什麼?她可以做出什麼事?為什麼我們被隔離了,還有為什麼宏偉人的隊伍殺掉了他?」
她避開自己的眼神。「我們先等科弟跟我們會合,我就不用解釋兩次了。」
「鬼才會等科弟。」克勞斯說。
「克勞斯!」路克警告他道。
「這超他媽的重要啊!她是因為這件事很糟糕才在這拖延時間,但我們需要知道情況是不是有那麼糟糕。」
「我們會等科弟來。」瑪麗莎說。路克點頭同意。
克勞斯沉下臉。
在他們聽到大門另一邊發出噹啷聲響前,過了一分鐘,之後那扇門才被打開。
「這裡沒有人。」科弟說。「地下室亂到我得爬過所有東西才能上樓來。」
克勞斯第一個進入室內。這是某個人的房子,但也很雜亂。好幾疊雜誌堆滿了客廳裡的所有空間,幾袋塑膠袋被綁緊、放到走廊桌底下,剩餘的空間則放了畫像、泥雕、花瓶,還有鳥雕像。
他們是在哪啊?他納悶著。他以為在他跟他朋友們爬下那棟傾倒的公寓大樓時,任何還沒撤離的人都躲在家裡。這裡的居民是已經被清出去了嗎?
他找到一個沙發就坐了下來,將諾埃爾輕放到沙發椅上。他摩擦著她的襯衫拉扯他雙肩的位置,同時瑪麗莎跟奧利維著手將坐下的諾埃爾擺成趴姿。
「擺成側躺。」瑪麗莎說。「她嘴巴裡有血,我們不會想讓她噎著。」
奧利維點頭,克勞斯也找到空間、幫忙把諾埃爾搬到那裡。一等她就定位,他自己就坐上了橡木茶几,雙手手肘放到雙膝上,面對著諾埃爾。
她蒼白到面色不再粉白,而是近乎慘藍,她雙眼周圍也有著紫棕色的瘀青。她鼻翼與嘴巴旁的血也濃厚到凝結了。她一些血漬沾上了大衣跟襯衫。
「她還有在呼吸嗎?」他問。
「有啊。」瑪麗莎說。她碰觸了諾埃爾的喉嚨,諾埃爾便動了身子,想拉開來。「噓。沒關係的。只是得確認妳的脈搏。妳心跳很弱。」
看到她變成這樣,而我又沒辦法幫助她。我真的受不了了。克勞斯轉身面對潔熙,她正被科弟放到一張扶手椅上。「妳得解釋一下。」
「我不知道我該不該解釋。」
「我們必須理解現在的情形、要小心哪些事情。還有我們腦子裡的尖叫⋯⋯」
「別提醒我啊。」科弟說。「去我的,我快要抓狂了。」
「那就是我要問的事啊。」克勞斯盯著潔熙,說。「我們會抓狂嗎?」
「不會⋯⋯這不會持續到永久的。」潔熙說。
「喔天啊。」瑪麗莎說。
「那個地方⋯⋯叫什麼名字去了?洛桑市?在瑞士的城市。她就出現了,沒有人想跟她戰鬥,他們很好奇,所以有人去研究她,試著跟她溝通。一大堆人過去了。之後她⋯⋯唱了歌?開始尖叫?就是這個東西。然後就是混沌,大家都不知道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所以他們也沒辦法疏散。道路雍塞。之後人們就開始抓狂。人們情緒緊張、自制力減弱,以前的創傷都浮現回來。有很多被激發出來的情感是恐懼。大家在害怕時,也能做出蠻蠢、蠻危險的事情。」
奧利維將雙手放到頭兩側,他的手指揉亂了頭髮,雙眼瞪大。「她在亂搞我們的腦袋?」
除了恐懼外,我們就沒有其他必須害怕的事情了,只不過事實卻是如此,按照字面描述地發生啊,克勞斯想著。他大聲地,問道:「尖叫會消失嗎?」
「我們的理智暫時被破壞的話,是可能很糟糕。」瑪麗莎說,語音細微。
「是啊。」潔熙說。「但那只是暫時的。」
「那他們為什麼要害怕呢?他們認為有超能力的人抓狂的話,會造成過於巨大的威脅?領著那個軍隊的人是要防止我們變成瘋狂、恐慌的暴民?」克勞斯問。
「⋯⋯是啊。」潔熙回答。
克勞斯沒有忽略她開口前的停頓。那只有一瞬間,但她還是有停頓。
「所以在最糟糕的情況裡,我們需要將我們造成的損傷最小化。」路克說。他坐在潔熙身旁的扶手椅上,捲起他的牛仔褲冰凍褲管。
克勞斯仔細觀察著潔熙,看著她是如何死盯著地板。那個靜止——她有些話沒說出口。她是在暫時性上說謊嗎?
「我會去看看我能不能搜索出任何東西能包紮你的腿。」瑪麗莎說。
「謝啦。」路克說。
「奧利維。」克勞斯說。「去找些毯子?找些亞麻布或紙板。找些我們能用來讓諾埃爾暖起來的東西。也許,也能讓路克更暖活一些。」
「假如不麻煩的話,也幫我找點布。」潔熙說。「我的腳的血液循環很不好,而我的腳變冷的話,情況就可能變得很糟糕。」
「好的。」奧利維說,趕緊從命。
潔熙補充:「克勞斯,你要做什麼?」
「我會看著諾埃爾。」他說,嗓音堅定。
她皺了眉。「你可以給我們拿些水來嗎?也許,果汁也行?諾埃爾跟路克都有損失血液,他們會需要避免脫水。」
「可是諾埃爾⋯⋯」
「我同時也會看著諾埃爾。我現在沒辦法做其他事情。別擔心。假使有事情發生的話你也會聽見我們的聲音。」
「是呢。」克勞斯不情願地同意了。他站了起身,去找了廚房在哪裡。
他找出一箱柳橙汁、一個塑膠瓶的蔓越莓,還有玻璃杯。他得要找個大水壺來裝水,便拆開了厚紙板。
他在抵達廚房深處角落時,停了下來。那裡傳來一陣連續敲打的噪音。那音量對家主來說太小了。
不。這棟房子的後門通向後方天臺,那裡有一張餐廳桌,每扇窗戶的沈重綠色窗簾都被拉上了。在桌上,有一隻養了小鳥的籠子。那風頭鸚鵡之類的鳥類。那隻鳥正站在鳥籠家的地板上,緩緩、穩固而毫無變化地,將頭撞抬上鳥籠金屬通口。鮮血與血鳥腳印,混入了鳥屎,噴灑在鳥籠底的報紙上。
她也在影響著動物。這就是我們的下場嗎?這景象很讓人氣餒,使他想像到自己很可能會做出同樣的事,或遵守著這種行動的本質。遵從著那毫無變化、毫無心志可言的自我傷害。被強制重複著自殺動作,在最靠近他的堅固平面上,將自己的腦袋敲成爛漿⋯⋯而那樣還算是幸運了。他是靈長類的人類,而假使那個他媽的鳥女人決定逼他到那種程度,他就可以做出更多天殺的爛事啊。他對其他人,也能做出那種糟糕、醜惡的事情。
他看向別處,找尋著能當作臨時水壺的容器,他雙眼看到了某個東西。
他將雙眼轉回到鳥籠上。他之前,是很害怕,也對諾埃爾的健康感到真誠的恐懼。但這是全然不同的事物。他體驗到的不是恐懼,而是絕望。他退開來,努力思考著。有太多事情都不合理,但這可能會威脅讓他看清自己不想看清的每一件事。
他找出一把刀子,回到那個鳥籠,將那隻鳥一把抓住。牠在被他握住、直接扭斷牠頭的時候,牠根本沒掙扎。
這只是一隻蠢鳥,但牠不應該這樣受苦的。
也許,他可以期望自己有同樣的結局。
不能讓其他人看到這東西然後被嚇壞。他把鳥籠的內容物丟入最靠近他的垃圾桶。他找到廚房抽屜裡的刀鞘跟磨刀器,將刀子藏起來、塞進褲子的後方口袋,用夾克半遮著。
假使有其他怪物出現的話,最好還是要有點武裝。
任何人都可能會來廚房找他。他就抓起一個花瓶,便在水槽裡洗過。他試著不要對自己看到的景象思考過頭,但他也沒辦法將思緒打斷到,能使他脫逃腦袋裡那股穩定、連續不斷的尖叫聲。尖叫聲的音符,現在多到它幾乎聽起來像歌聲。那音調聽起來,稍微比女高音還要高一點,音符也被拉長到,恰好足以使他習慣尖叫聲。之後音符就會變化,衝撞他的思緒,從不形成一道旋律。就像是,這道尖叫聲是設計要把他搞到惱火。
他洗完了花瓶,搓洗的力道稍微超過必要。他在微波爐與櫥櫃間,扯出一個托盤。他將托盤放到流理台上,他用托盤端著所有玻璃杯跟飲料;他幾乎欣賞著那噹啷聲響,讓自己不再注意他腦袋裡的尖叫。
等到他端出托盤時,瑪麗莎已經回到客廳,正跟科弟合力消毒路克的傷口。諾埃爾沒有移動,奧利維仍在別處忙著。潔熙便自己待著,一邊看著諾埃爾,一邊在看著其他人的情況。
克勞斯將飲料放到沙發末側。「潔熙?妳要水還是果汁?」
「水。」
他倒了杯水,遞給她。他在潔熙端起杯子時,沒有放開手。
「克勞斯?」她的雙眉緊皺。
他靠近她,嗓音很安靜:「請妳告訴我,我正在發瘋。」
「你是在說什麼?」
他嘶聲說:「希魔翮的這件事,這種歌聲,那在這裡根本算不上一半的問題,對吧?我們比那還要更慘。」
他注意到她避開了眼神。
「妳知道的,不是嗎?妳也,已經搞懂了?妳表現得像是已經搞懂了。」
「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在我到廚房的時候。」
「那件事的優先度不高。我們需要先照顧大家,然後⋯⋯」
他把玻璃杯抓得更緊,稍稍扯動杯子,確保她在注意著他。「不。別逃避問題。妳他媽的對這整件鳥事都太安靜了。就是這個,妳用我們腦袋裡的歌聲的事情,隱瞞了其他關於希魔翮的事。」
「說出來也不會有幫助的啊。」潔熙說。「他們會恐慌,我們需要集中注意力照顧諾埃爾跟路克。」
「我們該死的超級需要知道我們在面對的事情啊。」他嘶聲說,也許比之前還要大聲了一點。
「克勞斯?」路克問。「潔熙,妳沒事吧?」
「我們只是在說話。」潔熙說道,看向克勞斯。
他放開了玻璃杯,讓她端著杯子,然後直起身。
「假如希魔翮有在搞亂我們的情緒,我們就需要保持冷靜。」路克說,審視著他們:「保持冷靜,彼此合作。不准說悄悄話,不然你們會讓我們其他人起疑心。」
「是啊。」潔熙說,看向了克勞斯:「那是很合理。我們應該要注意自己說的話,以免我們讓其他人不必要地心煩意亂。」
克勞斯長瞪著她。「好吧。」
「剛怎麼了?」路克問。「你們倆表現得很奇怪。」
「沒什麼。」潔熙說。「現在不重要了。路克,你的腿怎麼樣了?」
「傷口比我們以為的還要深。」瑪麗莎說。「我們⋯⋯」
槍火的爆裂聲打斷了她的解釋。最初的槍響之後是一長串、平穩的槍聲。某些在室外的東西被打破了,房子裡所有能動的人,都啪到地上找掩護。
「他們在朝我們開槍!」奧利維從樓梯上吼著。
「下樓來!」其中一個女孩催促他。
奧利維趕緊爬下樓梯,之後趴在房子的前方走廊上,雙手遮住頭。
槍火停了下來。
「這是搞他媽的三小啊?」路克問。他依然坐在椅子上,沒有移動。「他們幹嘛開槍啊?」
「不是針對我們。」瑪麗莎說,她小心翼翼地爬到窗邊,望出客廳外側。「有麻煩了。」
克勞斯爬起來。極薄到透明的窗簾,顯示出了柵欄旁的人影。薄紗窗簾遮住了細節,但克勞認出了那東西前額上的短角——牠是隻怪物。
「我們在這裡並不安全。」路克說。
「我們在哪都不安全。」瑪麗莎說。
克勞斯看著房間對側的諾埃爾。她間間斷斷地扭動著身子、低語某些東西之後,又陷入昏迷,但她在槍響下仍然沒有反應,這件事是很讓人擔憂。
「喂,諾埃爾。」他說。他將她的頭髮撥開她臉頰。諾埃爾比之前更蒼白了,她雙眼周圍的瘀青也更惡化。就過去幾分鐘裡,她的情況一直在惡化,毫無好轉。「給我應個聲?任何東西都好?」
沒麼回應都沒有。我真希望我知道該怎麼做急救,做些能有幫助的事。
兩聲槍響在遠處響起。還有一聲低沈、微弱的隆隆聲,是賽陽或希魔翮所發出的一連串攻擊。建築墜落震響大地。
他毫不移開眼神,說:「瑪麗莎。」
「什麼?」
「我需要妳給諾埃爾全身檢查。我⋯⋯我不認為她會想要我來檢查,或讓我看見她的私處。她總是對這種事情很敏感。」
就連擁抱,就連親吻,或牽手,都是她不情願地施捨他的東西。她不會想要他粗暴對待她、處理她的傷口的。
他起身讓瑪麗莎有空間可以靠近來,便往後退。瑪麗莎開始解開諾埃爾的夾克。
「妳要我把潔熙拉更近,讓她能幫上忙嗎?」他問。
「不。」瑪麗莎說。「我可以處理的。我要找什麼傷?」
「她不該這麼蒼白的,她也沒流很多血,只有鼻子跟嘴巴周圍有血。就找找傷口?我擔心她是在靴子下或在夾克底下之類的地方流血。我也不知道啊。」
「我會找看看的。」
奧利維回到樓上,帶著滿手的東西下樓。克勞斯抓來了其中一件布料,扔給路克:「保護住頭部。」
「你有點極端了。」路克說。
「戴上吧。」
「我不是說我不會戴。我只是在說你的情緒有點太過劇烈了。」
克勞斯張開雙手。「我不知道該怎麼幫上她。我⋯⋯我所知的就是她很在意那些東西。別的姑且不論,我是想尊重那一點的。」
「她是很矜持呢。」奧利維提到。
克勞斯惱怒地抽了臉。他想朝奧利維戳出手指,正面咆哮說,你才不懂她。
他閉上嘴、不做出反應,提醒自己說他正被腦袋裡持續不斷的尖叫——心智上接連不斷的壓力——所影響。假使他讓自己繼續下沉,他知道自己有多輕易會扯爛奧利維,說出他對奧利維這種被動、屈從又肏他媽這麼愛抱怨的性格的所有挫敗感。這傢伙也,絕對不會反擊的。
諾埃爾並不矜持。她是有受過傷,克勞斯想著。他瞥了眼瑪麗莎,他沒說任何話。
「那麼,你們其他人要去其他房間嗎?」瑪麗莎問。
「是啊。」克勞斯說。
他、科弟跟奧利維撤退到廚房,而路克靠上扶手椅椅背,將腿抬高,把折起的床單放到他臉上。
「她可能會死。」科弟一等他們走入廚房,就說了。
克勞斯緊繃起來。
「就是說說。我們爬出公寓的時候就已經很糟糕了,但還在惡化。」
「我們會幫她的。」
科弟點了頭。
一分鐘過去了,奧利維將注意力轉去搜索紙箱、找著食物。他找到水果口味的麥片,便把一些麥片倒入自己手中。克勞斯自己也拿了一點,咀嚼著。
科弟在他別開眼神時,瞇起雙眼。「克勞斯,我並不喜歡你。」
「現在不盡然是抱持舊恨的時機呢。」
「我知道。我知道那件事的。我只是說,我認為你是個混帳。我認為你若是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或是為了幫助諾埃爾,就會暗搞我們其他人。但我們現在沒空起內鬨。不論我對你的看法是什麼,我們都不能彼此對立。」
「那從來都不成問題。」克勞斯聳肩。他聽到瑪麗莎、潔熙跟路克正低聲交談。他走近門邊聆聽,避開了眼神。他沒辦法辨認字詞。他也在腦袋裡的尖叫聲下,無法真的聽見他們的談話聲,而尖叫聲也幾乎淹沒了薄弱、含糊不清的言語。
科弟低聲說了些東西。「你為什麼要這樣說?」
「說什麼?」
「直接把我放下,表現得像是我不值得你關注。」
「我沒在那麼做。我是在說我不會著重於我們之前彼此對立的事。」
「你講得好像你根本不在意我曾經是你的對手。」
你把我視為敵人,但我沒真的認為你是敵手啊。
克勞斯聳了肩。
「你不在意自己會受惠於我的努力,但你又鄙視我,對我居高臨下。我對你來說無足輕重。」
「我以為我們不會彼此對立呢。」克勞斯轉身說。
「我們沒有對立啊。我只是在說你真的很難讓別人將你視為盟友。」
克勞斯搖了搖頭。「好吧。隨便。換個話題,地下室裡有哪些東西?」
「任何東西、所有東西都有。」
「我們等著潔熙跟瑪麗莎弄完的同一時間,我要去看看地下室。」
「我也要一起去。我們不應該自己獨處。」科弟說。
他們走下樓,奧利維也跟來了。
一疊疊雜誌,一堆堆特百惠塑膠容器,一片片掃到一起的木頭,一包包衣服⋯⋯任何東西、所有東西都有。
克勞斯開始翻過這些雜物。他把所有衣服都丟進角落、開出一條通道。
「是我先約她出來的。」科弟說。
「嗯哼。」
「但她說她沒興趣時,我接受現狀了。我離開她。一直做她的朋友。你沒這麼做。你滑了進來,逼她交往。」
「我只不過是讓她知道,我還是對她很有興趣,同時也尊重了她訂下的界線。假使你不相信我,就去問她吧。」
「假使她不好轉的話,我就可能不會有機會問了。」
克勞斯縮了下。「我們先不談那個話題吧。」
「為什麼?你一直這樣,避開不談那件事。是因為你知道我是正確的?」
「是因為我們都知道,我們腦袋裡的尖叫聲正在將我們推到極限。假使我們不夠小心的話,任何爭論都可能變得很糟糕,而且我也沒忘記你之前很想揍我。有什麼能阻止你拿起武器,又跑來攻擊我?」
「去你的。我還是有自制力啊。」
「假使自制力就夠的話,我不認為希魔翮會讓潔熙怕成這樣,我也不認為他們只會因為腦袋裡有這股永不停止的幹他娘尖叫,就炸死那些超能英雄。我們現在,是應該討論這個鳥事——討論我們正處於的危險之中。」
「嗯。」科弟咕噥著。「我們要找什麼?」
「武器。」
「什麼?」
克勞斯跨過了垃圾袋。他找到了工具台,從牆上抓起一把短柄小斧。他抓著斧頭,將握把遞給科弟。
「你瘋了?」科弟對斧頭連碰都沒碰。
「假如我們會撞見另一隻怪物,就會需要自保。」
「你剛不是才說我們的精神狀態很危險?我們對彼此造成的危險比怪物還要多。然後你想要帶著武器走動,讓我們在有人抓狂時殺掉彼此?」
「我想帶著武器,好讓我們都很安全。假使你不拿的話,那就給奧利維⋯⋯」他將斧柄遞給奧利維。
他頓了下。「奧利維?」
奧利維看起來很是困擾,雙眼瞪大,盯著牆壁。克勞斯得重複確認那裡什麼都沒有。「奧利維!」
奧利維跳了起來。當他看向克勞斯時,他的雙眼閃亮著淚水。
「你沒事?」科弟問。
「我⋯⋯沒有事。」奧利維說。他沒解釋他在想的事情。
克勞斯將小斧遞給他的朋友:「假使我給你這個東西,讓你保護自己,你不會自殘的,對吧?」
奧利維的反應就像被甩了一巴掌。「不會啊!」
「那就拿走啊。」
奧利維接下斧頭,在一隻手裡秤著那把武器的重量。
克勞斯找到一把靠電池運作的釘槍,確認了槍裡的釘子數量。他把槍口的保險往後拉,試驗性地將釘子射入一個黑色的塑膠袋。
「這麼做是錯的。」科弟說。「遠距離武器?我們若把這東西帶上樓,一個半小時裡我們就會謀殺、屠宰彼此吧。」
「假使我們會發瘋到足以殺害彼此。」克勞斯說。「我們不論如何,都會找出方法殺人的。我比較擔心我們該如何活過接下來的一個半小時。還要讓諾埃爾活過接下來的半小時。」
科弟皺了眉。
「不管怎麼說,這把釘槍都毫無用處。它不會對那些我們撞見的那些怪物有任何效果。」克勞斯喔。他將釘槍放回工作桌,並抓起有尖嘴鋤的鐵橇。
「給我那個。」科弟說。
「你要記得你剛說過的話。我們沒要彼此對立。假使必要的話,告訴你自己說用你的拳頭揍我的臉會更大快人心。」
「我們不是敵人。」科弟說。「而且我也有夠多自制力。我比較擔心你會做的事情。」
克勞斯碰觸了牆上掛著的小電鋸,看到科弟跟奧利維在警戒時僵直了身體,就決定不拿電鋸。他轉而走到角落,那裡的輸水水管跟窗簾架子,堆靠在牆上。
他將一根窗簾桿扯下來。桿子兩端有著百合花飾,那顯然是由鑄鐵製成——或是狀似鑄鐵的不鏽鋼。桿子細得,可能在一擊後被打彎,但那也足以用來當作鐵矛了。
克勞斯另一隻手抓著榔頭,說:「讓我們看看他們在做什麼吧。」
科弟看了那根鐵橇,皺著眉,但他沒有抗議地跟了上去。
「情況很糟糕。」潔熙說著時,克勞斯敲了敲門、走入客廳。
「有多糟糕?」
瑪麗莎脫下了諾埃爾的夾克,她拉起諾埃爾的襯衫跟汗衫,讓他們看到她的肚子。諾埃爾的肚子瘀青成紫黑色,右側腫脹到糟糕的狀態,幾乎是她腹腔的另一側的兩倍地腫大。
「那是什麼?」
「我不知道。但那東西很僵硬、堅硬。她可能有內出血。或是疝氣。她體內,有某些東西被扯開來,也變了位置。」
克勞斯點頭。他感覺自己的血液冰冷,但他並不驚訝。那只是確認了他已經懷疑的事情。
「我們要做什麼?」
「我會去找個醫生。」克勞斯說。
「什麼?」科弟問:「你瘋了嗎?」
「我知道那很危險⋯⋯」
「廢話。」科弟說。
「但假使我們有機會幫助諾埃爾,我就願意拿我的性命冒險。」
「假使你是因為我在廚房說的話,才在扮演英勇的男朋友⋯⋯」
他想將常理一巴掌打入科弟的腦袋。他決定拉高聲音:「你他媽的閉嘴!」
科弟閉上了嘴。
「我們沒有很多時間。我是說,諾埃爾沒有時間。所以我要出發了。我知道就算我請瑪麗莎幫諾埃爾檢查,我八成還是得去找人。這就是為何我拿了這東西。」他舉起了那根矛。「假使有必要的話,我就有一些東西可以自衛。我會出去,看看我能不能追蹤任何人群,然後找到一位醫生。」
「你自己去?」潔熙問。
「我會去找我們能找到的任何幫助。但有必要的話,我就會一個人出發。」
「我會跟著去。」科弟說。
克勞斯壓抑住退避的衝動。他幾乎不想要科弟跟來,他知道科弟的存在跟幫助只會造成等量的問題,但排除了路克後,科弟就是在場最強的人了。
「奧利維?」他問。
奧利維搖搖頭。
去你的,你這個小孬種。「好吧。那麼,科弟就跟我出發。」
「我也會跟上。」瑪麗莎說。
克勞斯點頭。「妳會需要一把武器。拿奧利維的。」
她接過了小斧,克勞斯把榔頭放入奧利維空著的手。克勞斯瞥一眼其他人,並久久盯著諾埃爾。這也許,就是他最後一次看到活著的諾埃爾了。
「我們走吧。」他說,嚥下喉嚨裡的腫塊。他走到櫥櫃,找出一件沈重、長及雙膝的羊毛大衣,替換掉了他之前穿的貧弱秋季夾克。「越快行動越好。」
科弟跟瑪麗莎跟著他走到室外時。他瞥向那隻曾在柵欄邊被打死的生物。那是個男人,身形肥胖,牠的頭部跟雙肩上有一排排長角。他瞥向那些士兵們,看到槍口指向他這一邊。他們沒有開槍,但他們對他,就如他們看待那隻怪物地,不會感到任何悲憫。
他並不知道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潔熙也沒分享出細節。那些士兵並不符合她描述的情形。也許無能疏散的人們是會發狂,然後變得很危險。但有個好柵欄就能阻止人出去了。還有其他措施能用,像催淚彈或電擊槍。但選用槍枝?或是炸死超能英雄?
不。還有更多事情沒被說出來。
「所有人都去哪了?」瑪麗莎問。「我們幾乎沒看到有任何人在街上。」
「他們是比較明智呢。」科弟說。
「他們疏散了。」克勞斯糾正道。「那就是為何英雄們願意轟倒大樓。每個人都已經清出去了。」
「這麼快就疏散了?我們為什麼沒有被疏散?」
「我們花太久才爬出那棟公寓。」克勞斯流暢地撒謊道。
瑪麗莎搖了搖頭,但她沒繼續爭論。
至少有潔熙留守,他就不需要擔心路克、奧利維或諾埃爾會詢問類似的問題,然後跟他和潔熙一樣察覺到那個結論。或是他們同樣糟糕地,以為自己能去找家人。潔熙會勸退他們、分散他們的注意力,就像他對瑪麗莎與科弟正做著同樣的事。
他希望自己發狂,知道這只是偏執狂在影響他。但他光是面對那堅實的必然性,就感覺肚子底部正在激烈翻攪。所有碎片,都吻合得太徹底了。
人們這麼快速疏散,是因為戰鬥已經開始了一陣子。潔熙說希魔翮不是巧匠。她八成是正確的。希魔翮只是複製了已經存在的設計,複製了曾被用過一次的裝置。製造出巨大的圓環狀路口,就只是複製了哪些設計的問題,她記住零件是如何被拼湊到一起,她也必須非常、非常聰明。
潔熙一在她看到夠多位假面,不然就是路克在自己居住的社區裡迷路時,就搞清楚了。連他們在爬出公寓時,她也問說為何希魔翮會在這裡。
他回想起鳥籠中的那隻鳥,以及牠腳底下那張血跡斑斑的報紙。他只讀到了頭條的一部分。格雷芬總統下令⋯⋯
不是雅麗珊卓、賽陽、希魔翮跟其他英雄來到這裡。是我們被帶到那裡了。希魔翮把他們帶來了貝特地球【原文Earth Bet】。B地球。那是他們在網路上跟新聞上聽過許多次的地球,是潔熙緊追過的趣聞,追到他們都開玩笑地稱她為假面迷。這是個日本已支離破碎,不同總統領導著美國的地球,這裡的超亞人類數量有上千倍之多,有終結召喚者無情地威脅著,要在長期損耗戰裡消滅人類。
他們將有一短很長,漫長的時間,都不會見到家人了。
#軌彈天人 #創使 #諾埃爾 #奧利維 #烈陽舞者 #魔閃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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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潔熙很喜歡追假面的新聞,就像很多人都喜歡《蠕蟲》的故事。】
【然而,不會有人想活在蠕蟲宇宙呢。這一篇章,八成就是為了回應這個笑點而寫的。】
【我的碩論大綱口考過啦!!!考試前,我緊張到身體就像著魔似的忽冷忽熱,問題不在於,我可能不會過,而是口考的「形式」本身就有著期待。】
【需要講話,講話時的官方感、正式感都使我必須到⋯⋯我真心認為不必要的「期待」。我希望能跟評審老師深入聊聊這篇論文的框架是否合適、該怎樣修正,而老實說,我對任何老師都抱持著這樣的希望,但問題是,考試的形式主義情感,對我來說仍是他人的「情感」。】
【就像我會本能性地拒絕喜歡我的女孩男孩,我感到自己的身體拒絕口考的形式的期待與情感。】
【不過,我還是很高興有機會能跟老師們聊上這篇論文的話題。他們的專業,還有他們願意在這種話題上花時間到變為專業,都使我感到充滿希望。】
【我的論文在他們的加持之下,有更豐滿的未來了。我感到,台灣文學能撐到現在,就是因為有他們這些喜愛文學的人存在。我愛不了「台灣文學」,但我至少能欣賞老師們的熱情。】
【一個寫作者,能多相信自己的語言?】
【我很喜歡看木工影片,或任何手工藝影片,我最常看的東西也包含了微縮藝術、手工書的製作,而這些影片的共通點是:我認為,只要他們想要的話,他們就能從頭製作自己想用的工具,搜集自己所用的材料,做出自己想做的作品。購買工具往往是為了節省時間,或是喜歡其他人特別設計的工具,或想補足自己工具所達不到的功能性。】
【而這就是我對於文字創作者提出的,主要挑戰之一:我們憑什麼一定要使用他人的語言?】
【我覺得,我喜歡的作家都可以回答這個問題——野豬桑可以,連被很多人稱為「沒有風格」的山德森也可以回答。我也覺得,假使創作者無法以作品回答這個問題⋯⋯我就不認為他們足夠深入「創作」的內涵與基礎。】
【對語言的盲目信任,致使他們的創作無法觸及我這個人類的肉身,而是接觸別人的「人類」的概念框架。我可以跟原始德語的薩滿們一齊呼喊奧丁的名字,卻無法對台語歌詞感到任何崇高性⋯⋯就是因為,後者的設計環繞語言,前者的設計環繞呼喊。】
【我之前一直都很喜歡Y的作品。我相信,他想寫小說的話,肯定能寫出比我強的作品。然而,他跑去搞台語歌。或許,他期待自己對語言的信任與操作,可以自然流露出情感思想⋯⋯即使他借用的語言沒有足夠的自然成分呢——他的「自然」,不包含我的肉身反應。】
【或許我過於嚴苛了——我自己也不一定能用小說達到這個效果,這樣要求他人,就不怎麼合理。】
【我會希望說,我至少有在形式上嘗試了,而Y他們卻連試都沒試⋯⋯】
【《進擊的巨人》引起那麼多爭議,我覺得這完全是大家搞錯諫山創的創作理念。】
【他在第二十卷卷末彩蛋時,開始思考AOT的劇情論述,他這時候才表達出自己想利用艾倫這個角色,去做什麼事。】
【簡單說,他是想延伸「你會殺掉還是嬰兒的希特勒嗎?」這個問題——他想問,我們可以愛希特勒,或了無人道可言、十惡不赦的壞人嗎?就算他們「生來就是如此」?】
【他認為,壞人可以愛,也可以被愛,就像好人也不一定能做好事,好人也不一定能得到愛情⋯⋯奴役尤彌爾的人渣王,難道就不能被尤彌爾所愛嗎?當然,諫山創也認為惡事就是惡事,對戰爭犯的懲罰也不是什麼需要討論的事情。】
【我真心希望動畫版不要刪減這些段落,因為,假使不加入那段劇情的話,他的出生主義意識形態就不夠有力了⋯⋯我認為,大家必須看到出生主義有多可怕,才能理解反出生主義到底為何存在。】
【是啊,139話的內容全是一場空⋯⋯但人生在世就是如此,不爽的話,你也能自殺啊?降生在這世界上絕對不是你的決定,但,你可以決定自己要不要活下去。】
【而我個人認為,艾倫結束之後的世界,絕不會演出一模一樣的新AOT;以為相同技術會以同樣方式發展的任何人,大概都沒研究過歷史或人類學吧?如果文化有這麼簡單、直接而絕對的話,我們就不會做世界觀創作了。】
【最近我看到一個關於《奧術》希爾科的新詮釋https://www.youtube.com/watch?v=SI8G_yUTZcE,而這個詮釋,除了能讓我分辨某些YT頻道是否能具備文學性與認真討論的能力,也能讓我看到《奧術》的全貌⋯⋯】
【(這也能證明,關注意識形態的批評會帶有其非常真實的侷限呢。節哀節哀。)】
【希爾科,同時具備了「在地化(Localization)」的骯髒與神聖。在地化,意味著追求「在地」的本質或本來的價值。對希爾科來說,祖安就是混亂,這裡就是強者生存的混沌領域,所以他這樣只注意自己的外表、經營著微光的虛空迷藥生意,也沒有關係——他是理想主義者,但他抱有的理想是「混沌的祖安」。】
【然而,對希爾科來說,吉茵才是祖安——她是祖安的靈魂,她是祖安的真正化身。她被遺棄,她是天才,她的天才不為秩序所容;她是混沌,但在她的混沌下,就連她自己也無法「安全度日」。】
【希爾科以施虐者的角度來說,真的是最糟糕了啊⋯⋯人類是真真正正、有血有肉的人,人類是無法成為抽象的「理想」,更不會成為「城市的理想值」。然而希爾科這種做法,確實是在地化所追求的極致。】
【菁英主義?「那是什麼能吃嗎?」全民共榮?「媽的,我下一餐都不知道有沒有著落了,還要我跟不認識的人分享?」安全性?「我操,呼吸都會致命了,還講安全?」秩序?「哈,你認真的嗎?」他會如此全然拒絕皮城所代表的價值,並全力追求民族大義、祖安之國——屬於祖安人的領域。】
【我現在能說,希爾科絕對不是卡通人物式的反派角色⋯⋯他是該死的理想主義民族狂熱分子,而最糟糕的是,他已經有理想的實體了,他也願意將那個小女孩塑造成他自己的理想⋯⋯希爾科對吉茵百分之百有愛,但我會說,很多家暴的父母也對孩子有愛喔?】
【此外,在這種詮釋底下,《奧術》確實是完美的作品。麻煩的就只有馬爾科這個角色,真心沒有寫到最好。】
【我最近總算看了《樓下的房客》,這本書真的讓我認為⋯⋯九把刀在以前,確實是台灣通俗小說的霸主候選人,然而,他沒有繼續寫下去。】
【他很多手法都很幼稚,比如對其他作品或自己的作品的彩蛋——這種東西,對這部作品的故事沒貢獻出多大意義,那頂多,只是置入性行銷罷了。】
【他的台詞相對幼稚,我認為他能寫出更深刻、更能描繪角色性格的台詞。然而,他沒將時間投資在這方面的技巧。布蘭登.山德森說,假使你能在上下引號中,只靠著台詞就讓讀者理解是誰在說話,你很快就能達到永久暢銷的境界,因為你可以十分經濟地使用文字,也能以高效率的方式呈現出衝突與衝突的發展⋯⋯】
【這樣來看,他現在失去名氣,絕對是他自己的錯。】
【但老實說,《樓下》的角色與故事主題,真的很發人深省——只可惜,他無法複製這個成功。《上課不要看小說》系列就是無聊,連《樓下》的黑色幽默等級都無法觸及。】
【這種作品明明有很多可談性啊⋯⋯比如,我們可以假設《樓下》成了台灣實際上的都市傳說的話,何敬堯會將它放在「譚」的怪談類,然而我卻會認為它是妖,是被名列為都市傳說類型的非物質性的妖。這隻妖的核心會是穎如,或她使用的任何假名。這隻妖很複雜,它會透過自白的方式,佔據一個男人與一棟招攬房客的房子,穎如會作為年輕女性出現、入住,它之後會勾引無辜的旁人,使他們崩潰墮落,之後吸取更多社會新聞的能量,以此延續自我的存在。】
【如果何敬堯專心寫小說的話,這點程度的世界觀創作並不困難。但是,他想做半調子的民俗學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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