遷徙 17.7
諾埃爾尖叫了,拱起背脊。
「哎呀。」克勞斯道,伸手抓住那從她手臂連接到血袋的管子。他將管子拉了出來,移除了那貼到諾埃爾手上的膠布。「這肯定會引人注意呢。」
心跳偵測儀飄屋不定地從一連串迅速響聲,變成平線音。他的心跳慢了幾拍,直到他發現心跳並非一直是平線。穩固的嘟嘟響聲,讓人知道警鈴作響。
他站起來,用方才坐著的椅子擋住房門。諾埃爾又尖叫了一次,這次她幾乎是殘破的嚎啕大叫。
他也有這樣尖叫嗎?或是花了這麼久的時間才起效?他感到焦慮一陣刺痛。
有人推了房門,但那張椅子穩穩卡著門。
克勞斯並沒有非常擔心。他有他自己的超能力,所以假使需要的話,這只不過是⋯⋯
一整片大地在他周圍延伸。他感知到那片大地比地球小,小到他彎下腰就能看到整個行星的彎曲地表。他察覺到自己正同時觀看著無數個地平線。他也感到,這並非源自自己的感知。
就算那個世界比較小,他也不應能看見地平線的。只不過他現在的感知較精密,或可能是那顆行星的大氣較為稀薄。那裡的事物不知怎地正在降解,從邊緣開始變模糊,但這並沒有衝擊他視物的能力,這只讓他在心智中拼湊出一個完整樣貌。那就像電影膠卷的受損鏡頭被挪去,卻只讓膠卷變得不再呈現連續性的真實景象。而這片景象,也不只有這種深度。
他能將注意力集中在地表,注意到地面有多崎嶇不平。他注意到大片平坦地,是在哪裡緊緊相會,使大地裂開、戲劇性地分離。那緊壓的碎石巨岩土地的材質,形成了之字懸崖與深淵。
他能將注意力放到叢叢結晶狀的身影。他們看起來比較就像玻璃似的石筍,而不是人影;在石筍們移動到明顯可見的距離時,這顆行星已旋轉三次。不過,他們也在相互溝通,以亞音速的嗡嗡震動彼此對話、講述複雜的概念。
他想辨認出那股震動,卻撞見了那一股降解,而那些畫面的扭曲——他只能想到這種說法——就都被疊接在一起。他被軋塞入下一場膠卷空出來的場景。那場景有兩個結晶狀身影,穩定地朝彼此移動。
他能看出那兩個身影與其他物體有多不同。他們都較巨大,他們所穿過的路程上都不像其他水晶狀身影,宛如蛞蝓在身後留下濕潤黏液般灑下那些「死去」的水晶叢束。他們也不只穿過氣溫最熱的赤道。
他們穿過彼此之間的距離,接觸彼此⋯⋯
我之前看過這個場景。是從不同角度觀看的。這是在重播。
時間沒有流逝,但他眼花撩亂時,那張椅子椅腳滑過地板。房門大開時,椅子便倒在地上。穿著制服的男人衝入房裡。一把步槍尾端撞上克勞斯的肚子,他便倒下了。
「你他媽的在做什麼啊!?」那個制服男對他尖吼。
克勞斯咳嗽了下,他肚子在暴力下造反,使他呻吟。他的雙眼跟超能力掃過周遭。找些物體讓他能替換掉那位制服警官或槍枝。他用雙眼估量著大小跟體積,想讓那東西跟他從那把槍跟警官身上的感覺相稱。
那個警官踹了他一腳。
把燈台跟步槍交換?不,登台太輕了。
他決定將自己跟警官交換,也抓了空氣來補償體積。兩者的差異比他跟科弟還要大,交換也需要額外的數秒時間。
他在警官再次踹他時咕噥一聲。
他抓到了。在踹擊接觸他頭部側邊時,他皺起眉,閉上雙眼。
他又一次身在別處。他看到能量凝聚,兩個身影交纏在一起,總概括起無數生魂,好像恆星正要誕生,只不過他們都是活物。
不行,他想著。需要專心。這些情景是因為諾埃爾才會發生。我被捲入那個正在影響她的任何東西了。這是同理反應。
他強迫自己看向別處,轉而試著專注在超能力上。
什麼都沒發生。他的身體不在那裡。
他更進一步掙扎,想消去那道異象,專注在空虛上,而不是那從爆炸四散的無數生物身上。
那道異象選擇自己的完結時間。那就是這個做法的壞處吧。好處是,他在衝回現實的時候就沒有迷失方向了。
他的超能力依舊緊抓著那位制服男。克勞斯強迫用超能力使他們交替。
這沒多少改變情況。他依然趴在地上,制服男依然站著,可是克勞斯現在在他的對手後方了。
傳送的混亂讓他有數秒的時間。他用雙手雙膝撐起自己,撞上那男人的腿,將身側跟肩膀撞到那人膝蓋後方。
警官倒了下來,克勞斯便趕緊站起身。
那把槍是個問題,他也沒看到任何自己能替換的東西。醫院裡的所有東西不是太輕、太小,就是太輕又太小。
諾埃爾尖叫著。
她花的時間比我久。
克勞斯滾過身、要抓起那把槍。他只成功抓槍身,但他沒法從那個制服男手中強取步槍。
那個警鈴持續刺耳高鳴,心跳偵測儀也在高強度與不祥的低嗶嗶聲之間搖擺,克勞斯也在搏力奪槍中,逐漸輸掉了。他知道假使自己輸了的話,他八成會被射殺。使用超能力就是唯一一個避免被揍到失去意識的方法,但他也懷疑這會拉高風險。這位警官若有機會的話,就會在自保的過程中殺掉他。
那男人拉扯的力道,使他的臉扭曲成肌肉緊繃的冷笑。克勞斯並不算強壯,也沒那樣頑強。他感到步槍滑出自己的手指,感覺自己觸及到了,他雙手中的痛楚正逐漸壓倒過他不想讓這個男人使用步槍的渴望。他知道一旦放手,自己就會被槍殺,或是腦袋被那武器的末端給擊中,但那道痛楚⋯⋯
他向外延伸,找到了某個東西。他沒想到正確的用詞。他仍在想著形狀,而不是質量。那張蓋在諾埃爾身上的沈重羊毛毯子,差不多跟那把步槍有相同質量。
但他同時得要看見,才能替換那兩樣東西。克勞斯放開步槍,盡他所能地迅速退開、站起來。那個制服男也想站起,將雙手移到扳機跟槍管上⋯⋯
⋯⋯然後那把槍就不見了,替換成那張毯子。克勞斯擒抱住對手,將他撞倒在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克勞斯緊閉雙眼,將自己的額頭撞上制服男下半張臉。他頭又撞上那男人。鮮血湧上他的額頭,他額頭上也有顆牙齒深深插入皮膚。他的對手扯出一隻手,三次迅速地揍著克勞斯的肋骨,每一擊都比克勞斯以為的還要強烈。
我要打輸了。
克勞斯用超能力來感知出那把槍的位置,他便朝它延伸出超能力,抓到那把槍,並將步槍尾端揮上那個制服男的臉。他不斷揮槍,直到那個警官不再想戰鬥。
克勞斯想辦法爬起身,在他俯視那個制服男時緩緩眨眼。那個男人不是警察,也不是士兵,而是負責其他職務的人。他的臉成了一團血肉爛糊,他大開的嘴巴至少有兩顆牙齒斷裂或被打掉了。
在走廊上有護士跟醫生在盯著他。克勞斯走向門口,他們便跑開了。
諾埃爾依然在掙扎、扭動著。
「來吧,諾埃爾。」他低語著。「妳現在能為我做的最好的事,就是繼續活下去。別讓我不小心殺死妳啊。我那樣就活不下去的。」
他頓了下。走廊上傳來的其他腳步聲。
「而假使不會太勉強的話,快點回來吧?」
在他從現實分裂出去時,不論是在異象中看到了什麼,他是有看到多少東西呢?她是經過了一半,還是過只有十分之一?
克勞斯移動那把椅子、格擋住門,之後將那他揍倒的男人擺上椅子,好讓他失去意識的身體將椅子保持原位,使門關著。
「快啊。」他說。「快啊⋯⋯」
他第三次,發現自己身處別處。在他發現自己墜落、感受到進入那股氛圍時的熱度,所有記憶、醫院病房裡的想法,還有諾埃爾的扭動,全都緩了下來,他卻也絲毫不在乎這些事情。在這個視角中,情感不會被算在考量範圍內。
毫無水分、無生命的大地顯露在他腳下,向外延伸,直到大地全然佔滿了他的感官。
那陣衝擊不比進入大氣時還要更疼痛。
⋯⋯然後他又回到了那間醫院病房。他晃了下,差點跌倒,但他也成功保持平衡。
「諾埃爾,還要多久呢?」
她喘著氣,沒有再尖叫了,汗水珠流下她的眉毛。
「我⋯⋯我⋯⋯我想這是結束了。」她的嗓音聽起來更強壯了。
「感覺更好了?」
她碰觸她的肚子,逼自己以雙手撐坐起來。她的雙眼瞪大。「是啊。」
克勞斯感到一抹微笑劃過自己臉龐,那笑容是如此寬敞到他嘴角抽痛。「太好了。妳感覺有什麼不同嗎?」
「不⋯⋯沒什麼不同。」
「好吧,妳只喝一半的劑量。假使妳有任何超能力的話,也可能會很弱吧。妳可能是在身體燃燒掉了那個東西時,把傷口治癒好了。」
「也許吧。」她碰了她的病患袍。
克勞斯看向別處,不知怎地感到窘迫。「妳會想要穿上衣服的。我有看到妳的東西,還有床單,都放在廚櫃裡。」
他發現那半杯的藥水,就把它裝回玻璃瓶,之後便把玻璃瓶放回藥水罐。諾埃爾爬下床時,克勞斯便背對她、給她著衣的隱私,也將藥水罐蓋蓋緊,保留下那個配方。
有個人重重敲了門。
「這些傢伙還有更多人。我之前是想說,這樣會做得更快一點。」克勞斯說。
「我們能離開嗎?」
「要看他們有多少後援吧。愈多人愈好。」
「你不是說⋯⋯」
「不。」克勞斯說。「最好的情況是,他們會有一大堆後援。」
「我⋯⋯我的皮膚感覺很在起泡。」
「起泡?」
「我沒辦法真的看不出來,可是我感覺像是皮膚上有泡泡,泡泡細小到看不見,但他們還是在我的皮膚底下流動著。」
「嗯。妳控制不了泡泡嗎?」
「不行。或者是⋯⋯算是不行?假使我集中注意力、拉扯皮膚的話,泡泡就會加速。」
起泡、拉扯她的皮膚。這並不是最貼切的描述,但克勞斯也不確定自己是否能準確描述自己用超能力擠壓入其他東西時的重量或壓力感。
「那是感覺像妳在碰觸東西嗎?」
「是啊。在我穿上衣服的時候,皮膚接觸布料時,感覺像皮膚的泡泡正在擠壓衣服。」
「去碰碰其他東西。假使我們能搞清楚妳的超能力,那也許就能派上用場了。」
對話一頓。克勞斯在她試驗時便等著她。
房門砰砰作響。他緊繃起來。這次,他至少已經有所預備了。
「做不了什麼事情。比衣服的反應還要小。」
房門上又傳來另一聲砰擊。那張椅子滑移了位置,克勞斯便將其擺好。
「之後再擔心吧。我們在搞清楚妳的超能力前,就只能用我的能力了。」
諾埃爾走入他的視線範圍,穿上她的整套冬裝。
克勞斯走到窗戶邊。只有月光,穿透雲朵、極其稀薄地,照耀著街道上。街上也有聚集在隔離區域內的警車、消防車,以及側邊帶有PRT字樣得淺紫色條紋黑貨車。在黑貨車外的人們,有穿著就像他剛才揍垮的男人的制服,只不過他們也有戴頭盔。
那裡也有假面。克勞斯能看到其中一位穿著棕色斗篷、拿著杖的人。梅爾丁。五、六位超能英雄聚集在他周圍。是他的隊伍嗎?有這麼多位英雄還待在這座城市裡,是很令人驚訝。他們也在進行他們自己的隔離措施?
得要反過來做,在我完全測試好超能力以前,就先決定策略。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超能力的範圍啊。
克勞斯將超能力從自身推開來,延伸到PRT制服人員中的兩人,那兩人都在對側人群中。
他們交換了位置。他沒真的看到他們之間的身形差異,但他們開始警戒,也很困惑。
「假使必要的話,我可以把我們跟他們之中的某些人交換。妳碰巧知道任何關於梅爾丁的事情嗎?也許潔熙有說點什麼?」
諾埃爾搖了搖頭。
「媽的。那樣我們就更沒機會知道他的部下會做什麼事了。就我所知的,梅爾丁有幾個他隨身攜帶的次元空間。我撞見他的時候,他是把我放到我可以自由行動、做事情的某種半神隱狀態,但我那時候也碰觸不到任何東西。」
諾埃爾點了頭。
「不過,他是無意要做到那種結果。他以為我會像剛離開一樣忽然回到現實。也就是說,那個能力不會百分之百作用在我們身上。」
「他會不會聽我們說話?」
克勞斯看向室外。
「不會的。我不認為我們能跟他交談。我們得靠自己。就只是⋯⋯需要個空檔。跟我待在這裡。」
梅爾丁現正飛入空中。他兩位部下也在前進。一位不下在的手掌張開一呎外,有顆沙灘球大小的烏黑球體,細碎爆裂出無比漆黑、在黑暗中發出足夠微光的電力弧。另一人是個亞裔女性,有戴張塗了色的面具,雙手拿著一個巨大的燈籠。
「我們得戰鬥了。」克勞斯說道,從窗戶邊退開。
梅爾丁揮舞著杖,窗戶便被粉碎。再揮一次他的杖後,他便飛入房間,落地時的聲響十分清晰。
克勞斯這才能清楚看到那個男人:他的棕色披風/斗篷有加上粗麻布,可是那斗篷底下也有更沈重的材質。假使他脖子周圍的金屬高領可以當作任何指標的話,梅爾丁在斗篷底下穿了某種裝甲或保護性裝備。那個裝備可能十分沈重,但他的行動顯然沒有任何困難。他的法杖是一根帶有節瘤的硬木,因日曬雨淋而有些磨損。他上半張臉被隱藏在金屬鏡片後方,那鏡片是用來映照出他的臉影,而並非真正的裝甲。他妝點了一個濃密、修剪整齊的鬍子。棕色鬍子,不是白鬍子。
那不是一位克勞斯能正面戰鬥的人,而梅爾丁在裝甲與體態下都過於沈重,無法與任何並非設備的物體交換。
「退下。」梅爾丁命令道。
「我就算了。」克勞斯回答。他看向那位受傷的PRT士兵:「我們有⋯⋯」
「退去。」梅爾丁指出法杖,說道。
那位警官便在一團雲朵中消失了。
「⋯⋯個人質。」克勞斯說完。
梅爾丁看向諾埃爾,接著看向克勞斯:「所以就是你們兩人嗎。」
「我們一人,有兩個身體。」克勞斯說。
「什麼?」沒爾丁雙眼瞇起。
不知道這樣行不行。就只是想混淆視聽。他的雙眼閃過梅爾丁身後的場景。目前沒什麼運氣。
有黑色球體漂浮在雙手周圍的那位男人,跳上了那個被粉碎的窗戶。克勞斯可以看到那位亞裔女性握著她的燈籠握把、升浮於空中。
「放走一人了?」那個球體男人問。
「排除了他們的人質。」
「想要我把一人抓起來嗎?」
「悉聽尊便,近點角【原文Anomaly】。」
近點角舉起一隻手,那顆球體便飄浮起來,直到與克勞斯的頭部平高。
克勞斯感到一陣拉力,便往後一踏、抓住病床的踏腳板。
那股垃力持續增強,強烈到足以成為拉扯他頭髮的強風。諾埃爾說了某些克勞斯無法聽清楚的話時,她也開始朝側邊滑行。
梅爾丁則是,連動也沒動。那位雙手拿著燈籠握把的女孩也避開了吸力,將雙腳放上窗台、改為蹲姿。
諾埃爾腳下一滑,克勞斯便用超能力抓住她。他也用超能力找到那位燈籠女孩,逮住了她⋯⋯
諾埃爾便出現在那,就在窗台上,無法平衡。燈籠女孩滑入那個球體,緊緊貼上烏黑球體表面時,幾乎完全蓋住了球體。
諾埃爾單手抓住了粉碎的窗戶。他可以看到她在痛楚中皺起臉。
碎玻璃。抱歉了。
他把諾埃爾跟近點角交替位置,而她跟燈籠女孩重重倒在地面上。近點角從窗邊傾斜,傾往房間內側。
「你們是誰?」梅爾丁問。
克勞斯瞥出窗外。不行。在他有機會讓他們逃脫以前,這的情況可能有很糟糕的發展。假使他得傳送後方的人群,他們也可能進入無法逃脫的情形。
「不怎麼危險的人。」
梅爾丁移動了法杖,克勞斯便緊繃了起來。
在法杖移動處,一條鬆緩、環狀的刺眼光繩在空中拉長,就像煙火的光跡。
那條光線朝外爆炸出一道震動波,克勞斯跟諾埃爾都被沖撞上牆壁。梅爾丁拉出的光跡形狀,表示那道衝擊波會繞過他的持燈人隊友的兩側。梅爾丁的衣服幾乎毫無浮動。
他有一個放在自己身體周圍的個人次元,克勞斯推論。而每個次元都有不同的規則。其中一個會裝著被排除的人,也許有一個裝持著能量或壓縮空氣,還有一個是他只需要打開,就能炸出東西的次元。
「你可以在世界之間打開門嗎?」克勞斯問。
梅爾丁僵硬了。「不行。你是在暗示著你是從她所打開的門過來的生物嗎?」
她。希魔翮。
「不是啦。」克勞斯回答,爬了起來。「就只是在納悶著而已。」
「待著別動。」梅爾丁警告著。那位英雄在空中拉出另一條發光的緞帶,比前一次還要更精巧、形狀複雜難解。克勞斯繃緊身體,預期著之後的衝擊。
之後他就看見了。有些人太慢加入派對。一輛警車開到遠處街道,繞過到停車位、加入警官跟當值的急救人員等人的行列。
克勞斯轉過頭,試著在視野之內看到諾埃爾與那群人。
他將諾埃爾跟人群後方的人交替。一瞬間後,他聚齊空氣,為自己抓了替身。
冷空氣感覺就像一巴掌甩在他臉上。他伸手,牽起她。這個新視角讓他看到警車車內。他朝警官跟其搭擋延伸超能力,接著再次抓了交替。
克勞斯發現自己反坐在駕駛座上。他翻了身,盡自己所能地冷靜倒車,前往隔離區的更深處。
我們會盡快拋棄這輛車子,之後就會回那棟房子。面對現實。
他伸手抓住諾埃爾穿著手套的手,捏了她一下,但她必沒有微笑,也沒展現出任何放鬆。她看起來很是困擾。
他理解那煩惱的原因。她的左手,被窗戶碎玻璃割傷的手,已毫無損傷。
■
他們要抵達那棟房子的最後一段路程是用走的。就算已經過了數分鐘,他們之間仍沒有說話。
在他們走近房子時,克勞斯自己納悶著他朋友們會住進哪棟房子。他選擇去到他們闖入的第一棟房子。
潔熙、路克、瑪麗莎跟奧利維都在那,整理著客廳。室內很暗,幾乎沒有光線。這是很合理呢。他們會想找有光的房子。
「諾埃爾。」瑪麗莎說道,跳了起來。「妳沒事了?」
她趕緊穿過房間,伸出手要擁抱諾埃爾,然後停了下來。諾埃爾將雙手放到瑪麗莎的肩膀上。
「怎麼了?」瑪麗莎問。
「沒什麼。」諾埃爾說。
「克勞斯,你真的幹了出來啊。」路克說。「我幾乎沒相信他們說的話。說你竟然做出那種蠢事。」
「喔,我比那還蠢呢。」克勞斯說。「但我救了她一命。」
「你把東西給她了?那個罐子?」
「是半罐。」克勞斯說。他從夾克前口袋拿出那個藥水罐,將其擺到書架上的一本書旁邊,接著將抽出的書擺到一旁。「正好夠治好她,救了她一命。」
「然後你們倆就有了超能力。」路克說。「你做了我們說我們不應該做的事。」
「那是希魔翮推動的,不真算是我的錯吧。」克勞斯說。
「你也太狗屁了。」路克回答。他不像科弟,他比較安靜,而他的言辭卻更有衝擊力。克勞斯想著,這是因為他是我的朋友嗎?
「假使我沒那麼做,事情會變得更糟糕。假使她想要我們用那個東西,我們最後還是會使用的啊。這是在勒索我們,透過命運勒索我們啊,我不知道。但我選擇要付上這個代價,而不是等她讓事態變更激烈,激烈到我必須出手。假使你們想怪我的話,就怪我吧。」
「廢話,我們當然會怪你啊。」路克說,他語調裡帶有一抹先前的冷靜言詞所缺乏的憤怒。
那股憤怒似乎,與克勞斯曾經從其他某人身上所看到的憤怒十分相似。
「科弟在哪?」
「這裡。」科弟從克勞斯身後,說著。
克勞斯回過身。
科弟正在微笑,昂首闊步。
「你也是嗎?」克勞斯毫不驚訝,問道。他讓科弟留在那棟剩下四管藥水的房子裡。
「是啊。我也是。」
房間裡所有東西都轉變了。窗簾飛動,稍微變換了位置,諾埃爾移開一呎距離,現在正面面對他們,而科弟就在房間中央。
「瞧?」科弟問。
「剛發生什麼事了?」
「我有超能力了。文件上說那是『殘影』的罐子。我也很幸運呢——我會剋你的超能力了。完全、徹底剋制你啦。」
又一次轉變,所有事物都同時移動了,然後科弟現在就在克勞斯面前。科弟也在笑著。
傳送嗎?不對。其他人都沒有像傳送時一樣移動。
「科弟,住手。」瑪麗莎說。
「他不會在意的,他也不會知道發生什麼事。」科弟說。
「住手啊!」
所有事物再次轉變位置,而這次,科弟朝克勞斯揮了一拳。拳頭擊中,克勞斯便摔倒在地。那一拳強烈擊中了,克勞斯不久前被打中的地方,其造成的痛楚似乎擴散到他整個顱骨。
「這是有唯一一個缺陷。」科弟說,甩了甩手就好像手痠似的:「假使我把超能力用在自己身上,我就不會有爽感了,而假使我用在他身上,他就根本不知道我在揍他。」
「別再弄他了。」瑪麗莎說。
克勞斯看向諾埃爾,看到她戴著手套的手摀住了嘴巴。
「他是在做什麼?」克勞斯問,沒從地上移動。
「時間穿越。」路克說。
科弟聳肩:「至少,是指向性的時間穿越吧。只能往過去穿越,一次只穿越幾秒鐘。你傳送到別處,我就會讓你待到原處,之後就踹你鳥蛋,懲罰你這個混帳。」
「好吧。」克勞斯說:「在你剛才揍了我幾拳?踹我鳥蛋幾次了?你現在滿意了?」
「我是感覺比較好了一點點。但我最爽的地方是,我隨時感覺到想揍你的衝動,我就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這樣玩。」科弟說,微笑著。
「不行。」路克說。「那樣⋯⋯」
「太粗暴了。」潔熙說,她嗓音低沈。她正盯著克勞斯。
「那不是我會選用的字眼。」路克說:「但也沒錯。」
科弟聳肩。他無法壓住他的微笑。
「聽著。」克勞斯說:「諾埃爾有好轉,她也安全了。那樣是解決了第一優先的事項。現在我們需要離開這裡,之後就專注在回家上吧。」
「諾埃爾,妳知情了嗎?」瑪麗莎說:「妳知道我們的情況了?」
「知道一些。」
「那就過來吧,我們讓男孩們解決這件事。我會在我們打包的時候,讓妳知道現在的消息。」
「先吃東西?」諾埃爾問。「我從昨天起就沒吃東西了。」
瑪麗莎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但她也領諾埃爾到了廚房。
「這件事?」在那兩個女孩離開時,克勞斯問了其他人。
房間又閃動了一下。
「科弟,住手。」潔熙說。
「我受夠了每個人都在迎合他。他這人爛成這樣,還會打破他自己設立的規則啊。」科弟說。「所以假使他想偷跑、刻意抬槓,他就可以接受必然的結果。這就表示我們不必刻意迎合他了。」
「你跟以往的他一樣糟糕了。」路克說。
科弟轉向路克:「不。不對,我才沒有。」
「你的決定是為了我們的好。你沒有要跟我們團隊合作,你也在事情變得更難辦,而不是在解決問題。」
「我們才不一樣。」科弟說。
克勞斯看向科弟,接著從後方抓住他、將他扔向書櫃。
「克勞斯!」路克吼著。瑪麗莎趕緊回到走廊上。
科弟出現在他原本站立的,精準地處於同個位置。克勞斯重複了從後方投擲的動作。「二!」
科弟再次,重新出現,將自己擺回三秒前的位置。克勞斯又拉擲了他一次。「三!」
科弟下一次出現時,克勞斯便強推了他、喊道:「四!兩面刃啊科弟!」
這一次,科弟沒在自己身上使用超能力。他落在雜誌跟書本堆中,發出咆哮。
「你的超能力是把雙面刃。」克勞斯說。「用超能力保護你自己?假使你的對手知道你的能力,你也沒有後援來打斷迴圈的話。你就會不斷將自己送回到過去,什麼都不記得,我也能一次、又一次使用同一個策略。」
「那不是⋯⋯」科弟說,之後他也閉上嘴。雙眼瞇起。「我在弄傷你之後,不必將你擺到原處。若你對我做出某些事情,我就能把你擺到我可以傷害你的地方,就讓你繼續待在那裡、承受著痛楚。我的超能力不會讓我感到疲倦。我需要的話,就能無數次,把你送到過去。」
「罷手吧。」潔熙懇求著。「你們倆不彼此對立時,就已經夠難做事了。」
「潔熙,這還有個問題。」克勞斯說道,沒斷開自己盯住科弟的視線:「科弟的心態是,拳頭大的人就是贏家。他在建立自己的優勢以前,並不在乎大局。也因為他的優勢是要痛揍我一頓,在我們無法回家時,我們就不能放他這麼做。那很⋯⋯與我們想要的結果相反。」
「是嗎?那你要做什麼呢?」科弟問。他正要站起身。
「什麼都沒有。」克勞斯說。「你想再幹一次這種事,就請動手。」
「我也這麼想呢。」科弟咧嘴一笑。
「而且。」克勞斯說,踏近到足以在科弟耳邊低語:「你知道,你的能力不只是把雙刃劍。那也是個累贅呢。」
「累贅?」科弟以普通音量問著。
克勞斯繼續低語。「就是累贅。你已經知道我在希魔翮用諾埃爾的性命來強逼我出手時,我就願意幹出的事情了。現在我又被逼到快要火急跳牆。因為我會把這些人送回家,假使你妨礙我、給我理由擔憂我自己的安危,或是讓我認為我們無法取得我想要的進度?很好,我唯一想到我能阻止你的方式,就是把你殺了。」
科弟嘻嘻作笑,走了開來。
他的雙眼閃過克勞斯的臉,讀出克勞斯的神情。科弟的微笑便消退了。
科弟再次強迫一道微笑出現到臉上,但那道微笑似乎便沒有真誠了。「我要去打包我的東西了。我允許你們跟這個混帳解釋現在的詳情。」
你本質上,就是個懦夫,克勞斯在看著科弟上樓時,想著。而我也太過頑固,無法下台階或放棄。假若情況繼續這樣維持下去,我就永遠會撐到我贏為止。
他看向其他人:「哎,我想事情就是這麽辦了吧。我們來談談計畫的下一步。」
他坐到沙發上,朝諾埃爾微笑。
諾埃爾也回以微笑,但那笑意沒有延伸到她的雙眼或壓過她的神情。她轉回到廚房,瑪麗莎也跟著她離去。
克勞斯的心稍微一沉。那感覺像是他們在親密關係的進展上,倒退了數週或數個月的進度。
他想讓自己分心。便轉向路克,問:「『這件事』是什麼事?」
「這件事啊。我們不確定你去了哪裡,你也算是,讓車子不可能開出車道了。」路克說。「所以我們能說是,去購物過了。我們差不多從步行距離的每個地方,帶回衣服、梳粧用品,還有能從收銀機拿出來的所有紙鈔。我們幫潔熙找到一張輪椅,也用樓上的澡間沖洗過。我們剛在等坐墊晾乾。」
克勞斯微笑著。「好傢伙。」
路克沒有回以微笑。「偷東西感覺很糟糕啊。」
「不論如何都沒有人會碰那些錢的。」克勞斯說。「這裡只要還是隔離區域,就不會有人來的。那是很聰明的做法,真的。這表示我們在接下來一陣子,已經湊齊所有我們需要的東西了。」
「差不多是這樣。你應該要看看我們帶來了什麼東西,確保所有衣服都合身,讓你不會缺少任何必要用品。」
「你沒碰巧拿香菸吧?」
路克皺眉:「我不應該拿的,也跟我自己說,在你幹的那種事情之後就不應該獎賞你。」
「但是?」
「但我還是拿了。」
「摯友啊!」克勞斯微笑著,大大張開雙手。
路克搖了頭。「真不應該給你的。」
「我是不應該得到獎賞呢。但是我會用超能力讓我們可以把車開出去,來彌補你們。那應該不會很困難;柵欄外沒有太多士兵,而我們也許能跟他們交替。科弟合作的話,那也會變得更輕鬆。」
「諾埃爾呢?」路克問。「她有超能力了嗎?」
「顯然是有超能力了。」克勞斯說:「不過我沒概念那是什麼樣的能力。你們對使用剩下的藥水,有任何想法嗎?」
路克稍微點了頭。
「路克!」潔熙驚駭地,說。
「幹嘛?一半的損傷已經造成了啊。」他說:「而且以我所見,獲得更多超能力的好處遠超了可能的危險。我們沒有任何真正的收入,也沒有任何人可以幫我們;假如我們可以跟一群超能力者做傭兵之類的工作,也會更容易取得資金。像科弟之前說的,我們可以雇用一些人來送我們回家。」
「我不認為那是個好點子。」潔熙說。
路克嘆息:「先誠實面對吧。假使只有諾埃爾、科弟跟克勞斯有超能力,我擔心事情會變得很糟糕。他們的關係太緊繃,但我不認為我們任何人都願意離開這夥人、自己單飛,獨自一人待在這個陌生的世界。所以我們一起合作,那就表示我們會有摩擦。假使他們不是唯一有超能力的人,那麼我們至少可以稍微阻止他們爭吵。」
「我不知道啊。」潔熙說:「我感覺,這只會把問題搞得更糟糕。你說得好像超能力傭兵不危險似的。而且那不會讓我們更能找到能把我們送回家的巧匠啊。」
「這個世界裡有上千個那種瘋狂科學家類型的人,不是嗎?會有某個人知道該怎麼送我們回去吧。」克勞斯說。
潔熙皺眉。
「潔熙。」路克說。「超能力。那個東西治好了諾埃爾。也許還會治好妳的腳。想想吧。再一次走路,跳舞?奔跑?還有其他事情,跟男孩相關的事?」
她的表情稍微轉變。是他想到,這也許是超能力的話題開始之後第一次,她也許有展現出一點點興趣。
她看向克勞斯,克勞斯聳了肩。「我們還有三管半藥水。有個人只能喝半劑。」
「你是在假定我會喝那個藥水。」潔熙說。
「我是這樣假定啊。」他應和她。「她想讓科弟來對付我,我就有了個死敵,讓我無法站穩腳步。之後她還用諾埃爾的傷口逼我行動。那你們呢?妳、路克、瑪麗莎還有奧利維?她讓你們忙著其他事情。讓你們專注在自己身上。妳想談談希魔翮的遊戲策略?那個策略是環繞著我。我看不出其他的觀點了啊。她沒瞄準要讓你們獲得絕對的力量,去殺掉總統之類的。假使那是她的終極目標,為什麼還要讓奧利維感覺那麼糟糕呢?」
「你是她的中心策略?」路克問。
「那不是很合理嗎?就光看重點在哪就夠了。她在干擾你們,是因為你們是會跟我講理的人。現在這場棘手問題也已經開始上演了——我就是她當作導彈的人。」
「你聽起來不像是你真正相信那種事情啊。」路克說。
「我⋯⋯我還在思考。」克勞斯承認。「但對我看起來,就是這樣。假使沒有任何事情能指出我的錯想了呢?我也許應該直接幫你們回家,然後就待在這裡。當個隱士之類的。就讓我留著我們最後賺到的錢,我就會找個公寓,花費餘生看電影、玩網路遊戲,不對任何人說話。我不知道那樣我還可以造成多少傷害。」
「或跟我們一起回去啊。」路克說。「她不可能看到這個世界還有我們的世界的未來。她不可能把你變成一個定時炸彈,來搞亂我們的世界吧。」
克勞斯聳肩:「也許吧。我可以等到那時候再決定。」
「三管半藥水。」潔熙說。
克勞斯點頭。她願意跟我同一陣線。
「你拿了短行跟分裂的藥水。」路克說。
「就剩⋯⋯」
路克已經從他口袋裡拿出一張紙,便打開紙張。「公侯、帝烏斯、羅賓跟半管你拿給諾埃爾的藥水。」
「半管分裂。」克勞斯說:「這是很好笑呢。但諾埃爾看起來不像是有超能力。她說她感覺皮膚有在冒泡——不管那是什麼意思——但也許那個超能力並不完整。」
「我會喝那半管藥水。」奧利維說。
所有人都轉頭看向他。奧利維繼續說:「假使諾埃爾不想要喝完的話,我就會喝那半管。我並不強壯,我不聰明,我也沒有創意。我沒有能成為英雄的素質。所以只要你不要求我冒險跟希魔翮那種東西戰鬥,我就會喝半管,試著找出其他方法來幫你們。」
「你沒給你自己夠多功勞。」克勞斯說。「你為人還算不錯的。」
「也許吧。」奧利維說。他聽起來很傷心:「我也許是不錯。但我並不優秀。像我說的,我根本沒什麼特別的。沒什麼優秀之處。所以我會喝半管藥水。」
「好吧。」克勞斯說。「任何人想要喝其他管嗎?」
「羅賓。」路克說。「那聽起來會讓我可以飛。」
「瑪絲呢?」潔熙說。「妳想喝嗎?」
瑪麗莎搖了搖頭。
「那我就喝帝烏斯了。」
「那我就剩公侯。」瑪麗莎說。「我希望那不會讓我變成個男孩。」
「他們還在隔壁嗎?」克勞斯問。
路克點頭。
「我們一次會讓你們一人喝一管,好讓我們能確保所有事情都有被控管,將任何損傷都降到最小。我們在天亮之後就出發。」
其他人都點了頭。
■
車子沿著漫長高速公路行駛,擋風玻璃的雨刷清走了凍人雨水的濕氣。克勞斯打出雨刷液,之後將冰霜刷去。
麥迪遜市現在在他們身後。怪的是,就算那不是他真正的鄉城,他卻感覺像自己正要離家。這城市是個惡劣——醜陋——的複製品。這個版本的街道有更多暴力,純粹因著力量——藉由超能力——就讓罪犯能幹出更糟、更惡劣的事。就連不被終結召喚者或被希魔翮碰觸時,情況也沒多好,而現在這裡也成了荒廢的隔離區域。
科弟開在前頭。克勞斯並不在意這一點,他不願意緊抓著那個象徵性的大男人領袖地位。假使科弟這樣就滿足的話,他也會接受現狀。
他會為了更嚴重的衝突,繼續積存力量。而那些衝突遲早會發生的。
太陽正在升起。使他稍微能有一點喘息。在雨雪、黑暗中開車,而車頭燈的光亮幾乎沒照出前方二十呎外?路況是很糟糕。一路上不斷下著冷雨,天空陰黑,但天色也在轉換成一股美麗的陰天,天空有著深紫色與橘色。
他看向坐在副駕駛座的諾埃爾,他伸手、捏了下她的手。
她看向他,稍稍微笑。那是他在近期中看到的最好的笑容了,他感覺自己的放鬆感,幾乎明晰可觸。
瑪麗莎跟潔熙都在後座,她們不是已經睡著了,就是正要睡著。他壓下評論的衝動,也注意到了女孩們有多想跟著他——避開科弟。她們知道有些事情很不對勁。睪固酮衝勁有點太強。克勞斯想到的,這表示就算有他之前做出的事情,女孩們依然感覺跟他在一起,會比較安全。
他們有了超能力,而每個人都有點受到失望所打擊。
潔熙可以走路了⋯⋯但只能用她自己投射的形象走路。她真正的身體看起來沒有受到影響。她會體驗到自己從未有機會體驗的事,甚至也能飛行,可是她最終,依舊得留在輪椅上。
瑪麗莎成功在她的手指之間創造了出一道閃光。她在周遭的紙片燃燒起來時停了下來,決定到更寬敞的空間再嘗試。
路克特別對自己的超能力感到失望——那不是飛行。不對,那是很具破壞力的超能力,集中於單一一點而缺乏任何多功能性。他會將自己碰觸的任何物體都變成拋射體。假使他們願意接受更多危險的工作,那對於傭兵工作就會很有用。那就得要看他們願意等多久才能回家,還有他們會需要多少錢。
克勞斯記得,那天是在聖誕節以前。他至少會為了他們的安全與健康而感到感恩。事態是很不錯。狀況不好,但也不像他們之前曾以為的,那樣毫無希望可言。至少,事情是有些塵埃落定了。自從其他人跟他還有諾埃爾一起,坐在那家咖啡店、商量是否要讓他加入隊伍的時候起,事態也算是很冷靜了。他們找到了個方法能讓自己的心超能力可以作用。他們會賺到錢,讓他們自己回家。
事情再次合理了。算是,大都很合理了。
科弟打了轉向燈。開入了休息站的車位。來到一片,有速食店跟加油站的下高速公路路口區域。
早上這個時間,路上沒多少輛車,休息站的停車場裡的車輛也比較稀少。科弟正好停在前門邊。在克勞斯可以停入另一個停車位以前,奧利維已經走出車門,跑向廁所。
奧利維沒有改變。半個劑量顯然不夠多。不過,半劑量確實讓喝下那東西的餘波更惡劣了。奧利維喝下藥水之後的狀態幾乎跟諾埃爾一樣。
「有人需要水嗎?」克勞斯問。「假使有人餓肚子的話,速食店可能有開。」
後座的兩個女孩呻吟著,但她們也醒了。
「想幫手弄輪椅嗎?」他問。
「我們來就行了。」諾埃爾說。她朝克勞斯閃了個微笑,便走到店內。
克勞斯抽完他那一包香菸,對路克低語著稱讚。他將香菸扔到嘴上,接著開始找著打火機。
諾埃爾敲了敲擋風玻璃,死死盯著他。
「幹嘛?」他誇張地向她聳肩。
「不要再車子裡抽!」她責備道,她的嗓音被擋著的窗戶給悶住。
他稍稍微笑,下了車,靠在車門上並點起香菸。在他吐著煙時,他盯著雲朵,微弱的絲絲落日色彩灑落在雲朵上。刺骨冰冷的雨水很煩人,但香菸值得這股寒冷。
在他抽完第一根時,其他人都還沒回來,他就放棄了等待,自己走過停車場、到可以躲雨的地方,並開始抽第二根菸。
他在瑪麗莎出來時,正抽到一半。他緩緩走向車子那,深深吸了一口菸,思考著要如何指出他們花了很長的時間。之後他才看到了她的雙眼。
她很害怕,臉色蒼白如紙,沈默得有如她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他跑向她,吐掉香菸。她幫他開了門,接著領他到女性用廁所。
在門邊站了其中一位速食店的魁梧經理,以粗啞的嗓音吼著科弟。克勞斯無視了他們前往廁所裡,也無視了那位經理的吼聲阻止。
諾埃爾倒在廁所內的地板上。奧利維、路克跟潔熙聚在她周圍。瑪麗莎直接走到諾埃爾身側。
「不要碰我!」諾埃爾尖叫著,嗓音刺耳。
瑪麗莎走開、舉起雙手,好像要展示出她沒有武裝,她很安全。
「發生什麼事了?」克勞斯問,嗓音沈靜到使其他人可能聽見,但諾埃爾則聽不到他。
每個人都看了他一眼,表情十分苦惱。
他走到更近處,讓他看得更清楚。諾埃爾的褲子脫下到膝高。她的夾克讓他不會看見她的大腿。她左腳上有個,一呎長、八吋寬的痕跡。那痕跡很紅,鮮豔如發炎,還有著類似嚴重燙傷的皺紋與水泡。
諾埃爾一看到他,就想遮掩自己:「克勞斯,不要看!」
他轉身走開,背對她,但潔熙也伸出手,拉了下他的褲管。
他又看了一次,看到諾埃爾垂著頭,頭髮遮在她臉龐周圍。她正在啜泣。
那皮膚上的鮮紅痕跡打開了。這對其他人來說並不驚訝,他們已經看過這東西了。
在那諾埃爾大腿的鮮紅皮膚底下的,是顆眼球,比普通眼球還要大兩倍,黃色的寬長虹膜。諾埃爾的雙手捏成全頭,緊緊抓著她的牛仔褲布料時,那顆眼球注視了他們的每一個人。眼球停在克勞斯身上。
眼神責難。
#軌彈天人 #創使 #梅爾丁 #諾埃爾 #奧利維 #烈陽舞者 #魔閃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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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閃師沒能理解,普通的人情冷暖都有著造成巨大傷害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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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說,負責任就能解決問題呢——正面觀看問題,也只是解決問題的第一步。而在我們解決問題之前,沒有人能知道哪種第一步才是正確的。】
【最近,山德森在他的podcast上的發言讓我感到相當好奇⋯⋯他在寫作技巧以及類型文學寫作的教育上,有相當大的成就——看他的開放課程,就能知道了——但他似乎很不喜歡學術性的論述。】
【或說,他不喜歡認為類型文學或像簡奧斯丁那種經典文學,會帶有著政治意義,會對現實世界進行某種政治、意識形態的論述。他的說法是這種討論會過度降解作品,無法忠實呈現作品文本的實體。】
【但問題是,大家相當清楚簡奧斯丁對她的當代上流社會進行了非常尖銳的批判,她的政治立場十分明顯。當然,她的立場不如《簡愛》作者那樣「激進」,但仍有在她的小說中進行政治論述。但只看樂趣與寫作技術的觀點,也肯定會過度降解作品文本吧?】
【越經典的文學作品,就越沒辦法脫離他們所處的脈絡。莎士比亞的劇本是要與英國國教下的倫敦市民對話;《神曲》幾乎是基督教神學中的獨棟大樑,改寫了基督教所使用的神話體系(改寫到,歷史建構派跟基督教文化幾乎是兩種不同的東西);《源氏物語》精準抓住了日本女性對於男性美的隱動之情,也是用日本貴族的民俗文化來創造出當時的生活感⋯⋯】
【文本的詮釋與理解,無法被窮盡,所以這些經典才能被翻譯。但是,文本除了自己的聲音之外什麼都說不了。寫小說就像剪輯、製作人的生命的底片,閱讀小說則是將這些拼拼湊湊的底片,從頭看到尾。每一次你都會從頭看到尾,聆聽底片捲動時發出的聲音,你也會試著配合或抵抗它的聲音,不管怎樣都可以。】
【然而,這不斷自我重複播放的立體世界底片,有想跟你對話嗎?身為人類,聽見其他人類的聲音——即使是人工產製的虛假聲音——就會自動以為小說的文本有想跟你對話⋯⋯只要讀者是普通的人類,我們就能期待這種「對話」自然迸生。】
【然而,身為小說的製作者,沒有人能預期讀者們到底會有什麼回應。我之前常以為,這就是小說有趣的地方之一,但我最近也開始認為⋯⋯我或許得將一些人排除到這種樂趣之外,因為他們期待讀者、聽眾、談話的對方會丟回給他們想聽見的答案。】
【山德森期待他的朋友談「文本」的整體,但他自己也不可能談及這種整體性。野豬桑也會如此,強力限制某些讀者互動——創作者成為自己的社群的規範者、主持人,就能保證那個社群會自我崩塌呢。】
【山德森只是在他的廣播節目上,說說屁話,也幸好他沒被大學聘為正職的教授,而是以約聘師資的身分講課呢(我其實不確定這一點,但我知道他之前想成為教授,卻在這方面相當失敗)。至於野豬桑的reddit⋯⋯就算你給我錢,我也不會想再去逛他的論壇或社群聊天室。】
【小說家,只要專心寫小說就好了。】
【我感覺,肉體恐怖往往只是宇宙恐怖的次要效果,因真正恐怖的是「常識」的「現實」的恐怖。】
【比如,種族主義對於異種的厭惡與融合;比如,瑞克跟莫蒂摧毀全世界的肉體的正常,最後卻是瑞克與莫蒂埋葬自己的場景才真正打破了正常「自我」的界線。肉體的恐怖,是現實的失序與破壞,因為反過來說,在超人類主義或賽博龐克裡當然不會有人對機械的肉體恐怖感到「恐懼」——那種改造才是正常的一部分。】
【這樣來看,我會說⋯⋯改寫現實的奇幻,才是讓怪奇小説、宇宙恐怖更被推向前的作法,比如新怪奇就是相當好的作法之一。但問題是,這種出發點是以美學作為中心,最後到底能不能寫出有趣的故事?】
【要說這個理論能否被實踐⋯⋯至少野豬桑是做到了。中文裡有誰能做到呢?】
【我不是很熟網小的領域,但我會猜,肯定有已經做出來了吧?】
【我一直不知道該怎麼翻譯英文的nuance(細緻差別)才好,但我最近在思考,以及看到實際作品的表現之後,我開始覺得nuance並不存在。】
【nuance,其實只是complex/complicated的不同做法而已:只要有足夠的複雜性,基本上這兩者是根本無法分開的——前者的做法比較常是,非常經濟的表現手法,後者則比較不會在意用長篇大論、回憶殺等相對不經濟,或是效率較低的手法來表現。】
【比如說,你可以從《戴珍珠耳環的少女》畫像中看到人臉的細緻表現,但《戴珍珠耳環的少女》傳記小說與改編電影,相較之下並不經濟——「一眼就能看完」的圖畫跟小說或九十分鐘的電影相比,前者絕對比較經濟。】
【這種情況之所以會產生,是因閱讀的速度使表現手法的「經濟」性質幾乎不存在。我這樣說的時候,我還是比較喜歡傳統的nuance的文字。】
【但我也明白,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寫出精緻的作品——寫出《蠕蟲》第十七篇的野豬桑跟今年的野豬桑,在寫作技巧上,並不是同一個人。】
【最近的地理政治情勢,讓我想到相當有趣的話題:複雜的系統往往都會消耗大量能源成本,而在複雜體制之中,帝國——或我們用以稱為國上國的體制——則是其中最複雜的系統。】
【我個人會同意這種「中立化」的經濟政治立場,但我也能理解為何受戰國不想屈服於開戰國,而我也能明白這位教授為何要求帝國群負起責任——負起打破常理的責任。】
【用奇幻的概念來思考一下吧~比如《魔法老師》的超鈴音的訴求:打破魔法社會的秘密主義,讓所有人都能使用魔法。】
【解放派——在我們現實之中,是帝國群——把自由強加於非魔法國身上,之後也不斷強迫非魔法社群去對抗魔法國才會面對的魔物⋯⋯首先解放派會說,魔法可以解決很多非魔法國的問題,比如能源問題、糧食問題等等,但一等所有人都能使用魔法時,該如何規限所有人的魔法呢?】
【答案非常簡單⋯⋯採用魔法國既定的法規與策略就好了。然而,解放派也知道實情:魔法國除了魔物之外,還有很多他們自己的問題,使用魔法國的先例,就只是讓魔法國的問題規模擴大罷了。】
【你該怎麼勸退身為戰爭倖存者的超鈴音呢?當她相信魔法可以解決饑荒,可以扼殺資源衝突的引爆點——避免非魔法國的政策失敗——魔法與非魔法的界線就必然必須被打破。】
【而我們的主角,就是來自於非魔法國、主張絕不放棄我國主權的獨裁者。他殺不完解放派,因為解放派是魔法國——對魔法國來說是外來的——理想分子,但他想要抗拒魔法國國內問題被丟到非魔法國身上的這種趨勢。他知道非魔法國的發展追不上魔法國,他也知道抗拒魔法,只會讓民眾承受更多苦痛,但他相信本國定能自我發展⋯⋯只要他能掌握非魔法國過去的帝國威勢就好了。】
【假設魔法國沒想正視非魔法國的當地情形,主角的反抗,是否就算有了正義?若非魔法國國民也想追求魔法之道,反抗魔法的主角,是否就會成為這個世界的反派?】
【最合理的想法就是,在主角的眼皮底下穩固了中立地區——或中立的政治、軍事勢力,比如正統奇幻經常愛用的冒險者團隊,但這樣的話,我們的主角就會是反派了吧——這種妥協很差勁,因為魔法依舊會滲透,反魔法勢力也會滋長。而所謂的中立,若沒有足夠穩固的主體、足夠強力的領域,就無法承受外部或內部的壓力。】
【這個故事,不會在中立的新平衡建立後直接結束,因為實情正相反:在穩定的中立區域出現後,真正的戰鬥才開始——人們已經贏了第一場勝利,接下來就必須不斷為了最大約人數的正義,且毫不選擇輕鬆、簡單而治標不治本的任何「方法」。】
【我會說,在我們的現實之中,這位主角的反抗完全是合情合理的。當然,這並不會將戰爭的死傷正當化——在重視生命的文化下,沒有人能正當地奪取他人性命,但他們是能對自己說謊呢。這位主角幾乎是在被要求演反派的情況下,演了反派,然後觀眾還對此感到驚訝⋯⋯】
【如果你想從最近的新聞中理解台灣未來的走向,可以試著想像我們這位主角是什麼樣的人,會做出什麼事情,還有中立到底有多困難,以及我們該怎樣達到這種困難的目標。】
【而我是小說寫手,我不會告訴你該如何思考⋯⋯我只是想寫故事罷了。】
【假使,這個世界上的個人與群體都能為自己的行動負責任,大家就不必這樣擔憂了。】
【但,也正因為人們不肯負責任——不論大家認為自身沒有責任,或願不願意承擔責任的帳單——我們才能有這樣美味的悲劇。】
【真實世界比奇幻世界觀還要更複雜,而我認為最好的情形,其實是前述故事的主角的勝利——這樣魔法國與非魔法國,或許才能更平等交流。最壞的情況,是魔法國大獲全勝⋯⋯大家可能會用複雜系統幾絕複雜問題,但複雜系統本身成本只會增加,不會減少啊。】
【我最近開始認真聽《冰與火之歌》。我雖然已經知道後面的劇情,但我還是完全不知道一些陷入困境的角色,到底是如何突破困境呢。】
【馬丁爺很會寫commoner,而冰與火,差不多全都是commoner的故事——就算是英雄梟雄惡雄,都很common。】
【聽說《進擊的巨人》的作者在發現冰與火的時候,直接花了六十小時把所有影集都看完了——幸好他當時只看到一到六季。他就是因為在看到進擊第一季動畫,還有冰與火之後,才慢慢開始認真做人物塑造⋯⋯我真希望大家都能跟他一樣認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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