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主 16.13
我靠著戰慄的幫助,坐上那個被摧毀的蟲群箱的,沒被摧毀的邊緣,將蟲子散到牆壁與天花板上。戰慄稍稍來回走動,我則看向淘氣鬼和母狗。我的女性隊友看來都沒有被完全說服,我也無法怪罪她們。夜晚的黑暗與缺乏燈光的城市,對她們都沒幫助,而朦朧蟲群影子幫忙將隱藏起那個瞬間頂替我的人的身形,不給他們理由來懷疑她。
「發生什麼事了?」戰慄問我。
「我們抵達了他關著黛娜的地方,黛娜抓了我的手,我們轉身,然後有燈亮起來。之後我就在其他地方了。」
「他有短暫開遠光燈。不知道其他人怎麼樣,但我雙眼已經適應了黑暗。我沒看到任何東西,用黑暗把我們覆蓋起來,以免他出手,但什麼都沒發生。我轉過身然後妳也沒事。」
「然而那個人不是我。」
戰慄緩緩點頭。「看起來像妳,聽起來也很像妳。」
「我不知道怎麼會這樣。那是創使嗎?」
「給我的感覺也不像演員。」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說,感覺自己的立場站不住腳。我知道自己聽起來很沒說服力。
「發生什麼事了?他只是想把妳跟我們分開來嗎?」
「我百分之九十五確定他是想殺掉我。」
「剩下的五趴是?」戰慄問。
「我對任何事情都無法完全肯定啊。但他也沒有要在我抵達那裡時炸掉我,所以這就讓我有一些懷疑的事情。他是有朝我開槍,也把我在的整棟房子放火燒掉。他的士兵也等著在我走到室外時,就會開槍打死我。」
「他是想要妳過來這裡,然後陷害妳?」
「不。」我說,搖了搖頭。「那也很不合理。讓『掠翅』跟黛娜一起消失,就能輕鬆讓你們大家很生氣,但依舊願意忠誠於他吧。我認為他想達成的效果是我被槍殺,或我死在火災之中,他就可以利用布拉克頓灣現在缺乏記者的狀態,加上賄賂,讓行旅人確保你們不會知道他設的局。之後,也許還會讓我背叛你們,增加新的觀點、解決你們的任何疑點。」
「他把妳傳送到一棟火燒屋裡,開槍打妳,還用士兵包圍妳。然後妳還是逃出來了。」淘氣鬼說。
「幾乎沒逃出來。」我碰觸裝甲上的子彈金屬纏塊。「我猜這些假面服是能防彈。我主要是靠著他不知道的事情才能逃出來的。我的假面服、我在戰場上使用的戰略,還有我的槍——不確定卡爾維特知不知道我有槍。瑞秋,妳沒事吧?」
瑞秋沒有回答。她頭轉向我這,而我也能想像出她在瞪著我,試圖要讀懂我。她的手抓住雜種脖子上的鐵鍊。
「那不是我。」我告訴她。
「那不是她。」戰慄證實道。「我用她的超能力看過了。是那個箱子在控制蟲子。」
母狗緩緩點頭。我看不出她的表情,無法知道她有沒有在瞪著我,或是有在她的面具下方瞇起雙眼。
「假使妳懷疑的話。」我說:「假使其他事情發生,妳可以待在能攻擊我的位置。只要吹聲口哨就可以命令雜種或班特利撕爛我。我希望妳不會直接下決定,但是⋯⋯」
「沒關係。」
「妳確定?因為我不想要我們有任何不滿⋯⋯我就是不想讓妳不滿。」我幾乎說出「報復」,但我決定不再提起那件事。
「沒關係的。」她說,言語之中有一抹憤怒。「只是這種影子與匕首的鬥智鳥事都讓我很不爽啊。」
「是斗篷與匕首。」淘氣提出糾正。
母狗喉頭發出一聲低沈、咕噥音,像是氣惱憤怒與哼聲噴氣的混合聲。「妳之前表現的樣子,還有那個人在她開槍打我時的行動,還有妳現在表現的樣子,一點都不合理啊,也許那是因為我很笨。但我會要用我自己的方式處理。下次有人開槍打我,我就會殺掉他們。不然就會讓雜種吃掉他們的手腳。」
「妳不應該打殘人的。」我說。
「剛才朝我們打完一整個彈匣的人如此說呢。」淘氣鬼說。戰慄和我轉向她時,她舉起雙手:「開玩笑的啦。我只是在開玩笑。」
「⋯⋯妳要我直接殺掉他們?」母狗問。
「不!不是。就⋯⋯算了。但現在先別衝動。也別說妳自己很笨。妳只是用不同的方式思考,而已。」
她含糊哼聲回應。
「我們要談談救援計畫。」我說。「卡爾維特邀請媘蜜跟他一起走,八成是為了讓她不會洩漏出替身的身分。這也表示她八成被逮住了。攝政也是,因為我們把他派去照顧媘蜜。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會希望避免讓他的整體計劃順利進行。」
「得要對付他的所有兵力,才能救出媘蜜、攝政跟黛娜。」
「對。假如我們直接衝進去,我們或其中一個人質就會被殺。」
「我可以進去喔。」淘氣鬼說。「找到他們,然後帶他們出來。」
「不行。他對我們很熟悉。他會預期那種事情可能發生。他八成也能對付行旅人。他會計劃好該如何對付我們的超能力,對我們每個人都有反制計畫。這就表示會有監視攝影機在找尋妳了。」
「真討人厭。」
「間接攻擊呢?」戰慄提議
「假使他躲在其他安全的地方的話就不成。他會有執行那些反制措施。假使他躲在地底基地裡,直到所有風波平息,那他就不可能跟我們見面了。」我說。我必須住口,咳嗽了幾聲。
我恢復時,沒有人提出解方或點子。
我繼續說。「假使他待在PRT辦公室,那麼我們八成得要穿過行旅人、他的士兵、他的PRT警官的重重阻礙,他任何一項行動都會加上PRT他們的反制措施。他也會把各式各樣的防衛線交錯開來,讓好人們不會看到比較可疑的部分。」
「而且他還有人質。」戰慄說。
「去他的。」我呻吟道,之後又咳了一陣子。
「妳需要看醫生。」戰慄對我說。
我搖了搖頭,接著我就後悔了。我感到暈眩。噁心想吐。就好像單純停止動作,讓腎上腺素激升,就會讓暈眩的症狀重新浮現。「沒辦法去醫院。現在不行。」
「妳光站著,都像快死掉了。」
「我會撐下來的。」我說。我將雙眼轉到我之前躺著的位置,淘氣鬼同時站在我身旁。「假使我死掉了呢?」
「嗯?」
「卡爾維特沒辦法知道剛才戰鬥的結果。你們有信號嗎?」
戰慄伸手拿出手機,但淘氣鬼先拿出了她的手機。「是有訊號呢。」
「他切斷了我的信號。我把手機扔了,以免他追蹤到我,也防範他再用傳送裝置逮到我。假使他懷疑你們的話,他不是會同樣切斷你們的信號、限制選項嗎?」
「所以妳認為,他也許認為有些事情發生。或是,他在等著看我們買不買帳。」
「他知道我在這片區域。我在試著救你們的時候攻擊了他的人。假使你們察覺到替身的存在,他就準備讓槍手和爆裂隊伍將你們從地圖上抹除。假如你打給他、告訴他說你們殺了我,這樣之後會發生什麼事呢?」
「他會叫我們去妳說的其中一個安全地點,我們就不能在洩漏出我們知道他試圖有設局時拒絕他了。而且摧毀那個箱子也可能會讓他知道實情。」
「媽的。」我低語。
「在另一個掠翅跟那個女孩消失時,她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是傳送。」我說。「扔出了第一顆閃光彈,傳送走她,然後留下了碎石跟另一顆閃光彈。」
「哼嗯。」他說:「好的。」
「你為什麼會對這件事感興趣?」
「只是要搞清楚一些事。給我一秒鐘思考。」他指著我:「確保妳有在深呼吸。就算痛也要大口呼吸。」
我點頭,按他說的做。我有一小陣子,無視了我的蟲子,專心數點我承受的損傷。我的喘息聲嘶銳,我的胸膛在有動作或接連的東西移動時便感劇痛,我的雙眼睜開時也感到刺痛。不是說睜開眼睛會有任何意義呢。
戰慄來回走動,而淘氣鬼跟母狗站在一旁。這算是常態的相反吧。我可以感到母狗在雜種的耳朵周圍伸展手指,指甲搔入他沒有裝甲骨矛的身體。淘氣鬼在房間遠側,靠著木頭柱子,看著她哥。
「我要打給他了。」戰慄宣布道,稍微還在喘氣。在我們任何人能反對前,他說:「安靜。」
我閉上嘴巴。
他將手放到手持聽筒。我可以聽見鈴響。
如此平凡的鈴聲在這種情況裡,聽起來如此不祥、令人毛骨悚然——這是很有趣呢。
「戰慄。」那是卡爾維特的嗓音。「什麼⋯⋯」
戰慄說話時,嗓音厲聲咆哮。「你最好跟這件事情沒有關係,不然我發誓,我們不幹了。我們跟你沒瓜葛了。」
我幾乎能聽見卡爾維特的腦子換檔、想要適應這場局面。「慢著,解釋一下。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掠翅攻擊了我們,接著他用你的科技道具離開現場。我知道你想留住那個女孩,但做到這地步來搞我們⋯⋯」
「戰慄。」卡爾維特的嗓音很嚴厲、穩固:「慢慢說。我那樣安排事情就不合理了。為什麼要要多花心力把我的寵物交給掠翅,卻只⋯⋯你還沒完全解釋那邊發生什麼事。你是說她攻擊你們?你確定嗎?」
「蛇蜷,我很他媽的肯定的。她朝瑞秋開槍,之後又攻擊我。淘氣鬼把她無力化。接著她就用你一小時前跟我們描述過的裝置傳送走了。」
「我⋯⋯我懂了。瑞秋沒事吧?還有誰跟你們待在一起,我的司機呢?你們都沒有受傷吧?」
「你的司機先走了了。不,我們都沒事,只有掠翅有事。」
「你是說她被傳送離開那裡。」
「她沒跑出兩個街區。我們追到她,阻止她了。」
我雙眼稍微睜大。我可以想像卡爾維特接下會說什麼,便已經開始移動。
「讓我看看。用手機發給我照片。」
我換了姿勢,好讓我躺到雜種前爪在蟲群箱上挖出的凹口。我必須在數秒之內做出這個場面,用蜻蜓和黃蜂將頭髮遮上我的面具,把手移到金屬皺褶裡的不舒服的彎角。最後的潤色,則是將所有蟲群箱周遭的蟲子覆蓋住我跟地板。
在我做完姿勢後不到半秒內,我就聽到數位相機的快門聲。
「我理解了。那是相當不幸。黛娜在哪?」
你知道黛娜在哪。
「我不知道。」戰慄說。「我對聽聽掠翅怎麼能用你的科技道具,倒是比較有興趣。」
「你確定她有用那東西嗎?」
「我親眼看見的。」戰慄說。「她扔出閃光彈,可是亮光和黑暗不會那麼嚴重影響我。你知道這一點的。」
戰慄正在說謊,增加了卡爾維特沒注意的要素,讓他失去平衡。很好。
「不論你相不相信,我都不知道那一點。」卡爾維特說。「而且我也不知道她怎麼會有那個控制器。等下。我會馬上打給你。」
我的蟲群感到戰慄僵硬起來。他拉高嗓音:「別掛我電話!」
免持聽筒嗡嗡發出撥號音。
我們盯著彼此。或是說其他人盯著彼此,而我用蟲群感知觀察他們。我們一夥人,靜止、安靜了漫長的樹杪中,撥號音依舊刺耳高響。
戰慄按下按鈕。
「你在做什麼?」我問。
「挑釁他,不想讓他站穩腳步。他若想持續自保的話,就無法轉身對付我們了。」
「然而他掛斷了。他會在準備好時,想好選項後再給你一個藉口。」
「我真沒想到他會掛電話。」
我皺了眉。我想到自己之前在學校的那場會議上,在我爸跟我在一起,我們指控了那個霸凌三人組的時候。艾瑪她爸跟學校都在玩著他們的小小權力遊戲。
「那是戰略之一。」我說。「他作為回撥電話的人,重新取回了控制權,幫忙他建立起自己身為權威人物的形象。」
「該死的。」他說。「抱歉。我腦子裡那樣很合理,但我也沒思考清楚,我太累了。昨晚沒睡覺。我猜我們最好盡快打給他。」
「沒關係的。也許回撥給他?」
他沒機會回撥了。電話鈴響。
「這不是我想要的回應,蛇蜷。」戰慄一接起手機,就對手機吼道。
我在他開免持聽筒時,聽到了嗶的一聲。卡爾維特已經在說話了。「⋯⋯讓攝政處於我的監管之下,是出於他控制了勝利人、讓那位年輕人駭入我的系統的隱憂。」
「你和我都知道勝利人沒辦法做到那種事,而我們在一小時以前,根本不知道你的傳送科技。」
「恐怕掠翅是已經知道了,而我單純得做到滴水不漏。一當我們確認攝政沒與她共謀,我就會放他走。若情況反過來的話,你也可以理解我想如此小心行事的。」
「蛇蜷,我什麼都不理解啊。」我聽到戰慄嗓音中的顫抖情感。「我喜歡掠翅,她卻死了。而出現了那個傳送裝置就說明了你跟她是有串通好的。我想看著你雙眼,相信你沒參和進這件事。」
「我們會解決這件事的。假如你來我的總部,我們就可以談談。」
「不行。你的總部不行。你可能對我們做這種鳥事,就不行。我們會在其他地方見面。某個開放的地點。」
一頓。「就如你所願。說個地點吧。」
戰慄此時,猝不及防了。卡爾維特的回應很快,而戰慄顯然也沒想好會面區域。
我們能迅速設置好對付卡爾維特的措施的地方,理想來說要是空地,沒有他的士兵能用的攻擊管道與視點。
我想到了一個地方,我也得壓住喉嚨裡哽住空氣時的小噪音。我幾乎咳嗽出聲。我在空中用蟲子畫出字詞。
「北城,市場。」戰慄讀出來,說。「你知道那裡?」
「我是知道。那裡目前已經停工了。」
「很好。你只能帶一小群士兵過來,也把媘蜜跟攝政帶過來。」
「假如⋯⋯」卡爾維特開始說話。
戰慄掛斷電話。他看向我:「權威,是吧?」
「是啊。」我說。但我也有聽出他在說出我死去的想法時,他嗓音裡的情感。那是在假裝。戰慄不是會表現情感的男人,他給我的感覺也不像個演員。聽到那股情感,對我的影響比我以為的還要強烈。我不想問,那是因為他真的很在意我,還是因為他在汲取其他感情——比如最近的創傷在他身上深深撕裂的脆弱開口。
我輕咳了下。「市場的地點很好。他的人在城南邊。他要花一點時間才會到那裡,所以他也無法發動襲擊。」
「這很可行。但如果我們要跟他見面,妳要做什麼呢?」
「待在周圍。」我說。「我會待在側翼。同時間,也要看看我們能不能搞到一些東西讓雜種摧毀到,看起來像我被扯爛的屍體。」
「有任何一家肉販還在營業嗎?」戰慄問。
「我們會想出點東西的。」我回答。
■
市場大多空蕩無人,大片的瀝青路面上都沒有車子,周圍全是拔高的雜草。推土機留下履帶痕,還有停車場遠處的推動土、堆殘骸推的凹痕。只有幾家攤販沒有坍塌,但展覽櫃都空了。
我感到自己暴露在外,像全身光裸。我只穿著舊假面服和內建的臨時裙子,覆蓋了緊身褲被火焰燒掉的部分。我在跟屠宰場打的時候,多功能間鞘受損,只能放必要物品,而我的新面具跟我重做的上半身假面服,現在都被穿到我們製作的假人身上。犧牲那件假面服讓我很心痛,而將組裝起假人的過程,也不怎麼漂亮。
那顆頭、上半身與雙手都是我們從商店展覽櫃的孩童假人身上拿來的東西,塞入了上半身的假面服。我為了被扯開的肚子取得肉塊,我得用蟲子從垃圾裝卸箱裡逼出一隻浣熊,然後殺掉牠。我將牠剖開,用蜘蛛將腸子綁到假人的軀幹底部。跟我髮型相像的假髮直接綁上頭部。我們把那具屍體泡入浣熊血,特別也弄濕了假髮。
班特利壯碩的下巴小心啣著那東西時,他尾巴狂擺,假人的一隻手臂與血淋淋的頭髮掛在他嘴巴左側,而浣熊的內臟掛在另一側。
我前往高草之中,然後蹲伏下來。我們緩慢來到市場路途中被我挖來的大量昆蟲與節肢動物,都待在我周圍,隱藏於草叢底部。
就算我感到沈重的疲累,腎上腺素仍讓我保持清醒。最近幾天——幾週以來——我都激烈活動,根本沒機會休息。我的身體八成還在努力恢復,耗盡我僅存的丁點儲備能量。然而,我也沒要打瞌睡。
卡爾維特在十到十五分鐘後抵達,開來了一台裝甲麵包車。整體來說,他只讓四個士兵跟著他。他在穿過高草叢時,距離我不到二十呎。我在他穿過蟲群時,注意到他的腳步碾上了蟲子。
他不以為意,走向戰慄、淘氣鬼、母狗還有狗兒們。
「啊。你帶來了掠翅。看起來她無疑是死了呢。太可惜了。」
「當然沒在開玩笑啊。」淘氣鬼說。
「我建議讓我的人檢視那具屍體,確認那就是她,但我認為也沒意義試著那麼做了。」
「班特利不會讓你靠近他的點心。」母狗說。
班特利嗥叫了一聲,好像聽懂了那句話,想強調重點。
「別那樣叫她。」戰慄說。「點心?」
「她背叛我們了啊。」淘氣鬼說。「你幹嘛在意那種事啊?」
「夠了。」卡爾維特說,嗓音嚴厲。「吵夠了吧。我的時間很寶貴,而我也不願意浪費時間享受這場爛戲。」
我沒有任何一隻蟲子放在我的友軍或卡爾維特身上,但我依然能感知出其他人驚訝地緊繃起來。
「是的,我知道了。我會稱讚你們的努力,我也可能會相信你們,但我還有其他資源。」
「那麼⋯⋯」戰慄開口。
「啊,叭叭。」卡爾維特舉起手:「我還在說話呢。如我所說,我能使用其他資源。我有超能反派幹部,一小群英雄,所有PRT與PRT電腦系統,加上他們所有道具。」
他彈了下手指,士兵們便開始傳送到市場邊緣。大部分都部署到,暗地黨想逃跑的話,就必須跑到地板邊緣、越過草叢並跑入水灘裡。拿著槍、圍著目標時,只會讓人們被子彈打中。而效果——就如現在這樣——也已經夠好了。
行旅人傳送到卡爾維特身後,之後接著出現了戰車、戲團、上人、黑客文,以及他幾位戰隊隊長。還有穿著西裝的人。有個人拿著筆電,另一人正在筆電上打字。
每把槍——不論是否為巧匠製造——都指著我的隊友們。
另一把槍抵住我的後腦勺。有士兵傳送到我身後。
我感到一陣絕望掃過我身體。不行。太多敵人了。我沒想到他可以把這麼多人傳送進來。
有人把槍口戳上我背後,我就站起來。我在那把槍抵著我肩胛骨之間時行走,槍口就在我的多功能間鞘掛著的位置上方。
「掠翅。妳能加入我們,可就太好了。」
「別再假裝客氣了。」我說。「我隊友在哪裡?」
「請放心,攝政跟媘蜜都被安全拘禁了。我必須說,我是挺失望的。我真的希望這件事可以順利解決,而損失暗地黨會將我的計劃推遲好幾週或數個月的進度。淘氣鬼,妳可以停止逃跑了。我的人可以從攝影機上看到妳。」卡爾維特指向那台筆電。
淘氣鬼移開面具在地上吐了口口水,就在我右方。發現她站在那裡是有些嚇人。
「再會了,暗地⋯⋯」
「等等。」我說。拉高聲音就使我忍不住咳嗽。
「我看不出為什麼還要等呢。」
我趕緊在他可以下達命令以前恢復呼吸,然後說:「警醒裝置。」
卡爾維特嘆氣。「啊。妳真的很煩呢,妳知道嗎?我知道,妳不只一次講說,妳在追求大我。我看過PRT在重大事件裡對妳的紀錄,就算頗瞭解妳了。在妳現在這樣努力對抗大我時,妳可是相當偽善呢。」
「我是在對抗你的統治權。」
「那只會更顯偽善了。假如妳單純安靜去死,暗地黨就不會發動反叛,我就能建立起一段,從賽陽抵達地球的那天起人們便未曾見過的和平,在場每個人都能更快樂、更健康地生活。妳的朋友們也包含在內。」
「媘蜜除外。」我回應。
「我承認,媘蜜除外。她沒被管束的話就太過危險。那是很可惜。現在,妳要說的是?」
「我安排了警醒裝置。算是類似警醒裝置的東西。我其中一個部下若沒收到我每二十分鐘發出的訊息,她就會給所有重要或不重要的人大量送出電子郵件。」
「而我猜,郵件裡詳細講述湯瑪斯.卡爾維特的真實身分?」
「是啊。」
「我很不情願跟妳坦白,親愛的掠翅啊,但是,這個手段對我來說不足以成為讓你們離開。」
我將頭轉向我的隊友們。我靠著超能力,注意到他們站在那裡。戰慄、淘氣鬼、母狗與她的狗兒們。
「我們所有人都不行?」我問。
「你們都不能離開。比起我將妳和妳隊友再次放到我的掌控之下,我對自己處理任何電子郵件所創造的混亂比較有自信。」
「好吧。」我說。我可以感到冷汗流下我脖子後方。「那麼我就有幾個問題,還有幾個請求。滿足這些要求,我就解除警醒裝置。」
「如果妳可以的話,還請先提出請求。」
「等你完工之後,要放黛娜走。你不可以永遠關住她。」
「同意。」
「我爸,你不可以碰他。」
「我沒那種打算,也不會有有理由那麼做。」
「你也會照顧瑞秋的狗。」
卡爾維特點頭,但我可以感覺出他的耐性已經快用完了。
「你會做出行動、阻止傑克終結世界。假使你有假面可以用,你就會給他們相關的工作。去阻止世界終結。」
「好吧。就這樣?」
「假使在場的我們都得去死,至少答應我媘蜜可以活下去。」
「好吧。那是能被安排。」
「我會需要看到她,確保她沒事。我理解妳不能證明你之前還沒為了報復而殺掉我爸,但你可以把她帶來這裡。」
卡爾維特朝戰車點了頭,後者按下手腕上的按鈕。
媘蜜在一陣閃光中出現,雙手被捆在身後,雙腿也被銬上鐐銬。她戴著矇住眼睛與嘴巴的頭盔。我沒辦法明確分辨,但那東西似乎也把她雙耳塞住了。
「滿意了嗎?」卡爾維特問。
「不。這可能是個替身,就像你為我安排的替身。我想跟她確認。」
「不行。我可不是毫無理由就給她加上拘束。」
「那麼這就是替身。」我說。「我會讓這個損毀你的形象的郵件繼續倒數計時。」
「我也願意承擔這個風險。」
「用你的超能力啊。」我告訴他。「我會說玫瑰L。她會回答某些綠色的東西,之後加上字母A。」
「我對你們的密碼很熟。」
「那就太好了。假使她沒這麼說,就朝我們開槍吧。假使這會是個問題的話,就採用你另一個世界吧。」
「妳知道我的超能力如何運作?」卡爾維特嘆氣。「我猜我現在也不該感到驚訝了,她都選了那個假面名啊。我不會那麼做的。」
「那就是我的請求了。你可以派你的電腦專家到我說的地點,他們就能確認電腦的記憶體,證實沒有訊息從那台電腦發出去,確認我手機上你還沒得知的所有人的電話,之後你就會知道你沒事了。這就是我想換得的東西,至少確定媘蜜會活下去。讓我安下心。」
「妳知道,我可以殺掉妳的聯絡人。她遲早會鬧事的。」
我想到夏洛特,希望我不會後悔讓她參和進來。「我希望你不會那麼做。我叫她做的所有事情就是要等我的訊息,然後假使她沒收到我的定時訊息,就送出去我整理的檔案。我希望你會放掉媘蜜跟我的平民身分,但假使你沒那麼做的話,假使你打破自己的約定,我猜我是得接受你在為你工作的人——比如行旅人——眼中的形象變更差一點點的事實呢。」
「掠翅,別把我們拖進去啊。」魔閃師說。「這是妳的鍋。是妳自作自受。」
「我沒有做任何事啊。他才是那個先對我們出手的人。」我反對道。
我感知到魔閃師轉向卡爾維特。
卡爾維特清楚嘆了一聲。「掠翅得知了我的超能力,也一如既往、好心地爲在場能聽到的所有人揭露了那則情報,我認為,要解釋也無傷大雅了。我數天前,在另一個世界中,拷打暗地黨其中一位成員,審問出了情報。他們便洩漏出你們在我拒絕釋放黛娜時就謀劃要策反我。我無法承擔起釋放她的代價,我便被迫出手了。」
「所以那就是我們的錯囉?」淘氣鬼問。
「從根本上來說,是的。」
「你是怎麼製作這些替身的?叫創使做的?」
「用老派作法。替代妳的人是個蘇丹孩童兵。我從利魔維坦襲擊、妳⋯⋯搖擺不定的忠誠心變得無比清晰的那一天之後,我就為妳最終的背叛準備萬全了。那還真有趣呢,但你們從PRT辦公室偷取的檔案,加上暗地黨已經提供的大量影片,我雇用的專家們將其用來學習妳移動或說話的方式。在妳前去遊說市長遵從我們的指令,魔閃師也帶了黑客文設計要用以記錄妳命令蟲子的訊號。」
「而那就是你打造出蟲群箱的方法了。」
「那是叫饑荒引擎。」黑客文說。
「隨便啦。」
「還有更多問題嗎?」
「你為什麼不直接把我炸飛?」
「是黑客文超能力的不幸副作用。黑客文相信那種情形是太靠近炸彈或大缸酸液所導致,然而我透過超能力觀察到,傳送不只是有機會失敗,而是肯定會失敗,而替換掉妳的,那位訓練妥當的替身則會被捲入爆炸之中。我們稍微改動了變因,試了不下十二次。黑客文的超能力似乎總是會破壞行動。」
「那是黑客文的行者的作用嗎?」
「行者?啊,骨鋸是這樣稱呼超能媒介。是啊,我認為那可能就是如此。我們幾乎沒時間確認槍枝、火焰還有酒精會不會搞亂他的能力。不管錯誤的起因是什麼。」
「好吧。所以我不認為你會想讓我確認這位就是媘蜜,然後就直接告訴你要聯絡誰才能取消那個警醒裝置?」
「沒錯。」
「你每一步驟都很小心。事先想好了五步棋,累積起資源,累積起頂級的部下,讓我們為你工作,也取得了行旅人的支援。我很驚訝你願意在幾乎要做出最後的終局的時候,還讓事情倒退到這種屎爛狀態。」
「正因為我很小心,我才不願意讓媘蜜開口說話。」
「你還在假裝那個人是媘蜜。」我說。
「那就是媘蜜啊。我沒理由像對付妳一樣,幫她安排個替身。」
「你完全有理由這麼做。像你說的,你並不相信她,你不會讓她不被管束,而假使暗地黨裡兩位對你造成最大威脅的成員同時消失,也會很不尋常吧。」
卡爾維特搖了搖頭,用手指碰觸了額頭,好像在演戲似的。「妳的部下跟媘蜜可以活下去。那就是我願意接受的所有條件了。妳在那兩件事情上都有了我的承諾。」
「你的承諾根本毫無價值!」母狗噴罵道。
卡爾維特的反應就像被甩了一巴掌。
「你答應我說只要我加入這個隊伍,我就能安穩、安全生活。我從來都沒這麼不安全、過得這麼不安穩。每個人都睜眼說假話。也許有一、兩個我能忍的人,但他們都是騙子,你是他們之中最惡劣的騙子。你假面服上的蛇,也太適合你了。」
「夠了。」卡爾維特說:「妳再多說任何話,我就會命令我的人開槍。」
「朝她開槍的話你就永遠不會得到你需要的情報。」我說。
「蛇蜷,你就是個騙子!」母狗咆哮。
「假使妳再多說出一個字,我就會殺掉妳的狗。」卡爾維特說。
母狗沈默了下來。
在漫長數秒裡,沈默統治了這個場面。我意識到自己的蟲子,知道我沒辦法在不被槍殺的前提下叫它們進攻。我知道我的裝甲可以防彈,母狗的裝甲夾克也一樣能防彈,但若是有子彈,打穿了更輕薄的布料、面具鏡片或面具本身呢?這裡有太多位士兵。就算衣服可以擋住穿刺的子彈,我們仍會被打成爛泥。
我聽到在不遠處,傳來了衝上海岸的浪濤聲。漫長的數秒過去了。
「假使這樣就可以的話,那就這麼辦吧。」卡爾維特說。他向戰車打出指令。
另一個媘蜜出現。她一實體化,就跪倒在地。她頭上也戴著跟替身一樣的束具。
「解開她的嘴和一邊耳朵。一在她說話時就準備好要塞住她的嘴巴。」
他其中一位士兵走近那位跪著的媘蜜。他解開了口銜和她那被纜線綁住的耳栓。
「玫瑰L。」我喊道。
「四季豆A。」她回打。她在那位士兵把口銜塞回她嘴裡時咕噥了一聲。
「她會活下去。」我告訴卡爾維特。「假使沒有其他事情發生,你們就會需要在接下來二十三個月內,讓她幫忙搞清楚快斬傑克是如何終結世界。」
「這還真有趣。」卡爾維特說:「妳一直要求我做一些我早就會做的事情。妳想要我改善這座城市,將其恢復到妥當運作的狀態。那早已在預定之內。而現在?殺掉媘蜜從來都不算在選項之內啊。我意圖要讓她像我的寵物那樣待著。她的超能力無比珍貴。放心吧,我在世界末日來臨時,我自己也會提供協助的。」
「我猜要求你放手就是期待過高了吧。」我說。我的心臟在我胸膛裡狂跳。我感覺並不好,所以單純站著就感到有點困難了。回擊,或演場戲?不。那不會有用。「她的名字是夏洛特。她待在一棟我爸的房子東邊街區的紅磚屋裡。她有一台筆電,但她不知道我在筆電上放了什麼檔案。」
「非常好。各位?預備⋯⋯」
「⋯⋯你沒要確認嗎?」
「瞄準⋯⋯」
「卡爾維特!」我說:「蛇蜷!」
「射擊!」
槍響震耳欲聾,削弱了我已經每況愈下的視覺,我在場的蟲子沒多到能讓我感知出周圍。我感知到戰慄被擊中,接著是班特利⋯⋯我肚子挨了一槍,彎下腰。
在硝煙消散時——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我們依然活著。士兵之間發出了幾道扭打聲。我的蟲子移動到槍管和士兵身上,注意到他們的姿勢和位置。
大略有一半的士兵都包圍了我們,用槍口指著另外半群士兵。幾個人有開槍,但迅速用蟲子感知出周圍後,我便確認了沒有人受傷到足以倒地。大部分的子彈都飛躍我們頭上。
「這是在做什麼?」卡爾維特問。「行旅人⋯⋯」
「行旅人,別想有動作。」戰慄那詭異、空洞的嗓音轟隆。「誰來拿掉媘蜜的拘束。」
一個士兵走近媘蜜身邊,開始解除了束具。媘蜜在站起來時稍微沒站穩,在口銜拿下來活動、活動了下巴。
「真高興看到四季豆計畫最後還是成功了。」她說。「那些我還沒聯絡的人,請聽我說一下。我會付卡爾維特支付的年薪的兩倍,而且會預先支付。假使你不相信我,請跟其他隊長確認。費雪、麥訥爾、理查、梅克,我都跟他們談過,而且他們也同意了。」
士兵之間的張力稍微有些轉變。那些被槍口指著的士兵緩緩放下武器,那些指著槍的人也同樣冷靜了下來。
「謊言。」卡爾維特說。他嗓音裡有一抹非常不像他的情感。「我有在追蹤妳的資金。我知道妳到底有多少錢。」
「你並不完全知道喔。瞧,我一陣子之前有跟隊友說過,但我算是偷拿錢。」
「偷拿我的錢?」
「拿了一點點。不像你以為的那麼多。你有很強的會計。但我們的目標呢?當然沒有啦。像是,我們去搶了布拉克頓灣中央銀行,我也許多花了五分鐘待在CEO的辦公室,用他的電腦取得更多資金,然後將資金轉換到個人帳戶。或是我偷拿了幾張比較有價值的文書,或是在工作時偷藏了一些昂貴的東西。好笑的事情是,我這種超能力,會幫忙我搞清楚偷哪些東西時我也不會被抓呢。」
「妳偷的東西沒多到可以支付我的薪水的兩倍啊。」
「你很驚訝呢。而你的資產都處於確實能為你所用的位置。保險箱跟金庫對我來說算不了什麼障礙。所以我可以借用更多你口袋的資金來付這些傢伙的薪水。預付整年份,而我根本沒叫他們做任何事。算是,大多什麼事都沒做啦。我只要求他們離開布拉克頓灣,或是待命。」
「我會付三倍錢。」卡爾維特說。
「你付不了三倍的。」媘蜜說,在她的手鏈腳鏈被解開時伸展著。「你把太多金錢放到整城的復甦工作。你跟屠龍人買情報的金額遠遠超出他們的價位——那對你也沒多少幫助呢。」
「那可是妳的點子啊。」
「是啊。」媘蜜說。「你在辯論會的重大表演之前面臨理龍的威脅,你絕望到,根本沒多加思考金額的問題了。不然就是,你忘記了雇用傭兵的超基本規則。他們會跟著有錢的人走。」
「我並沒有忘記。」卡爾維特說:「我每一步都已經想好了。我格外小心自己提供的資金量。」
「好吧。」媘蜜聽起來幾乎快活如飛鳥。「但你也沒算到我同時能弄到這麼多錢啊。」
卡爾維特發出一聲近乎吠叫的噪音。
「暗地黨。」魔閃師說。「這情形不會再發展下去。就將這視為平手吧,但我們還是需要他的協助。」
「你知道,卡爾維特在說謊。」媘蜜說。「他也許能幫上你,但他沒辦法幫諾埃爾。他說會成功的計畫都沒有成功,他也知道那些計畫不會成功。他是為了完全不同的原因才想要諾埃爾。他以為自己可以控制她,讓他就算除掉超能反派手下,仍能保留火力。她會成為只有PRT的領袖,湯瑪斯.卡爾維特才能處理的威脅。」
「我寧可用自己雙眼看見那個真相。妳一碰他,我們就會殺掉你們。」
「你們穿的假面服沒有我們的衣服堅固。」媘蜜說。「假使你想顯示武力的話,我的士兵們也能射殺你們。」
「我也能在槍響時把妳的隊伍跟我們交換。」魔閃師毫無擔憂地回答。「妳不會想那麼做的。」
我試著要說話,卻只咳出一聲。在我總算有嗓音時,我說:「軌彈天人。烈陽舞者。其他任何有遲疑的行旅人,我知道你們對現狀都很不滿。假使你們想停止逃跑,不用繼續搬家,就搬來定居在布拉克頓灣吧,我們會接納你們的。我們甚至,也需要你們。」
一長段靜止之後,軌彈天人走向前。
「嘿,老兄。」魔閃師說。「不要走。」
「我不幹了。這種任務從一開始就註定失敗。」軌彈天人說。他停在戰慄身旁,轉身面對他的隊友。
「烈陽舞者?」我問。「妳之前說過妳很寂寞,這些所有事情對妳來說都太激烈了。就連我曾做過的事,妳也無法接受。我理解的。妳不想停下來嗎?對這種生活道別?」
魔閃師看向烈陽舞者:「瑪絲。」
她搖了頭。「不。不行的,掠翅。我會待下來。沒有其他選擇。」
「創使?」
她採用了女孩子的型態,但戴了張簡單的面具。「總得有人當這個隊伍的真正領袖。不。我會待在魔閃師身邊。」
「把我傳送到安全的地方。」卡爾維特說。「把我護送走,然後我所有東西都是你的了。」
「你擁有的所有東西都已經是我的了。」媘蜜插話道。「你已經被篡位啦,蛇男。我會作為布拉克頓灣的幕後智囊,組織起地盤、支付帳單。我的夥伴們也會自己照料地盤。我猜我不會成為PRT的領導,但我也懷疑我們可以跟好人他們弄出個休戰協定呢。希望我們會有比皮戈特明理,比你更光明正大的人。」
「魔閃師。」卡爾維特說。「我可以讓你連絡上能治療諾埃爾的那個女人。她比這顆星球上任何人都還要更清楚超亞人類的事。會面必須付錢,但我可以補助一些金費。我得活下去才⋯⋯」
魔閃師倒地。烈陽舞者和創使轉身,很是困惑。軌彈天人用一波丸子打中創使。創使散成,那構成她身體的縷縷血污物質。
烈陽舞者才剛創造出太陽,就倒了下來。我可以看到淘氣鬼彎下腰,戳了戳他們的身體。上人、黑客文和戰車都在槍口指著他們時後退了。
「朝暗地黨開槍的任何人都會收到一百萬元!」卡爾維特吼著。
我等著無法被避開的子彈。但沒人開槍。
「掠翅之前有跟我小聊一下。」媘蜜說。「是早在這城市剛被終結召喚者攻城,重新入隊的事情不在考量之中的時候。我提起了攻擊篡奪你的點子。我們知道你弱勢放下戒心,你若失誤的話,那種時機就會在你最靠近企及目標時出現了。」
卡爾維特指瞪著她。
「而假使你犯了任何錯誤,就是在屠宰場快要徹底戰敗時,讓我留在你的基地裡。讓你的朋友待在身邊,讓敵人比朋友更緊緊靠在你身邊,這種做法的問題是什麼?就是敵人可以混入你的朋友之中,讓敵人們能跟正確的隊長討論出更好的付錢方案。不然,他們也能在餵食的時間裡,把一些東西放入諾埃爾的庫房,比如低電力的火警,塞在庫門跟牆壁之間。讓她煩躁,讓她醒著的時間更長,而她也會讓你睡得更少。」
「那個比喻最後很沒勁欸。」淘氣鬼評論。
媘蜜聳肩。「不太算是個比喻,但我離題了。」
「卑鄙。」卡爾維特說。
「是策略。許多小事情累積起來。散播出遲疑。讓你懷疑自己的計畫。讓你晚上熬夜思考,在你兩個現實之中都多做點計畫。你太專注在大局,只看著我可以發現的計畫,讓我無法取得平衡,而你就沒能察覺到,我有觀察小細節、利用小事的能力。而這麽做,也會讓你疲倦。你沒有察覺到自己有多累,但那依然是事實,也許那就是你在此,犯這麼多關鍵錯誤的原因了。」
「妳去死吧。」卡爾維特說。
「但你犯了我們需要你犯的錯,在這裡,在你跟我們說話時使用你的超能力。現在你沒有逃跑路線了。你擁有的忠誠都是用錢買的,而我的錢比你多。」
「那就把我送去鳥籠,就這樣結束吧。」卡爾維特說。
「到監獄去?」媘蜜問。「不行,不不不。我知道你有保險計劃。你已經安排好了相關計畫。我們把你送進監獄,就會有人在你抵達監獄之前把你救出來。」
我走向前,接著強迫自己又踏了另一步。
「不必由妳來動手的。」媘蜜告訴我。
「不。」我對她說。「我認為確實得由我下手。」
卡爾維特轉向我這裡,讓他的頭靠到後方、抵住地面。「所以結果是這樣了啊。」
我想起自己對無數人——就算沒有直接也有間接——造成的風險:ABB炸掉城裡的好幾個部分,之後的幫派戰爭,純潔因為她失去女兒,就怪罪了我們、夷平好幾棟建築。
我在波濤襲城時,讓那個胖超能英雄死去。我想起自己要從商團的鮮血慶典裡救出布萊斯時,就讓那個商團男流血至死。還有我地盤裡的人,那個醫生的喉嚨被切開,是因為我太慢察覺到偶人就在近處。毒氣攻擊幾乎殺死了二十人,烙疤女也在我地盤裡放火,那兩次都是因為我去刺激屠宰場,然後我無能考量到他們是多麽欣然攻擊我的弱點——我試圖保護的所有人。
我記得自己曾試著用手榴彈殺掉偶人,全力要了結他的性命。他是個瘋子、怪物,但謀殺依舊是謀殺。
然後更近期的是,我幾乎讓威揚死去,做到他需要續命措施的地步。
我一直告訴我自己會走到這個結局,才能承受起這麼多事情。我內心深處知道這個情況會發生——我和卡爾維特之間的戰鬥,肯定會如此終結。
我走向前,直到卡爾維特就在我腳前。我拔出手槍,確認彈匣裡有子彈。
「妳不會殺人的。」卡爾維特說。
「不⋯⋯」我回答。我沒辦法看見,所以我就緊閉雙眼,感到淚水的濕潤要噴湧而出。我深呼吸一口氣。
「⋯⋯但我猜,你迂迴地讓我變成會殺人的人了。」我說完,瞄準了槍口,射擊。
手槍在反作用力拉扯時,從我手中掉落。槍掉到地板上。這裡安靜到,我只能聽見海灘下方的海浪沖上海岸的聲響。
我事後才察覺到這樣做並不妥當,便把槍踢開卡爾維特倒下的地方。不是說那會有什麼重要性。我只是在試著,從自己的錯誤中學習。
我感到媘蜜的手臂勾住我雙肩。「我們做到了。結束了。」
「行旅人會很不爽。我沒辦法⋯⋯我們殺不了他們的。」我說。
「我們不會殺他們的。他們會搬走。他們沒理由留下來了。」
戰慄走過我左側,彎下腰,從卡爾維特的腰帶裡拿出手機,接著將其扔給媘蜜。在媘蜜的手臂放開我時,他就近前來抱著我。「我們走吧。」
我靠著他的肩膀,點了頭。
我們轉過身。我靠著蟲群感知認出了麥訥爾,還有媘蜜的人沒戴著頭盔,他們為我們打開了其中一輛麵包車車門。我坐了上去。
坐到我身旁的人不是媘蜜或戰慄,而是瑞秋。她緊緊,握起我的手。我不確定要怎麼解釋這個舉動,所以我就單純接受她了。
■
我們停在蛇蜷的地下基地那裡。那裡成了媘蜜的地下基地。可以逃脫麵包車的沈默是很令人安心,而再次進入鬧市區的模糊噪音,也讓人感覺很超現實。大部分區域仍然缺電,但偶爾有車子呼嘯、公寓建築地板喧鬧的,都市噪音。
「妳還好吧?」戰慄問。
「我更困擾的是,我沒有應有的困擾。」我說。我知道自己不怎麼清楚,但我也沒感覺想要詳細說明呢。
「但妳還好嗎?」
我點了頭,不過幾秒後又激烈咳嗽。
「我們弄完之後的下一站就是醫院。」
「好的。」我同意。
就像在日落時,那個基地空無一人。我腳步走到基地設施最深處時,金屬走道隨之吟響。我停在一扇沒有門把的門前。
「這。」媘蜜說。她拿出卡爾維特的手機,高舉之後連續按下兩個按鈕。
那扇門喀嚓一聲打開。我將手指強插入門縫,扳開門板。門板很沈重,帶著金屬的冰冷。
那裡還有另一扇門,還有另一個鎖頭。媘蜜走到桌子邊,取出鑰匙,打開那個門鎖。
黛娜就在那裡,和一位穿著高領毛衣、燈芯絨褲的普通男人在一起。
「離開吧。」媘蜜對那男人說。「你老闆死了。就直接離開吧。」
他逃了出去。
「我要去找攝政。」他說。「我想我們會把碎歌鳥目前先留在那個隔音籠裡,以防萬一。」
我心不在焉地點頭。我正靠著戰慄支撐,看著黛娜從床邊站起來,緩緩走近我。
她盯著我們之間的地板說話時,嗓音幾乎沒比竊竊私語還要大聲:「我等這個時候等了好久。」
那聽起來並不像在指責。比較像在數日、數週、數個月內不斷被迫盯著時鐘的人,才會說出那種話——預期著可能會發生,但永遠不會發生的事。
「我很抱歉。」我說。「我很抱歉得要等這麼久才能救出妳。」
她搖了搖頭:「我才要說對不起,妳這麼努力了,我還是把妳退到陷阱裡,這樣妳就會讓妳的朋友試著殺掉妳。我不該⋯⋯」
「嘿,沒關係的。這樣我們最後獲勝的機率才有最大值,對吧?」
她沉重地點了一次頭。
一秒後,她奔向我,雙手抱住我的腰。我在她的額頭撞上我胸膛時,於疼痛中皺眉。
「醫療照護。」戰慄說。
「我兩都需要的。」我回答。「黛娜和我。」
「是啊。」
我們三人組,走到走廊上,而媘蜜和攝政已經在那裡等著了。
但我可以看到攝政在走廊末端,而媘蜜沒在他身旁。她正趕著走下攝政左方的螺旋梯。
我探出走道,在我胸膛的劇痛與黛娜抓著我的腰部時,盡可能地看出去。我雙眼睜大。一陣子後,我就趕緊到媘蜜身後,我一隻手牽著黛娜,另一隻手撐在戰慄的手肘上。
我們走到媘覓身邊。她正面對著那個庫門——那扇曾封住諾埃爾的庫門。
那裡有兩扇庫門,彼此前後豎立,而兩扇庫門都被摧毀了,最靠近我們的那個庫門幾乎被折成兩半,只靠著一個門軸撐立。
「這是他最後的洩憤反擊啊。」媘蜜說。她看向手中的手機。「他也確保她有聽見我們的對話。」
「妳沒注意到?」
「他用自己的能力創造出替代的世界,讓我的能力困在迴圈裡。我太專注在他的忠誠士兵準備要狙擊我們的可能性上面了。」
飄出敞開庫門的臭味,聞起來像汗水與腐肉。房間裡很黑暗。根本沒有青少年女孩的生活空間感。
「從一到十的等級。」我問:「這情況有多糟糕?」
「讓我用另一個問題來回答妳的問題吧。」媘蜜說。「妳認為我們怎麼能說服PRT拉響空襲警報?」
#上人 #軌彈天人 #班特利 #母狗 #戰車 #戲團 #蛇蜷 #創使 #戰慄 #淘氣鬼 #黑客文 #攝政 #烈陽舞者 #媘蜜 #泰勒 #魔閃師
NEXT-> 遷徙 17.1
【如果您喜歡這篇翻譯的話,還請分享支持。也可以輸入右上角的訂閱信箱,追蹤這個部落格的所有更新。】
【若您認為這篇文章寫得夠好、值得分享,還請點擊按鈕支持我。】
【推薦英文廣播:We've Got Worm,可搭配享用。】
【原作者贊助連結】
【我過年時,很可能沒有網路。很可能必須停更一週。】
【最近準備翻譯野豬桑魔契宇宙的一個外傳短篇,同時也在預備下一個翻譯書籍的企劃,我就忽然想到語言的問題,因為野豬桑那個短篇文筆用詞比較陳舊,而我的翻譯書企劃目前都是二十世紀初左右的作品。】
【托爾金想寫出他夢想的貝武夫的語言,而現代的奇幻科幻等等世界觀創作愛好的小說家們,也有自己想寫的語言⋯⋯文學往往是由疏遠、詭異的語言所構成,如古中文的書寫語和口語的隔閡,或村上春樹用英文寫小說後再將小說翻譯成日文。】
【若要將村上春樹翻譯成英文時,譯者們就會遇到麻煩:「很多梗是『外來詞』的日文梗,而若要將其推入外來語,『外來』的性質就會消失。」但實際上,許多文學性的疏遠與詭異,在翻譯時都會消失。】
【翻譯的過程,就是你知道自己有非常明確必須建構、打造出來的景觀,但你沒法按照自己的意象著手工作,必須以你自己的角度重新設計、從頭開始才行,然後所有人——包括你自己——都會期待你的創作能與原作「一模一樣」。】
【因此,翻譯的疏遠與詭異——即使不會受到大部分文人歡迎——絕對會進入文學的領域。】
【也因為如此,翻譯也十分難做呢。】
【我無法停止想著那個我想翻譯的短篇https://palewebserial.wordpress.com/2021/12/25/spoilers-16-3-100y/,就算野豬桑已經延伸了正傳裡稍微提及的故事——我也很感激他有聽到我們粉絲的聲音——我仍覺得,自己沒吸取夠多《百年失迷》的故事。】
【然後我想到⋯⋯這不就是無限流嗎?】
【只不過,野豬桑絕對不會抄其他人的設定,就算引用了傳統要素,也會大修基礎設計——他基本上,就是創造出無需抄襲他人創作的無限流吧?】
【我本來想將這寫成三分熱點子,但我還沒翻完那個短篇⋯⋯所以就算我寫了,也不會有人知道我想說的話題是什麼吧。】
【我最近看到有些人試圖定義小說,結果其回應卻是回答成「文學」,讓我稍感可惜。那麼,就來試著自己定義看看吧。】
【我的小說定義,是「使故事成為概念與體驗的文學介面與傳統」。散文是「使故事被梳理成知識或情感的文學介面與傳統」,詩詞是「使故事能被誦唱的文學介面與傳統」,劇本則是「使故事得以被實際操演的文學介面與傳統」。這些都只是文學的運用面向之一,定義時總會牽扯到形式的「傳統」,而傳統當然有例外——所以我才覺得,採用這種「以面向為重點,涵括發散潛能」的定義方式。】
【當有人想評論小說,卻不講他們在閱讀時的「體驗」⋯⋯這種評論,對我來說沒有任何用途:如果我不知道自己會獲得什麼概念與體驗,我幹嘛讀你想推出的故事?】
【我相信台灣有很多作者很會寫小說,但似乎,並沒有很多人知道該如何讓其他人讀小說。】
【有些人認為,小說劇情「容易被預測」是件很糟糕的事情,因為這表示讀者無法從中看到「新的東西」。但問題是⋯⋯我覺得這種判定標準很自我矛盾,因為這些人也經常會說,小說是要呈現出現實人生的真實。】
【如果我們說,道德判斷很容易被人預測,這樣難道不是件好事嗎?如果道德無法被人看出其運作模式,其他人該如何得道呢?】
【文學並不是人生,它只會與人生運作的某些機制互動——就像介面一樣。它可以支持那些機制,也能挑戰那些機制,但不論怎麼說,文學藝術都不得不作為政治宣傳的機器⋯⋯而就算如果它不支持你的理念,並不代表它沒有在妥當運作。】
【說起倫理道德,我一位研究哲學倫理的朋友曾說過一句非常有趣的話:】
【「沒有倫理學家不會違反自己支持的理念。」換句話說,所有人都是人渣、垃圾、壞蛋,不承認這一點的人不可能有機會成為好人,但你若承認人類就是這樣虛偽,你也不可能是好人,因為人類並非理想、理念,而是活生生、會變化的實體而老實說,我覺得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吧?容易被預測的劇情,也能很吸引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