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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拉克頓灣.png

遷徙 17.2

  

  他們奔跑著,雙腳滑過建築牆面。走錯一步就可能會踏入窗戶、割過腿。建築外牆的水泥,因濕氣與結冰而相當滑溜,使路況變得更險峻。路克跑在前頭,背著諾埃爾。他兩次失足,但他也成功不讓自己滑過窗戶玻璃。

  但這讓他們前進得更緩慢了。他們也有數不清的理由,沒辦法慢慢跑。公寓大廈上半部已經坍塌,煙霧也讓他們知道,有火勢在某處蔓延。諾埃爾正流著血,失去了意識,非常可能在路克背著她時逐漸死去。而那裡也有希魔翮這個,更直接的危險。克勞斯緊張地瞥向那個終結召喚者,她正升入空中。

  那裡還有另一個人影,高懸於空中。那是個體型肌肉發達的男人,皮膚金黃,頭髮也是純金色,穿著潔白的緊身衣。克勞斯認出了他:賽陽。那肯定不是他以為自己能親眼看到的人。

  賽陽跟希魔翮兩人同一瞬間移動。黃金光束將路面化為發光的粉塵,希魔翮則飛向左側避開光束,躲進附近的摩天大廈側邊。賽陽跟上去,光束轉追向她。金光長矛刺穿建築時,有如穿透空氣。

  那棟被打剩的摩天大樓坍塌,而在他們艱辛跑過路克住的公寓大樓側牆時,震晃使他們無法移動。克勞斯讓自己下落,踢出一隻腳撐住窗戶一角。他抓住瑪莎,不讓她墜落到窗戶上方、落入公寓內。

  「媽的!」路克吼著。「肏,肏我的啊!」

  三轉功成,但對你來說並非如此呢,克勞斯想著。路克將腿踏穿了窗戶,將他的腳掌到膝蓋都被割開。克勞斯遲緩地察覺到他朋友還穿著襪子。他在進到公寓房間裡時脫掉了鞋子。難怪沒有摩擦力

  「要怎麼⋯⋯

  賽陽將另一波光束打到遠方、追打著希魔翮時,他的光亮也被打斷了。對一個兩秒爆發就能摧毀三、四百呎長的路面與兩、三棟大樓的武器來說,那東西驚人地寂靜無聲,但它造成的混亂、建築的坍塌則是震耳欲聾。克勞斯在恐懼中拿不定主意,要盯著那光束看還是要避開視線——他採取了前者作法:他想注意著賽陽,以免那道光束飛向他們這邊。這不是說,他能對其做出多少反應呢。

  「有多糟糕?」克勞斯剛說完,就瞥向路克。

  「我⋯⋯我也不確定。這沒有看起來的那麼疼。」

  「你腳可以移動嗎?」瑪莎問。

  「是啊。」

  「很好。」克勞斯說:「把諾埃爾給我。」

  路克對此沒有爭執。克勞斯趴下來,爬到朋友身邊,幫他起身。接著他在路克跟瑪莎的協助之下,背著諾埃爾站起來。瑪莎將諾埃爾的汗衫袖子綁在一起,好讓克勞斯能將那件衣服套過肩膀。克勞斯雙手扶著她,不讓她的腳趾拖在地面上。

  賽陽持續對希魔翮的身形開火時,也飛行得漸遠。克勞斯可以看道她那雪白色的身形、翅膀舒張,她在大樓間飛撲俯衝、避開賽陽的火砲。在賽陽的攻勢周圍的塵埃雲朵與殘骸,擋住了視線,讓他無法觀看那場持續穿過這座城市的戰鬥。

  我們目前安全了

  他將注意力轉到現今的情況。路克的腳沒有摩擦力,現在,他的腿也受傷了。克勞斯不相信自己能撐起諾埃爾這個重擔,這也就表示其他人得領頭。得派上某個不會讓他們慢下來的人。

  「瑪莎。」她之前有跳舞。她是我們之中站最穩的吧。「妳帶頭?確認我們前面的道路有被清空?」

  她點了頭。她雙眼瞪大,戴著手套的手抓著她的汗衫衣領周圍的拉鍊。她還處於衝擊之中。她是有看見自己最好的朋友死去

  但她會撐過來的。他們沒有時間哀悼、照料傷患或安全行事了。他們必須在那場戰鬥飛回來以前逃出去

  我們也得爬下去,而我們也沒穿上厚衣服。上次他看的氣溫,應該是華氏十四度,或差不多是十四度上下,但現在感覺更冷了。假使我們得爬⋯⋯

  潔熙尖叫,克勞斯就轉頭看向使她尖叫的原因。潔熙雙手摀住嘴巴,好像要防止自己發出任何噪音。他追著她的視線⋯⋯

  希魔翮。她正走出賽陽攻擊後留下的塵埃雲團。就好像她身輕如羽翼,向前踏一步就飄入空中。她飄過街道、到對面的街區,也就是他們爬下的大樓的相反方向,她的羽翼在降落時折起。

  從她缺乏反應的動作來看,希魔翮沒聽見潔熙的聲音,也沒看到他們。

  她怎麼會在這裡?他才剛看到她消失於地平線,賽陽緊追著她。她把自己傳動過來了

  希魔翮停住,舉起一隻手。機械殘片開始飛出最靠近她的建築側牆大洞,飛到她周圍時便止住。那裡有一隻看起來像過大的洗衣機的巨大狐狸,一台帶著藍色LED發光線的大型引擎,還有電線觸手的磨損末端持續發出電流。

  心靈傳動能力。她用冰雪創造出假像分身,把賽陽引開。從賽陽持續猛攻的聲響來看,她仍在控制分身。就算她沒可能看見,也還在控制著分身。

  他腦中的尖叫沒有減弱。假使那道聲響有改變的話,反而是更惡化了:它音量大到無法被徹底無視,但每次他想注意那道聲響時,它似乎便扭曲、漲大音量。潔熙的尖叫使他注意到那道聲響,而他也無法將自己的意識甩開它了。

  「走吧。」克勞斯催促瑪莎:「他媽的走啊!」

  她移動的速度比路克快兩倍,克勞斯試著跟上她的腳步,將腳掌放到她踏過的地方、避開牆面凍結處、水泥裂縫或白雪層層堆疊處,雪可能會填滿靴子鞋面、降低摩擦力。

  瑪莎滑了一跤,重重落地,但她下一刻也爬起身。克勞斯趁這機會看向希魔翮。那個終結召喚者折起翅膀,形成自己周圍的保護繭,只靠心靈傳動力操縱機械。她仍在召喚其他東西來到身邊,較大的機械在牆上弄出洞口,帶來了桌上型電腦,並將電腦拆開、接上其他部件。絕緣膠布自己脫離電線,暴露出金屬,金屬電線纏繞、接合上其他電纜。

  英雄們在哪?他在將注意力轉回上走下大樓側牆時,如此想著。

  不。更好的問題是要問所有人在哪?街道幾乎空無一人,只有二、三十人在逃跑、想找掩護,趕緊離開此地。就克勞斯能看到的事情來說,這片區域被遺棄了。他感到冰冷天氣之外的寒意。

  他們抵達了大樓末端——他們可以走到的最底部樓層。在希魔翮將大樓扯離地面之處,有突出、殘破的水泥與鋼筋。

  「我們得要爬下去。」克勞斯說。

  「我們那樣的話,水泥就會裂開,我們會摔下去。我們沒有手套。」路克說。「假使我們撐著冷水泥跟鋼筋,我們就會被凍傷。我們的手也會凍僵。」

  「不然我們也會因為雪水跟冰塊而滑下去。」潔熙說。

  克勞斯在背著諾埃爾的情況下盡可能靠向前。底下的街道足足有一百呎遠;那裡有些地方能讓他們輕鬆爬下去,有鋼筋可以抓住,甚至也有梯子。但其他地方⋯⋯有些區域的水泥可能在人體體重下碎裂,其他地方讓他們必須水平移動,隻手支撐自己。而在加上另一個人的體重?加上諾埃爾呢?

  「不可能下去的。」瑪莎說。

  「我們有其他選項嗎?」科弟問。

  「有。」克勞斯說。科弟眼神陰沈地看向他,好像克勞斯單純是為了吵架才提出反論。他說明:「假使我們看看室內的話,也許大樓裡有我們能爬的地方。」

  「我們也可能會被困住。」潔熙說。「若有火勢,或有天然氣洩露,或在我們跑到室內時,這棟大樓的支點轉移位置的話⋯⋯

  「假使我們爬下去,也可能會遇到火勢、大風或是大樓搖動。那我們就到窗戶裡吧。」克勞斯說。

  在他較沒有負重的朋友們,打破玻璃、爬入窗口時,克勞斯站在建築側牆上,他雙手塞在腋下,看著希魔翮工作。

  科弟站在一旁,背著傑熙。他跟克勞斯一樣,等著其他人確保路線安全,也希望他們能設置個踏腳處,或臨時梯。

  克勞斯瞥向希魔翮。她依然在編織著部件。

  「她是那種弄機械玩意兒的假面,對吧?妳該怎麼稱呼他們?」

  「巧匠。而且她不是巧匠。」潔熙說。

  克勞斯重新估量地看向她。「是呢。妳有在追那些東西。假使她不是巧匠的話,那她到底是什麼?我是說,我知道些基礎知識,但我從來都沒關注這些東西。我算是,只會追蹤傷亡或災害的數據。」

  「她當然是個終結召喚者啊。她第一次出現時,就直接現身、懸浮在空中。是在瑞士的某個地方。他們以為她跟賽陽一樣。也許是某個獲得濃縮超能力的人,也許是某個在觸發事件時處於正確精神狀態的人。」

  「觸發事件?」克勞斯問。

  「要詳細解釋的話就會很花時間。那就是在某個人獲得超能力的瞬間。大家的想法是,她和賽陽也許達到了某個特別的條件。所以全世界觀望了三天左右,看看她會不會成為另一個賽陽,或看她會不會變成其他東西。有人靠近過她,她甚至也有稍微跟他們溝通。我猜,她沒說話,只做出手勢。說是互動會比較合適吧。而當我們以為不會有事情的時候,她又出手了。她周圍整城的居民,包括那些跑去跟她說話、研究她的所有人⋯⋯

  潔熙語音漸落,停了下來。焦慮深深刻入她的神情。瑪莎正爬下窗戶爬到一半,抬頭看向潔熙。

  「發生什麼事了?」科弟問。「我記得我聽過某些新聞,但我那時還小,我猜自己從來都不會真正看到她啊。」

  「我不想說。」潔熙說。「說的話,會分散你們的注意力。」

  「喂。」克勞斯插話道:「那樣可不酷啊。這又不是妳能決定的事。」

  潔熙瞪向他。「她⋯⋯

  希魔翮忽然有所動作,扯掉最靠近她的建築的一個區塊,將殘塊轉移形成半空中的臨時障蔽。不到一秒後,障蔽就形成了,有兩個英雄飛過障壁角落。一人有力場泡泡環繞自己,泡泡一碰到牆壁便爆炸,還有一個女人發射了能量波,把水泥碎片壓下地面。

  她怎麼知道的?希魔翮有看到英雄們過去?

  希魔翮舒展翅膀,白雪飄升於她周圍。在累積於大樓側牆上的雪塊開始滑向希魔翮時,雪塊輕輕推向他身後,使克勞斯幾乎失足。

  白雪被壓縮、連續打向那兩位英雄。泡泡男在自己周圍創造出另一個護盾,但他讓夥伴走出力場,選擇將自己插到希魔翮與那女人之間。

  英雄們右方大樓的一整塊水泥脫落,砸入那位假面服女人的頭顱。她從空中墜落,她的腦袋變成了克勞斯在那飛雪中無法看清楚的血爛殘塊。

  泡泡男飛向前,並非瞄向希魔翮,而是瞄向她聚到一側的機械。他的力場擴張,藍綠色微光在每秒鐘都變得更明亮、蒼白。在他抵達那些機械周圍時,力場企及最亮的等級,然後爆炸。希魔翮已經將一隻翅膀放到他與機械之間。她承受的損傷比機械重,而就算如此那隻翅膀依然沒受多少傷害。只有羽翼被燒焦、打散。

  她反擊了,即刻便射出碎石、雪塊與建築殘骸,不斷攻擊他。他升起力場格擋攻勢,但每次力場泡泡都在累積到極限值、爆炸前,就被打破。他撤退了一百呎左右,希魔翮就開始再次著手處理機械,只概略關注著他的行動。

  「來吧。」瑪莎喊道。

  克勞斯一眼看了希魔翮跟那位英雄,之後趕緊來到窗邊。其他人已經搬來冰箱到窗戶正下方,路克站到冰箱上,準備要在諾埃爾被遞下來時接好她。

  花了一陣子克勞斯才解開諾埃爾在他肩膀上的袖子,之後就跟科弟一起將她縋下去。

  在他看著科弟抓住諾埃爾的手臂與腰帶時,他忽然想起科弟也曾經是其中一個想追諾埃爾的人,也是先想跟她約會然後被徹底拒絕的人。他幾乎忘了這一點。這也相當能解釋科弟的某些憤怒呢。

  他得甩一甩頭,重新專注在手上的任務。諾埃爾被遞給冰箱底部的其他人,他就可以直接以這條路線爬到室內。他幫忙潔熙下到窗內,他們就走到房間前廊。克勞斯打開廚櫃門,開始發給大家大衣跟手套。路克試了幾雙靴子,直到他發現某雙橡膠鞋夠大、能夠讓他穿得下。

  「你的腿怎麼樣了?」

  「很痛,但我還可以走路。」

  克勞斯點頭。他靠著瑪麗莎與路克的幫助,再次背起諾埃爾,打開了公寓房大門,跳下走廊。他們之後只得打破另一家公寓房的門,踢開門,也試著將門拆下門框。這比電影演的還要困難,特別要考慮到他們會墜落下十、十五呎的傾斜前廊。

  「那個音樂。那聲音一直惡化。」瑪莎抱怨著。「現在像是在三個音調之間拉長,也在我以為音調有個變化模式的時候,模式又會改變了。」

  克勞斯瞥向潔熙。她是怎麼知道的?他對瑪莎說:「假使妳專注在那個聲音上,聲音就會變更糟糕。就專注做事吧。假使必要的話,就讓自己分心吧。」

  瑪莎咬著嘴唇。

  他們打破了門,得在奧利維掉進去以前抓住他。他們用廚櫃門跟門框當成穩住體重的支點,才爬下到最低點。

  「臭。」瑪莎皺起鼻頭。

  「是未經處理的污水。」路克說。「她扯開大樓的這部分時,八成,管線也被摧毀了,有污水流到這裡。」

  這才不是未經處理的污水,克勞斯想著。這是死亡的氣味。這裡附近,有人在死去時屎。

  他們不管是什麼時候死的,他都沒看到屍體。他們走出到日光之下,走上被白雪覆蓋的路面。

  希魔翮現在正與三人組的英雄們戰鬥,包含那個力場泡的男人。希魔翮靠心靈傳動,擋住他們大部分的攻擊,同時也在構築/重構出她操作的建構物。在他們拆下一扇公寓房門、走下大樓的五到十五分鐘裡,她幾乎做完了一個有各式各樣部件、三十呎寬的圓圈。看起來像是只要有一次意外攻擊,就會減慢她的進度、敲掉圓環成品的一部分。

  她讓戰鬥看起來十分簡單。每次有人朝她直接攻擊,都會有物體已飛進來保護她或她的裝置。一個假面開始朝圓環發射冰晶,而希魔翮以心靈傳動力,將那些冰晶碎片從空中打落。水晶飛入那個力場泡泡男的身體而粉碎。然而,之後碎片與薄片並沒有飛離。水晶在空中迴轉,在力場周圍凝結成濃密甲殼。

  冰晶裹的球體撞入地面,其速度與力道都顯示出那是希魔翮希望達到的效果,而非那位假面在控制自己的行動。他打滑、翻滾,冰晶先行碎裂,之後力場崩潰。他的動量卻仍使他飛向前,滾到地面上,他的假面服在摩擦下被撕毀。

  他最後停下來時,距離克勞斯跟大家只有幾步遠,那個假面踉蹌,總算站了起來。他有幾十道敞開性傷口流著血,他皮膚被磨掉,假面服碎裂。他身上有著許多冰塊、血液跟污物覆蓋住他無損的皮膚跟假面服。

  一波冰雪兇猛如卡車般撞上他,將他推到大樓殘破的牆緣。奧利維在撲倒避開時喊叫。瑪莎的尖叫似乎奇特地延緩,直到克勞斯注意到那男人身上發生的事。那個假面,穿著絲絨藍的金底裝甲緊身衣,他被一根扭亂鋼筋刺穿,他的內臟也被推出肚子前方。

  克勞斯花了一陣子才察覺到那個男人正在說著話,而不只是發出一陣喉音的漫長呻吟:「媽的啊啊啊啊!呃啊啊啊啊!」

  「宏偉人倒下,ZD6。」綁在男人手腕上的臂帶響亮地發出機械嗓音。

  「我才沒⋯⋯」那個假面撐起自己。「倒⋯⋯下!」

  「別動了!」瑪莎趕到那男人身旁。「不要動!你動的話會失血過多的!」

  那男人這時候似乎才注意到他們。他雙眼瞪大:「在這⋯⋯做什麼?」

  「不要動了!」瑪莎說著。她向前走,伸出手,而他朝她揮出拳頭。那個動作似乎拉扯了某些組織,因為他因此吐了滿嘴的血、咳到得彎下腰。

  「離開。」那個假面咕噥著。「疏散。不然你們⋯⋯跟死了一樣。也可能,已經太晚了。」

  「宏偉人。」一道嗓音從那男人手腕上的裝置發出。它聽起來跟之前不太一樣:「她打倒我們大部分的轉動者,而你的時間⋯⋯

  「不!」宏偉人嘀咕著。「還⋯⋯還有時間!」

  「我知道你到底能飛多快。就算你現在離開,也無法及時離開她的影響範圍。

  「我還有時間!」

  「我會讓你妻子知道你已英勇戰鬥。你想要我幫你的兒子留下紀錄,待於他日後長大時聆聽嗎?

  「理龍!妳該死的!」

  「我很抱歉。

  臂帶嗶了一下,之後又發出一次嗶聲。穩定地重複著,嗶、嗶、嗶

   宏偉人轉過頭:「你們為什麼⋯⋯

  嗶

  「⋯⋯還在這裡?跑啊!」

  克勞斯抓起瑪莎的手,轉身奔跑,在不平路面與諾埃爾的體重下,他差點沒法將雙腳控制於身體下方。他瞥向後方,看到那個假面用鎖骨按下臂帶。

  他們還沒跑四步,那個臂帶就爆炸了,發出一陣小型、局部性的炸風,沒全然將他吞沒。那陣爆炸奪取了他的腦袋、他上半身與左手臂。他的殘肢飛散到周圍。

  克勞斯瞪著那景象。

  「三小啊!?」科弟尖叫,還在盯著那個假面。

  「走啊!」克勞斯說:「走,跑就對了!」

  他們奔跑、拉開距離,遠離宏偉人的殘肢與希魔翮的戰鬥。一波假面撤退,有另一個戰隊支援。一個領頭衝鋒的女人穿著黑假面服,她的沈重斗篷與筆直黑髮,皆從她的頭盔後方流曳而出。雅麗珊卓

  那位女英雄朝希魔翮俯衝,而那個終結召喚者迅速飛到一旁,伸手用心靈傳動力抓住雅麗珊卓,利用她的動量來強迫她飛入街道路面。路面內凹,塊塊地板伴隨著飄雪,落入街道底下的污水管、暴雨水溝。

  那個圓環幾乎傾倒,希魔翮便用超能力抓住圓環。那片區域裡還有其他四位假面,兩個在地上、兩個在空中,她也被迫朝每一人擲出冰塊與水泥碎塊。

  希魔翮絲毫不被碰觸,她散開多隻翅膀、升入空中,她身後牽引了那暴露在外的電腦晶片、管線與各式各樣的科技產品的圓環。電線從圓環上拖曳至周圍建築。

  「那個爆炸。」路克在他拖著一隻腳奔跑時,喘著說。「他們炸掉了自己人。為什麼?」

  「因為他在這裡待太久了。」克勞斯說。

  他回過頭,看到那個圓圈在希魔翮身後升起時,各個部件都細碎爆裂出電流,有如巨大電環,寬廣到足以超過她的巨翼。

  雅麗珊卓從碎石中爬出來,吼了些話。他們距離她太遠了,但她的聲音很有力

  電光消失,巨大的電環昏暗下來。他們切斷了整城的電力。

  「來吧!」路克催促他們。

  街道上沒有任何人。人們沒躲在室內、合手祈禱?或者他低估了人們能多迅速清空城鎮?

  他身後傳來一陣閃光。那個鐵環亮了起來,比之前更亮一倍,那亮度也使陰雲天空變得更暗沉。希魔翮與賽陽激起的雪花與塵埃,在亮度上也沒有幫助。

  英雄們切斷了電力,希魔翮卻仍能啟動那個東西。

  英雄一波波進攻,但顯然有太多人都暴露在她的能力之下——暴露在他們腦袋裡這個他媽的永遠不停止或減弱的尖叫聲之下——而這樣不知怎的,很有危險性。在各段時間裡,只有幾個英雄同時戰鬥,足以打斷她想做的任何事情。在各別指派的戰鬥時間裡,才留在戰場上。

  然而不論發號施令的人是誰,他們都認定戰鬥計畫能被推翻呢。英雄們現在,在空中與地面,都大群、一波波進攻。

  希魔翮將路克斯的公寓大樓提入空中,將其扯為碎片。各式各樣的殘片、小東西、屍體與傢俱碎片,成了希魔翮周圍的保護性漩渦的一部分,環繞著她、格擋好人們瞄向她的遠距離砲火。

  尖叫聲更迅速惡化了。它在五、六種不同聲響間轉換,每道聲響模糊地各有不同,形成了個吟詠的模式。

  克勞斯身上穿了借來的帽子、手套跟夾克,但那件夾克八成比較適合秋季而非冬天。他很冷,牙齒打顫,氣溫吸掉了他身體與雙腿的溫暖,使他比平時更感到一點疲憊——他也有點累了。

  可是他也全身是汗。汗水滑下他鼻翼與下巴時冰冷刺骨。他的顫抖,不盡然是因為寒冷。他怕極了,為自己感到恐懼,為諾埃爾感到恐懼,也為他朋友而害怕。他因為不合理的無數小事情而害怕,因為他甩不掉自己剛才過於關注那道尖叫聲的這件事情,希魔翮在他腦袋裡吟唱的尖銳歌曲,聽起來也很像是言詞

  那個圓環比之前發出更多強光,其發出的衝擊,使克勞斯與他朋友飛到空中。窗戶粉碎,雪塊激起了跟他們周圍摩天大下一樣高聳的白雲。天空明顯因被激起的雲氣而暗沈,團團雪堆被分解為雪花與水分子。在英雄們被殺害,或在那個裝置的啟動餘波下撤退時,他們對希魔翮開火的那股模糊遙遠噪音,全部同時停了下來,

  環繞希魔翮的飛行物體與殘塊保護性環冠減速、完全停止環繞。物體一個接著一個墜落空中,彷彿希魔翮有意識地放掉各個物體。

  最先恢復的英雄們,便以長距離砲火,或飛近到足以近距離戰鬥,連續攻擊她。她的翅膀擋住了大部分攻勢,傳動能力讓她捕捉或擋開投射物,她也漂浮避開好幾發攻擊。對那些攻進去的人,希魔翮扔下建築殘塊來擊墜他們。有個人試圖攻擊希魔翮的光環,卻在能靠近到十五呎之內以前便被電力閃光擊墜。

  低沉的隆隆聲響動搖這座城,圓環大門開始從金屬內部突漲出向外延伸的黑暗形狀,彷彿從圓圈浮現出了肥皂泡。

  那也可能是個鏡片,克勞斯察覺到。圓環射出亮光,數道光芒相交會,而物體開始從光線的交會點,流瀉而出。一堆堆固體物質流下、落入城市核心:建築殘塊、碎片,以及非常有可能是人們的身影,都處於跟希魔翮翅膀一樣寬的光流之中,也在電環光芒的強烈對比下給點亮。

  那些細小的形狀肯定不是人,卻是活著的東西

  那是個傳送門是一扇門

  「她怎麼可能不是他媽的巧匠!?」克勞斯吼著。

  「她不是啊!」潔熙喊著回覆。「她之前從來沒做過這種事啊!」

  英雄們正要全力進攻,希魔翮將她的電環移出一連發攻勢的範圍。電環在她移動時,傾斜到正確的角度,持續吐出其內容物。物體與建築階層散落過城裡。不只有好幾個東西,都飛過逃跑的克勞斯他朋友們。

  一個人影墜落於他們前方的城市街區,在半空中扭動身體,並四肢著地。那東西有約略的人形,但其深灰色皮膚像是樹皮,還有個青蛙似的嘴巴裡,滿是鋸齒尖牙。它每根手指頭與腳趾都是爪子。

  怪物。那東西準備戰鬥,粗糙皮膚底下的肌肉明顯緊繃,準備撲向他們。

  另一具屍體落在不遠處,是一個體型健壯到怪物四的極致的男人,重重迅速翻滾之後才總算停下來。他可能有五百磅重、站高會有八呎,有著誇張的健美身材、下顎與尼安德塔人式的面容。他的四肢在落地時被粉碎了。蛙嘴物體跳到他身上,開始將他扯成碎片。攻擊比較弱的獵物。

  瑪莎領著隊伍穿過側街小巷,在一個物體被擲飛過他們兩旁的建築時,使她尖叫了下。那是個不鏽鋼的廁浴設備,打穿了玻璃跟部份窗框,在飛過去、穿過某人的公寓房時造成一連串的災難。

  附近有某個東西發出尖叫——那種噪音迴響、穿透骨頭與內臟——克勞斯就能感到自己的平衡感全被消解。他雙膝變得像橡膠,幾乎在暈眩時直接撞上牆壁。

  潔熙在科弟的肩膀上吐了出來,之後科弟也吐了。就連克勞斯在感到暈眩感淡去時,無法避免自己清空肚子。

  諾埃爾醒了,侷促不安。他掙扎著讓她不直接吐到他後腦勺上。她剩餘的早餐——咖啡與甜甜圈濺到他右手邊的地板上。

  那是希魔翮嗎?不。那道尖叫是別的東西。是別的怪物。

  「別⋯⋯⋯⋯我這麼努力了。」諾埃爾咕噥著,頭腦也根本不清晰。

  「繼續撐下去,諾埃爾,保持清醒、撐住啊。」克勞斯說,掙扎著要站起來。暈眩效果已經消散。他想在那個青蛙物體追上來以前離開這裡。

  某個沈重之物擊中了他們前方的高聳建築,墜入巷口的街道。那裡傳來一陣爆炸,數秒內,那棟大樓就燒了起來,冒出縷縷黑煙。

  克勞斯沿著路、穿過小巷口,轉身確認其他人然後看到路克就在地上。他倒了下來。瑪莎伸手扶起他、幫忙他繼續奔逃。

  快啊,我們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了

  但克勞斯也不願意繼續前進。他們特別必須應對在四散於城裡的危險怪物時,就必須彼此待在一起。他背著諾埃爾的方式,使他無法確認她的狀況,無法確定她是否依然有呼吸。他需要其他人跟著他。

  克勞斯走到接到中央,能看到戰鬥的景象:希魔翮依然飄在空中,那個電環大門依然在運轉,將更多生物與毀壞的建築物吐到街上。

  金光一閃,是賽陽回到戰場上。他靠著一波攻擊,將電環擊成兩半,但那個大門沒有消失。不同的景象反而開始像水彩顏料般,侵蝕上周圍的天空,那個天空過於明亮、過於湛藍,也在相對缺乏雲朵時險照出蒼白、矮胖的建築物。大片建築、巨大的岩石,就連樹木跟值得大塊土地都開始噴湧到地面上。

  賽陽再次抑制了射擊,轉而讓自己充滿能量。當他釋放能量時,製造出一波緩慢的放射光球,從他身體緩慢向外擴張。現實的撕裂處消散,所有光芒碰觸的事物都止住了。轉變中的雲朵僵止,飛過空中的物體停止移動,直接墜落,周圍的毀滅噪音、火焰跟戰鬥都被取代於過於短暫的沈默。克勞斯察覺到,就連希魔翮的歌曲,也頓時停住了。

  那道光芒觸及了他們,掃過他們身體,他也能感到自己心臟慢了一拍。他全身都哼吟著那靜止的效果,彷彿他成了個音叉,就在那一刻他便停止震動。

  希魔翮的行動在光芒下變慢,賽陽逮住機會,打中了一記精確瞄準的雷射。她就像被釘槍釘入地面,被打飛到克勞斯所無法看見的地方。

  路克跟瑪莎跟了上來,科弟與奧利維跟在他們後方。克勞斯將視線從戰場拉開。他得把諾埃爾向上挪一點,好讓她的袖子不會拉扯他脖子,之後他們跑到戰鬥的相反方向。

  「他們要贏了。」科弟說。「要打敗她了。」

  「她剛才把超多怪物扔進城市裡。」潔熙說:「還有幾隻已經到這裡了。很靠近我們。我們沒有那麼靠近安全地點。」

  「而且諾埃爾受的傷也很重。」瑪莎說。

  克勞斯咬緊牙關。他不想思考這件事——想著他是如何推擠她,還有她在他奔跑時有多可能瀕臨死亡。他背著她,他的雙腿、背部跟肚子都因在一百一十五、一百二十磅的重量下尖叫著,但他也無法確認她的情況,沒辦法看出她的情況有多糟。

  「路克,我們移動的方向正確嗎?」他問。

  「我不知道。我他媽的,這腦袋裡的聲音⋯⋯

  「專心點!」克勞斯厲聲說著。

  「那是⋯⋯我有點暈頭轉向了。這不是我待過的城市啊。她是把我們丟到幾個街區外了嗎?」

  「她不可能做到那種事。」潔熙說。「不然那棟大樓就會被粉碎了。」

  「那麼我們就是到了我從來沒走過的街道。」路克說:「抱歉。」

  「想一下啊!最近的醫院是在哪個方向?」克勞斯問。

  「我不知道。我腦袋裡這個噪音搞到我幾乎沒辦法思考了。」

  克勞斯將自己模糊不清的挫敗給咆哮出來。

  「放鬆點,克勞斯。」科弟說。「他就是不知道啊。」

  「諾埃爾可能要死了啊!」

  「⋯⋯而我們也會先去到安全地點,之後會有人能帶我們到醫院。」潔熙說。「但我們被飛天的水泥塊或雷射光束打中的話,就幫不了她了。而且⋯⋯他們認為殺掉那個人,會比留他活命還要好,是因為他在這裡待太久。他花太長的時間聽我們腦袋裡的那個聲音。所以他的人就殺了他。想想這一點吧。我們比他待得更久。」

  克勞斯搖了搖頭。「但假如諾埃爾⋯⋯

  「克勞斯,我們會幫助她的!」潔熙說。「省點力氣,專心跑步!」

  他咕噥地同意了。

  他們經過另一個怪物身邊。那是個蒼白的男人,頭部比軀幹還要大一倍。他的雙手雙腿萎縮,爬在地上,在地板上拖著腦袋。他看起來就像是承受了被甩飛過這座城的損傷,頭頂幾乎內陷,顱骨的碎片刺出血糊爛肉。

  「幫幫我。」那個東西懇求著。他伸出一隻衰弱的手。

  「要怎麼做?」瑪莎問。

  「瑪絲!」克勞斯吼著:「別拖時間了!」

  她無視了他。「我們能怎麼幫你?」

  「給我妳的記憶。」那個怪物說。瑪莎於戒備中退了好幾步。「給我記憶!我想再做一次夢啊!我好久都沒有做夢了!」

  瑪莎匆忙奔跑,她靴底的沈重鞋跟在堅硬地面上咚嚓咚嚓響。

  遙遠處的爆炸使地面震抖。賽陽的光束刺穿空中,在打穿雲朵時,清出了一個漂亮的圓。他們身後有某個東西在嗷叫。一分鐘後,它又叫了一次,這次更靠近他們了。它是在追著我們嗎?

  他們一個接著一個,完全停了下來。克勞斯注意到他腦袋裡的尖叫聲變得更安靜了。他們幾乎跑出她的能力範圍了?

  克勞斯在試圖理解自己所見到的東西時,他瞪大雙眼。我們幾乎要逃出危險地方了,這肯定是在嘲弄我們吧

  「不。」路克低語。他更大聲地,重複自己所說過的話。「不對啊!為什麼啊!?」

  鐵鍊相連的柵欄擋在他們面前。柵欄之上,還有鐵絲網。

  在一段距離之外的公園遠側,有好幾隊人馬穿著軍隊工作服,有吉普車跟其他陸軍車隊支援那已經很令人畏懼的防衛線。每個士兵都將槍口瞄準柵欄。

  在嚎叫聲響起、比之前還要更靠近他們時,克勞斯畏縮了一下。進退兩難。先不提諾埃爾的傷勢,就連路克也帶著傷。克勞斯對自己腦袋裡的噪音皺眉。那聲音更安靜了,但他在此的壓力、他的警戒與困惑,都使得那道尖叫聲衝高到高頻音。

  「遠離柵欄!」那從大聲公發出的聲響很粗啞、十分有權威感。「這片區域已經被隔離!去找避難處並等待之後的指示!假使你靠近或碰觸了柵欄,你就會被擊斃!

  

#雅麗珊卓 #軌彈天人 #諾埃爾 #奧利維 #希魔翮 #烈陽舞者 #魔閃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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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選擇把three times a charm翻譯成「三轉功成」,取自道教的「九轉功成」。】
【英文有很多這種無法翻譯的東西,而隨著野豬桑愈來愈能寫出「文學」,翻譯的難度也只會增加。】
 
【我最近總算加了disp。雖說不算批踢踢,但也挺近了。】
【原本我想說,把《百年失迷》篇章翻譯之後貼到馬佛版,可是我看了下他們的版規還有版面設計,就覺得⋯⋯算了吧。】
【反正我的東西大都是免費公開,有人想轉載,就去轉載唄。】
【我真心對「跟其他人扯上關係」這種事情毫無興趣啊。】
 
【我之前很好奇野豬桑一篇都寫幾萬字,但也一直忘記計算。】
【這幾年來,我從word換到notepad又換到sublime然後回到了word,這時才能計算字數呢。】
【他的篇章有長有短,短的一節八千字,長的一節接近兩萬,短的一篇有八節,長的則有十節以上。所以就別太在意準確度喔⋯⋯】
【第十六篇的中文翻譯,有十九萬字。我約略可以將原文在翻譯時壓縮至三分之一字數,但這樣說來,他每一篇都還是有十萬字——是充充足足的一整本小說呢。】
【一週更新兩次,也就是說,野豬桑是穩定每個月寫出一本小說呢。這個速度,幾乎能跟布蘭登.山德森匹敵了吧哈哈。】
【如果我能全職做他的翻譯的話,我有自信自己可以超過他的速度——《蠕蟲》翻譯難度真心不高——但他每個月入帳十幾萬新台幣,跟我這個窮學生完全不同呢哈哈。】
 
【最近我對酸沼/死沼還有冰天雪地很感興趣,這兩種地方都可以讓人輕鬆保存屍體,然而,他們運作的方式卻截然不同。】
【酸沼對生態圈來說,是必要的環境。它是長年的死的累積,是你在網路上就能買到的活水苔的屍體沉落至深淵底,堆疊在長時積水的地裡。森林有吃食自己的機制,但酸沼什麼都沒有。就只有死沉,所有東西都會死沉,沒有氧氣,有著溶蝕骨頭的酸性,這裡除了泥炭蘚,就只剩死水灘。酸沼可以成為生活的重要環節,是常溫的冰箱,是可以自我恢復的泥炭來源,你能在此染衣服、處理布料⋯⋯或藏起屍體,但那些屍體永遠不會腐敗、分解。】
【寒冷也是如此,不過,寒冷跟酸沼正好相反——它本身,就意味著死亡。沒有任何東西能靠寒冷生存。】
【就連《突變第三型》裡的外星生命,也無法在冰天雪地中生存⋯⋯所有事物在寒冷之中,都只能回歸寂靜。】
【酸沼是可以馴化的東西,但寒冷⋯⋯寒冷要怎樣馴化呢?我難道可以用物理能量的狀態,創造出從未誕生於這個宇宙的生命嗎?酸沼至少能種食蟲植物,但寒冷中能生出什麼呢?】
 
【最近為了擴大寫作和翻譯的守備範圍跟品質,就開始研究中文的韻腳。】
【而說起來,這個研究也沒非常困難,只要玩著接龍就可以理解了:現代中文的韻腳非常奇怪。】
【說是現代中文,因為包含絕句律師的古詩都不壓現代中文的韻——他們都必須參考中古聲韻,但對現代人來說,或對我這個不講台語的人來說,中古聲韻沒有多大的意義。】
【會採用接龍遊戲,也是因為我幾乎不聽中文歌,所以只能用這種土法煉鋼、沒效率的自學方法——如果有任何人想學現代中文的押韻方式,就必須聽流行歌吧。千萬別學我這種二流方法。】
【但這樣玩一下,就能發現詩韻的邏輯根本不能用在現代中文,或是說,沒辦法構成我想要的、莎士比亞的那種效果——莎翁會用重音節構成節奏,而不少民族的傳統詩歌也會使用這種方法。當然,十四行詩普通的韻腳也不是沒有,可是要在中文裡重現那種效果,我就必須稍微轉換點方法。】
【簡單來說,現代中文很多兩個字的詞——多音節語素——不過仔細說起來,事實並沒有這麼簡單,因為台灣的古文教育依然維持了某些程度上的「單音節語素」,比如單字詞彙,比如韻腳的概念。】
【問題是,韻腳正如其名,是個「腳」,是放在多音節語素後半或尾端上的音節⋯⋯但許多字,卻不會出現在詞尾。】
【換言之,用白話文押韻十分困難,因為中文的語素有明顯的前半部和後半部的分配。】
【真的要押韻,就必須押頭韻⋯⋯因為尾韻太難押了。】
【我也想試著玩平仄版的「押韻」——這一部分感覺比較有用,因為讀起來會比單純的單音韻腳更強烈,在翻譯上比較能配合其他語言的作品,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不必改變自己背中文的方式,只要抽換詞面就好了。】
 
【野豬桑的留言區大都相當熱烈,但他的reddit或discord有些時候還是會讓我覺得很可憐。這是在,我知道台輕作家也曾搞過社群呢。】
【老實說,天罪的社群小得比野豬桑還要更可憐,而他兩度全職之後受限於天賦、環境跟運勢,最後還是跑回去工作了。】
【反過來看的話,我覺得自己一無所有——沒有獎項,沒有被人重視的作品,沒有社群或粉絲或名聲——果真仍比較好呢。我是從黑暗混沌的深淵打撈些有趣的東西,在死亡的荒漠與暴風雪之中構築我自己的光芒與皮影戲。】
【就算我真的死了,八成也會死得心滿意足。】
【當然這不是說,為了寫小說而跑去工作的人沒有他們的犧牲——他們在意自己的寫作,但也在意人生中的其他面向⋯⋯而我只是沒有其他事情需要擔心,也打從心底不想在意寫作之外的事情呢。】
 
【文學不是人民的。】
【我的觀點是,你若需要把加餐飯的錢挪用至你無法確定能滋潤自己的商品,那種商品就絕對沒有食物真實——它至少,絕對不比食物營養。】
【這就是為何我喜歡野豬桑啊:完全免費公開的作品,想不想付錢,是你自己決定的事。你若認為這東西對你來說很重要,他當然會歡迎你付錢,但假使你沒能付出自己的資源,也肯定沒有關係。他不論如何都會公開分享自己的作品。】
【我會說,你可以簡單直接拿取某項資源,但因為你興趣不在此或你沒有時間精力鑽研,你就不想拿,那項資源因此便會是屬於「大眾」。野豬桑的小說就會是位於大眾的領域。】
【相對來說,你只要知道如何能取得某項資源,就會跟其他人拼命搶——即使那項資源是免費公開的——你就會進入小眾。比如,對野豬桑小說的翻譯,因為翻譯這種「免費資源」往往都是譯者彼此搶快,但實情也不盡然如此,因為譯者各有不同風格,「想不想做」也算是看個人心情。】
【假使你需要跨越某項障礙——比單純谷歌搜尋還要更高,比如付費牆等障礙——才能取得資源,那項資源就會屬於分眾。就如其字面意思:將群眾切分開來。】
【雜誌要付錢,買個人作品要付錢,買文集要付錢,買論文也要付錢⋯⋯算一算,你要當「認真的讀者」,一個月花費約略有兩千但這也太可笑了吧?貴到很多人都會吐血的戰鎚40K,節省地跟其他人交換零件,一個月也差不多兩千元,但你的零件可以回收或跟其他人交易。】
【那可是戰鎚40K欸?是版權方超沒良心的嗜好欸?要價竟然會跟文學讀者一樣?而且我會說,節省花錢的戰鎚玩家才是最認真的玩家喔?】
【若要說我對學界與純文學界最大的不滿,就會是成本問題吧。這群人會說台灣國文教育必須要救,會說文創界一直都處於「再出發」、受限於經濟與理科為重的意識形態。請問,到底有多少人真敢做到免費公開呢?】
【我不認為,文學「應該」屬於人民,但語言確實是屬於人民的東西,而若有人希望能與他人溝通,難道不是應該認真去跟「人民」或大眾交流嗎?抑或者,他們有足夠的金援維護小眾的發展,前往大眾什麼的,都只是說嘴罷了⋯⋯】
【嗯嗯,這樣說來,我沒想宣傳網誌,就不比他們好哪去了呢⋯⋯但我依然還屬於我所定義的「大眾」之中,所以safe!】
 
【我看了鏡文學2018年的評審紀錄過程,結果我真心想嘆氣呢。】
【有多少人可以撇開編輯建議不管,先講自己的「感覺」與閱讀「體驗」?而且還說起「文學性」?我很懷疑那個房間裡所有人的文學性,是否能一致呢。】
【我知道這網誌上的評論也沒多少區別,但我也認為自己的評論很爛,只不過,他們這些專業作家,卻連布蘭登.山德森講的評論重點都沒法做到呢。】
【你也可以講說,他們是受僱作為IP投資方案的審查人員,所以必須講到技術方面的事情⋯⋯然而,看完他們的紀錄,我幾乎沒法看到幾個人說出「這本小說很有趣」或「我喜歡/不喜歡某某橋段」。】
【假使我是投稿人的話,我聽到技術編輯性的建議,卻沒聽到原因,請問,為什麼我應該聽評審的建議?假使我是投稿人,聽到評審不告訴我說,哪些段落有感覺、可行,哪些段落沒感覺、不可行,根本不用談為何可行、為何不可行——我相信普通評審根本不會有時間為各個作品客製化審查報告——那麼,我投稿還有什麼意義?】
【或更重要的,寫評審紀錄幹嘛呢?告訴我說,你們沒有黑箱作業?幹好看的故事那麼少,是能怎麼黑箱啦!而且這是近似投資案的審查,賺不賺錢才是重點吧。】
【而問題,我想就在這裡了:這到底是「文學」的評審,還是「商業」或「行銷」的評審?如果是後者的話,我毫無意見——我沒有經濟或行銷傳播的專業,我還能說什麼?如果是前者⋯⋯那你幹嘛不告訴我說,某某作品的某某介面設計可行或不可行?有多可行?有多不可行?為何可行?為何不可行?】
【我不會說這些文學者——不論是純文學或類型通俗文學——的評審沒有價值,但我會說,這能表現出台灣文學為何難以進入大眾生活的原因:和其他藝術一樣,文學是art、技藝、技術活。讀文學需要技術,寫文學也需要技術。MMA在非粉絲的人眼中,就是穿緊身內衣的男人女人彼此踢打糾纏,但所有人的所有動作背後都有生理學與物理學的實用技術。而台灣文學的評審不像MMA的commentor,不會讓觀眾嗨起來,也沒解說各個技術為何與如何被使用⋯⋯】
【那麼,通俗場域的人寫不出「文學性」時,我們該怪誰呢?自然,不僅有寫手吧?】
【我覺得,投稿絕對是台灣人錯信權威人士的傳統,因為在讓人寫作進步的面向上,寫作工坊絕對比投稿還要有效。】
 
【我想到,我似乎從來都沒有講過妖怪學在意識型態以及經營面向以外,的魔法系統問題?】
【我好像有講過空間魔法,可能無法被包含在台灣妖怪學之內,但卻可能屬於《物語》系列的「怪異」——廣義的日本超自然與妖怪。但實際上,我覺得這問題比空間魔法還要更深。】
【打個比方,怪異有無形,是material還是immaterial。當然,就魔契宇宙來說,很多分類方式是在有形無形之外,比如神聖、失迷、原始等等。我認為,台灣妖怪學無法包含無形之物,或說,無形之物無法被算成「妖怪」,因為中文裡的妖或怪,大都是非常有「形體」的角色。】
【何敬堯勢將難以被分入喲怪的東西,放成「怪譚」、「奇夢」,而若要將有形無形的標準放入他所說的「妖鬼神怪」四分法,其中三項皆有形。且先不談「神」是人類活動,他書的簡介就直接點出這種分法的武斷性:明明蝗蟲怪譚就有鬼仔螟,為何卻被放入怪譚?我覺得他只是不知道該怎樣擺放文獻,然後就抓個蝗災這個共通點,連《聖經》故事都能扯進來了⋯⋯】
【民俗資料很多,各個資料彼此之間的脈絡也不盡然明顯或存在,就必須採用這種四不像的分類方法擺放他覺得應該擺的文獻。換言之,民俗是民俗,妖怪學的論述是妖怪學,若要將兩者直接掛鉤的話,我認為,其論述是絕對不足以支撐資料。】
【野豬桑魔契宇宙的《蒼白》的第一個「敵方Boss」,是個歌唱遊戲。魔契宇宙內部一直有在吵分類問題——而觀看角色嘗試自己建構出理論框架,也是他的作品的有趣處之一——當主角們討論該如何繞過遊戲規則,救出被拖入遊戲的普通人時,遊戲有非常激烈的反應。】
【想想,如果你的本體是「遊戲規則」的話,當有人想作弊、假裝規則不存在或繞過規則,然後強硬擠入遊戲,我覺得那應該會像人類的四肢被硬生生扯下來,但其實沒被扯下來而是感覺近似那種痛楚吧?在普通的奇幻小說裡,你想建立一個世界觀系統,當然沒有問題——畢竟敘事有前因後果的連貫性與一致性。】
【如果你喜歡台灣民俗,就去做台灣民俗啊。】
【如果你喜歡做台灣民俗的論述,就去做學術啊。】
【但如果你打算將本質與脈絡截然不同的東西,打著本土化的名號,應拼成一塊抹去內部特質的「妖怪學」⋯⋯這不是民族主義論述,還能是什麼呢?】
【而更麻煩的是,妖怪學恐怕會想包攬所有台灣現今僅有的民俗資料,然後領政府的贊助,做出不有趣的小說?這根本是本末倒置了吧?小說家不是就該去寫小說嗎?】
【如果你想抱怨說,蝗蟲不應被硬分入妖精,我就想問了:台灣人什麼時候拜託你做妖怪學了?沒有人強求你來分類啊?如果他們單純做目錄、做簡單的標籤式分類,我就不會有意見,但他們就是想插進來做論述,打算征服台灣民俗資料的混沌,然後又抱怨說混沌太整齊就不好了,應該要多加一點混沌——這邏輯是三小?】
【如果今天《太歲》或任何其他人,不參考民俗資料,單純以想像做台灣在地化的奇幻,我不認為妖怪學的人會說那人的作品會屬於「妖怪學」。說不定,他們會因為那個人沒參考民俗資料,就說他不夠「在地化」呢。】
【幹,寫個小說是有這麼難嗎?看別人的小說是一定要講民族大義?想進行論述,為什麼不去念碩士、博士然後當個教授?明明瀟湘神很能寫,為何要來淌這場混水。】
 
【媽的,講講就不爽。我要去搞翻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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