遷徙 17.8
「他一分鐘後就會見你。」那在前桌的女人說。
魔閃師點了頭。
「假使您希望坐著⋯⋯」那女人嗓音漸落。
「我比較喜歡站著。」
「如您所願。」
「我可以抽菸嗎?」
「不行。」
「假使我打開窗戶⋯⋯」
那前桌的女人皺眉。「我的雇主很⋯⋯講究。」
「我有聽說了。」
「假使你將煙蒂留下來,或是在你離開後,讓這個房間聞起來煙味過強,他就會很不高興的。」
「我理解了。」
「那時候你就該準備自己的葬禮。」她說。
魔閃師走到窗邊,找到窗栓,將窗戶打開。他將手肘放上窗台,身子靠出窗外,他拿出一根香菸,確保自己端菸的姿勢,會把煙吹到窗外。
這個波士頓的天際線就在他眼前,遠處則是海洋。在過去這一年三個月以來,他察覺到這世界裡的許多些微不同處。那些差異並不清楚,也不明顯,但他忍不住注意到較新的建築都比較堅固。建築物有更多強化措施,柱子所在的地方也更厚實了一點點,好似災難永遠佔據了設計者的關注邊緣。同時,窗戶也更大,許多公寓都有著落地窗,可以看到外邊的世界。
潔熙是怎麼說的?這個世界很壯麗。在這世界中,「令人敬畏」有更真切的意義,也在許多層面上更發宏偉了。以比喻的意義來說,頂尖會更高,而谷底也會落得更低,這裡的藝術更有藝術味,極端也⋯⋯更極端了。這不是件好事。高山會有兩倍高,深谷也有兩倍深的話,事物便會開始崩解。
他很想家,但每一天、每一週,家都感覺更遙遠了一點點。
「和議人【原文Accord】現在能接見你了,魔閃師。」
魔閃師點頭,將香菸撚在建築外牆上,將其彈出窗台,向後踏一步關起窗子、拴上窗栓,之後才進入辦公室。他確保自己脫下帽子。
超能反派很怪。他們每人都有不同的規則、不同的美感、不同的目標。他們所有人——當然也包含他自己——都有著個人的問題。
和議人不是波士頓最有影響力的人物。那就是魔閃師接觸他的原因。他看起來根本不像個超能反派。他看起來就像位CEO。只不過他也戴了一張華麗的面具,面具上有著捲曲、重重疊疊的暗沈金屬帶,還有更多條銀色絲線,為他帶出更尊貴的氣質。他的頭髮油亮,幾乎中分,他白色的西裝也以毫無瑕疵的照護而被刷淨。魔閃師懷疑,和議人的銀色領針上是否有指印或丁點污漬。和議人只不過一百五十公分高,他整個人卻很有存在感。
魔閃師他自己,有照料了他的衣著跟頭髮。在進入一座新城市的時候,這種訪談幾乎成了種儀式。人們經常會出現在會面地點。幾乎每座超能反派超過十人的城市,都會有個會面點,讓反派可以保持中立的會面地點。他之後會找到知情的人,給出他從上一座城市取得的錢,以此獲得必要資訊,知道那座城裡有誰、他們如何工作,還有誰從那裡搬出去。他有關於和議人的事情的詳盡簡報。
「魔閃師,是吧?」
「是的。」魔閃師向前走一步。伸出了手。
和議人跟他握了手,和議人掌力強健。
「我能為你做什麼呢?」
「這是例行公事。我的隊伍——如你所知的——通常會轉換到地點,從一座城搬到下一座城。在當地勢力所擁有的區域裡待一長段時間,不是什麼好主意,所以我想先請求許可。」
「我懂了。」
「假使你認為你可以給我許可的話,我之後就會問你,我們能不能進行一些不太重大的活動。主要是低等級的商店搶劫。八成也會搶家銀行。都會在你的區域裡行動。」
「魔閃師,假設我要給出許可。」和議人舉起一根手指警告著。「我不會免費給你。」
魔閃師點頭。「我理解的,而我也不會期待你免費辦事。我們最近通過了里士滿、潘恩、巴爾的摩,還有費城。我們每一次,都會向地盤主持人先繳出適度的前置金。我們在各城各提供了,百分之十二、十三、十二跟十的比例金額,我推測會先繳出我們所獲得的十趴至十四趴。然後我們只會待十天。」
「所以你們會給我百分之十四,而你們會給其他人更低的比例。你認為你可以這樣抬舉我嗎。」
「是的。我們在這裡會待得比較久一點。我們也調查過了,在屬於你的查爾斯頓地盤裡,英雄們的存在感也不強。我們可以稍微做更多一點工作也沒關係。」
「別以為我不會調查你正要給我的金額。」和議人正用花式鋼筆在筆記板寫下註記。魔閃師不怎麼肯定,但那張紙上看起來沒有橫線,而和議人依然使文字井然有序,有如工整、緊緻的流暢文書。
「我不會說謊的。」魔閃師說。「說謊很可能就會讓我被殺,我也寧可活命。」
「謊言也有其時。」和議人說。他擦了下鋼筆筆尖,並蓋上了筆蓋。那枝筆加入桌面上其他物品的行列,以無比的細心,排列至平均的位置與正確的角度。那種排法近乎藝術,同時兼顧了大小與功用,物品的本質與美感也十分合一,色彩與材質似乎在物品與物品間形成一股流動。銀質與木質都有著深櫻桃色。
和議人往下一看,糾正了他桌上的比的位置,之後才轉頭看向魔閃師。「一萬五千元,然後任何工作都收百分之十五。英雄們在這裡的存在感不強,是因為他們不需要在這裡有強烈存在感。我會維護和平。假使我讓人待在這裡活動,造成麻煩,那便會對我造成損失。」
價位是有點高。「我得與我的隊友討論。」
「在你們決定前,就讓我做出替代方案。你們有接僱傭工作嗎?」
「我們是有接。」
「我希望僱傭你們來做一分工作。」
「什麼工作?」
「我希望某位對手的物品被偷走。我可以為你描述,給你看照片。你們幫我做這份工作,我們就會撤回地盤的入場費。我也會容許我拿取的金額比例被降到百分之十。」
「哪位對手?」
「爆芽家【原文Blasto】。他是個巧匠。他的性格沒有他的名字那樣的破壞性。」
「我有讀過他的事。爆芽取自拉丁文的前綴詞,指的是胎芽、萌芽或種子。他是個巧匠植物學家,在巨大的是管理培養著會行走、有意識的植物。」
和議人讚許地對魔閃師點了頭。「是的。巧匠都很⋯⋯麻煩。做生體工作的巧匠則特別麻煩。他們可以建造生物,從過往的研究跟計畫中學習,一有了他們設計的工具跟累積的時間,他們創造的每樣事物都會變得更講究或更快速。舉個類比,一位巧匠可以設計出更好的焊接槍,那就能讓他/她打造出一把更好用的電鑽。如此不斷循環。將爆芽家的工具偷來、放入我的戰利品收藏,這樣就能將他的工作進度推遲數週、數個月。假使你摧毀他其他任何計畫,還有任何電腦或藍圖,我就會額外的獎金。」
「在巧匠的基地攻擊他,那是很危險呢。」
「啊,你不只想要打平你的入場費嗎?」
魔閃師小心翼翼想圓滑措辭。「我無意冒犯。而假使爆芽家很簡單就能被處理的話,我肯定你早已處理掉他了。」
「同意。哼嗯。你肯定已經知道了,我是個匠人。不是巧匠,但我也用我的超能力創造出了高品質商品。」
「我已有得知你的事了。」
「我會適度付款給你,我也會為你的隊伍提供一組假面服裝。你們接下來這週的空閒時間就過來提一下你們想要的東西。提供你們各自比較喜歡的剪報、印刷圖片或網路圖片連結。不必須是假面服或衣飾。我會配合你們隊伍的每一個人,評估他們的喜好。這樣,我就能保證你們隊伍每個人都會有件假面服。」
然後你也會為了這世界帶來一點點秩序,魔閃師想著。和議人是個訊思能力者,目前大家對他的超能力的猜想是,他在面對更複雜的問題時,自然而然就會變得更聰明。這讓他在群體思維、政治還有極度複雜的設計上,有著直覺式的理解。這幾乎使他成為能施展出絕望性反擊的在地軍閥。這個超能力無法在面對面的戰鬥中給他同樣強力的優勢,而他在直接進攻時也不怎麼算是戰場策略家。
魔閃師理解到,這,就是和議人想要其他行旅人來處理這場進攻的原因。
「只有我們四人需要假面服。」魔閃師說。「有一人可以自己做。」
「只有四件?你們有七人喔?」和議人的語調全然明顯表達出,他知道了不應知道的事情了。
他知道諾埃爾的事。
「是的,我們有七人。」魔閃師假裝毫無擔憂地,說。
房門被撞開。魔閃師緊繃起來,就在他看到那項闖入的威脅以前,便將超能力向外探伸。
是烈陽舞者,還有那位接待員迅速緊追在後。
白癡啊,魔閃師想著。我告訴妳要待在後方了啊。
「魔閃師。」她說。接著她看到了和議人。「我很抱歉打擾你們。」
「合議內容是要一對一談話。」和議人說。他語調繃緊而貧乏。他看向自己的接待員:「妳沒有在門邊警告她?」
「我試過警告了。」接待員說。「她還是衝過來。」
「是緊急情況。」烈陽舞者說。「魔閃師,我們⋯⋯」
「住嘴。」他說道,在和議人將烈陽舞者連接起情況的嚴重性時,他的嗓音更加緊繃。
她沈默下來。她聰明到不應這麼做的,這也就表示情況很糟糕。但我在跟和議人結束交易前,就沒辦法對此做任何事啊。
他的心臟在狂跳。「烈陽舞者,去外面。我正在開會。假使和議人願意的話,我們會迅速做完交易,我也會⋯⋯給他一些致歉,之後我會過去,跟妳談談那個緊急情形。」
烈陽舞者退出門口,轉身離開了。
「長官,非常抱歉。」接待員低語著,關起了門。
和議人走到他桌子後方的窗邊,盯著室外。魔閃師耐心地等著那人鎮定下來。漫長的數秒過去了,魔閃師也忍不住想像起那個,讓烈陽舞者忘了常識、闖入了超能反派之間的私人會面,的最糟糕的狀況。
「魔閃師,我這人是稍微有些矛盾。」和議人轉過身,說。他在估量著措辭,延展著句子,好像他全然意識到魔閃師現在正趕時間,他則想要施加壓力。
「是這樣嗎?」
「你瞧,我會處理複雜的事物。」魔閃師觸碰了他的面具:「而我在其中優於他人,但我內心深處,是個十分簡單易懂的人。」
「我想我們在深入表面之後,全都十分簡單易懂的。」魔閃師說。
「確實如此。我喜歡秩序啊,魔閃師。秩序意味著所有事情處於其位。」和議人碰觸了桌子,將椅子移了一寸,讓其正正方方地被擺好。「而所有人都有他們的位置。你的屬下的位置並不在此處。」
「我理解的。我願意作出改善。」
「當然了。」和議人說。他抬頭與魔閃師眼神交觸。「我會撤回先前的讓步。一萬五千元將在接下來二十四小時內,在我手中找到其應處的位置。」
「同意。」魔閃師說。我們零花錢就這樣飛了。
「你們也會幫我那個忙,而不會預期我的補償。」
「好的。」
和議人頓了下,似乎在考量著某些事情。「當然,她必須要死。」
魔閃師緊繃起來。我真的、真的不想讓我們必須跟這傢伙戰鬥啊。「我們⋯⋯先不要如此匆率吧。」
「魔閃師,這世界上有兩種人。可以吻合貼入這社會的精密機械的人,他們會成為齒輪、傳動軸、槓桿以及負重。我認為你就像那種人。我立刻就喜歡上了你的為人。就連你的能力⋯⋯不也是平衡嗎?將物體從一處移轉至另一處,但事物皆在基礎層級上是等價替換。」
「這樣說也是對的。」魔閃師回答。他的心思在奔馳。該怎麼說服這個瘋子不要去管烈陽舞者呢?假使他說服不了的話,現在殺掉和議人,或是要等到他可以找來其他人?假使和議人沒有某種防衛措施的話,就不會邀請他來會面了。要用陷阱嗎?就魔閃師所知,地板裡是有個落穴,牆壁裡也有鏢箭陷阱。和議人的能力——他的長處——就是做出設計,把這種瑣碎的東西完美接合到他家或辦公室的建築物裡。假使魔閃師到這一點,他就能用超能力,在正確時機,將和議人擺到他自己的陷阱下⋯⋯但那些陷阱也可能是全然不同的東西。
和議人依舊在說話。「其他人可無法這樣適應社會。他們是自由落體、歪斜的要素,在任何東西上反彈,也會損毀他們碰觸的所有事物。我發現,操火能力也是如此經常落入這個分類。請放心,最好在造成太多傷害以前,便消除反秩序的要素。」
魔閃師找不到言詞可以回答。思考啊,克勞斯,想啊!
「這樣年輕的女孩,真可惜呢。」和議人聽起來真的對此感到苦惱。
「假使⋯⋯」魔閃師開口說,心思奔馳。
「是?」
「假使我告訴你,她是宇宙秩序的代理人呢?在這個情況裡,並不是她造成不和?她就像我們,只是在對其他勢力進行反動呢?」
「你知道的細節並不比我多。」
「是的。但我知道她。」
「你作為她的隊友,自然會有偏見。我看不出果斷行動之外的方法。你願意接下這份榮譽,或者應由我來?」
「我會向你展示我的意思。她也會向你展示的。」
「喔?」
「我就只需要叫她過來。也許加上一點時間準備⋯⋯」
「十分鐘,魔閃師,而這完全是因為我很喜歡你。」
「十分鐘準備。」魔閃師回應他。
「而且她要獨自前來。假使她確實是個守序的人,她就會自己向我證明。」
魔閃師點頭,轉身冷靜地走出辦公室,在他腦袋裡數著秒數。
房門一關起,他就衝拔腿衝鋒,確認了手機上的時間。得要正好十分鐘整。他設置了計時器,加上他離開辦公室的時間。
和議人的個人辦公室門口是在一個小巷裡,在大街街景之外。魔閃師找到了正在等著他的烈陽舞者。
「魔閃師,那是⋯⋯」
「住口。」他說道,確認了手機。還剩七分鐘。「妳的手機在哪?」
她將手機從腰帶裡掏出來:「我們⋯⋯」
他用超能力將他們的手機相互替換。「不,妳仔細聽好了。妳剛才那樣闖入我們的會面,妳就把一個神經質、完美主義的超能反叛的世界毀於一旦。他現在為此,就想將妳處刑。」
「什麼?」
「他這個人很弱,他的後台跟聯絡人的拳頭卻很大。我們應該是能在緊急之中對付他們,但那個場面就不會漂亮了。所以我會用妳的手機,打給我們隊上的其他人,確認緊急狀況。妳則是要修正妳的錯誤,妳也要在⋯⋯六分鐘二十三秒內做好那件事。時間在我的手機螢幕上。那就是妳的最後時限。快去,先去洗手間,整理妳的頭髮,假使必要的話就把頭髮打濕、梳過,但妳看起來得要很端正。最好要看起來很整潔而不是漂亮,懂了嗎?在時限歸零的時候,妳就要走進他的辦公室裡,之後妳要表演一段芭蕾舞步。」
「芭蕾?克勞斯,我兩年沒認真練舞了啊。」
「挑一段妳可以完美跳完的舞步,不要看起來很花俏之類的。跳完舞,就要想些美辭,為妳打斷會面而跟他道歉,之後鞠躬退場。假使他有做出任何不滿的跡象,或是妳搞砸了一瞬間,就把那地方放火燒了,然後開溜吧。」
「克勞斯⋯⋯」真正進度
「在我還穿著假面服的時候要叫我魔閃師。」他糾正道,嗓音嚴厲。「別擔心妳會將他活活燒死。妳現在,還有五分四十秒。我花了三分鐘才從他的辦公室走來這裡。快去啊。」
烈陽舞者衝入室內。
魔閃師打給奧利維。
「瑪麗莎?」奧利維問。
「是魔閃師。」他回答。還需要再談談對我們的名字的安全意識啊。「發生什麼事了?」
「是科弟。他碰了諾埃爾。」
魔閃師凍結了。「有多糟糕?」
「克勞斯,他碰了三次。」
「三次.」魔閃師說。「肏我娘的。我要過去了。」
■
科弟不可能蠢到會去碰觸諾埃爾啊。
任何人都不會蠢到會碰了她三次。怎麼會變成那樣呢?
魔閃師全然不管小心謹慎了,他不斷與人們交替,藉此穿過人潮,從一處街道之字穿過其他街道,掃過人群。人們在他出現時拔腿奔逃,但他也不在意後果。他只是需要將損傷最小化。
最小化傷害。這變成了我們的主題了。
克勞斯發現自己的目標沒發現他,卻有看到人群的反應。是人們趕緊逃開他周圍,向外逃開。
那傢伙全身赤裸,全身都滿是瘤節、腫塊般的生成物,正在踉蹌奔跑,攻擊了他可以接觸到的任何人。他其中一條手臂也比其他另一隻手臂壯,滿是液體的水泡覆蓋了他的肚子,水泡的內容物潑濺晃動。他的下巴並沒有吻合嘴型,一側脫臼,給了他一張歪曲的哈欠表情。
一個男人推了那東西一把才逃開來,逃跑時也抱起自己的兩個孩子。
三秒過後,那個男人忽然回到相同的位置,站在那生物面前。滅獄⋯⋯科弟。然而那生物不太像科弟。那男人持續了推撞的動作,但滅獄已經不在那裡了。那男人推撞了空氣,踉蹌,被那巨大、畸形的全投給敲上了脖子與雙肩。他倒在地上的衝擊強到,魔閃師懷疑那男人是否還能再起身。
那兩個孩子在那男人消失時落到地面上。滅獄便走向他們。
魔閃師穿過街道,將自己跟其中一位要從這個場面奔逃的人交替。那些孩子正在逃跑了,但滅獄不會讓目標溜出他的掌握。那個六歲小孩沒走出三步,就回到了原位。
「喂!」魔閃師喊道。「我才是你想找的人!」
滅獄原地迴轉,魔閃師就已經將自己跟其他人替換了,不允許他的對手瞥到他兩次。
隱藏在人群裡。沒辦法允許他來靠近我。
「克勞師!」滅獄尖吼著。他沒辦法合起嘴巴,言詞便很含糊。
真是不方便呢。
「災惹你!莫莫哈了你,骯你侯饒,骯你像奶奶的好嬰孩哈師!」
那小孩溜走了。魔閃師允許自己放鬆地嘆息。
「她師挖的!你黑了她!」滅獄吼叫的音量過大,使他的言辭更被扭曲、殘破不堪。
魔閃師皺眉。
「我的生啊、我的昂友、我的物凹!你都盎走了!你又是個誒!」
有些時候,超能力會不一樣。大部分的時候——從前例來看——超能力都會變強。魔閃師納悶著滅獄的能力是被怎樣改變了。是持久力嗎?範圍嗎?還是被反轉的時間量?
之後他的周遭一半的人群,都消失了。
魔閃師絲毫沒浪費時間,便將自己替換到別處,移動到對街。
滅獄只轉向魔閃師剛才所在的方向。
他現在不需要看到我了?
魔閃師看到所有事物再次轉變。
他鎖定我了。他這麼做的時候能力並不強,可是他能追蹤我,強迫我稍微往過去跳躍。
滅獄衝刺,人群便散了開來。
克勞斯朝自己的腰帶伸手,看見另一波轉變,滅獄忽然更靠近了二十呎,距離他只有幾步遠。沒時間繼續行動了,魔閃師將自己替換到別處。
⋯⋯他只太晚回憶起自己將另一個人擺到滅獄的路線上。滅獄將那位年輕女性打倒在地,抓住了她,之後將她砸入一面牆壁。
她不會在那股衝擊之下倖存的。
「克勞師!」滅獄吼著。
又有一波轉變擊中了他。他們相差約有十秒鐘,滅獄每次是在一到五秒之間,從遠處擊中我。
滅獄正要跨過街道,正走到道路中央。而群眾散開的方式,讓克勞斯可以替換的人數逐漸減少,他的選項正在消失了。他可以逃跑,也可以幾乎無能為力地,留下來戰鬥。
克勞斯留了下來,伸手到身側,解開腰帶上最大的口袋。
滅獄正在走近。他似乎只有魔閃師身在何處的約略概念,使他那寬大、瘋狂、凸出的雙眼掃過了群眾。
魔閃師將自己跟其他人替換位置,等著滅獄開始奔跑,才做出另一次交替。
滅獄從街道一側走道人行道,走過魔閃師上次選擇的兩個地點之間。
距離下一次自動的時間跳躍,只剩下一、兩秒鐘。
魔閃師將自己與那個滅獄扔進牆裡的女孩的屍體交替,拔了槍、開槍,全然於一串動作中執行。在槍響之後,人們警戒的尖叫聲便爆發了出來。
他走近滅獄,也將剩下的彈匣全打入滅獄的腦袋跟胸膛。
他將自己跟留下來的人群中的某人交替,並抓住最近的人。「我希望你有輛車。因為你要把車借給我。快走。」
■
克勞斯將車子開入車道。奧利維待在室外,便趕緊跑到克勞斯身邊。
奧利維現在,已經比克勞斯高。那些嬰兒肥也都消失了,他很精壯。克勞斯曾經數次納悶著為何克里斯對女孩們的吸引力那麼強。他對奧利維的受歡迎,就沒那麼疑惑了。奧利維引人注目是像模特兒,他身形自然健壯,甚至也很聰明。他學會新技能的速度也相當嚇人。
但他依舊是奧利維。不管他的超能力給他什麼樣的逐漸轉變,超能力仍未改變和他的心——未改變那位侷促不安、有社交障礙的青少年男孩。這個超能力,讓他的狀態更加惡化。奧利維的臉跟身體,是根據他對受歡迎的基礎認知而轉變,他的臉每一天都稍微有一點點轉變。奧利維一天又一天細微轉變之後,已經變到大家無法簡單認出他了。
希魔翮,去你的,克勞斯想著。他們全都被強迫處理各自的悲劇。潔熙仍無法走路;路克沒辦法飛行;奧利維有了肉體跟精神的全面改變,真正的問題則毫無任何修整;還有瑪麗莎被硬塞入了她努力想逃脫的情況,使她被迫去追求她不想要的生活。諾埃爾的情況,就更不用說了。
克勞斯的悲劇則在內裡、等著他。
至於科弟⋯⋯
奧利維幫克勞斯把屍體移出了副駕駛座。
他們在將屍體搬過前門時,咕噥地出著力。克勞斯反覆確認沒有人在觀看他們。他迅速停了下來、脫下假面裝,之後將他自己跟屍體,與另一輛車裡的人替換,之後他們才繼續上路,前往目前的藏身處。日正當中,這個鄰里內的所有人幾乎都在工作或在學校裡,但他仍怕某些大學生或老人家會碰巧出門、遛狗。那會讓事情變得很複雜。
和議人在這個話題上,並沒有說錯。事情較單純時,就會比較容易被處理。
克勞斯跟奧利維將那具屍體拖到客廳中央。加入了另外兩具屍體。那兩具屍體都有著突變、扭曲跟肉體的雜質。三具屍體都是滅獄。也都是科弟。
他看向軌彈天人、潔熙跟奧利維。「三次?你確定?」
「夠確定了。」軌彈天人說。
「她怎樣了?」
「很煩亂。你得要跟她說說話,讓她冷靜下來。」
克勞斯皺眉,點頭。
他們所有人都盯著屍體。這事件是第三次發生了。假使他想換個算法,就是在五次複製人中的三次複製人。
「有多少損傷?」克勞斯問。「有任何人受傷嗎?」
「我去追的那個,讓一堆人受傷,但沒人被殺。」潔熙說。
「是啊,有幾個人受傷。」軌彈天人頓了下。「一人死亡。」
「媽的。」克勞斯說。「我擋下來的那一個,至少殺了兩人。沒跟去年秋天的那次一樣糟糕。」
軌彈天人搖了搖頭。
「我們⋯⋯我們不能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了。」潔熙說。
「我們上次已經這麼說了啊。」克勞斯指出。
「她在變強。」潔熙說。「也變得更反覆無常。」
「我們會治好她的。」克勞斯說道,他的嗓音有點空洞。「我們會治好她,然後我們也會回家的。」
這只是空話。就連我都不能相信了,他們該怎麼相信我呢?
「他在哪?」他問著,打破了那股流連徘徊的沈默。
軌彈天人指向其中一間地面層臥室的方向。
「發生什麼事了?」克勞斯問。
「我們不知道。科弟跟諾埃爾都沒想說話。」
「肏。好吧。我需要一根菸,之後我們就會解決這事。」
「克勞斯⋯⋯」路克說。但克勞斯已經走出了客廳,推開前門。
他走到室外,坐在門前階梯上,慢條斯理地拿出香菸、點了菸。他抽完第一根,開始抽第二根,嚴肅考量要不要抽第三根菸。
他緊閉起雙眼。就只是需要一段平靜的時間,有幾分鐘的時間整理思緒。
「克勞斯。」
他抗拒著嘆氣的衝動。瑪麗莎就在那裡,走在車道小徑上。「瑪絲。真高興妳在跟和議人會面之後仍能全身而退。抱歉我把妳直接留在那裡了。」
「沒關係的。最好是由你來處理。我沒辦法動手。就算他們不是真人,我還是下不了手。」
克勞斯點頭,閉上雙眼。
「他說我並不完美。」
克勞斯凍結了,轉身看向,靠著他身旁欄杆的她。她換成平民裝束了。「那麼,妳把他的地方燒掉了?」
「沒有。」她說。「他說我不完美,但他也看出你的意思了。他說我就算做不到,還是有努力了。我⋯⋯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是稱讚。」
「啊。」
「呃。他想要你今晚跟他會面。九點整。然後,呃。他說假使我不是那個問題源,他就全然預期你將真正的罪魁禍首帶過去。他是指諾埃爾嗎?」
「科弟。」克勞斯說。「媽的。那不是我想要的走向啊。」
「什麼!?克勞斯,他會殺掉科弟啊。」
「八成是會殺他。」
「我們不能那麼做的!」
「我們可能必須這麼做。假使我們不交給他一個代罪羔羊,他就會派刺客或殺人狂部下來追殺我們。我們需要他怪罪某個人,不只為了會面被打斷,還有他地盤裡早先爆發的、非常暴力的三個事件。更不用提我們現在沒錢可以打包走人了,諾埃爾這樣煩亂,我們就不能出發。我覺得,就靠我們兩人,是足夠討和議人歡心到我敢賭我們可以把科弟交給他,也會算是幫了他一個大忙。我們這樣,就能待十天。我們會取得一些資金,也會給諾埃爾靜下來的時間。」
「你是在說,我們要殺掉一位隊友。」
「他從來都沒想當隊友。他是你們的一份子,沒錯,但他從來沒有配合我們,從沒跟我們其他人合作。」
「我們有做出契約——一份約定啊。我們不論如何都要待在一起。不管怎樣都要治好諾埃爾,然後回家。」
克勞斯緊閉雙眼。「我知道啊。我沒有任何一刻不想著那件事。」
「假使你放棄科弟的話,你會打破那個約定。」
克勞斯嘆氣,長長吸了口煙,並將煙氣呼出鼻孔。
「克勞斯⋯⋯」
「瑪絲。他沒有理由進她的房間裡,然後刻意碰觸她三次。妳知道這一點,我也知道這一點。」
他轉過身瞥向她,看到她皺著眉。
「克勞斯,你是在說什麼?」
「我是指,他等著我們其他人在忙著的時候,他進去了她的房間,刺激了她。因為有三個接觸點,她就能使用三次超能力——她才是那個願意接觸他的人。是她在刻意使用超能力,而她假使沒處於狂暴狀態的話,就不會那麼做。我猜,他受得傷挺重的?」
「斷了一隻手臂、一條腿。」
克勞斯點頭。他又吸了一口香菸。
「為什麼?怎麼受傷的?」
「他有個目標,不過他沒有預期到她移動得有多快速、她有多強壯。他想做出兩件事的其中一件事:不是他做出某種事情、說出某句話,瞄準要令她狂暴⋯⋯他就是想殺掉她。不論是哪個目標,科弟都想了結這個隊伍——了結這個任務。讓他自己解脫。他才不甩那個約定,所以我也看不出,為何那個約定應該保護他。」
「我不⋯⋯我不能相信那個推論。」
「妳不能相信科弟這樣自我中心?妳是從平行宇宙、跟不同的科弟來這裡嗎?」
「不。我⋯⋯我幾乎可以相信你。但你是在談謀殺啊。不然,就是要將他交給其他人,讓他們來殺掉他。」
克勞斯抽完菸,將煙蒂丟到台階底部,用腳趾捻熄菸火。
「這樣說吧。」他說。「讓我跟其他人談談。也許,也跟科弟談談——就只為了證實我的猜測。假使其他人跟我們有相同的結論,我們就會看看要怎麼做。」
「克勞斯,你這是在說要給科弟判死刑。」
「他知道自己的處境是什麼。不論有其他什麼事情發生,是因為他搞砸了,就有三個無辜的人因此而死。所以我們會跟其他人談談。我們會有個全體一致的決定。」
「這麽做很醜惡啊。老天,克勞斯,他依然是科弟啊。」
「是啊。那麼做並不漂亮。所以妳為什麼不休息一下,清一清腦袋?也許,也給諾埃爾拿點食物過去。」
瑪麗莎皺眉。「我很討厭餵食啊。」
「我們還是得為她,而這次輪到妳了。」
「我知道啦,我知道。但我在購物車裡放了一大堆肉,也只拿肉,大家看我的眼神都很怪啊。」
「告訴他們說妳是在幫一家餐廳買肉,今天批發商弄錯單子了。」
「那看起來還是很怪啊。」
「也許去找一家肉飯?我們這裡有個後院,假使妳想弄來兩隻全豬,妳也能告訴肉飯說妳要開派對。」
「算了。」她低語。「鑰匙呢?」
克勞斯從口袋裡撈出鑰匙跟一盒菸。他將鑰匙扔給她,從菸盒拿出另一支菸。
「你也別抽煙了。克勞斯,你是在殺掉你自己啊。」
「我知道的。」他說。
她一直走到車邊時,才轉過身趕緊到門前台階。
「幹嘛?」克勞斯問。
「我幾乎忘了。和議人,他要讓我給你這個。」
她給了他一片紙張。紙張上有一個號碼。區域碼跟這裡不同。
「這什麼?」
「他說會有人想跟你聯絡。」
「誰?」
瑪麗莎聳了肩。
「瑪麗莎,我得強調,對和議人那種傢伙,妳不能幾乎忘記傳達訊息,妳也不可以硬闖生意會談。今天的情況可能會有不同結果。事情也可能會變更糟糕。」
「我⋯⋯我不想跟他那種傢伙互動啊。」
「我們得跟他們打交道。這也是唯一的方法了。」
「我知道。我只是⋯⋯下次我們再遇到他那種人,我就不管了。我會保持距離。」
「行吧。去,買肉。慢慢來。休息一下,買個冰淇淋之類的。妳有我的許可跟命令,去讓妳自己散點心吧。」
瑪麗莎徹退到了車子那邊。
克勞斯在他抽第二根香菸時,吞雲吐霧一分鐘,然後拿出手機、撥了那個號碼。
「哈囉?」
「和議人給了我這個號碼。」
「我推測,你就是魔閃師。」
「是啊。」
「我對行旅人,有個生意提案。」
「嗯,我們這裡跟和議人的事情是有點不太順,所以我不太確定我們的定位是什麼,但我需要在接手其他任何東西以前,先幫他做這個工作。」
「這個提案較算是長期工作。」
「我們沒真的想做長期。我們不會在一地久留。」
「我十分理解你們的情形。」
魔閃師深深吸了一口煙。「是那樣嗎?」
「我是透過共同的熟人才結識和議人。我透過這位熟人與我自己的資源,便湊齊了你們行旅人相關的扎實情報。」
「這聽起來,似乎有點像在脅迫我們呢。」
「我猜那可能是如此,人們常會試圖避開仔細的觀察。請放心,這件事正相反。魔閃師,我知道你們面對的處境,我也要提供你們一個解方。」
「解方?」
「準確來說,我是要提供三樣事物。為我工作。幫忙我完成我的目標,我就會讓你們完成你們的目標。」
克勞斯向前傾,將雙手手肘放到膝蓋上。他一隻手端著香菸,另一隻手拿著手機。「你知道我們的處境?」
「我知道PRT知道的事。我知道你們憑空出現,有位路克.卡休斯跟一位諾埃爾.麥因哈特註冊到聖瑪麗醫院的照護系統裡,然而,任何高中名冊裡都沒有這兩位學生。」
「我們不是出身自那裡啊。」克勞斯說。
「那麼為何路克.卡休斯將威斯康州的麥迪遜市寫成住址呢?」
克勞斯壓抑住自己心裡的一道呻吟。
「放心吧,魔閃師,不需要感到警戒。我知道這些事情對你來說很有價值。我在PRT裡的聯絡人已經處理掉你們的檔案,也徵求了你們跟梅爾丁的遭遇戰細節情報。那個案件不會再被追蹤了。」
「那你為什麼要幫我們做這件事?」
「因為我有自己的目標,我也相信,為人處事沒有所謂的太過謹慎。而當我要僱傭專業人士的幫助時,我希望自己的幫手能有忠誠心。我會藉由給予你你所渴望的事物,來獲得你的忠誠。每個人都有他們的價碼,而我對你們行旅人的研究,也是想找出你們的價碼是什麼。」
「是嗎?那就讓我們聽聽看。我們的價碼是什麼?」
「其一,是你們所需的所有金錢。只要你們仍受我僱傭,我就會給出你們要求的任何價位。就算是每週接近一千五百元的雜貨金費,也沒有關係。」
「還真大方呢。」
「其二?我會送你們回家。」
克勞斯頓了下,香菸在他嘴唇中懸擺。
「我這樣有權有力的人,都會有聯絡人。透過我其中一位聯絡人,我就能聯絡上一位可以在世界之間創造通路的男人。問題是,在我的目標完成以前,我都沒有請求這個人協助時所需的權力、資金或影響力。」
「所以為了讓你協助我們,我們就得協助你。」
「正是如此,魔閃師。至於你其他的問題,哎,那個任務是較使人氣餒呢。」
諾埃爾。
「你說你可以幫上忙。」
「我無法保證任何事情。我可以提供我擁有的所有資源——而那確實也是相當大量的資源了——再加上我將會擁有的資源——而資源量,只增不減。」
「這如意算盤也打得太漂亮了吧。」
「也許吧。但是在論理或推銷時,我發現先提供第二好的提案時才有最佳效果,然後再提起最弱的方案,最後以最佳方案總結。因此,我還要提供你另一樣東西。」
「什麼?」
電話那端的男人便告訴了他。
在克勞斯掛斷電話前,又過了另一分鐘。
克勞斯在房子前門階梯上坐了超過十五分鐘。這是他在一年以來,第一次有時間停下來思考,而且他也沒在抽菸了。
他起身時,忽然有些暈眩。
他便這樣進到屋裡。
「克勞斯。」路克說:「我們需要談談我們對科弟的處置。」
「之後再說。」克勞斯說。
「發生什麼事了?」
「要去跟諾埃爾談話。」
「克勞斯,她很不爽。她會對你抓狂,而我也不想再幹一次這種事了。我不會再獵殺精神錯亂的變種複製人了。我也特別不想獵殺你的複製人。」
「那不成問題。她會喜歡我要說的東西的。」
「克勞斯⋯⋯」
「之後再說,路克。」克勞斯說。他轉過身,面對著自己的友人。「我認為我們找到我們想找的東西了。」
「什麼?」
「可以回家的方法。也許還能治好諾埃爾。」
「怎麼可能?是誰說的?」
「在布拉克頓灣裡的某個超能反派。他想要我們幫他工作一陣子。還有其他事情,不過⋯⋯」
「不過?」
魔閃師與路克眼神交會:「我想先告訴她。在所有先前事情之後,我就必須先跟她說。」
「克勞斯,我們也應該得知詳情啊。我們跟你一樣努力貢獻了。我們有過希望,也看到我們的希望破滅——希望破滅的次數也太多了。」
「我知道。我知道。只是⋯⋯我再告訴她之後也會告訴你的。我認為這就是解方了。」
他在轉身的瞬間,瞥見了路克的表情。那是個深沈哀傷的神情。克勞斯猶豫了。
他該要說什麼才好呢?
「幾分鐘就夠了。」克勞斯說:「我會回來的,到時候我就會解釋了。」
他走到諾埃爾的房間,敲了門。
「走開。」
「我是克勞斯。」
過了一陣漫長沈默後的回答相當遲緩。
「你想要什麼?」
「我想進去。」他說。
「不你才不想進來。」
「我是想進去。拜託了。」
又是一長段沈默。他將其當作同意了。
諾埃爾在他走進房裡時沒看向他。他注意到了那個嚴重損壞的門框,床座的木板碎裂,床墊也被扯成兩半。一個橡木櫥櫃被擊毀了,而床頭桌也只剩殘跡。這裡沒有一個家具逃過一劫。
他頭轉向她。「我⋯⋯」
「別看我。」她說。
他停下腳步,就坐在到地板上,背靠上櫥櫃的殘塊,背對著她。
「你是來聊天的嗎?」她問。「來陪陪我?」
「我計畫是要在之後一點時間才來陪妳。妳知道的,外面的狀態——科弟引起的事態——是有一點亂。」
「沒有人會想陪我了。就只有你會來。」
「是啊。但那不是我來這裡的原因。」
「你想知道科弟弄出什麼事情。」
「我知道科弟弄出什麼事情。他想殺死妳。」
他們之間又有了一長段沈默。
「克勞斯,我死不了的。我試過了。試過了結自己。讓你們大家不用再照顧我。我也做不到。什麼做法都行不通。」
「是啊。」
「我成了他們之中的一員啊。或者我正在成為他們的一員。」
「也許吧。」
「我在成為一個終結召喚者。」
他感到一陣寒意,而早春氣溫也沒那樣寒冷。
「也許吧。妳或許會像是那些,被希摩翮扔到街上的怪物。」
「他們能死去啊。你跟我說你有殺掉其中一隻怪物。」
「八成是那樣吧。但妳沒說錯,我是有看到那隻怪物死去。」
「還有我的超能力,假使我變更強壯的話,假使我變得更失控的話⋯⋯」
「妳不會變更強或變得更失控的。」
「我就會和希魔翮一樣糟糕啊。只是方式不同罷了。我一碰到人,之後我就會吐出複製人。更醜惡、更強壯⋯⋯也更惡毒。我控制不了他們。假使我手能觸及重要的英雄呢?像梅爾丁那種人呢?」
「妳不會的。諾埃爾,聽我說。我剛才在跟某個人談話。我們可能有個解方了。」
他聽到她轉換姿勢,他也忍不住地因此畏縮了下。
「你之前也說過那種事啊。」她說。
「這次聽起來很像真的。他沒有說他可能有某些能讓我們回家的東西。他說他已經知道有人有方法讓我們回去——他知道那些可以來回的人。他也認識人。有認識學者、科學家,還有這個他沒解釋的女孩,她知道很多事情。就像和議人那樣。」
「像你今天去見的那個人?」
「是啊,就是那個我跟妳講過的人。」克勞斯不自禁,感到興奮。「這傢伙描述的方式,就像是確實有一個解方,而他也能取得那個解方。」
「克勞斯,那、沒有那麼簡單吧。」
「我知道。我知道那不簡單,但還有第三項提案。第三件他會給予我們的東西。他說我們能將那個提案當作獎勵。」
「是什麼東西?」
「希望啊,諾埃爾。」
「我沒理解。」
「他剛讓某個人為他工作,而這個人可以看到未來。她說有方法可以幫助妳。絕對可能的。機率很低,但他說,他很自信自己能將機率最大化。」
「他可能在說謊的。」
「不,聽著。希魔翮?這傢伙說希魔翮有個弱點。有兩種方式能讓她看不到未來。那兩種方式就能打破她的因果了。」
諾埃爾沒有說任何東西。
「第一種方式是,你必須對超能力免疫。賽陽就是這樣。他對預知免疫,他一出現,會讓所有能力都無法運作了。我在他跟希魔翮戰鬥時就有看到。她無法自動閃避他的攻擊,因為她不是無法讀取他的心智,就是無法看到還沒發生的攻擊。所以他好幾次,就能擊中她。我有看到這一點。」
這裏依舊缺少著回應。
克勞斯正愈來愈興奮,他得將手平壓上地板才不讓自己抖動。「而另一個方法?有個巧匠的能力可以搞亂她影響事件的力量。另一位預知能力者可以插手事件,而希魔翮會自動將他們的能力關閉,反過來說也一樣。這傢伙描述的方式,是預知能力者會在不斷預測其他預知能力者時,再加上要推測出所有量子等級的可能性,還有不同的道路時,就會使超能力超載。而這個傢伙?他的能力會稍微干擾預知,而那個為他工作的預知能力者就可以幫忙繞過希魔翮的能力了。懂了嗎?只要我們幫他工作,我們就能擺脫希魔翮的影響。沒有因果的陷阱。不會再感覺像是,我們做任何選擇,都肯定會迎來厄運。我們會在那種安全感之下回家。回到我們的世界。」
克勞斯轉過身,而他就算努力了,依然正在微笑。他得快速眨眼,才能清空那累積在他眼眶之中、即將滑過他臉龐的淚水。
諾埃爾歇在那張被摧毀的床上。她的手指緊抓著一件汗衫,那底下也沒有內衣。那依舊是他一直都認識的諾埃爾。
從她腰部以上都是諾埃爾。
她的骨盆處之下,都已經轉變了。大量肉體組織讓她高大到,必須彎下腰,才不會讓頭碰到天花板,而她也已經躺在地板上了。她下半身一半有著豔紅、皺紋皮膚上起了水泡。另一半則是平滑的組織,有著深綠色、深棕色與蒼白灰色的肌理。一隻半牛半犬科的動物頭顱,從她身體前方延伸,從其頭骨後方到僨張的鼻孔尖端有著馬匹的大小。另一顆頭正在生成,剛從她左側突出。兩條前肢延伸到各顆頭顱兩側,縮張著強而有力的肌肉;各條前肢末端,都成了某種介於爪子與腳蹄之間的、能輕易打穿鋼鐵的巨大事物。
有一隻手的手指跟拇指,從她右側後腿部延伸出來,每隻手指都比克勞斯的身體還要粗,而那裡還有另一條較小的肢體,從那隻手的手掌伸出來。她的左側後腿部則有一團觸手,有些觸手覆蓋著些許外甲殼,有些觸手則長到,足以繞過那巨大的頭部與無數肢體,或是在她趴下來時蜷成環狀,讓捲起的觸手質量填滿這棟房子的主臥房,使克勞斯無處可坐。就算那些觸手缺少骨骼,依然能支撐起她的體重。
她不會排泄。她只會繼續長大,或是強化自己已經長出來的部位。
她有試過要餓死她自己,或是渴死自己。那麼做的結果非常糟糕——她變得狂暴,在一個秋夜裡殺害四十人。那些人的組織建構出了她身後、向外延伸的巨大手指與拇指的大多數質量。
當時,其他人尚未徹底理解事態有多糟糕。他想辦法讓他們避開了新聞報導還有屍體的總量,也讓他們不斷從各個城市搬家,直到那件事消聲匿跡。他們知道有人死去,但他們並不曉得的是共有死了四十人。
那起事件很糟糕。這整個事態都很糟糕,使得克勞斯不斷在夜深人靜時離家,就只是想找個自己能抵達的偏遠地方,讓他可以啜泣,尖聲吼出自己的挫敗、憤怒、羞恥與罪疚,也不用擔心其他人會聽到他的聲音。
但就算這麼做了,他在諾埃爾那懾人的純粹存在感之下,依舊無能抬頭看向她的雙眼。她的眼眶,也滿是淚水。
「我相信他說的東西。」克勞斯說。「我這人這也許可行。也許是我們最好的機會了。」
「你是這麼認為的?我們能有希望嗎?」
「我們能有希望的。」他重複道——對她,也是對他自己——低聲說出那個詞彙。
■
一波浪濤沖上海灘。
克勞斯全身都痛。身體沒想聽從他的移動的指令了。他試著將自己撐起地板時,手滑過磁磚。沙子填滿磁磚之間的裂縫縫隙,拒絕讓他撐起自己。
他轉而,翻過身,坐了起來。他站直的時候,很搖晃不穩。
他看到的第一個事物是潔熙。潔熙坐在她輪椅上,就在草地邊緣;草地之外,是連接至沙灘的陡坡。她正凝視著海洋。
「潔⋯⋯」他張口要喊叫,也得在他能出聲以前,強迫肺部吸入更多空氣。
「潔熙!」他叫喊著。
她沒有移動。
烈陽舞者躺在他身邊。他拉起她的面具,確認到她還有呼吸。她只不過是失去了意識。
克勞斯的雙眼掃過空蕩的平地。沒有人。沒有士兵。沒有其他超亞人類。
他的雙眼落到一群緊密聚集的海鷗上。
克勞斯在走向他們時,幾乎要跌倒了。他沒忽略潔熙的輪椅的痕跡。她之前也在那裡。她也有看到那個場面。
海鷗在他靠近時才散開。他看到殘留的白色羽毛,黏到他的腳趾底下,就像他的香菸一樣。
鳥兒們聚集在一團痕跡周圍。聚在那團污點周圍——沒有更好的詞彙能用以形容那東西了。
那團血。血量多到,任何流出那灘血的人都不會活下來。拖曳的痕跡朝空地一側延伸。士兵們已經帶走屍體,那些海鷗也吃掉了剩下的血肉。所有剩下的東西,只有顱骨的碎片以及可能是腦袋的小塊肥肉。從痕跡上來看,子彈會是穿過了腦袋、打碎了頭蓋骨。
他毫不懷疑是誰死在這裡。他能想起自己被敲昏以前的場面,也記起了人們站在何處。
另一波浪濤沖上海灘。他聽見海鷗呱呱怒號,想吃掉他眼前地板上四散的碎肉。
克勞斯花了很長一段時間,盯著那片污跡。
#軌彈天人 #蛇蜷 #創使 #諾埃爾 #奧利維 #烈陽舞者 #魔閃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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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感到困惑的話,沒關係⋯⋯因為,我是把原作八天連載的份量,分成八個禮拜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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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我十分鄙視野豬桑的社群,我還是覺得野豬桑確實很會寫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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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產生非常大的麻煩:視角一變,敘事就會斷裂,所有衝突的發展、角色的塑造,都會被按下暫停鍵。影視媒體這樣做,是因為要在廣告之間保持情緒的緊繃,或像是電影,在超過二十五分鐘——普通人能專注的時間——的時限中,不斷讓觀眾注意著大銀幕上的影像。】
【在劇本寫作時——就我所知——大部分人都會把數小時長的劇本拆成好幾個片段,在擬定好大綱的前提下,才會寫真正的劇本。所以,各個角色視角的劇情其實都是獨立寫好之後,才剪接成「理想」的故事,加上不斷重複著修改大綱、修改劇本的編輯程序,最後產出電影劇本——電影在開拍前的理想值。】
【然而,我覺得目前我看的許多台灣作品,比如瀟湘神,比如薛西斯,還有許多主打為「台灣本土奇幻」的作品,都是倒因為果——以為多視角切換的故事,應該長成影視作品那樣。】
【這只是我的感覺,沒有任何證據能輔佐我的說法:我認為,這些作家根本就沒搞懂故事衝突該如何發展,自然而然,便沒法同時處理衝突跟敘事節奏。】
【用短篇堆疊出長篇,是非常笨拙的土法煉鋼之法。但,若是要讓我繼續讀他們那種無聊的故事編排方式⋯⋯哎,我還是想看薛西斯較近期的作品,而我現在,也已經不抱任何期待了。】
【我很高興能看到《國王排名》的動畫版是如此優秀——委員會聘用的劇作家、監製、動畫師等等人員,讓這個故事更昇華至新的高度。】
【我現在回憶起《國王排名》,感覺自己稍微有些太苛刻,但我也沒有對那個故事太多批評。】
【我希望他的事件能寫更好,可是,那其實是連載經營形式的問題——在「作品」之外的問題。只要作者可以修正這一點點難處,《國王排名》基本上就是非常普通的,優秀作品。】
【當然,如果你可以等動畫化,我就可以向你保證:我所說的問題大都會消失。】
【《荒野之息》在開放世界遊戲的發展史中,是相當重要的里程碑,但我覺得——就我這個只看遊戲實況視頻的人來說——《艾爾登法環》才是開放遊戲真正應有的樣貌。】
【「用環境說故事」,這種做法才能有效利用開放式的空間,也能節省開發成本。你其實不需要為所有路人角色寫一大堆填鴨式台詞——你會有時間寫出有詩意、有可挖掘反芻的深度的台詞,你也能用生活空間或廢墟或其他建築狀態來講述,有誰曾經待在玩家所處的空間。】
【就連巨大蝙蝠,也可以有歇息落腳之處,甚至可能會在石叢中吟歌——被重複利用的怪物也可以屬於他們的獨特故事。因為我現在,絕對忘不了那些煩人、難纏蝙蝠怪物,會在地圖的某個角落唱歌。】
【當然,在你找不到任務要求你去找的角色時,任何人都可能會感到挫折,但就是在這時候,你才能真正體驗到地圖有多巨大——在這個世界的這個時代裡找到一個人,是多麽困難,而這份困難讓你所花費的時間、你所做出的抉擇別具意義。】
【「最黑暗的時刻The Darkest Hour」是非常常見的轉義,但也恐怕是戲劇性、衝突寫作中最重要的環節:強逼主角作出抉擇,或使其失去一切餘裕,然後觀察角色在這種時候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對那個反應又有了哪些的後悔或鑽牛角尖。在以往,魂系列的整段遊戲時間都是最黑暗的時刻,只不過你有無限的生命,你可以不斷重來、不斷練習,直到你達到目標。】
【《艾爾登法環》則提供了非常大的自由,讓你在卡關時可以出去看看風景、逛逛地圖上的其他地點,去賺取更多力量之後再回來嘗試。它的挑戰依然能造成「最黑暗的時刻」的效果,但它同時也能讓玩家感到自由。】
【是啊,我認為《艾爾登法環》在各方各面,都是比台灣奇幻還要更優秀的作品——期待那群人能寫出AAA等級的故事,不如直接買翻譯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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