蹂躪 19.2
我除了停下來、照顧戰慄跟安慰傷痛以外,什麼都不想做,但我無法讓英雄們太過誤解我所做的事情。他們要談起謀殺的話,我就不能放任他們這麼誤解了。
我試過兩次才能起身。我身邊環繞了這麼多批判我的人的時候,我外表就看起來不算非常好吧,而我也感覺自己完全沒處於最佳狀態。我的蟲子形成斗篷,策略性地掩蓋住我,就如戰慄的黑暗掩蓋著他。
我注意到民軍小姐跟鐵焊是如何在我走近時,沈默下來。其他人朝我轉頭,但沒有人走過來阻擋我。假使他們有任何動作,是有讓開來。他們沒有徹底清出一條路,但好幾個人找理由退開、換了姿勢,或是避免在我穿過他們所形成的陣地邊緣時看向我。
我有一瞬間,感到自己就像學校裡的學生。不過這一次,我沒引來注意力,也沒有人靠近我、撞上我,而是我將他們推開。沒有那接連不斷的鐘聲,而只有陳靜的風聲,有遠處的車子引擎聲,還有披掩著我的昆蟲嗡嗡聲。
我有些納悶著自己在布拉克頓灣城之外的名聲,還有我有散發出多少天然的毛骨悚然氣質。
「掠翅。」鐵焊在我走到他跟民軍小姐時說道。
「感謝你的援助。」我說。「我沒辦法以言詞描述,但⋯⋯那是非常有英雄氣概呢。我欠你一次。」
「淘氣鬼聯絡上了我,轉達媘蜜的訊息。她們兩人說的論點滿信服人的。妳還好吧?」
我簡短一點頭。我並不好,但我也不會這麼說。我發現,沈默是十分有效的工具,因為沈默比說話還要顯眼,也幾乎不會使我退入更缺乏優勢的位置。說的話愈多,我就愈會暴露出自己有多麽精疲力竭,或我感到有多麽被擊倒。
「大災難,那是淘氣鬼的說法。」鐵焊說:「她描述出,假使妳複製人的缺乏超能力限制時可能發生的事情。更不用說戰慄的神經病複製人所造成的問題。妳的複製人會威脅做出數百人規模的大屠殺,但他則會造成我們輸掉這場戰鬥的威脅。」
「我們推測,至少有一隻倖存下來。」民軍小姐說。
我點頭。「有其他假面跟我們一樣危險。也要以某些英雄能造成的損傷來思考。比如妳?」
鐵焊看向民軍小姐。她也點頭。「這個情況姑且算是,十分使人大開眼界,能看出某些十分惡劣的狀況裡的某些超亞人類可以有多糟糕。有些超能力在第一次見到時可能很溫馴,但在毫無管束時就會造成無比災難性的結果。」
「我想,我是有那種溫馴的超能力?」我問。
「不。」民均小姊說。「我不會那麼說。」
對話一頓。我沒要爭論或同意她的論點,而她跟鐵焊也沒想自願提供更多情報。
「你們隊伍拿掉了臂帶。」民軍小姐說。
「是的。」我回答。
「你們在我已經提過違規結果時,繼續遊走規則邊緣。」
「那件事跟我來這裡要跟你們談的事情有關聯。」我說。
「請說。」她說。
「是複製人跟你們說的事情。」我賭了下去。「我想在你們貿然下結論前,談談那些事。或說,至少,我想澄清一項重點。」
「妳那時有知覺?」鐵焊問。
我點頭。
鐵焊說:「如果妳的複製人是在說謊的話我也能理解。那是心理戰,要在我們的行列中製造分歧。在我們過往跟妳的交手經驗下,我會願意相信那個複製人能說謊。無意冒犯。但我依然得告知我的老闆。」
我沒有立刻回答。他在給我一條出路。我想用蟲子,感知出民軍小姐的肢體語言:她雙臂交叉著。就是在這種時候,我很急切希望自己能視物,好更能理解她。
我一直很痛恨電視劇跟電影的這種戲碼:所有事情都被單純的事實給解決。這就是我一直都沒辦法看浪漫喜劇的原因。那種東西很使人煩躁:只要人們願意坐下來解釋,並聆聽彼此的說法,悲劇就能以簡單的言詞所被防範,情境喜劇般的困境就能被解決了。
而我並不想進入那種,悲劇會發生的情形。
「湯瑪斯.卡爾維特就是蛇蜷。」我說。我讓嗓音足夠低沉到只有他倆能聽見——我可不需要激起一場暴動。
「抱歉,請再說一次?」鐵焊問。
民軍小姐放下雙臂。她沈默地,將拇指勾住腰帶。
「湯瑪斯.卡爾維特有超能力。」我說:「那個能力能創造出平行線時,讓他能將情況推往不同的結果。他用這個超能力在毫無風險的情況中賺了很多錢,雇用了強力僱傭兵,之後也雇用了行旅人跟我們——暗地黨。」
民軍小姐換了站姿,雙臂交疊、靠上一面牆壁。「妳說的很東西,都會吻合我們對蛇蜷所知的情報,但我沒看到這跟湯瑪斯.卡爾維特有什麼關係。」
「他的能力會讓他任何一位部下,以更小的風險執行任務。我們的計畫更可能成功,因為我們在他的關注下,一直有兩次行動的機會。這樣,我們就統管了這座城市。到那時,他已經徹底利用完了『蛇蜷』的身分,他就上演了自己的死亡戲碼。他策劃出那些記者的死亡,捏造出整個情況以及其發展的劇本。最終,分身的屍體就會擺在他所在的地點。他雇用的那個女性之後會當選市長,皮戈特會丟掉工作,湯瑪斯.卡爾維特就成了PRT領頭。」
「妳給他太多功勞了。」民軍小姐說。
「他有花費好幾年進行策劃。假使妳挖掘的話,八成也能找到蛛絲馬跡。也許在場的記者只在特定時間點才開始工作,是在他將他們堆成記者之後。也許妳可以追蹤金流。但他設置好了所有東西。想想吧。」
我抬起一隻手,數著我的論點。「他透過暗地黨跟行旅人,會控制住布拉克頓灣的所有非法活動,然後緩緩移動到附近的城市。透過財力、超能力跟蛇蜷的活動,他就會控制商業、產業。大部分的建築公司都會參與重建,整片地區都會被報廢、重建,他就會擁有地權,擁有所有商業活動。他可以全然輸掉,因為他可以靠其他方式取得金錢。他預備以傀儡來控制政府,而他也會透過自己新獲得的PRT位置來控制英雄。總體來說,他在布拉克頓灣,以及這座城市的各方各面,就會有絕對的掌握力。」
「然後妳就殺了他?」民軍小姐問。「妳的複製人是在說實話?」
「我認為。」我說,得要頓一下讓思緒被整理清晰:「假使我不回答那個問題,我們的談話就會更順利。」
「因為妳謀殺了他。」鐵焊說。
我沒有回答。
「我必須跟上層討論。」民軍小姐說。「我們所構成的實質和平,應該會保護妳到這整件事情結束,但我會強烈建議他們目前先不要管妳的事。這會有所幫助的。」
「我不會那麼做。」我告訴民軍小姐。
「不會做什麼?做出那個建議?」
「是我的話,就不會告訴上層。我們解下臂帶就是因為媘蜜感覺⋯⋯很難解釋這事。」
「我真的希望妳多解釋。」民軍小姐說。
多做解釋的問題就是,這可能會洩露出媘蜜的超能力。更糟的是,這也會讓芝加哥監護者惹上麻煩,而他們也並不壞呢。
也許是該換個話題了⋯⋯「媘蜜對昹奪羅他不怎麼純粹的動機,是有點概念。我不知道他的動機到底是什麼。當我們足夠靠近他們時,我有聽到昹奪羅在跟諾埃爾說話。他知道的事情,顯示出他已經知道蛇蜷在做的事。」
「昹奪羅?」鐵焊問。
民軍小姐將手放到我肩膀上,引我離開那塊英雄們走來走去、準備戰鬥的陣地邊緣。我還滿確定沒有人能聽到,但我也沒反對。她更靠近我、朝我耳朵說:「解釋。」
這個解釋會造成反效果。威脅著讓我跟其他人捲入更深的麻煩吧。
「你們知道大鼎是什麼嗎?」我問。
「那只是個傳聞。」民軍小姐說。「那個點子在第一批有影響力的超亞人類冒出頭時,就有出現了,偶爾也會有人或團體宣稱世界上有某種更發宏偉的陰謀,或是當權者的網絡。在每一個案例調查後,都被徹底揭穿為不實了。」
我在面具底下皺著眉。「假使妳不認為大鼎有責任的話,妳是怎麼解釋那些怪物外貌的超亞人類呢?像格雷戈蝸牛男或是蠑人?」
「或是我?」鐵焊問。他正好在我們身後。
「或是你。」我說。「我撞見過太多牽涉到大鼎的情況,無法將它們視為一個又一個騙局了。商團有拿到,能賦予人超能力的藥水,還有一箱文件講述著大鼎的某種交易契約。我讀過一部分,之後斷層線的團員就拿著剩下的文件潛逃了。」
「妳實際上有看過人喝下那個藥水,然後獲得超能力?」民軍小姐問。
「沒。」
「那麽大鼎就只是個,有夠多氣勢跟名望、能偶然派上用場的名字。除此之外什麼都不是。」民軍小姐說。
「那麼為何昹奪羅說蛇蜷有跟大鼎合作,也說到是大鼎該為諾埃爾負責?」我問。
民軍小姐噘起雙唇。「我不知道。妳也可能是在說謊。」
「假如我要說謊的話,我會挑某個更容易相信的東西。」
「不然妳就是選了某個非常難以置信的話題,讓我們必須花上大量時間整理資料。而同時,這個情況無法被解決,而我們也得讓妳毫髮無傷地離開。我有跟隊上談過了,也看過妳的檔案。妳經常會這麼做。使用那些需要花長時間驗證的情報跟論點來逃出當下的困境。」
「我沒要爭論。」我說。「假如妳不相信卡爾維特就是蛇蜷,那也沒關係。我只是想將我所有的手牌都放到牌桌上。」
「除了實際承認那場謀殺。」鐵漢說。
「沒錯。」我說。
「假設我們相信妳好了,我們又能對這項情報做什麼事呢?」民軍小姐問。
「現在?」我問。「什麼都沒有。就照你們平時那樣作戰。但要記住這則情報,保持警戒。」
「而假使我們這麼做了呢?假使我們保持警戒,之後去徹底調查這項關於卡爾維特跟蛇蜷的指控,我們仍決定要逮捕妳的話,妳就會願意被和平羈押嗎?」
我搖了搖頭。「不。我不認為我會願意。」
「所以將妳拉進這場談話,就是妳的自私了。」民軍小解說。「妳沒想要轉變妳的行事方法,而妳也在告知我們妳的謀殺——假使那不算直接承認謀殺的話——認為妳可以直接亮出免死金牌⋯⋯妳還想要我們根據妳的傳聞性證據,就轉變我們的做事方法。」
「假使妳想將這視為我的自私自利,那也是妳的決定。」我說。「也許那就是妳的為人。但現在,我沒有多高的抱負了。我救出了黛娜。我想要保護我地盤裡的人,阻止那些可能會傷害他們的勢力,但我沒想在這裡為自己爭論。我不會證實或否認複製人所說的話,但我在這裡所說的情報,不會讓我有不在場證明,或是有個可以逃脫這個情形的手段。」
「妳是在給我們藉口,來減輕妳犯下罪行後的衝擊啊。」民軍小姐說。
「我並沒有承認任何事情。」我指出。
「妳懂我的意思的。」
「也許,這些論點算是藉口吧。那也是其中一種解釋角度。另一個角度是,也許你們現在在跟昹奪羅說話時,會多了份擔憂,或是在開始審視卡爾維特的日常生活時,會多注意細節,看看有沒有任何指向蛇蜷的跡象。他並不蠢,但若沒有某些線索模糊那些界限,你們就不會投注那麼多時間跟精力了。假使你們有投注時間精力,我也不會獲得多少東西,你們卻能獲得好處。」
「也許吧。」民軍小姐說。
「妳說到身分之間的界線變模糊。」鐵焊說。「那是妳的經驗談嗎?」
我轉向他,想起他無法看到我的臉。「那就會太明顯了吧。」
「是有那個可能呢。」他回答。「那是我很感興趣的話題。我從來都沒有得到秘密身分的好處。」
「就我能看到的來說,秘密身分很常被吹唪過頭。」我告訴他。想起了我爸——他是界限被模糊時的受害者嗎?或者,只是在一連串整想整座城市的事件的死傷人口其中一人?或兩者兼備。
「這就是個插嘴的好時機啦。」媘蜜說。她繞過角落走過來,轉頭面向民軍小姐:「我可以偷走妳的掠翅嗎?」
民軍小姐沈默地朝一邊揮了手。
媘蜜領我離開時,民軍小姐開口道。「我不知道妳是否有說實話⋯⋯」
她語音漸落。我張開嘴要說話,接著又閉上嘴。沈默比較安全。
「⋯⋯但假使妳有說實話,我就會很感激。這樣要求證據、懷疑所有事情,很不像我的作風,但我必須這麼做。我的隊伍無法允許我往任何人或任何事情的好處思考。」
「領導是很難的。」我沒轉身面對她,就說道。
媘蜜指向我們要走的方向,在我們留下鐵焊跟民軍小姐時,她走到我身旁。不論諾埃爾把什麼樣的扭曲疾病灌入我體內來弱化我——使我在被她嘔出來後無法立刻反擊——那個病懨感,有在穩定消退。不過,這只算是深層問題的一個小問題:我仍感到精疲力竭。我體力差不多跌落谷底,最近的戰鬥對此也沒毫無助益。我很餓,很渴,也想躺個十五、三十分鐘。
夠怪的是,就算媘蜜無疑比我活潑,她仍走在我左側時也落到我後方半步,而她看來是刻意為之。
我們之前在屋頂上談判時,她也做了非常類似的事——以幽微的站位來幫忙展現出我作為領袖、要被敬重的人的位置。媘蜜的恐怖,有著屬於她自己的風格——跟我的恐怖十分不同,但依然很恐怖:就算人們不會明顯意識到這一點,她仍展現出的服從,或是表現出服從的某些作風。
對此的另類詮釋則是:她在那場戰鬥裡受的傷,比她表現出來的還更嚴重。
「掠翅。」媘蜜說:「見見替身羊【原文Scapegoat】。」
我的蟲子流過那位年輕英雄的身邊,他卻沒有畏縮。假使他的體型沒誤導我的話,他就是一位監護者。他假面服是件長袍,不過風格更像梅爾丁而非萬癒。我的蟲子追蹤了長袍底下的裝甲——這套假面服也是套戰鬥服。他戴的面具,感覺像有金屬綁帶連接到他頭部後方,顯然是扣翻式設計。兩條卷曲的角連接上了那條金屬帶,豎立於他額頭兩側。
「替身羊?」我問。「是治癒者?」
「我不是。」替身羊說。「但我能治好妳。算是治癒吧。」
「『算是』是什麼意思?」
「我能做的效果很脆弱。那不是治癒。疼痛感會停止,傷口會消失,但這個平衡性很嬌嫩,效力時長也很有限。」
「我會接受我能獲得的所有治癒。」我說。
「效力結束時,除非特定的條件被滿足,傷口就會回來。有些時候不會同樣糟糕,有些時候會更惡劣。傷口通常都會恢復得更緩慢。」
「時效有多久?」我問。
「一個小時到六個小時。」
「條件是?」我問。
「妳愈久沒打破這股效力,傷口就愈可能保持消失的狀態。」
「坐下吧。」媘蜜說。我坐了下來。
替身羊碰觸我的手。一波感覺便沖刷過我。很熱,很冷,還有震動,不同布料與皮膚相互接觸我的感覺,都同時湧現。假面服貼上我身體的感覺也變得強烈,銳利,甚至壓倒過我。我跳了起來、拉開手。
「沒關係的。」媘蜜說。
我點頭,再次讓替身羊抓起我的手。
媘蜜解釋:「替身羊的能力效果是在量子層級上作用。他會挖出潛在的現實、找到沒有受傷的版本的妳,特別是夠靠近現在的妳的版本,讓所有東西能無縫接軌。」
「除了那個版本沒有傷口。」我說。一波波感覺沖過我,每道感覺同時發生;我的假面服貼上皮膚,或是我腳底下的地板,這些單純的碰觸都變得如此劇烈,就如電流一般。
媘蜜點頭。「除了傷口之外。現在,他要從其他現實跟可能性裡的其他版本的掠翅身上,來把妳修補好,他也會把自己的身體當作這過程的橋樑。」
「這安全嗎?」我問。在超能力效力持續增強時,我得咬緊牙關。
「放鬆。」替身羊說。「妳越激動,效力就越弱。」
放鬆。我觸及我的蟲子,試圖感知到它們所感知的事物,看到它們所見,聽見它們所聽,將我從自己的身體移出去。這是個我之前好幾次試過的方法,幾乎就像冥想。
「不需要多少力量就能打破效力喔。」媘蜜說。「重衝擊,新的傷口或嚴重震動。只要這些事一發生,所有傷口就會回來。而且八成會更糟糕。」
我有計畫要評論說,我在媘蜜的話語使我震驚時,很難讓自己放鬆,也很難不要去注意那些感知。
「假使我不能受傷的話,我他媽是怎麼該戰鬥啊?」
「小心起見。還要待在離替身羊一百五十呎以內。」
我皺起眉。「我不認為我可以那樣行動。」
「我是可以停下來喔。」替身羊說。「假若妳繼續這樣不知感恩呢。」
「妳幾乎沒辦法行動啊。」媘秘無視他,告訴了我。
「很多部分只是她的嘔吐物會讓妳感覺像生病一樣。這會消退的。」
「妳是在說,妳寧可就這樣保持下去?」媘蜜問。「肋骨斷了,肺部破洞,精疲力竭,飽受摧殘⋯⋯」
「假使這表示我戰鬥時不必綁手綁腳,也許這樣也行。」我說。然後我也不會承受這股感覺了。替身羊的治癒過程糟透了。
「但妳沒辦法戰鬥啊。妳這樣的狀態就無法戰鬥了。」
「真的沒有區別了。」替身羊說。「要解除效力也太晚了喔。」
頓時之間,那些感覺就消失了。我的全身似乎就像一根沈默的音叉般震動,缺乏了那些感知。我的雙耳耳鳴,眼皮底下光點腫脹。
我睜開雙眼,而我依然無法視物。不對。這感覺不一樣了。沒有了白色霧氣。我抹清面具上的鏡片,而干掉的膽汁與血塊片片脫落,或多或少更清晰了。
我眨了幾次眼之後,深呼吸一口氣。
我可以看到東西了,也能呼吸了。
「她之前幹他娘是瞎了嗎?」替身羊喊叫。
我俯視替身羊。他的假面服全是白色金色,他的面具是張大理石質地的山羊頭、綁在金環上,他的長袍也是白色,腰間上的鍊條則更顯金黃,還有個山羊頭的鈕扣。他跪在地上,那聲喊叫引起了一陣狂咳。
「我發誓我是有提過那一點喔。」媘蜜說。
「發生什麼事了?」我問。
「喔。他會承受他從其他人身上移除的傷口。妳現在用的眼睛,基本上是他自己的眼睛混搭了他能找出的其他現實的掠翅的眼睛。算是這樣吧。這很難解釋。」
「我這樣他娘的是該怎麼行動啊?」替身羊嗓門粗嘎。他又開始咳嗽了。
「你會去拜訪下我其他的隊友,確保他們完好無缺。」媘蜜說:「之後我們就會陪著你,我們會安排出一個戰況,讓你能使用你超能力的攻擊效力。」
「肏我娘啊。」替身羊說。
「這是暫時的。」媘蜜說。她也以較低沉的嗓音,補充道:「而且我付給你的錢也很慷慨了喔。」
腐敗的英雄?或者只是很冒險進取呢?我納悶著。
我想到,媘蜜有沒有夠賄賂他的資金。她剛付錢給蛇蜷的士兵,而就我所知,她也致力要延續他的事業,但她不會有他的所有資金或是他的聯絡人啊。她這就十分靠近蛇蜷所犯下的致命失誤了。
在替身羊繼續咳嗽、喘氣時,其他的年輕英雄聚到我們身邊。那最初引住我視線的,是個假面服有著花朵母題設計的女孩,她的粉色頭髮燙得有如玫瑰花瓣的波浪風,而考量到她八成是直接起床後抵達這裡,能打扮得如此有型,就很了不起呢。其他聚過來的人,也包含了一位拿著大錘的綠衣男孩,身著板甲、護目鏡兩側上有著魚鰭的男人,一位棕褐色假面服上有根蠟燭圖樣的男孩,還有我認出為優雅跟雲手的兩人。
「有麻煩嗎,小羊?」那女孩問。
「超討厭我的能力,超討厭我的能力,超級、超級、超級恨這東西。」替身羊嗓音嘶啞。雲手跟優雅扶了他一把、協助他站起來。他還沒爬起來時,優雅就轉向我。
「妳看不見?」她問。
「我之前是瞎了。」我說。
「是在我們分開之後才瞎的?」
「不。」
她古怪地看了我一眼。
我閉著嘴,決定讓她自己想出解釋。她俯視替身羊,我就轉了話題。「妳還好吧?沒有諾埃爾造成的長久影響?」
「完好無缺。」她說。我不確定她有在說實話——優雅看起來有點精疲力竭。她的頭髮很濕,諾埃爾噴出的體液凝固在她的假面服的裂縫跟皺褶上,顏色從黑紅到膽黃色全都有。我不確定她之前看起來是什麼樣子,但她看起來十分疲倦。是因為她在天亮前被叫醒,還是她在情感上被影響了?
我看起來八成也不會比較好。至少我的假面服是黑灰色。髒污不會很顯眼。
不過,我感覺更好了。好到幾乎心情愉悅。我不再注意的痠痛、劇痛都已經消失。這很能幫助我將自己脫離我在諾埃爾體內所見到的景象跟場景。
媘蜜很可能是正確的。我必須跟替身羊合作。假使能讓現在的狀態保留成永久狀態,我就願意做任何事情來保留這股效力——緊緊待在替身羊身邊,來讓我自己保持健全。
而這麽小心行事,也不是我很有經驗的事情呢。
「去找其他人吧。」我說。我不喜歡在戰慄發作時,將他留下來。「優雅、雲手,你們要跟來嗎?」
「我們的命令是待機到不同指令傳下來。」優雅說。「我們該跟你們行動。」
「很好。那麼我們就看看能不能叫來班特利,然後把他放到狗上。」
媘蜜搖了頭。「他這樣蹣跚的話,就會有太多衝擊。妳跟他若有承受重擊,就會退回起點了。」
「若是我們找來一輛強抑貨車,把他放在乘客座椅上呢?」我問。
「上次搭車時,車子也沒辦法好好行駛啊。」媘蜜說。
「假使有必要的話,我們就會用強抑泡沫保護他的安危。」我告訴她。「我是希望不用那麼做。走吧。」
我正要將替身羊從地上扶起來,但媘蜜阻止了我,並將手放到我手腕上。
「把妳自己視為玻璃製品。」她說。「不要用力過猛,不要受傷,不要強迫自己行動。」
「那是有點極端了。」我說,但我沒碰觸替身羊。
要兩個人攙扶才能讓替身羊行走。優雅走在他一側,媘蜜在另一側。在他接收我的傷勢後,他是取得了傷殘更重的版本嗎?
我饑渴地觀察、吸收所有我所錯過的丁點情報。我可以看到英雄們聚集,所有人的視線都放到了那棟建築的殘骸上。PRT的探員正走在殘骸邊緣上,將大量的強抑泡沫噴灑到碎石堆上。
假若我的蟲子沒數錯,就有八十位英雄。也許空中還有八位。這讓昹奪羅很容易被找到。他跟優雅一樣,假面服被染上一層乾裂體液。他距離地面有幾層樓高,披風在強風中飄動於他身邊。
披風穿起來很難好看呢。斗篷總是會依附到身體上,或是因為風向而飄動得很尷尬、勾住手臂⋯⋯也需要某種威嚴感才能讓披風好看。昹奪羅是很會穿披風呢。
諷刺的是,「假面」被用來指稱超亞人類,卻沒多少人像故事裡的「假面」那樣穿披風。
不久之前,我也有穿過短披風——那件披風幾乎沒長過我的腰間。我是為了功能性而不是為了美感,才加入披風——讓我有更多隱密區域來藏蟲子,如此就能稍稍給我額外的保護力。我現在沒有披風,而我不知怎地,對此很高興。看到昹奪羅在那裡高高在上,我就可能會變得更侷促不安——在我需要專心散發出自信時,我就會擔心自己是否真的有能力讓披風好看。
這裡沒有多少反派,而我現在就能證明,為何我先前會擔心自己被審視。
我們走到暗地黨那邊。我跪到戰慄身邊。淘氣鬼也在他身邊,攝政跟母狗都站在附近。攝政朝我一點頭,我也回以點頭。
「抱歉要這麼做。」我說。我看向那三位隨我們而來的英雄:「但我想跟隊友私下談談。」
蟲子從我的假面服跟周遭湧流而出、形成一道簾幕,將我與優雅、雲手跟替身羊分開。我逐漸擴寬簾幕,強迫他們後退。
雲手讓優雅撐住替身羊,然後想大步走入蟲群。他噴著鼻息,在蟲子爬入他的鼻子、雙耳跟嘴巴的時候就退開了。我給他幾秒鐘回味那股感覺,才移走蟲子。他就嘗試第二次了。
「發生什麼事了?」我問,壓低嗓音。
「他變得很安靜。」淘氣鬼說。「沒多少回應。還會在我要碰他時退開。」
「在愛剋妲娜體內,妳會看到某些東西。」我說。「不同版本的觸發事件,或是人生中的醜惡時光。」
「喔。」淘氣鬼說。「噢。」
我看向戰慄。他正發著呆,黑暗濃厚裹住他、濃密到我認不清他是怎麼坐著的。我注意到,他這麼做是在遵從本能。他越退縮到自己心裡——越壓抑情感,他周圍的黑暗就越發豐滿。
假使有這麼糟糕的話,我就不確定自己可以做到什麼事了。
我跪在他身旁,就連在那股環繞他的黑暗下,我也可以感知到他正在退縮。
「淘氣鬼。」我說。
「什麼?」
「妳該帶他回家。」
「可是⋯⋯我可以幫上忙啊。」
「我知道。」我說。「妳也已經幫上很多忙了。但他不能留在這裡。他變成這樣的話就不行。假使他正在重新經歷觸發事件,他就會需要從妳而來的安慰。」
「他另一個觸發事件是關於妳欸。」淘氣鬼說。她聽起來幾乎就像指責著我。
「也許吧。」我說。我盯著他那漆黑的護目鏡。「妳想要我帶他走嗎?因為我會這麼做。我會離開,媘蜜可以帶領暗地黨,妳也可以留下來專心刺殺複製人。」
她拔出刀子,將其反轉,就好像她正在考慮著。
「不管妳想怎麼做都可以。」我告訴她:「快點決定。妳若沒要留下來,我就想快點移動。我也需要在戰鬥重新開打前收集蟲子。」
她往下一瞥戰慄,接著又看向其他人。攝政跟瑞秋都在仔細看著我們。
我自己則是,在看著戰慄。我全心想離開這裡。我願意承擔半盲的後果,等數週的時間看看我的知覺會不會恢復——只要我能支持著他,幫他度過這一低谷、給予他他急切需要的支持,這樣就好了。
我能無比清晰回想起我在幻覺中看到的偶人,還有我努力要保護的那些人——每個人都仰賴著我,我卻辜負了他們。怪的是,這道回憶在這短暫時間裡,不知怎地讓我重新有了確信。
我們同一時間轉頭,我轉向淘氣鬼兒淘氣鬼面對了我。她面具的黑色鏡片與我的黃色鏡片筆直相對。
「妳是領頭。」淘氣鬼說道,這也足以算作答覆了。
我伸出手、抓起戰慄的手。他縮了下,想在我穩穩抓住他以前抽開手。我還是抓住了他,將他的手緊緊握在我的雙手之間。
「戰慄。」我說。我讓自己的語調沈穩、沈靜。「我是掠翅。泰勒。我需要你好好聽我說話。」
他沒有絲毫動搖。我捏了他的手。「聽著。你要跟愛紗走,懂嗎?我認為我知道你是看到什麼東西、你體驗到什麼事。但你需要記得重要的部分,好嗎?你沒有失敗。你做到你想做的事情了。你救了她,也救了我,你還救出了你自己。」
他拉了一下手,想將手拉開,而我穩穩握住他。黑暗開始在他周圍膨脹。
「只剩下一部分了。就像你當初那樣——你需要離開、別管這件事了。這就是你最能做到的事。你要掉頭,離開這所有醜惡事情發生的地方。懂了嗎?跟著愛紗走。你們要一起回家。」
我站起身,同時也拉起他的手。他抗拒了一下。
「帶她回家吧。」我說。
這次,在我拉他時,他努力爬了起來。我將他手穩穩牽起愛紗的手。我看著他們手牽著手離去,在我無法以雙眼看到他們時,也用超能力感知他們,用我蟲子的疙瘩視野來追蹤他們走路的動作。
我形成障蔽的蟲子飄向我、聚到我身上。年輕的英雄們在一小段距離外,媘蜜也跟他們待在一起。
他們在看著我們時,援軍抵達這裡了。
雅麗珊卓跟傳奇,加入了梅爾丁、俠騎跟昹奪羅的行列。
大人物。我們總算將這次事件當作S級威脅了。
當我走向媘蜜時,其他暗地黨都跟著我:攝政跟母狗,還有一窩體型大小不一狗跟在母狗身旁,在他們走動時連接上狗圈跟護具的鐵鍊叮噹作響。
構工在人群另一側,看起來稍微有點精疲力竭。優雅跟雲手開始走向他,我也因著必要性而跟了上去——他們正協助著替身羊的蹣跚步伐。
我們這一路,經過了一夥重大英雄身邊,人群也聚集到他們周圍。我瞥向他們,也在眼角中看到媘蜜臉上,擴展開了一道微笑。
我頓時感到一股惶恐。我在看到那種微笑——之前也經常在艾瑪臉上看到的——之後,她就經常施展出某些伎倆。不過,那並非向我微笑。我伸手抓到媘蜜的手臂,但她已經開口說話。
「大鼎。」她說。這個詞彙,更巧足夠大聲到讓英雄們聽見。
昹奪羅成功裝出一無所知,他的肌肉全沒反應,雅麗珊卓幾乎沒有移動——對於聽到有人喊聲的普通人來說,並不算什麼。不過,傳奇轉向我們這邊,筆直看向媘蜜。他的雙唇些微噘起,之後看往別處。
媘蜜的微笑更明亮了一點點。她對我低語:「三人都知道噢。」
而在這情況裡,我們就把三個人加入我們可能得對付的敵人名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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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 蹂躪 1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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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發現了其他網路連載經典。《17776》,感覺起來就像在看網路論壇的足球比賽紀錄,像單人角色扮演的超嗨小眾社群幻覺。《Mother of Learning》可以當作《蒼白》延後更新時的替代品,但在讀過野豬桑後,我就無法接受任何品質中等(或甚至是中上等級)的故事了。】
【不過,我在聽紐約客時都不會碰到這個問題:英美的純文學/嚴肅文學,風格滿像台灣文學——字義的設計非常濃密,會追求文字的美感與詩意,故事可能沒多少明顯重點,但至少文字優美,譬喻設計也都非常有趣⋯⋯然後,我能回憶起來的紐約客故事,八成不會超過十篇。】
【嘛,寫得好的故事,不盡然會是「有趣」的故事呢。】
【冰與火,真的是小人物的故事。馬丁爺花了好多時間處理——我感覺很沒必要——的人物的故事線。】
【這不是說,他這樣寫很糟糕,或說冰與火不有趣。問題就是,馬丁爺的作品非常有趣,也寫得很好⋯⋯但啥時才能完結呢?】
【我認為,這是以世界觀創作作為故事開發的核心過程時很容易遇到的問題:這些世界觀創作者會很希望將所有劇情線都收好,但問題是,「世界」並非故事。世界觀也不是為了讓敘事更好被講述,才會存在的——我們有方法能透過世界觀來收束故事,但反過來的情況,就不太可能發生了。】
【野豬桑的《蒼白》也遇到這個問題:(我感覺)他本來該在第十四篇完結,因為主角們的主線任務已經結束,而她們當然會繼續努力讓家鄉、家鄉的人們有更好的生活,但那不是故事重點啊!⋯⋯現在,他似乎為了將世界觀拉到一個值得停頓的階段性終點,就必須寫到二十篇,而我還是沒看到任何清晰的終點。】
【主角們必須釐清現狀的新問題,找到新的解方,取得新的資源,進行新的反制跟進攻,然後最後一篇用以收尾——這樣算下來,至少還得再寫五篇才能「完結」。如果有巨大劇情轉折的話輕輕鬆鬆就能跟《蠕蟲》一樣長⋯⋯更不用說,《蒼白》有非常、非常多篇間幕外傳。】
【就冰與火來說,這種作法的好處十分明顯:】
【如此豐滿的世界,豐滿的劇情,豐滿的人物⋯⋯】
【在看過這樣的故事之後,你就會對電視劇劇本改編的那種膚淺,感到深深憤怒吧。「原作比較好看」這句話完全適用於冰與火之歌——小說真的比較有趣。】
【魂系列(包含血源),還有《雨世界》這種十分著重玩家的操作與世界觀塑造(或世界觀的氛圍),都有非常重要的一項設計重點:】
【你看到的東西,就是你會得到、應該理解的東西。】
【當然,我覺得《雨世界》的玩家操作真的太困難了,而且如果大家不仔細看所有像素的話,就很難理解他們必須關注的重點。比如拾荒者的手部動作很小、很快,如果他們感覺沒想重複動作,你很可能就會不小心惹到他們。這遊戲非常仰賴AI呈現出角色的行動,但他們的AI也非常容易壞掉。】
【從遊戲的功能性來說,魂系列的技術絕對比《雨世界》成熟,可是這兩種遊戲的設計都有相同的設計哲學:你看到的東西,就是所有東西。】
【在魂系列發展過程中有許多東西隱藏在後台,但大多數功能都能以視覺來判斷,比如posture數值,看起來愈大、愈重的護甲跟武器,posture值就愈高。所以就能分出「普通玩家」跟「專頁粉絲」之間的區別了。】
【而這種設計,一方面會很吃玩家的技術跟喜好,另一方面⋯⋯卻是世界觀創作的所有基礎——你呈現的東西,就會是世界本身。】
【遊戲的視覺設計很容易創造出空間,但要將這個概念延伸到「語言」,或任何形式的文字創作⋯⋯就會產生很大的麻煩——文字的資訊量絕對無法超越視覺。我們所能做到的,就是巧妙引導這些資訊的空白處,藉著留白與重點強調與意義的延伸——以這三者共同建構「世界」。然而,我覺得我對這種思考理論,已經理解足夠深澈了,但若是沒有任何實踐,這些都是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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