遷徙 17.6
「我們得跟他們說吧。」克勞斯低語著。
他跟潔熙正在這個陌生人家的廚房裡,用那個陌生人的廚具來預備食物。侵入別人的廚房,感覺很怪。然而這不是說,他們在任何近期內會回來呢。
「我需要另一把刀。」潔熙說:「這把用起來太糟糕了。」
「妳是在避開話題嗎?」
「不是。假使我要繼續切草莓,就需要一把更好用的刀。我們能繼續說話。」
克勞斯拉開一個抽屜,將一把刀遞到潔熙凳子座前方的流理台上。「他們遲早會發現的。我開始注意之後,就發現了五個重大線索。他們現在分心了,可是⋯⋯」
「這刀子也太爛了。」
「所有刀子都很爛啊。不管之前誰住在這裡,都沒再照顧他的東西。妳就直接用吧。」
潔熙開始著手切掉草莓頂部。
「他們會很不爽的。」她說。
「廢話。我們卡在另一個世界裡,事態恰巧不同到我們可能搞砸,然後暴露出外來者的身分啊。」
潔熙點頭。她在菜板上集起一大堆草莓頭,向前伸出手,剛好能拿到空的塑膠容器。
克勞斯將一隻腳放到凳子上增加重量,讓她不會晃倒,之後也把塑膠盒容易拉到更近處。
潔熙說:「假使我們被逮到的話,會很糟糕吧?他們很害怕。也有法律限制人們或物品穿過不同的世界。在宇宙間的洞口被打開時,人們最先想到的事情,就是我們很可能會開戰、爭取另一顆星球的所有資源。水、石油、木材、金屬,所有那種東西。而且因為所有假面都待在貝特地球,阿勒夫地球就可能會輸。其他人也認為這個通道會讓美國變成比之前還要更強的超級勢力。所以也有國際制裁跟交易。」
克勞斯點頭。他翻過煎鍋上的鬆餅。這些鬆餅是那種裝在箱子裡、胡攪亂攪的那種鬆餅。不過,這總比空腹好。
「克勞斯,那會很糟糕。就算我們願意回家,希魔翮也許有計畫了其他東西⋯⋯」
「我們不能讓希魔翮支配我們的抉擇。」克勞斯說。「每次都要質疑自己的話,我們就會瘋掉的。我們可以將損傷最小化、試著不要拋頭露面。我也承認妳是對的。不使用那個公事包裡的東西,是個好開頭。假使我們有機會見到總統或之類的人,我們也許就該拒絕會面呢。」
「是啊。」潔熙說。之後她舉起一隻手。「噓。」
樓上地板咯吱咯吱響著。
瑪麗莎走下樓,她用毛巾裹著頭髮。「假使你們任何人想要梳洗的話,我已經沖完澡了。我們有電力了?」
「之前一陣子才有電。」克勞斯說。
「有點坐不住,就決定要做點菜。我們肚子裡有食物,就能繼續燃燒了。」潔熙說。「妳餓了嗎?晚餐會要吃一點鬆餅。」
「好啊。」瑪麗莎說。
克勞斯確認下鬆餅,便將鬆餅放到餐盤上,也將一片鬆餅撕半、塞到自己嘴裡。「瑪絲,妳想接奧利維的班嗎?他正在看著諾埃爾。」
「前一班的人是誰?」
「是我。」克勞斯說。「我會拿餐盤給妳。妳要奶油還是糖漿?」
「糖跟檸檬汁就好了。」瑪麗莎在要走去客廳之前,說道。
克勞斯壓低音量:「我們必須告訴他們了。」
潔熙點頭。
克勞斯張開嘴要說其他的話,之後在客廳爆發出對話聲時,閉上了嘴。
諾埃爾?
他將瓦斯關掉,前往客廳的方向,卻只被潔熙擋了下來。「克勞斯?」
他一頓步,往回頭看,看到她歇在那張凳子上。
「帶我過去?」
他皺起臉,將一隻手臂繞過她雙肩,用另一隻手繞到她雙膝下,確保他的傷口不會撞到任何東西。他將她抬起來,評論道:「妳比我以為的還要輕呢。」
「克勞斯,一直都是這樣迷人。」
「大家!」瑪麗莎喊道。
克勞斯趕緊前往客廳,只有在確保自己不會讓潔熙的頭或腳撞到門框時,才頓了下。
他在看見是什麼東西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時,他感到血液中的涼意。那不是諾埃爾。
電視打開了,而電視正播放著希魔翮的畫面。
「該死。」潔熙低語。
「我們有電視了欸!」瑪麗莎微笑著,說。
「也許我們很快就有電話能打了。」路克說。「可以打給家人了。」
克勞斯走到奧利維躺在地板上的地方——他將毯子弄成一團,讓自己有東西能靠著,然後以雙手端了一本書讀著。他走過茶几,將潔熙放到一張空著的扶手椅上。
然後他走到電視機前方,用身體擋住電視畫面,也按下電視機頂端的按鈕,直到音量被轉成靜音。
「克勞斯,三小啊?」路克問。
「混帳啊。」科弟說。他坐在隔壁的餐廳裡。「我們總算有機會能搞清楚現在發生的事情了欸。」
「你們會搞清楚的,因為我要告訴你們了。」克勞斯說。
「你他媽在說啥?」路克問。「是你昨天沒跟我們說的事情嗎?」
克勞斯點頭。他看到潔熙換了個姿勢,就像她想面對其他的所有人,他們眼神相會後,他稍稍搖了一下頭。
她皺起眉,但也保持安靜。
「有屁快放啊。」科弟厲聲說。
「我們離家園非常遠。」克勞斯聳肩,說。「你最好是從我口中聽到,而不是在看電視之後才發現。」
瑪麗莎皺起眉頭,眉毛緊鎖。「離家非常遠?可是⋯⋯」
「我們還在麥迪遜市裡。我們只是⋯⋯我們只是,不在我們的麥迪遜市裡。」
他住了口,讓這句話進入他們心中。
「喔去你的。」科弟咆哮著。
奧利維看向周圍的房間,看到人們的表情一變。他看向克勞斯:「我不懂啊。」
「在那棟大樓倒塌時,就是她把我們帶過來的時候?」路克問。
「是啊。從阿勒夫地球到貝特地球。」克勞斯證實道。也看到奧利維雙眼在他遲緩理解時瞪大。
「等下。」瑪麗莎說:「但⋯⋯這是什麼意思?」
「潔熙,妳也知道這件事?」路克問。
「我、是啊。是啊,我有搞懂這件事。」
「那就是我們在進到這棟房子時說過的第一件事情。」克勞斯說。「我說服她、讓她保持安靜。想說那時當下,這件事情還沒重要到大家都得知道,而且還有我們腦袋裡的尖叫聲,我們當時就不需要增加壓力。」
潔熙瞪向他。他瞥了她一眼,之後就把注意力轉到其他人身上。我比妳更擅長當壞人。
「你沒權力隱瞞的啊。」科弟說。
「我八成是沒權力呢。」
「所以你就讓我們不知情?」路克說。「為了我們的好,你就為我們下決定了?」
「重點就是這樣。我認為你們回頭看這件事的時候,就會理解我這麼做的原因了。我們需要照顧好自己,照顧好諾埃爾,就不能那麼早開始思考我們是多麽沒可能回家——那麼早開始煩惱。我強迫潔熙閉上嘴,也藏起了一、兩個證據。假使必要的話,你們恨我也沒關係,但這麼做很合理。」
「可是我們⋯⋯那就是你叫我們待在這裡,而是不出去外面的原因嗎?」
克勞斯聳肩。「一部分是這樣。另一部分就像我說的:我們沒辦法確定英雄們有沒有找到或擊敗希魔翮扔進這座城市裡的所有怪物。也許,他們不會擊敗所有怪物。但是,是啊,我們沒必要離開這裏,因為這世界沒有家可以回去。」
「但那是怎麼⋯⋯」奧利維開口說著。
他沒有機會說完話。科弟瞬間站起身,椅子摔在地上。他衝向克勞斯,抓住克勞斯的襯衫領口。一等他握住克勞斯的衣領,便將克勞斯轉到一邊、用力一推,推到潔熙大腿上、撞上她與路克間的茶几。
路克想從椅子上站起來,但是科弟將他推了回去。而路克一向後倒,科弟就彎下腰、一手抓住克勞斯的襯衫,用另一隻手手肘打上他的臉。
「你這混帳!跟我們撒謊?還是在這個時間點撒謊?去你的!去你的!」
克勞斯想用雙手格擋,但這樣並沒有幫助。他將膝蓋拉上胸口,擋在自己跟科弟間,並向外一踢,強迫推離科弟。
科弟向後一倒,幾乎撞上在沙發前的茶几。那就是個拉近距離、回擊的良好時機,但克勞斯沒那麼做。他抓住機會站起來,柔和地觸碰了科弟穩穩打中的顴骨、下巴跟鼻子上的痛點。
「混帳!」科弟從房間另一側,吼道。
「我⋯⋯嗯,我猜我是該被揍一頓呢。」克勞斯說。
「克勞斯⋯⋯」潔熙開口說。
「嗯?」他轉向她那邊,用指尖碰了碰鼻子,確認有沒有流血。只流了一點點。「沒關係的。」
他們對我們其中一人不爽會比較好,而不是同時對我們兩人不爽。
「沒關係?」科弟吼著。「我們可是跟那個瘋狂鳥異形婊子,卡在他媽的同一個世界裡啊!而在這之外,我們還有你來跟我們玩鬥智遊戲啊!」
「他沒有要跟我們鬥智。」路克說。他移動傷腳的支點時,皺起眉。「不全然是那樣。」
「謝謝你這麼說。」克勞斯說。
「先別謝我。」路克說著,十分生氣:「我跟你可不在同一邊。我只是說你搞我們,並不是為了自己;你搞我們,是因為你以為那樣做對我們才是最好。」
「就這樣?」科弟問。「我們不只是希魔翮在玩弄的某種瘋狂西洋棋棋子。我們也被卡在這裡了?」
「對。」潔熙說。就只說了一個字。
「會有方法能回家的。」路克說。
「八成是有方法。」克勞斯說。「可是要找那個方法,也不會很輕鬆。」
「我們應該要做什麼?」奧利維問。「假使我們去報警⋯⋯」
「他們就會察覺到我們八成是希魔翮的棋子。」克勞絲說。「我們會被拘留起來。先別忘了,他們會殺掉超能英雄,是因為他可能被她攬住。考量到潔熙提過的巧合事件,還有希魔翮把我們從我們的世界拉過來的這件事,我們被攬住的機率可是他奶奶的高啊。那些管事的人?他們不可能不會注意到的。」
「你認為他們會殺掉我們?」奧利維問。
「這很難相信,但我也很難相信他們會殺死假面,而他們真的動手了。是的。我認為他們會殺我們⋯⋯」
一分鐘過去,還沒有人開口時,克勞斯就將電視音量調大。
「⋯⋯最終決定。在此同時,為要再受影響的區域周圍建立永久性的道路封鎖,已有許多計畫正在進行中——沿著南中谷大道至西側,首府廣場至東側,還有好萊塢大路至南側,都將有水泥隔牆。隔離處理中心已經設立於聖瑪麗醫院,將會為了未能於暫時性封路措施設置前疏散的民眾所服務。
「被迫離家的民眾能收取補償金,這筆金額將由國際資金提供。官方報告提及,戰鬥中並沒有造成災難性損傷,而戰情也迅速由最初抵達戰場的人員所控制。芝加哥捍衛者領袖梅爾丁說,『這對好人們來說是一場勝利。賽陽在她抵達後的數分鐘內便很快開始施壓,而昹奪羅作出最終一擊,將她擊退。我們越來越擅長與這些傢伙戰鬥了,也在這場戰鬥裡展現出了我們的進步。』
「然而,PRT的內部消息顯示,事態並非如此明朗。一座金庫含納了現已死亡的超能反派『混狂教授』的儀器,已經被希魔翮所使用。內線消息宣稱,希魔翮在取得儀器不久後,便啟用那個儀器的大規模複製品,將大量異體生命放入城市中央。有許多消息說,這些生命體中有無數個經由超能力、有害物質所產生的怪物。當芝加哥PRT主任被問及這件事情時,主任拒絕評論,只說到隔離措施沒有破口,隔離區附近也沒有任何風險的跡象。
「MWBB頻道對終結召喚者襲擊的報稿,將在今天持續進行,但在這件事之後,我們收到一則⋯⋯」
克勞斯關掉電視。「聖瑪麗?」
「我們的世界裡沒那家醫院。」潔熙說。「而且過去的話,也會很危險⋯⋯」
「我們沒有選擇。」克勞斯說著,看向諾埃爾。「我們會找個地圖,而且我們有一半的人走不了路,就會需要一輛車。我們盡快,帶諾埃爾去醫院吧。」
■
要找到一輛車子,才是最困難的部分。他們借用的那棟房子的車庫裡沒有車,而就算克勞斯在鄰居的私人車道上有看到一輛車,他也找不到擺在明顯處的任何鑰匙。
我真該知道該怎麼用電線短路來發動車子引擎呢。
最後,他們兩人一組出發。克勞斯身邊跟著瑪麗莎,而奧利維跟科弟組成另一隊。天色很暗,街道空無一人,雪花仍漂浮在濃厚的雲朵之。幾乎沒多少地方有燈光,可是這也已經算相當幸運了,因為有光亮的地方通常也有店家。
他們找到了個租車處,但是窗戶上的金屬百葉窗讓他們無法闖進去。鑰匙也八成會被放在保險之類的地方,克勞斯想著。
他們一開始有奔跑,在要趕到各處時稍稍慢跑著。在他們不斷碰壁、無法找到能用的車子時,他們就放慢腳步,只快步行進。就算這樣放慢腳步,都會讓克勞斯很焦慮,這也表示他們能保存體力。在找車子的每一秒鐘,都是諾埃爾必須等待的時間。讓她保持著近乎無意識的狀態,就是他們在聽見廣播前的唯一選項。不過,現在⋯⋯
他們不斷搜索一輛他們能用的車子時,穿過餐廳跟露台的區域。克勞斯每經過一輛車,就看向車子內部,看看鑰匙孔上有沒有插著鑰匙,或是被車主留下來的鑰匙。他們的運氣很差。
這樣太沒意義了。
他確認另一輛車子,掃掉車窗上的雪,之後趕緊追上瑪麗莎。她正在確認街道另一側的車。
「運氣不好。」她說。
「我可以問問妳看到什麼嗎?」他問。
「什麼?」
「希魔翮讓妳看到的東西。妳是看到什麼?」
「這為什麼很重要?」
「因為我想理解她的遊戲策略。科弟告訴我說,她向他提起了我的事。提起我找科弟的碴的記憶,讓他想起我輕視他的時候。我在想妳的情況是不是一樣。」
瑪麗莎搖了搖頭。「假使我說不是,那樣就夠了嗎?」
「當然,我不會強迫妳說。但是⋯⋯我想要以她思考的方式,來思考這整件事。預測她的行動。假使妳分享的話,會幫上很大的忙。」
瑪麗莎做了個表情。在那白色圍巾繞過她半張臉時,他沒辦法看到她整張臉,但他看到她在皺眉,還有她鼻子上的皺紋。
「好吧。沒關係,別放在心上。」他說,趕去確認接到對側的其他車子。
她在他身後喊道:「我是在舞台上!」
他停了下來,轉身。
「我是在霧台上。那正好在我停止所有舞蹈跟音樂的東西之前。那整個演出都是歌曲舞蹈。但我正在想反抗那個⋯⋯」
她話音漸落。
「我沒跟上妳的思路。」
「我是在跟我媽爭執,吼到彼此都啞了,也總是吼著些蠢事。像我的舞蹈制服的顏色,我晚餐吃什麼,還有我有在做,或沒在做的功課量。所以我就停止練習。開始跟朋友出去玩,像我好幾年一直都想做的。我以為我是在對抗我媽,我會站上那個舞台、得到第四名,她就會很不爽,之類的。」
「但是?」
「我僵住了。那種事之前從沒發生在我身上。我的腦袋一片空白,我,呃,我連動都動不了,腦子也沒辦法理出一個連貫的思緒。我在流著冷汗,呼吸很沈重,沈重到我以為自己要完蛋了,然而那根本算不上起頭。」
「那樣是很可怕。」
「那是⋯⋯比可怕還要糟糕,但也沒那麼可怕,而是⋯⋯令人絕望?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好好解釋,但那就像,我成功擁有了我自己的一點點力量,掙脫我媽的掌握,而她施加在我身上的所有壓力,就變成了我這個人。然後我就在那裡的舞台上,在那三秒鐘裡,感覺冷汗流下我大腿內側,我⋯⋯」
她住了口。
克勞斯不想打斷她,而且瑪麗莎正忙著說話,所以他繼續在他們走著時,確認了車子內部。他看到下一輛車子內。「妳認為妳失禁了。」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直接講出那件事。你他媽的再提那件事,那我⋯⋯」
「我不會提的。」
過了十秒後,他才繼續說。「我當時肯定是滿臉通紅。我感覺很強壯,在我醫生裡第一次感到獨立自主。之後結果就是那樣。而且她還在觀眾席的前排。我媽。她當時在微笑,因為她以為這是她的勝利。叛逆的女兒最終發現母親是對的,你知道嗎?那八成就是她的看法。」
克勞斯點頭。
「那道微笑?那就是希魔翮想讓我看的東西。然而那段記憶一直待在我的腦子裡。一直都甩不掉。幾乎就像是希魔翮也在那樣微笑,而不是我媽在微笑。」
克勞斯刮掉累積在乘客車窗上的冰塊,窺探到車子裡。「那之後發生什麼事?」
「是我回憶的時候,還是當時?」
「當時。」
「我之前是有一點崩潰。我的成績一落千丈,我不再做所有事情,所有的音樂,所有舞蹈、所有課後活動都停止了。我待在自己房間裡。最後還去了心理治療,但我媽會坐鎮所有療程,而在我的問題的九成原因跟我一起待在房間裡,我該怎麼能有好轉呢?直到我可以找到一個為我服務——只為我服務——的心理治療師以前,我都沒再去那個療程。那是我遇到諾埃爾的時候。克里斯一直都在支持我,卻是諾埃爾幫忙我找到屬於我自己的方法。」
他能看到她臉色一沉,也理解了原因。「順便說,我對克里斯的事感到很遺憾。」
「他真的是個好人。」
「是啊。抱歉我沒能更認識他。他一直都是妳的朋友,而不是我們大家的朋友。但他人也算很好呢。」
「若是沒有克里斯或諾埃爾,那群人裡,就沒有我真正能談這種事的人了。」瑪麗莎說:「所以現在,對我來說,也算是同一種情況了。」
「是啊。」他說。「妳知道的,假使妳需要的話,也能跟我談啊。」
她哼了一聲。
他們專心檢查著車輛時,對話聲一斷。克勞斯知道他應該到接到另一側,找尋鑰匙,但那樣也很徒勞無功。街道盡頭有一棟看起來很昂貴的旅館,旁邊是個停車場,他希望那裡有泊車服務處。
奧利維滿是自我懷疑、自我厭惡——這整個狀態也使他變得更內向、被動,甚至也很愛抱怨。他連不久前、在某個時間點,也差點哭出來。瑪麗莎是被帶回到那個舞台的場景,她的注意力被聚焦在她跟她媽的關係上。
這樣做有什麼目的?
克勞斯唯一能想到的事情——他得問路克才能取得第三個資料定點——是希魔翮想干擾他們。同時間,科弟被引誘來對抗克勞斯,克勞斯的注意力則轉到諾埃爾身上。
我感覺這不像是那種,現在經過好幾年之後的才會推進計畫的那種策略。這比較是要追求近期的效果。
「你在想什麼事?」
「想著我需要跟路克談談他看到的東西。」
「確保他沒有事?」
「是有要照顧那一點,也要完成我的理論。妳的情況,妳說了妳在台上怯場之後的事情,對吧?之後什麼都沒有?事情有好轉吧?」他問。
「是啊。」瑪麗莎聳了肩。「自由自在是很好;我有自己的時間,也沒有我媽,呃⋯⋯」
「沒有妳媽的那種過度認真?」
「過度認真。是啊。但那樣是很糟糕,因為我距離自己可以搬出去以前,還有一年。也許要等更久,得看我多久才能湊齊一整年的房租。在那之前,我每一天的晚餐時間都得忍受餐桌上每一句話都帶著倒鉤,忍受她刺激我去成就某些事情,不然就是要忍著她不認真看待我實際感興趣的東西。」
她說得好像這所有事情依舊在考量範圍裡。我們跟那些東西距離都太遙遠了,距離我們的家人跟擔憂著房租,都太遙遠了。克勞斯知道她一直這樣思考的話,等她察覺真相之後,就會感覺更糟糕吧。
「至少,妳現在不需要擔心任何那些事情了。」克勞斯說,試著讓自己聽起來漠不關心,確認著下一輛車子。
他沒有聽見一聲應答。他轉過身,看到她眉毛皺在一起了。他問:「抱歉。那樣太直接了嗎?」
「不是。呃。我不知。我很想念我媽,這樣會很奇怪嗎?」
「妳比我更清楚妳的感覺啊。」
「我有好幾年,夢想自己要逃跑,或是湊夠多錢,搬到國內的其他地方,跟她切斷關係。而這整個情況就直接落到我頭上,我這才察覺自己可能很長一陣子都看不到她了,也許永遠都看不到她了,然後還有克里斯的那件事⋯⋯」
「我認為這些情形,都會讓任何人感到寂寞的。」他說。
瑪麗莎點了頭。「那你呢?」
「就只是想讓諾埃爾有被照顧到。」
「那你的手呢?」
「超他媽的痛。可是在我們有更大的問題、其他人過得更痛苦的時候,抱怨這種事就感覺很蠢。我感覺很焦慮,花太久時間做這種事。看著車窗也不會讓我們有任何進度啊,而且天色也暗了。我們去確認那間旅館吧。」
「好的。」
他們穿過街道,發現旅館前門沒有上鎖。只有一半的燈光是開著,設定成日光照明而不是夜間照明,室內也明顯展現出,這家旅館已經被人遺棄。
「所有人真的都疏散了,不是嗎?」瑪麗莎問。
克勞斯跳上前櫃,將腿百到櫃台另一側之後才跳下去。「我猜,要處理希魔翮就有兩種方法。預防勝過清理事後慘狀。」
他拉開抽屜,找到了一大堆商家名片,每堆名片周圍都整齊地綁了一圈圈的橡皮筋。下個抽屜被鎖上了。「瑪絲!」
瑪麗莎轉身走出前桌旁邊的員工用走廊:「什麼事?」
「我沒辦法單手拉開這個抽屜。妳想試試看嗎?」
她試過之後,也無能拉開那個抽屜。她靈機一動,趕緊跑回走道,拿了個工具腰帶回來。不到三分鐘後,那個抽屜就被打開了。
那個抽屜大半都是空的,只有兩張信用卡,一片珠寶,還有一張註明失物招領程序的筆記。另一半的抽屜有木板方隔間,隔間裡擺了鑰匙、字條的紙張,還有花樣金色字母的塑膠數字卡片。
「中獎啦。」他說。
他們拿了十幾支鑰匙走去停車場,在停車處裡找了所有的小冊子、挖出一張那片區域的地圖。瑪麗莎搭上了他們找到的第一輛車子。克勞斯測試了剩下的鑰匙,讓另一輛附近的車子對鑰匙發出嗶嗶聲。我們有七個人,而且諾埃爾也得躺下來。這樣能行的。
他們打開停車場的金屬嵌板門,趕緊回到車上。他跟著她開出去了。
計畫是要繞回去、找到其他人。假使他們找不到車的話,他們就會響起警鈴、給他們打信號。現在街道這樣安靜,就不會太難以聽見警鈴聲了。不過,他寧可不要這麼做。沒保證那些怪胎不會留在附近。兩群人在幽暗街道與陣陣落雪中,是很難被發現,但車子的頭燈微光呢?
卻無處可見奧利維跟科弟。
他按了喇叭兩次然後等著,而瑪麗莎向前開車,也按了喇叭。一分鐘過後,他便停停走走、穿過奧利維跟科弟前往的區域。那兩人都沒有現身。奧利維跟科弟都可能碰到了麻煩,或者是⋯⋯
他甩了尾,把車子開到前方、超過瑪麗莎。
那是他的直覺,還是希魔翮移植到他腦袋裡的東西呢?
車輪在道路積雪的路面上滑過。他也沒超過瑪麗莎多少距離。假使他搞錯的話,他知道這幾乎不會耗費他們多少時間。不過,假使他是對的⋯⋯
那棟房子外面停了一輛車。那輛車是科弟停在街道中央、柵欄旁的車子。克勞斯將車子煞住,爬下車。
柵欄另一側的士兵們仍待在那裡。現在,只有寥寥幾人待在他們車輛內。其他人都在外面,抽著菸。他們似乎都不在意眼前發生的事情。
克勞斯衝入房子裡。他瞥了眼諾埃爾。她的情況看起來沒有惡化,奧利維也在她身旁。潔熙擔憂地看了他一眼,但克勞斯沒等其他人交談。他衝到廚房裡。
路克正站著,一隻腿彎曲離地,也抓著門框來平衡自己。
「科弟⋯⋯」路克開口說。
「我知道的。」克勞斯回答。
某個人爬上樓梯時傳來了噪音。科弟衝進廚房。「東西在哪裡!?」
「你卻說我很混帳呢。」克勞斯說。
「去你的。你把東西藏起來了。」
「你沒猜中,也不完全正確呢。我們確實把公事包放在大家都能看到的地方,但有把藥水拿走。」
「拿到哪裡了!?」
「我們沒藏起藥水。潔熙跟我把他們毀掉了,之後我們才開始煮晚餐。」
「聽你在放屁。」
「我們沒有要用那些東西。」克勞斯聳了肩。「那種點子太糟糕了。」
「你這混帳!擅自幫我們大家做出決定!」
克勞斯聳肩。「接受現實吧。」
科弟轉身面朝站在門框邊的路克。「路克。你是要站在一旁,看著他這樣⋯⋯」
「你沒有任何立場。」路克插話,說。「加上克勞斯已經幹出的鳥事,不是說他做得比較好,破壞那些藥水罐應當是我們一同討論的事;但克勞斯目前做過最差勁的事情是省略事實。你是當著我的面說謊。你說你會去找其他方法載送諾埃爾。」
「我願意咬緊牙關。」科弟說。「我也會承受打擊。我會喝掉那個東西,或注射那個藥水,不管怎樣都好。假使希魔翮有設下陷阱,讓我之後被搞到爛我也可以接受。我還是能用上我們從這裡獲得的任何超能力。也許,那就能讓我們回家了啊。」
「讓我們回家?」克勞斯問:「那還真容易呢。」
「有錢就能讓鬼推磨。」科弟說。「想想吧。我們賺幾百萬元,付錢給瘋狂科學家類型的人,他們就會把我們帶回家。也許我會死掉,或是在幾個月或幾年後有事情發生。但我都不會待在這裡的!我才不要再忍受這種他媽的爛人際關係!」
克勞斯注意到瑪麗莎也走過前廊,站在他身後。
「什麼樣的關係?」路克問。
「就是他獲勝的人際關係啊!其他所有人都願意接受他搞的鳥事,還在那些鳥事對大家都好的時候,給他拍拍肩膀稱讚他啊!」
「這是希魔翮在搞你的腦袋了。」克勞斯說。
「才不是!這是我,忍了你忍這麼久的結果!」
「聽著!」克勞斯拉高音量。科弟瞪著他,但沒有說話。克勞斯繼續說:「她搞了你的腦袋,激起那股情緒。她想讓這場爭執發生。她想要路克跟諾埃爾跟奧利維都分心,那就是她為何讓他們想起那些回憶。她想要你恨我,而我認為她是想讓我變得更極端一點點。」
「克勞斯。」路克說,他用語調警告著。
克勞斯的語氣很就事論事,很冷靜。「我會。我會承認的,我是個很低劣骯髒的人,而諾埃爾還是喜歡我。你根本不理解那有多重要,或是我們在我們的感情裡要,度過了多少障礙才能撐到現在。所以是啊,假使我在這裡、現在,我被逼的話就會變得很極端,因為我必須保護諾埃爾。」
科弟雙手交疊。
克勞斯繼續說:「那八成就是希魔翮想要的結果,那也許是她讓我在撞見那些超能反派時,變得這麼魯莽暴力的原因。讓我在那一次,跨越那條界線。她設下了陷阱讓我這麼幹,就像她為你設下陷阱,讓你對我的憎恨達到狂熱的高點。假使你攻擊我的話,我八成就會殺掉你了。」
「你想講什麼屁話啊。」科弟咆哮著話語。
「我不想再管你了。」克勞斯說。「你沒辦法放掉任何事,你看不到我們之間更遙遠的過去,你就沒注意到你有多短視近利了。我們現在所處的情況?我們有優先事項。諾埃爾是最優先,但這些傢伙也會緊追在後。所以我會去幫忙諾埃爾,把她搬上我開來的車子,然後我們也會把她跟路克帶去醫院。」
科弟只瞪著他。
「還有,科弟。假使因為你浪費了時間、讓她多受了苦,那麼我就會讓你付出代價。」
克勞斯轉身背對那傢伙,走去客廳。
「需要幫手嗎?」瑪麗莎緊跟著他。
「去幫潔熙。我可以抱諾埃爾,我也想盡快離開這裡。」
「好的。」
「路克?」克勞斯說:「想借用我的肩膀來穩住你的腳嗎?」
「我可以用上奧利維。」
克勞斯點頭。
他們一個接著一個,走到克勞斯跟瑪麗莎開來的車子。他們花了點時間讓諾埃爾身上裹了毛毯。就連一點點寒冷也會讓她抽泣、呻吟,她掙扎的力氣可能比嬰兒還更孱弱。她的雙眼從未睜開,而她也根本無法在攤放好的毛毯下抬動雙手。
科弟在同時,就站在那棟房子的門口,盯著他們。
只有在克勞斯跟瑪麗莎開車之後,科弟才走向他的車子,跟了上去。
■
「需要幫手!」克勞斯在他用腳推開醫院大門時吼著。諾埃爾躺在他的臂膀中。
那裡只二十人左右在場。沒有員工。塑膠板被豎立起來,讓他們擋住了走廊半個入口。那個前桌也同樣被擋著。一個攝影機放在桌上,指向前方。
克勞斯不斷避免讓自己進入攝影機面前。他敲打著那片掛在前桌窗口上方的塑膠板。「喂!這女孩快要死了!」
「請稍等。」一道嗓音說道。聽起來就像對講機的聲音。
「她已經等了太久了!」
「請保持冷靜、耐心等待。本設施的員工僅有在嚴格篩選下,願意自主進行隔離手續的自願人員。因此,本設施現今十分缺乏員工。」
這是自動訊息嗎?不。那沒有自動訊息的感覺。
「該死的,克勞斯。」瑪麗莎說。
克勞斯把諾埃爾放到一張椅子上,之後就坐在她身旁。「他媽的詭異。我想,前台的那個東西是個人工智慧。」
「真假?」路克問。
「真的。」克勞斯說,他的腳焦躁不安地上下抖著。從最初受傷以來,肯定已經過了至少八小時,但現在的每一分鐘,都像是某種特殊的酷刑。他刻意無視科弟,後者則站在等候室的另一側。
等候室裡的其他人,有兩個小家庭、一群可能是從養老院裡出來的老人,還有穿著看起來像消防員保護性裝備的五個男人,但他們肩膀上都有著「急救」的文字紋章。
「我們若被問到我們是從哪來的話。」克勞斯對其他人低語:「我們就盡可能講得接近現實,但我們也不能說出人物或地點。最好裝傻,而不是說出一個不存在的地名。潔熙,有任何建議嗎?」
「這裡沒發生過九一一事件。他們是有終結召喚者。在這個美國有一元硬幣,他們也取消了一分錢。呃。月球上有設置基地,裝設到一半就被拋棄了。我不知道啊。很多東西都不一樣吧。」
「我們可能會碰上這些事情嗎?」路克問。
「不知道。小心為上。」克勞斯說。
兩位穿著護士制服人員匆忙地走出走廊口。其中一位護士,是個男人,走近了克勞斯跟他的朋友們。克勞斯從座位上站起來。
「狀況是?」那位護士問。
「兩人一般傷,一人重傷。」克勞斯說。
「她就是重傷?」護士問。
「是啊。有東西墜落到她身上。她的肚子變成黑色了。」
「我們會照看她的。」他說。他吹一聲口哨。「埃斯梅!擔架!」
另一位護士跑去拿了一個擔架。
「只有我們六個志願者。」他說。「在被隔離的時候,有一大堆規則要遵守,還一大堆缺點。我們是在隔離區外面,但我們會跟你們一樣,被視為進入隔離區。沒辦法怪罪其他人願意做出的犧牲,但要靠有限的員工也很難辦。還有誰受傷?」
「手被刺穿。」克勞斯舉起一隻手。他指向路克。「腿被割開。假如你要知道優先順序的話,把我排在最後。」
「不嚴重嗎?」
「不嚴重。」克勞斯說。他看向路克:「不嚴重,對吧?」
「我現在沒事了。」路克說。
其他護士已經帶著擔架抵達他們這裡。那兩人確認過諾埃爾後,就將她放到擔架上。她便消失於那一條走廊。
克勞斯沈陷在座位中。現在事情已經不受他控管了。他總算,能讓自己稍微放鬆一點⋯⋯
「先生?」
那句話是由攝影機的對講機所說。
他猶豫地,站起身,他走近那個對講機,依然避開了攝像頭。
「請幫忙發給你的同伴,並填好這些文件。」
克勞斯拿了那一疊紙張。紙張都疊成了六份。
「請知道,隔離區域內的每一人都必須符合這些表單上註記的必要條件,之後才被允許被處理,並重新進入社會。在DDID措施之下,在編列入預防名單上的每一人若被發現有違背程序或違反了釋放後的條件,便將被起訴刑責。」
「什麼?」
「你需要更近一步解釋DDID措施嗎?」
「什麼措施?」
「若要接受處理並離開隔離區域,每人都將被要求,必須與輪班的隔離處理人員進行時長十個月、每雙週一次的檢查。其中有八個月會包含每週一次的商談與心理評估。」
「十個月?」
「十個月,正確。此外,任何接受脫離處理的人都將被要求接受DDID狀態的刺青記號。每一人都會進入某一條名單,必須與隔離處理人員進行無終結期限的一週雙次的檢查。若要參加任何官方或非官方、超過十人在場的盛大集會,就必須至少提前四十八小時、獲得隔離處理人員的許可。任何雇主都應被及早告知您的DDID身分。任何向您販賣或租賃房地產的人,都應被及早告知您的DDID身分。金融機構也應⋯⋯」
「停下。」
「剩餘的細節都在本設施所提供的表單註記中。本櫃檯也能回答任何問題。監督隔離區域的操作員也可以回答任何詳細問題。就如表單中所註記的,操作員將無法聯絡⋯⋯」
「停下來。閉嘴。」克勞斯說。
機械嗓音沈默了。
克勞斯轉身離去。
「先生?還有一事要討論。」
克勞斯轉回身。「什麼?」
「是關於那位年輕女性的照護,您會支付自費款嗎?」
「我沒有錢啊。」
「瞭解了。假使您可以提供您的財務機構⋯⋯」
我的財務機構⋯⋯是在另一個世界啊。
克勞斯這才想到,他成了個失去身分的人。他的駕照,他的銀行資訊,他的出生證明⋯⋯在這裡,就什麼都不是了。
「為什麼?」克勞斯打斷它。「你們不能支付嗎?」
「當然是可以由我們支付。您會有負擔您的處理過程中所包含的費用的補償金。可是假使您現在付款,便能從現在開始程序。無法做到這一點,就表示程序會延後數天的時間。」
「那也太可笑了。」克勞斯說。他想到自己從抽屜裡拿出的信用卡,假使他用那張卡的話⋯⋯不行。太危險了。可是那裡也有好幾家被遺棄的商店。「假使我有機會拿錢,我是能支付現金。」
「這些措施都是為了確保我們能追蹤任何接受隔離處理的人員,以及可能意圖規避處理程序的人。我們會要求您提供信用卡號或是銀行帳號。」
「假使我沒提供資料呢?」他問。「我的東西在攻擊時都被摧毀了。」
「再說一次,我們能以您的名義聯絡您的財務機構,並且開始將您的帳戶回歸至您的控管之下。假如您沒有付款,您就不會被處理。」
「那我的女朋友呢?」
「那位傷患也不會被處理。」
「假使我說我沒有錢,我也沒辦法付出她的費用呢?」
「我們會即早請求那位傷患的財務資訊。」
克勞斯非常確定諾埃爾身上也沒有錢包。不,他們把她的錢包留在路克的公寓裡了,而那棟公寓也十分不穩固。
「假使她也沒辦法付錢呢?」
「我們會嘗試聯絡她的財務機構。」
「假使你們聯絡不上呢?」他在找著個藉口:「她在失去意識之前,就已經很混亂了。她也許有撞到頭部。假使我沒能給你們那個資訊,她也沒辦法給資訊,那該怎麼辦呢?」
「之後本部門會支付費用。可是在您尚未提供身分與能認證您的身分的財務資訊以前,隔離處理都不會繼續進行。」
克勞斯回到座位,將雙手放到頭上。
去妳的,希魔翮,他想著。去妳的,去你的異質地球。
「克勞斯?」瑪麗莎說。「諾埃爾怎麼了?」
她在強迫我們出手。
「隔離措施。」他說。他把自己手中半皺折的紙張,塞給了她。
她溫柔接過紙張,與他的粗暴力道正相反,就好像她很害怕自己會刺激到他。
「你是指什麼?」路克問。
克勞斯壓低聲音說:「我是指,我們無法在沒有身分或銀行資訊的情況下離開隔離區域,而就連我們出去後,我們一生都會有跟罪犯一樣的待遇。」
「肯定有方法可以繞過去的。」
「不。我不認為可以鑽漏洞。他們有在檢查那種東西。要查出任何試圖溜過系統的人。所以我們須要在這裡待上十個月,參加夠多次心理諮商、跟隔離警官談夠多話,讓我們肯定會說溜嘴之類的,而且我們也必須取得符合他們的檢查、毫無瑕疵的身分證⋯⋯」
「根本不可能做到那種事吧。」科弟說。他走近,也在聽他們談話。
克勞斯點頭。「⋯⋯而且我們一生都會有罪犯的待遇,不然我們就會獲得第二個選項:我們試圖逃跑,那也一樣——我們餘生都會面對罪犯的待遇,只不過我們確實會有應得的待遇。」
另一家人走入前門,找到椅子後就安頓了下來。那家子有兩位二十幾歲的人,另外兩位的年齡看起來比較像祖父母,而不是父母。他們坐的位置很靠近克勞斯,讓他無法繼續冒險說話。
他沈默下來,其他人則讀著寫著隔離詳細細節的紙張。
不到兩小時,那位男性護士便回到大廳,講說諾埃爾的消息。
克勞斯根本沒聽完,就沖出了門口。
■
「這棋下得真好。」克勞斯說著,車子向前滑動的動量緩止於那棟他們借用的房子外面。「希魔翮,這一步下得真好啊。」
他走出車外。
永久性損傷。移除了她大部分的下半段腸子。
他沒有走入他們借用的房子。他是筆直前往隔壁的房子——也就是那棟他們闖入、要找車鑰匙的房子。
損傷截斷了血流,也出現可能是壞疽的跡象。她在最好的情況之中,仍需要結腸造口護理。最糟糕的情況裡,仍然有無數種情況對病患來說有很糟糕的結果。
很糟糕的結果,克勞斯想著。是她會死。
他穿過側門,將身後的門鎖上,然後前往了客廳。藥水罐就放在沙發底下,也還有那些文件。他翻過了文件紙張。
藥水罐A:F1611,「帝烏斯」,85%混合液。
已添加:C0072,「平衡」,15%混合液。
應由一號客戶所飲用。
藥水罐B:R0936,「短行」,70%混合液。
已添加:C0072,「平衡」,30%混合液。
應由二號客戶所飲用。
藥水罐C:C2062,「公侯」,55%混合液。
已添加:00121,「神盾」,30%混合液。
已添加:C0072,「平衡」,15%混合液。
應由三號客戶所飲用。
藥水罐D:M0042,「殘影」,75%混合液。
已添加:C0072,「平衡」,25%混合液。
應由四號客戶所飲用。
藥水罐E:X0796,「分裂」,80%混合液。
已添加:C0072,「平衡」,20%混合液。
應由五號客戶所飲用。
藥水罐F:E0712,「羅賓」,60%混合液。
已添加:C0072,「平衡」,40%混合液。
應由六號客戶所飲用。
「連說出藥水的作用也不行嗎,哈?」他問。「因為妳想讓我們有搞砸的最大可能性,這樣說才對吧?」
他可以聽見道路上的車子,還有在輪胎碾壓的沈重雪層。一輛車門猛地關上。他反覆翻著幾張紙頁、重讀著說明。除了喝下那些東西以外,沒什麼複雜的內容。
但要喝哪個呢?他盯著那個表單,低語著:「短行。」
他輕輕笑了下。短行的意思不就只是短程旅行嗎?
「好吧,那也比其他任何選項都要更合適吧。」他說。他可以聽見其他人正要走進來。
他打開藥水罐的蓋子,抽出裡面的玻璃瓶。「舉杯吧!假使我不管選哪條路都會完蛋的話,那至少,我會帶著勇氣前行!幹妳娘,希魔翮!」
瑪麗莎跟奧利維出現在客廳入口,正好看到他一口灌下藥水罐的內容物。他們衝上前想阻止克勞斯,卻只成功在他倒下時扶住他。
痛苦。
痛楚宛如冰冷電流,以每秒一吋的速度穿過他的身體。
他看到殘破的影像褪去、模糊。那影像中有個迅速滋長的,水晶狀構成物。兩個水晶;那兩個水晶似乎都活著。他們藉由創造出更多自身來移動,讓後方的水晶死去。他感知到數年已經過去,但他們一同移動、不斷移動。
他們一接觸,全世界便在瞬間中,化為水晶。
下一瞬間,世界便被粉碎。
另一個影像。被摺入、展開穿過空間的許多生物,它們同時存在於數個世界,多得不可勝數,從剩餘的那個世界擴散出去。
第三個場景。墜落到一顆荒蕪行星上,就能看到無數顆不是眼睛的眼珠正在墜落。還有一個概念的殘片⋯⋯那個世界有著地球的約略形狀。大陸都在正確的位置,只不過形狀不太正確。那裡沒有水⋯⋯但那仍是地球。
「克勞斯。」瑪麗莎低語。
「沒事。」他微笑。掙扎著站起來,之後也差點失去平衡。他得舉起一隻手、扶到瑪麗莎的肩膀上,以免自己跌到地上。「都沒事。」
「為什麼要這樣?」
「因為我很勇敢,也很蠢;因為她是唯一一個會往我的好處想的人。」他說。他試著要走路,也倒了下來。瑪麗莎抓住了他。
「你不行的。」她說。
「是可行吧。因為我滿確定這東西可行呢。不確定怎麼能行的。但還是成功了。」
他感到自己身後的壓力。與他右側的壓力相同。他轉過身觀看,看到正在發生的事,卻只看到電視機的面板,還有個沈重的喇叭擺在書架的邊緣上。那裡還有一條絲線,就好像有絲線環繞那些物體,絲線也在震動,而電視便忽然座落於書架上,而喇叭則落到娛樂系統的中間。電視機墜地,殘餘的面板飛過地板。瑪麗莎尖叫出聲。
「看吧?」他微笑著。
「克勞斯⋯⋯」
他察覺到了那股壓力,察覺到壓力的延伸範圍。他試圖將其堆動,就像移動著手,那股壓力也被推動。他沒完全感知出形狀,但他也有種,自己正在推動的東西的沈重感。他將其他的存在壓上了一張茶几,但他沒感知出那種絲線。
他注意到,自己能將其擴張或收縮,就好像他正在張開、合起手掌。他試圖擴張一條線。不,那讓感知變得更糟糕了。而要將茶几周圍的一條絲線擴張,是要抓住什麼東西呢?空氣嗎?
有絲線了。
前廊的黑影倒在地面,正好落於他們身旁。那個茶几就躺在前廊上。瑪麗莎又一次,發出了驚慌的噪音,叫喊道。「克勞斯!停下啊!」
「都沒事的。」他重複道。「因為我會幫助她。去她的希魔翮。去她的命運。」
他在看到走廊上的科弟時,便停下腳步。
「他們也會接受這種事情啊。」科弟說:「我們的朋友——他們其實算你的朋友吧——他們會坦然接受,不是嗎?我卻被威脅,有狗屎般的待遇,而你呢?哎哎,你就是這麼好命呢。」
「差不多就是這樣。」克勞斯說。「但假使這麽說會有幫助,你之前是為了你自己。我這麼做是為了她。為了諾埃爾。因為我愛那個女孩,而且她也願意接受我,我八成永遠也不會找到像她一樣的人了。在我們的世界跟這個世界,都找不到的。」
「你愛不了人啊。」科弟說。
「我們都可以保留自己的意見呢。」克勞斯將那個存在感推上科弟,也裹起他自己。不,這不太一樣。我體型比較小。需要塞入一些空氣⋯⋯
他們在一瞬裡便交換了位置。科弟踉蹌了下。
克勞斯也差點跌倒。他抓住樓梯的欄杆、穩住自己,也咬緊牙根,預期了疼痛。
沒有痛楚。他用力握起自己的傷手,那隻曾經被刺穿的手掌。
傷口被治好了。
「都沒事的。」他說,知道自己不斷在說著同一句話,喋喋不休。「我猜我是需要拿一管給她呢。」
他從茶几上抓來一本看起來最沈重的書本,之後便延伸向藥水罐⋯⋯
他可以感覺到藥水罐,但沒辦法鎖定它。他轉過身,看了過去。
那裡。
他眼神一接觸到藥水罐,那本書便被替換。他幾乎讓藥水罐脫手。
克勞斯微笑著。「沒太困難。不太難。」
他回過身,幾乎失去平衡。「好吧,我會在醫院跟你們會面。」
「克勞斯!」瑪麗莎吼著。她向前踏步,朝他伸手。他便將自己的能力推展到她跟奧利維之間,將他們交換位置,讓奧利維待在距離他幾呎處。
奧利維退開來,被嚇了一跳。克勞斯也預期到這種結果了。
「虛偽小人!」科弟吼著。
「我知道這麼做是很糟糕。」克勞斯承認。「而我的藉口、我這麼做的理由,也許都無法彌補我要做的事。但假使這能幫助諾埃爾的話,我就願意讓你們恨我。」
他前往外側,穿過了側門,瞥向周圍。
他們之前調查過的房屋車庫,讓車庫門繼續開著。車庫裡停了一輛車。他咧嘴一笑。
他得等自己同時將瑪麗莎的車子跟車庫裡的車都納入視線時,才能同時鎖定那兩個目標。他將自己的存在推入那兩個物體,並沒有發現其中特別的難處⋯⋯
它們交換了位置。瑪麗莎的車子在落入車庫時,發出了撞擊聲。
他搭上自己的車,之後將其開入車道,正巧在車庫前方。科弟才剛走出側門。克勞斯就朝他敬了禮。
之後他就將自己與他的車,跟現在在街道上的另一台車相互替換。
他們沒有那輛車的鑰匙,而現在它也卡在車道口了。這能為他爭取時間。
他換了車檔,開車離去。
■
「嘿,諾。」他說。他坐在諾埃爾床邊。
她睜開雙眼,稍稍微笑。
他也回以微笑。「妳總算醒了。」
「嗎啡有幫助。之前實在太痛了,根本睜不開眼。」
「抱歉。」
「嘿,克勞斯⋯⋯事情滿糟糕的,不是嗎?」
「是啊。」他說。他稍微微笑著。「所以妳有聽見我們之前在說的東西?」
諾埃爾緩緩點頭。她閉起雙眼時,是如此軟弱無力,使他以為她要睡著了,但那只是緩慢動作的眨眼。
「是啊,事情超級糟糕呢。」他說。
她稍稍點頭。「我還需要做另一次手術。他們給我做了簡單的手術,然後現在他們要幫我換血,你看到了嗎?」
「我看到了。」他說,瞥一眼血袋。
「我有點希望我們做更多男女朋友會做的事情。」她說。「抱歉了。」
「不需要道歉。妳就做妳得做的事情吧。」
「我可能會死。」她說。她的嗓音很虛弱、安靜。「他們要切除很多東西,而且他們也不會再等下去了,但我的情況很糟糕,所以我就可能會死在手術台上。」
「妳不會死的。」
「就算我活下來了,我還是會很醜啊。我肚子上會有一個大塑膠塞頭,還會連接上糞袋。這真的很諷刺,你也完全不會懂的⋯⋯」她語音漸沉。
「我是有點理解了。」他說。
她點頭。「我會有一大片傷疤,一袋屎。那就是之前,我希望我們不要繼續約會的原因。我之後,就不會很好看的。」
「我不在乎傷疤。但那不論如何都沒有關係啊。妳不會死的,妳也不會有傷疤。或是結腸造口。」
她轉頭看向他。
他問:「妳有聽到我們在談的事情嗎?之前在房子裡談的東西?」
「只有聽到一些。呃。我沒辦法從精神錯亂的夢境中分辨出現實。」
「假使這麼說會有幫助的話,我猜,精神錯亂的夢境會比較合理吧。」他說。
他將藥水罐放上床邊的折疊桌。
「這是什麼?」她雙眼瞪大。「那麼,那件事不是夢境啊。克勞斯,我不要。」
「妳要的。妳要喝下這個,這會有幫助的。妳會活下來,不會需要做手術。之後我就能帶妳回家——我們就會回家的。以某種方式回家。」
「我不⋯⋯不行,克勞斯。大家都在說⋯⋯他們都很害怕。這個⋯⋯這不是不重要的事情啊。」
「不。這的決定是很重大。超級重大。」
「而且只有六個啊。」她說。「而我們有七個人。」
「在妳承受的那些事情之後,妳值得有特殊待遇。我想確保妳會好起來。」
「不對啊。那⋯⋯那樣對其他人,就不公平了。」
「讓其他人自己看著辦吧。至少,科弟是可以去死了。」克勞斯說。
「不。克勞斯。我⋯⋯有太多事情,太多警告都會反對這種事情,而且你們還說到毒素的事⋯⋯」
他可以聽到走廊上的腳步聲。
「那,假如妳只喝半杯呢?」他問。「只有一半。這樣對其他人就很公平了。」
他抽出一根玻璃瓶,之後找到了水槽旁的水杯。他將半杯藥水倒入杯中。
「妳瞧?」他遞給她那個玻璃瓶。
「克勞斯⋯⋯」
現在起的任何時候,都可能有人進來。
「這會行的。」他說。
「假使這不成功呢?假使你們在說的那種糟糕的事情實現了呢?那個⋯⋯你們是怎麼說的?因果?」
「假使落入那個因果陷阱的話。」克勞斯說:「就怪我吧。」
「我不⋯⋯」
「拜託了。」他說道,他的言辭幾乎不比低語還要響亮。他在言詞脫出嘴以前,都沒有察覺到他將自己的心聲說出來了。
她稍稍點頭,他便協助她喝下藥水。
我會承受罪責的。我願意當壞人,他想著。只要妳活下來就好。
#軌彈天人 #梅爾丁 #諾埃爾 #奧利維 #烈陽舞者 #魔閃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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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高興自己總算找到了,在北美本地難以生存的小出版社與小創作者——他們主要是製作洛夫克拉夫特的現代衍生類型,如新怪奇或利高帝風格的作品的社群,就經常在公開場合抱怨紙本賣不出去,想要印限量版卻又難以滿足讀者的需求,低價推出電子書之後依然難以生存。】
【在市場上,「品質」並不會出勝,品質的「名聲」才是其他人可以接觸的本體:訊息的符碼跟符指之間,幾乎沒有任何超驗性的連結;在消費者保護法的概念出現以前就是如此——沒有人會買實際上被使用者差評的東西,大家大都會仔細研究自己想買的產品,但那個時代的商品選擇根本不及現在的百分之一吧——在大家都想學蘋果電腦的傳銷手法之後,也依然如此——這就是為何蘋果的市佔率沒能繼續成長呢。】
【我個人會相信,讀者的眼睛是雪亮的:我們只會觀看我們想看的作品。】
【當你的作品沒有人看的時候,就只能證明⋯⋯你的作品沒有人想看。】
【當然,閱讀市場的空間並不公平:人們的注意力分配並不平均。你沒有人氣的時候,就只能靠壓倒性的技術吸引觀眾,但很多人技術不高,卻有朋友或運氣加持。】
【「受眾的眼睛是雪亮的」,這句話的意思是,假使這些「幸運」的人沒有任何技術含量的話,他們沒辦法提供高品質娛樂的話,就不會有人關注他們了。】
【而我從那些北美小出版者的社群中,也沒看到高品質的呈現與報告⋯⋯大學畢業的碩士生的報告,都會比他們所謂的「學術」雜誌總編輯還要更專業喔?】
【很多人以為海歸研究者就比較厲害,但我會說,海外的垃圾論文與隨性的研究者,在比例上絕對不比台灣本土還要少。台灣只是人口基數比較小罷了。】
【我覺得,這就像為什麼我在本網誌上幾乎不對台灣小說抱持好評:幹⋯⋯寫差了,就是寫差了啊!為什麼要找藉口?寫這麼無聊的東西,呈現方法又不有趣,他們本人也沒比作品有趣,憑什麼我得要支持他們?我寧可去支持野豬桑或其他——完全免費公開作品——的創作者呢?至少,那些作品絕對比這群人還要有趣喔?】
【如果需要材料學習,他們可以請讀者幫忙找相關資料。如果需要alpha read或寫作工坊,他們也有朋友或熱情的讀者。如果需要編輯或試讀報告,業界也不是沒有這種業務⋯⋯有病的話,就去看病吃藥啊?若連自己都沒有患病的意識,這叫我們這些專業讀者,該怎麼醫才好?】
【這些人讓我感到,破滅是應該的。他們的衰亡是必然的。這叫我有什麼動力,去跟「這一群人」互動呢?不管我說什麼,他們都已經決定好自己結局了——這種溝通有什麼意義或價值?我不想為了寫評論而寫評論,我是想看到更高品質的作品,才會想寫評論啊!】
【月亮熊最近的讀書感想,讓我覺得台灣通俗場域,確實非常需要藝術與美學教養⋯⋯而以我這位半調子文學研究者來談「美學」時,我都會想問「為什麼他們會這樣,缺乏基礎的思考方式,然後將美學當作既定的美感的呈現方式呢?」】
【皮克斯的動畫雖然很「國際」,但這種國際觀是非常以歐陸的美學為中心——3D的美感呈現出既定的穩固空間,只有比較新的美學觀,比如在電腦動畫中的變形,如蜘蛛人新宇宙,如深深沈浸在法國現當代美感裡的奧術,才能打破這種從啟蒙時期、自然主義時期而生的文化霸權。】
【只不過是把一些文字、圖像抽換成「在地元素」,就算「在地化」了嗎?我認為,這種說法是非常半調子的、國際文化商品的新自由主義式包裝。我會說,吉卜力在安雅與魔女之前,是非常成功將動畫電影日本化的實踐,但一進入3D的世界,他們就無法達到先前那樣柔順、自然的美感了——日本的美學,與歐陸截然不同。】
【美學是「呈現美的方法」,但自然美並不包含在美學之中:美這種東西,一定是人工的、製造的、文化的產物。假裝美感是全人類——或說智人的身體的自然、本能性——感知,那就不是美學了。】
【形式與形式主義,背後一定帶有極大而強烈的情感,比如禮儀。一方面,若人類的禮儀行為背後沒有情感使禮儀的形式具備能動力,禮儀就不會跨越時代、世代差距,另一方面,人類也經常將情感投射至外在產物,比如儀式,比如象徵,比如文學或藝術的特定形式。】
【動畫或電影之所以能仰賴人類的自然性,來達到「國際化」是因為,它們是視覺的藝術。但,由文學創作者——而且還是非自然主義或現實主義的作者——來談論這樣的「自然性」⋯⋯這根本是莫名其妙吧?她是將形式背後牽帶的情感,視為無物了嗎?】
【我多次在這個網誌上,講到語言在文學中的重要性,我也認為,愈深植於語言之中的作品,往往也會有更強烈的文學性——或說,翻譯會更難做;你只能以那個語言來閱讀那個作品、體驗那個作品。比如《可蘭經》就是個相當有趣的例子,但我會說,所有宗教與魔法魔極都是這樣——這些東西實踐性太強,無法脫離實踐的脈絡。】
【因為,文學是用來體驗的。以前,文學是沒錢的人工作時的體驗,如詩歌,或有錢人的娛樂,如有錢人的詩歌;現在,文學大家的娛樂體驗。當大家以為通俗文學的實踐者會比較在意「讀者」時,卻不在意閱讀體驗、娛樂的運作機制⋯⋯我敢說,那些人並不值得「救」。我身為研究者,在台灣並不被需要:若對知識的需求真的存在於台灣的話,就應該有創作者會認真發問、真正去追尋文學技術了。】
【說起力量之戒的悲劇⋯⋯我會說,這是托爾金家族所造成的問題。】
【他們想把魔戒,保持成原本的樣子,他們也無法相信真正喜愛魔戒的人,真的會純粹地喜歡魔戒。】
【亞馬遜做的東西不是魔戒——他們在法律上,無法製作出魔戒。但你可能會說,亞馬遜買了授權,怎麼可能不能做魔戒。嗯,他們可以做魔戒的小說,但不能做魔戒的電影所用的材料。】
【當然,這沒辦法解釋為何他們不想直接做托爾金的故事⋯⋯所以我才會說,他們做的東西不是魔戒,而是力量之戒啊。你應該把那是為原創故事,因為他們根本沒想要改編托爾金的作品——他們只想借用托爾金之名罷了。一個名字,要價上百萬美元,卻是如此空虛。】
【現在亞馬遜買下了這個名字,其他任何想做更好的改編——真正獻出自己對魔戒的愛——都會違法,不然就不能拿到市場銷售、營業。】
【假使,將托爾金的作品變成公眾領域,或許我們作為消費者就能用鈔票來支持我們想支持的作品⋯⋯】
【如果你想接受現有的著作權法,你就必須接受力量之戒是力量之戒,它永遠都無法成為魔戒。這就是著作權法所提供的「正當」獨佔⋯⋯而我們都不該犯法呢。】
【不過聽說,洛汗之戰是魔戒喔?想支持的話你可以去找華納兄弟,而不是亞馬遜。】
【最近才察覺到《你將我們稱作惡魔之時》已經完結了~撒花~】
【有些人覺得第二部爛了,是因為敘事斷裂、不有趣,或不滿意於主角洗白。】
【我認為,這是美學問題:作者在第二部明顯無法加快速度,讓敘事在節奏與資訊量上更深入討論主題,而事件的安排也相對緩慢、偏弱⋯⋯但當然,我看的台灣跟大陸的評論,卻沒有人想談節奏與事件安排的結構性問題。】
【這部作品的主題,不是不能做,而是有沒有做好的問題啊。】
【或許要求大家有美學素養,根本是錯誤的期待——創作者就是創作者,讀者就是躺著享受的大爺。憑什麼叫大爺去瞭解店小二為啥無法幹好他們的工作?我覺得,這種說辭⋯⋯絕對是正確的。這就是為什麼我討厭評論呢。】
【評論若能改善作品,就必須在作品推出前出現,但若沒看到作品,我們就無法評論。所以,以讀者的角度的評論,說到底是無用的⋯⋯除非,你就是想寫評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