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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拉克頓灣.png

蹂躪 19.1

  

  學校鐘聲,怪異地低沉響徹,迴音繚繞毫無止境。我在那吞沒視野的朦朧霧氣下無法看清楚,但感覺像櫥櫃在鐘聲韻律下被緊緊拉扯。地板磁磚也一樣,在學生們上百道腳步底下緊繃。韻律重擊敲打。

  我沒辦法站起來。我依然盲目,但這不是問題的最根本。這模糊地令我感到熟悉——所有衝擊似乎都設計要擊打我的傷痛處,奪走我的平衡,使我花太多時間暈眩,必須蹣跚撤退到安全處。

  某個高大的人推開我,他的背包撞上我的鼻子,背包扯掉我鼻孔間的皮膚,我也能感知到血液溫暖地從那道傷口湧流而出。我又踉蹌了下,彎下腰、手遮住臉,卻還有人直接朝我走來,彷彿他們不知道我在那裡。我的頭撞上櫥櫃,摔倒。某人的模糊身形走過我身邊時,踏上我的手;我能聽見某個東西被粉碎,也能感到它的碎裂。痛楚將所有理性思維沖刷出了我的心智。

  我尖叫著,將手拉到胸口、擁護著手。我沒這麼弱,對吧?我又不是玻璃做的,骨折的話⋯⋯

  「泰勒,妳真是可悲啊。」艾瑪吟詠道。

  不。現在不行。不要這樣啊。

  我能聽見麥迪森在竊竊偷笑。索菲亞很沈默,她的氣場因此更發不祥。我對她所做的事情,是應被指責。我沒辦法回想起那是什麼事情,但我知道她是來復仇的。

  她們揍了我,我就倒下。艾瑪跟麥迪森輪流踹我,我自保時所耗費的精力都沒多少用處——這不只是因為我不知道該如何戰鬥,或是我瞎了眼。這個情況不知怎地比那兩者還要更糟糕,好像我多耗費精力時就會被懲罰。

  我伸出完好的那隻手、抓住她們一人,將她們扯倒,我的手肘會被踩上、被迫彎到反方向。我想強迫自己換成站姿,卻只讓某人踹上我的背,重重地,將我胸膛跟臉砸上磁磚。

  我想說話,一隻腳就踹上我的喉嚨。

  所有人、穩定的腳步韻律以及鐘聲回音,都環繞在我周圍。

  這個重點十分清楚。我應該要放棄。我真的該放棄。

  假使我無法有所作為,也許該拿個武器?或工具?我的思緒混亂而扭曲,但我搜索著道具,彷彿我可以想起自己有將某些工具或武器放在身上。

  不,是其他東西——我應該有其他武器,不過我的本能告訴我,那並非處於我能觸手而及的東西,而這才是正常的。我搜索著那東西⋯⋯

  注視這畫面的眼睛數量有一千的一千倍,畫面色彩奇異沉隱、極關注著質地;這些畫面都很模糊,只有在移動時才奇異地變得清晰。

  諾埃爾衝撲上金屬走道時,媘蜜成功往後一躍。而諾埃爾在墜落時,她的爪子鑿入水泥牆,走道便開始脫落。媘蜜讓自己衝入其中一個走道上的房間。蛇蜷的房間。她與諾埃爾間毫無門戶,最薄弱的間隔只有兩、三呎厚的水泥牆。

  這地方的建設,大都是在蛇蜷發現諾埃爾後才開始的。他知道她有可能失去控制。

  媘蜜踏上走道,拔出槍然後開火,擊倒一個被嘔吐出來的戰慄。鮮血激噴,他就倒下了。

  ⋯⋯然後我卻找不到任何東西。我在這裡並沒有武裝。

  一道踢擊正中我眉間,我的頭炸裂開痛楚。

  這使我嚇了一跳。我得保護頭部。假使又有另一次腦震盪⋯⋯

  而這就是突破點了。我的腦袋比其他我想保護的東西還要重要。其他任何東西都能被修補。我停止反擊,將連續被重擊的雙腿拉近滿是瘀青的上半身,並將雙手繞過頭部。

  這股攻勢,立刻不再想打碎我、摧毀我站起身的所有努力,反成成了踢擊、重踏,成了某種更能被容忍的東西。隨之而來的羞恥、羞辱幾乎讓我感到懷舊。這很恐怖,卻也很是熟悉。

  索菲亞走到近處,而我感到某些事物滑入了我雙手、雙臂底下,座落在我喉嚨周圍。一條套索。她用套索拉起我,抬離地面、勒住我。

  麥迪森打開櫥櫃,櫥櫃中的腐臭味漂到我周圍。我假使能呼吸的話,就會哽住吧。

  索菲亞在用繩子將我向後一拉、推入櫃子裡時,也將腳踩到我肩胛骨之間。我沒斷的手指想抓取施力處,卻只發現在我試著抓取時,扯爛了垃圾跟棉布。蟲子在我的血肉上,我也無能做任何事情來阻擋它們。

  蟲子?似乎有某件,我以為自己應該知道的事,是某些⋯⋯

  蟲子觀察著媘蜜拉開一發手榴彈的插銷。她手裡端著手榴彈時,在等著。像電影裡頭那樣「悶壓」手榴彈會很危險、魯莽,但話說回來,媘蜜救是媘蜜。這很吻合她的天性,而假使有任何人會知道熔線有多長,那個人就是她。她將手榴彈往下丟到諾埃爾潛伏處。

  手榴彈正好在接觸目標前引爆,翻騰出煙霧,散發出的熱量足夠殺掉那些找到方法潛入地下基地的蟲子。其他蟲子也能看到烈炎輻散。

  媘蜜喊道:「瑞秋!現在!」

  ⋯⋯很使我困惑的事情,就像永久乾渴的坦塔洛斯無能撈起一把水。

  在我要抓取施力點時,櫥櫃的內容物有所移動,掉落、坍塌在我身上,緊緊壓上我身體,聞起來像壞血與酸臭的血肉。

  我的心臟停頓幾拍,感到血流像在血管裡凝滯、緩慢下來。我的想法被分解為記憶的泥融,使我的一生快速化為紊亂、殘碎而扭曲的畫面。我頓時感到自己脫離肉體,彷彿我自己跟四周圍的界線、我的心智與我的感覺,全混雜到一起。

  在這股混沌消退時,我總算能呼吸,便深深呼出一口氣,呼息顫抖。我可以呼吸了。我又可以思考了。

  我聽到刀刃彼此銼磨,每道聲響在重複時逐步堆疊鋼鐵尖聲。我眨眼,那股盲目就好像雙眼裡不只是有淚水般,消失而清澈起來。

  偶人站在房間中央。他有著四支手臂,每隻手臂末端都有著三呎長的刀刃,刀刃武器毫無停頓地彼此磨礪。

  在他周圍,是那座工廠。攪拌、汞筒、活塞與葉扇的機械都在移動,火爐的微光照耀出長長的影子,將偶人照耀於猩紅光芒中。我地盤裡的人們也在那裡,還有希瑞菈、夏洛特、莉莎、布萊恩、瑞秋、我爸跟我的老師。他們每個人都努力要隱藏道影子與房間角落,但沒有夠多能躲人的空間。

  我小心地估量著自己能使用的工具。我的槍,我的刀,我的甩棒。在更通泛的意義上,還有我的蟲子。我呼喚它們⋯⋯

  媘蜜猛然衝向門口,她一隻手臂叮噹一響地伸向身後時,她停下來。她將自己銬上一條長鎖鏈,也將鐵鍊捆上房間對側的一綑橡膠外裝的纜線。媘蜜空著的手抓起槍,指向那條東西的細薄處⋯⋯碰觸到那物體的蟲子都被吸收到它裡面而死去。諾埃爾的舌頭,繞過了媘蜜的腰間。

  槍聲響起,舌頭斷開,鐵鍊變鬆弛。媘蜜雙膝跪倒,將持槍的手拉上肩膀。

  三隻極巨大的狗兒進攻。母狗派出三條狗,而結果並不出乎預料。即使每隻狗幾乎有諾埃爾的三分之一體積,在她接觸到狗兒時就能吸收他們。她的血肉在每隻狗的龐大體積下緊緊拉繃——在狗兒們體型膨脹時,也被拉得更加細薄。

  諾埃爾的血肉蔓延、覆住他們,速度比他們漲大的還要更快。在血肉包裹完他們時,生成物便迅速頓止,他們的掙扎也慢了下來,花了數秒鐘才停止掙扎,而每隻狗最終都癱軟了。

  媘蜜跟瑞秋看著兩個身影走出諾埃爾身後。攝政跟一隻掠翅——我。

  攝政朝媘蜜一甩頭看過去,她就放開手槍。她完好的那隻手瞬間伸上喉嚨、緊緊勒住自己,而顯然弄掉那把槍是她故意為之。假使她還拿著槍的話⋯⋯

  在掠翅對這片區域的蟲子——包含諾埃爾的蟲子——下達攻擊瑞秋的命令時,場景的視角便猛然轉變。

  瑞秋握緊雙拳。

  ⋯⋯卻幾乎沒有任何蟲子有回應我。上百隻?有那麼多蟲嗎?火爐的熱量燒掉許多試圖靠近的蟲子。我就只剩三十九隻蟲。這跟沒有武裝一樣啊。

  偶人伸出一隻手臂,使刀刃延伸,指向人群。在這樣緩緩行走、緩緩移動刀刃時,他的「雙眼」都在盯著我。被他指著的人的臉都讓我感到很眼熟,我卻無法說出他們的名字。

  他也指向我爸。

  我毫無可能拯救他的。而不救他,也不是個可能的選項。我拔出手槍,開槍。

  腔室裡只有一發子彈。子彈擊中偶人、發出一道聲響,但他轉身面對我的父親時,對子彈幾乎沒有反應。

  我拔出刀子跟甩棒,衝出去。

  毫無功用。他徹底無視我,抬起一隻手然後往下一捅。我根本無法看到那裡到底發生什麼事。我也拒絕觀看。

  我瞄準他的關節、背部底處、臀部跟雙膝,擊打著偶人。沒有任何攻擊可行。

  偶人看也不看就伸出手、將一把刀刃刺向我。他的武器打穿我的裝甲,就像兵器大師的特殊戰戟那樣。

  我尖叫著,但那比起狂怒,更像是為了痛楚而叫。我的怒號像我面對著颱風——一股摧毀我所愛著的事物的風暴——我卻無力抵抗。我用武器狂打他、重擊他,使勁我的全力也超出了全力,卻毫無功用。

  他將雙臂彷彿擁抱般繞過我,緊壓、碾壓我。

  他更多肢體彎過我周圍,緊緊拉扯我的頭部、喉嚨、雙手、胸口跟雙腿。

  我的人生閃過我眼前——每個事件、每道記憶、回憶都感覺像被凝縮至單一一個點。

  在這股碾壓人的感覺逝去時,我就站立在那,感到自己迷失於一片淹水廢墟之中。

  頓時而來的放鬆感,也迅速消褪。

  我四周圍是一片荒蕪。被炸爛的建築、屍體、鬧水災的街道。塗鴉覆蓋上我周圍的牆壁,使其充斥著不斷重複、無限排列組合與風格的字母數字「S9」。

  兩個街區外的一棟建築頂樓爆炸時,我縮了下。藍色火焰在上半樓層吼叫。

  我無法呼吸。光是與空氣接觸,皮膚感到刺痛、燒燙。我感到噁心、目眩。

  是輻射?還是瘟疫?

  一群蟑螂溜過一棟附近的廢墟,就像牛隻亂竄。

  它們是要從某個東西逃開。那裡有數個東西。

  我接管了它們。

  「妳在哪裡呢?」

  那道嗓音,假使沒被降解道機械嘶聲,也許就會有某些吟誦感吧。

  「妳在哪裡呢?」另一道嗓音應和著先前的話語。她是位,較年輕的女性。女孩的輕笑聲緊追而至。

  「骨鋸,安靜。」傑克的嗓音觸及了我,就像在我耳旁嘶聲低語。淹沒街道的水,被聲音化作漂至遠處的平面,讓聲音響徹這片區域。

  我的假面服實際尚存的布料比碎裂部分還要少。也不是說,現在會有蜘蛛活下來呢。剩下的蟑螂數量比我希望的還要少。街道的淹水,對他們也不怎麼友善了。

  「我們今天要玩什麼遊戲呢?」骨鋸問。「妳有做出任何東西嗎?請告訴我妳有做一些東西。」

  「我是有做。」爆彈回覆。「我這東西有採用了妳的作品。」

  他們九人。都很靠近我了。我逃跑的話,不可能不發出噪音的。

  那麼,就用蟑螂吧。我的超能力觸及它們⋯⋯

  「攝政。」諾埃爾喘出這個詞彙。她比之前都還要更巨大了。「來吧。」

  攝政猶豫了,側眼看著她。

  「過來!」她吼著。

  他不情願地順從了。她舉起一隻巨大肢體,將其砸入一面曾連接著走廊的牆壁。那變種攝政救爬上她的手臂、爬上走道。

  那裡有條通往牢房的走道。

  在那些牢房裡,也有碎歌鳥所在的隔音牢房。

  媘蜜下到地面層,在兩個掠翅與一個戰慄靠近她時,她也在後退,班特利向前到她側邊。瑞秋正趴著,躺在牆壁與地板交會處,雜種也趴在地上、緊緊靠上她身子,就好像在用巨大身體防止蟲子觸及她。她另一隻狗則比較小——對狗來說是很龐大,但也比那種超能力能漲大的體型還要小。

  「妳處理飛行能力者,我處理地面?」一隻掠翅問了另一隻掠翅。

  「嗯哼。」另一隻掠翅咕噥回應。

  「得分出去,這次要聰明點。戰慄,你後退。她有想要做某些事情。」掠翅一號下令。「要對付蟲子的話,就會比較難反剋對手。」

  「我?想要做某些事咧?」媘蜜問。她擁護一隻手臂,全身覆蓋著嘔吐物。從她周圍的屍體塊來看,班特利已經撕爛了諾埃爾朝她吐出的複製人。

  「是啊,就是妳。」掠翅一號說。「妳就是那種人,不是嗎?對某位稱自己為媘蜜的人來說,太過喜歡保密。就算在最好的日子裡,也不告訴我秘密。即使妳知道我所經歷的事情,妳還是不說啊。」

  「我是滿開放了欸。」媘蜜說。她撤退一步,班特利向前一步。蟲群激繞在掠翅與戰慄周圍。

  「妳還沒談過妳的觸發事件,對吧?妳完全樂意挖出人家骯髒污穢的過往,卻不接受自己黑暗的日子。」

  「那個故事真的沒那麼有趣啊。」媘蜜說。

  掠翅一號的嗓子濃濃充溢著緊繃的情感。「保持沈默,還是背叛啊。我們若沒有彼此平等,是能怎麼有夥伴、友誼關係呢?」

  「也許吧。我認為妳是在誇大呢。另一個掠翅也太安靜了。不想加進來嗎?」

  掠翅二號發出一道能使小狗奔逃的嚎叫聲,「我就是安靜的那種人。」

  「妳確實是呢。」媘蜜說。

  「沒想評論?沒想操作我們?」掠翅一號問。「沒想說些難聽、讓我們失去平衡的話?」

  「妳們已經夠失去平衡了。再說,我也不認為妳們會聽我說的任何話啊。在妳們全身是弱點時,我是該瞄準哪裡呢?」

  「是這樣嗎?」掠翅一號問。「這情況很常見,對吧?現在,妳沒那麼自滿了。妳害怕了?」

  「是只有一點點害怕啦。」媘蜜說。她後退到足以碰觸牆壁。她身旁延伸著那一道被砸爛的階梯,階梯幾乎全然被從牆壁扯下。

  「那麼,我們為何不扭轉局勢呢?來看看我可以做什麼,來搞亂妳的腦袋吧。」掠翅一號提議。

  「我就不必了。班特利,進攻!」

  那條狗從不熟的人口中聽到這個命令,就遲疑了,但他依然順從。掠翅二號跑向他,用爬蟲包裹自己。她在最後一秒鐘,急轉向左,讓大群蟲子流向右側。

  班特利成功追向她,前爪擊中她、打碎她的雙腿。掠翅一號的飛蟲飛過他頭上,開始以絲線綑住他。絲線數量太少,只能算作干擾。

  媘蜜開了槍,掠翅一號就倒下。那發子彈沒立即殺掉她,蟲子也在繼續進攻——它們開始聚到媘蜜身上時,她打掉了昆蟲、再次瞄準⋯⋯

  戰慄將黑暗掃過掠翅一號。她便裂解、在黑暗潑濺上對側牆壁時才重新出現。

  以黑暗進行傳送。是那基礎能力的分支,極端的分支。

  「英雄們要過來了!」掠翅一號對諾埃爾吼著,她一手壓住胸膛傷口的血流。

  我可以感知他們,也透過掠翅一號正在使用的蟲子觀察著四周。媘蜜再進入基地時,讓每一扇門都不被上鎖,民軍小姐領著一個捍衛者跟監護者的分遣隊、穿過一個個房間與隧道。

  有更多蟲子要搜索出瑞秋,瑞秋則在蟲子流入雜種肚子左側間隙時,踹出雙腳。

  碎歌鳥出現在隧道末端的門口。她掐住攝政複製人的喉嚨。也將他向前一推、讓他癱軟的屍體倒下。屍體沉入諾埃爾的血肉團。

  碎歌鳥喘氣,臉面上汗珠斗大,而這跟她所看著的場景不相符——她無法理解這充斥血肉與屍體的地下基地。她將頭髮從臉上撥開時,她的手正在晃動。是情感嗎?

  民軍小姐選擇那一瞬間開門。她,就跟碎歌鳥一樣,盯著這片場面,但她在被迫抓住門框、避免自己踏上那被摧毀的走道時,便分了心。

  掠翅的嗓子被爬上她的臉的昆蟲給弄糊。她臉上全是蟲子,還真張開嘴巴——我也不確定自己可以做到這種事呢。我比她更清楚那可能的結果是什麼,但是⋯⋯是啊。

  但她還是張口了。媘蜜張開嘴吼道:「關上門!」

  民軍小姐太遲緩才順從命令。動作太慢了。

  碎歌鳥尖叫——自我們抓到她以來,第一次以她自己的自由意志來使用超能力。

  ⋯⋯蟑螂便服從了我。它們形成一個粗糙的人形,又做出另一個人形、蟲群分身——缺少了一套能掩蓋真身的假面服,我就盡可能做出分身。

  屠宰場沒上當。爆彈轉向我,而我也太遲緩才想起那副熱追蹤護目鏡。她可以藉由我的體熱來追蹤我。

  我跑起來,也知道這麼做很徒勞無功。

  深夜最先趕上我。之後要殺掉我就很是經而易舉了,但她的目標並不一樣。她的爪子切過我腿部後側,我就倒下、殘廢了。我的恐懼便將優先次序之中的「痛楚」推到第二順位。

  在幾瞬間裡我就被包圍。深夜在我一旁,爬者在令一側。傑克、骨鋸、欷帛力虎、爆彈、碎歌鳥、烙疤女跟萬癒。

  卻是鐵焊抓住我的手腕。

  「跑啊。」我試著警告他,但那句話沒有抵達他耳中。液體起泡,湧出我的雙唇,我說出的話語便成了一團含糊咕噥。是輻射?還是瘟疫?是骨鋸或萬癒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對我做什麼事?

  他說了某些我無法辨認出的東西。聽起來就像在水深之處般。

  之後他一拉。

  他並不溫柔。他將我拉上他肩膀的力道,足以使膽汁逆流上我的喉嚨,而他肩膀較尖銳的地方也在戳痛我的肚子。我想用手拉起面具,好讓我在嘔吐時不會嗆到,但我的雙手毫無知覺或反應。

  我腦袋暈眩,每口呼吸時一半都像我只會哽咽、咳出滿口液體。

  這是另一場幻覺?或夢境?我可以將這當作幻覺、夢境嗎?

  我依然盲目,但我的超能力也在甦醒。我可以感知到這片區域的蟲子,而我也在能力範圍緩緩擴大時,更能感知到周遭的景象。

  碎歌鳥依然待在變成門口的窗口。諾埃爾就在她身後,我只有蟲群視野能看到她。她那怪誕畸形的形體,被那三條她吸收的狗給更扭曲了。

  我本能性地想將蟲子擺到更好感知到現今戰況的位置。它們卻沒動彈。

  我反而,感到另外兩隻掠翅的拉扯,就像從嬰兒手中搶走玩具一樣,將我對蟲子的控制權搶走,並下令要這些昆蟲去傷害我的隊友跟友軍。

  瑞秋跟媘蜜都已經倒下,淘氣鬼蹲在媘蜜身旁。淘氣鬼拉起我織上她的圍巾的蜘蛛絲兜帽,覆蓋住她腦袋後部,緊緊拉住兜帽。那種防禦並不完美,但也會讓她幾乎防住蟲子攻勢。

  只有「幾乎」呢。蟲子爬上她的頭皮,還有蜘蛛在她雙腿周圍織線。我不確定她有沒有察覺到那些絲線。

  監護者跟捍衛者正在樓上走廊——已經有人受傷。倒下的人跟傷者多到,英雄們幾乎喪失他們已取得的氣勢。他們的焦點現在是走廊,想要拯救他們的隊友。他們或許認為自己已經無法挽救這個情況了。

  我更使盡全力,想減少蟲群對在場所有人的衝擊,但什麼效果都沒有。我的複製人有徹底、完全的壓倒性控制權,而那兩人也顯然注意到我的力量。轉向我這邊。

  我站在她們的立場上的話會做什麼?她們傷不了鐵焊,但她們可以打傷

  不然,她們就會尋找其他攻擊手段。

  「鐵焊。」掠翅一號開口了。她的嗓音很沉靜。「真驚訝你來這呢。是淘氣鬼幫你靠近我們嗎?」

  我聽起來是那個樣子嗎?我納悶著。淘氣鬼呢?

  鐵焊沒有回答。

  「你跟她待在一起,就真的很令人訝異呢。」掠翅一號說。她一隻手正壓住胸口的傷。

  鐵焊回頭瞥向她。另一隻掠翅正在一段距離之外,雙腿碎裂。

  「她有跟你說嗎?」掠翅一號說:「她放火燒了一個人。有打殘一個小孩,還切開他的額頭。她割掉爆彈的腳指頭,刨出一個無力反抗的男人的雙眼。我還可以繼續說下去呢。」

  「我不在乎。」鐵焊說。他卻沒在移動。為什麼呢?他下半身還在諾埃爾的肚子裡,扛著我⋯⋯我這才忽然想到,他沒辦法將我丟出去,而不使我沉入諾埃爾的身體或將我教給那隻掠翅。

  「你是在意呢。我可以告訴你,她放任一個男人重傷、流血致死。她站在一旁、讓偶人攻擊人,讓她就能給自己爭取時間來想出攻擊對策。」

  我張嘴想說話,但我沒辦法吸入夠多空氣,就只能發出嘶啞的低語,而鐵焊也聽不見我的。

  「我不在意。」鐵焊說。「我知道她做過壞事。而在這件事情結束後,我們就會抓出她、打倒她然後把她羈押起來。」

  「你不在意?」掠翅一號問。「她謀殺了你的老闆啊。她不久前救冷血開槍打死了湯瑪斯.卡爾維特。」

  鐵焊僵住。或說,他比平時還更僵硬。

  「哎呀呀。」淘氣鬼說。她出現在掠翅一號身後。刀子一斬,便終結了掠翅對這場談話的貢獻。「抱歉打斷你們。」

  我沒辦法說掠翅一號的反應,有對他的舉止造成任何轉變,但鐵焊在抓起我、將我抬上肩膀時的動作並不溫柔。我一脫離那穩穩繞住我雙腿的諾埃爾她的血肉,就飛了出去。

  我無法動手保護自己,或在落地時反應過來——我落地時四肢大開、落到距離諾埃爾十五呎左右處。

  鐵焊轉回面對諾埃爾。他的左手變成一把刀刃,用手刀亂砍、斬開一條穿入諾埃爾身側的開口。他另一隻手深深鑿入血肉,在他刻意要使自己埋進去時,也想抓到施力點。

  我的蟲子找到了其他人。我用蟲子將碎歌鳥從門口逼退,將她逼到諾埃爾的舌頭觸碰不到的地方。一當她開始踉蹌退後,我就動手要找出、破壞那些正在攻擊人或無視我的超能力的複製蟲。

  監護者跟捍衛者潛伏之處的門被打開。民軍小姐在那座樓梯上測了測支撐力,之後跳到地面層。

  民軍小姐在注意到淘氣鬼蹲伏在掠翅二號——那個雙腿斷掉的無口掠翅——身後時,便將槍口瞄準她。淘氣鬼處死了那女孩,瞥向民軍小姐,聳了聳肩。

  我想說話,卻咳著嗽。我將蟲子從瑞秋跟媘蜜身邊拉開。

  民軍小姐盯著諾埃爾,雙眼適應了這裡糟糕的照明。

  「你們在餵她?」民軍小姐問。

  「瑞秋。」媘蜜說:「快啊!」

  雜種發出輕拍、重拍的噪音,雜種便蹣跚站起。瑞秋也站起身,另外三隻狗散開到她周圍。

  「你們餵了愛剋妲娜?」民軍小姐不敢置信,問道。

  愛剋妲娜?對呢。他們就有幫她想了個名字。

  「我們還要給她餵更多東西。」媘蜜說。「瑞秋!所有能用的狗!也別擋到鐵焊!」

  那些狗開始漲大,血肉分裂,骨頭刺出、變長,肌肉也開始極度漲大。

  瑞秋遲疑了。

  「動手啊!」媘蜜吼著。

  瑞秋下達命令,吼道:「你們全部,待著!馬爾科姆,左邊!」

  她拍了一隻狗的肩膀,他便一衝而去。

  「可可,右邊!夾心糕,右邊!」

  另外兩隻狗追出去,大步跑過房間右側時經過我身邊。

  「弄痛她!」瑞秋下達命令。

  那些狗攻擊了最近的目標——諾埃爾。他們卡在她身體裡頭,就像卡在焦油之中。

  但是我也察覺到,相反來說也行。諾埃爾正在吸收他們,但只要有額外的體積卡在她身上,她無法自由活動。那就像是我們對鐵焊的戰法——將金屬插到他身上。

  問題會是,她也有嘔出狗的時候。

  我想移動,但我感覺自己像有五十磅的鉛錘綁上雙手雙腳。我的臉面滾燙,視野模糊。

  而這不全然是什麼我所不熟悉的感覺。我感到噁心。

  這樣一想,我就想到了。諾埃爾會吸收活物,顯然也包含了細菌。人們的消化系統裡都有細菌幫忙消化食物,而諾埃爾——愛剋妲娜——不需要這樣的東西來消化食物。她吸收周遭環境的細菌黴菌時,將它們櫥藏起來,就像她對老鼠、昆蟲那樣,將細菌武器化。細菌被刻意用來讓她的受害者衰弱,使他們無力反擊,複製人就會佔上風。

  這就表示我會感到嘔心,也得期望不管這是什麼疾病,都不會有長久的持續力。

  碎歌鳥仍在拍打著蟲子,想用玻璃做某些事情卻無能做到,因為她無法呼吸或視物。愛剋妲娜無法移動,她的腿都被狗兒纏住。而就我所知的,其他複製人也被淘氣鬼處刑掉。

  而這個分歧點就是鐵焊。媘蜜顯然搞懂他會對愛剋妲娜的吸收能力免疫,但他不會對她的基礎變形能力免疫。她對自己的形體沒有很多控制力,不然她肯定會選擇某個,沒有那麼多條腿、沒有三顆變種狗頭的形體,但她確實有能力將血肉推到四處,而鐵焊切開血肉的速度因此受限。

  瑞秋移動到我身旁。她將雙手放到我的肩膀、雙膝底下,發出咕噥聲而抱起我。

  我扭過身子咳嗽、摀住嘴。我成功將一隻手臂移到臉上,但沒有力量讓手指移開我脖子上的布料。

  反而是瑞秋找到了接合處,將我的面具拉上一半。我就嘔出一團團嚐起來像生肉的東西。

  「小心!」媘蜜說。「接敵!有狗!」

  諾埃爾顯然有將其中一顆頭轉過來——因為她成功朝我們噴出一股嘔吐物。

  她身體鼓起時便頓了下,我的蟲子可以感知到其中一隻較壯大的狗,在她的怪物下半身裡頭轉換了姿勢,之後她嘔出其中一條狗,還有好幾個人類。

  那條狗並不大,也沒有變種。嗯,那是條變種的狗,但那不是瑞秋那種的變種。

  「班特利。」瑞秋下令。「殺。」

  那頭鬥牛犬向前一撲,下巴在幾秒時間裡就攫住那較小的狗,一瞬就碾死牠。

  「是啊。」瑞秋說,嗓音低沈到只有我可以聽見。「感覺不對勁。」

  「為什麼?」民軍小姐問。「為什麼牠這麼小?」

  「我們在屠宰場九號慘敗的時候有跟萬癒一起玩,她有用手碰過天狼星。」媘蜜說。「她有說狗兒們的組織在從中心被推到外圍時就會死掉。牠們其實比較像殭屍狗,還有著活生生、多肉多汁的核心。」

  「愛剋妲娜不會複製死物。」民軍小姐說。

  媘蜜點頭。「我們很走運。我之前是擔心狗只會變小一點點。」

  鐵焊殺出表皮。他雙手抓著戰慄跟其中一隻狗。他將他們猛力擲出去,民軍小姐就接住了狗。淘氣鬼跟媘蜜感緊把戰慄拖走。

  「妳有帶來我要求的所有所有東西嗎?」媘蜜問。

  「有。那樣還是不夠的。」

  「只要有一些東西,就會有幫助的。就只是需要爭取時間。」媘蜜說。

  愛剋妲娜的巨體移動了。我自己的雙眼看不到,但蟲子提供的那團模糊視野下,我就能追蹤她是如何將多條腿擺到身子底下。我可以看到那裡不再有任何凸起。她分解了她從瑞秋的狗身上的變種血肉,將其變成自己的身體。六條狗⋯⋯假使我粗估他們佔了她體積的三分之一,她就比之前更大了三倍。

 「她會變更強。」民軍小姐說道,將狗放了下來。「假使這樣還不行的話,我們就會白白給了她力量。」

  「要救出她綁架的人。」媘蜜說:「然後也要爭取時間。這代價算不上什麼。」

  愛剋妲娜的腳抬起她的身體。她向前嘔出液體噴流與飛出的複製人。我們陣型四散,也有人被那液體的力道與湧流給沖倒、推開。

  攻勢比之前強。不管她是從什麼源頭引來嘔吐物,她都強化上了她從吃掉狗兒時的肉塊。不下十五個複製人被丟到地板上,還有其他共有十二隻左右的狗或老鼠。

  民軍小姐根本沒想站起,就開了槍。她打掉突擊步槍雙槍的整個彈匣後便用超能力重新鍛造出雙槍,如此又打掉兩個彈匣、扯爛複製人的陣型。好幾個複製人純粹靠著機運,而非自身避開子彈。一隻複製優雅成功擋住了子彈,以雙手格擋槍火。另一個複製優雅被流彈打中肩膀,但她撐住了。

  愛剋妲娜噴出另一波複製人,我就趕緊讓飛蟲避開。我仍無法移動,但我屏住氣息。那波嘔吐物從兩個方向擊中我們,最初是濃密的嘔吐物跟人體,第一波的屍體也被推撞、衝撞上我們。在那道液體後退時,我的蟲子往後退到地板上、追蹤著她創造了多少隻複製人。有好團屍體、怒吠著的狗還有複製人,想觸及我們時,也在掙扎要尋找立足點。

  班特利跟雜種用肌肉撐住我們、讓我們有力量撞開敵方的數量壓制,他們也以嘴部撕咬恫嚇,用巨大身體側邊撞開敵方。民軍小姐緊接著用火焰噴射器,噴掃過這片區域。她停了下來等煙霧散開,媘蜜喊道:「再來一次!鐵焊還在裡面!」

  另一波火焰掃過複製人。他們是攝政、構工跟優雅,還有好幾隻狗,卻沒有人能撐住熱度。每個複製人、複製生物都被燒死了。

  但即使這裡空間再大,依然有太多熱氣跟煙霧,這並非我們可以承受的攻擊。

  愛剋妲娜張開嘴噴出了第三波嘔吐物,然後停了下來。一個又一個人體,從她的腸子墜落。

  「不要!」諾埃爾從她在那巨大形體頂端的視角,尖叫著。

  鐵焊猛力扯出另一隻狗,愛剋妲娜便將一條腿踏上那條狗。

  優雅跟構工掉了下來,鐵焊也跟著他們墜落。他將那隻刀刃手轉變為鐮刀,將愛剋妲娜一塊腳削掉。鐮刀一動,他就將構工、攝政跟幾隻狗滑向我們這邊,像曲棍球員將圓盤敲滑於冰面上一樣,使他們滑過嘔吐滑溜的地板。

  愛剋妲娜刻意讓身體墜落、肚皮重壓上鐵焊、優雅跟那條踩上第六隻狗的被切開的腿。

  民軍小姐已經組裝起一個火箭彈發射器。她朝鐵焊的概略位置打出一發火箭砲。他從下一瞬間的爆炸傷口,強力掙脫出來,那條狗被塞到他一隻手臂底下,優雅則在另一隻手底下。

  愛剋妲娜掃擊向他,但他猛力將他們往前拋後一秒才被愛剋妲娜擊中。他重擊上牆壁,但他根本沒在這一擊下動搖。他朝我們衝刺而來。

  「撤退!」民軍小姐下達命令。

  我們一群群人走上樓梯時,階梯十分搖晃不穩。其中一位假面將金屬走道的樓梯凍結,將其穩住。他們重整秩序、交給我們每人一隻要抬上門邊的狗,但瑞秋快步走過去,抱著我跟兩隻狗,雜種跟班特利追在後方。

  在我們抵達門邊時,狗兒們被交給了身強力壯的人。其他人則在幫忙傷者。吊擋鐘已經倒下,勝利小子被搬上臨時擔架——那個擔架是走廊上其中一扇看似鐵鍊的門板。那裡有非常多血跡。

  我這才理解,那是碎歌鳥的力量。我幾乎沒察覺到那件事:碎歌鳥仍待在走廊上,在地底設施裡的另一端。她找到了攝政擺放她的假面服的櫥櫃,並且用超能力穿上衣服,同時也在抵抗著那些仍要咬她的蟲子。

  愛剋妲娜往後退了,顯然預備嘔吐,民軍小姐朝那怪物大開的血口筆直打出一發火箭砲。

  這仍幾乎沒將愛剋妲娜慢下來。嘔吐物噴出她周圍,嘔吐物裡也爬滿了害蟲跟昆蟲。

  那怪物現在,移動得較為緩慢了。在她朝我們進軍時,整個建築結構都在搖動,一塊塊走廊在她的巨體擠壓上來時,刺耳起皺。

  但那扇門,就只是一扇門。三呎寬、六呎高。卡車用的隧道,就算無視那已經戰略性崩塌處,那對她的體積來說仍顯太小。

  這整片區域在她劇烈掙扎的衝擊下晃動。她想扯出一條道路到外面。而這股暴力只在我們逃脫後迅速加劇,劇烈到我擔心著頭上的這個建築物會在我們前往外側時坍塌。

  我們從地底的建築逃出來時,溫暖、新鮮的空氣,在我濕透的假面服上很是冰涼。我可以感知到其他英雄跟卡車部署在這附近,無疑已經包圍了這片區域。

  一等我們抵達了陣地周邊,媘蜜就倒在地上,背部靠到一面牆壁,如此撐起自己。戰慄跟攝政都被擺到我們身旁。

  我們全身覆蓋著血跟嘔吐物,我們半數人也虛弱到幾乎無能移動。這可無法傳達出最好的形象。

  「遠璟不在愛剋妲娜體內。」鐵焊說。「假使她依然還在建築裡的話⋯⋯

  「威揚,打給她。」民軍小姐下令。

  「遵命。」威揚回答。

  民軍小姐轉向媘蜜。她指著附近的車輛。「妳說妳想要強抑泡沫。」

  「我是有這麼說。」媘蜜說。

  「妳認為她會掙脫出來?」

  「她肯定會逃出來。」媘蜜說。「她身邊有個戰慄。是有傳送能力的那個。他在戰鬥到一半時就消失了,潛藏在某個我們看不到的地方。他對戰況十分務實。所以除非有人能證實那傢伙有被殺,我們就能預期她會在幾分鐘的時間裡出現。」

  「幾分鐘嗎。」民軍小姐說。

  「遠璟沒有接。」威揚回報。

  「繼續打。」

  「她幾分鐘後就會掙脫,我們到時候就用強抑泡沫?」擊襲問。我在自己察覺到說話的人是他時,稍微驚跳了一下。

  「不。」媘蜜說。「塵埃落定時就盡快使用。」

  「塵埃?」擊襲問。

  她拿出手機,拉高嗓子:「你們任何人有力場的話,最好現在就用出來!」

  媘蜜開始將某些東西輸入鍵盤。民軍小姐抓住她的手腕,將手機從她手裡抽出來。「住手。」

  「這是我們唯一的選項啊。」

  「我們唯一的選項是什麼?」

  「爭取時間。」媘蜜說。她將自己的手扯出來,但民軍小姐仍拿著手機。

  「怎麼爭取?」

  「妳可以用鍵盤輸入最後兩個數字——一跟四——然後妳就會知道了。」媘蜜說。「不然妳也可以把手機給我,讓我動手,然後假如遠璟還在那裡面,妳的良心⋯⋯會更清澈,卻不會完全清澈吧。」

  民軍小姐將臉面轉向手機,盯著那棟高聳壓過蛇蜷那不再秘密的基地的建築物。

  「碎歌鳥⋯⋯」我開口說話,得止住喘氣。「她也在那裡面。我之前看到了。她在跟諾埃爾說話。跟愛剋妲娜說話。她們可能決定要合作。」

  「不管我做什麼,良心都不會清澈的。」民軍小姐說。「但我還是能承擔起責任的。」

  民軍小姐碰觸了手機兩次。而在安靜的數秒鐘,漫長地支配此地。

  「不認為妳有動手的器量呢。」媘蜜評論。

  有道隆隆聲響傳來。我的蟲子無法抵達到可以看清楚地遠處,但它們是能看到模糊景象。一團雲朵,停在那棟建築的屋頂上。

  另一團雲朵從屋頂向外延展,擴展到下一層樓。

  爆炸持續下去,不斷增強、扯過那棟建築的一層層樓。我在感到爆後餘波時根本無法呼吸,建築物坍摺自身的震動,也向下重壓到這片施工區域。

  「那是⋯⋯」擊襲開口道。

  又有另一波爆炸,我的蟲子像被裹住般,處於緊接著的爆炸範圍內。縷縷灰土升起到,足以環繞建築周圍,地面便沉陷下去。整座地下基地,原地坍塌。就連墜落的建築殘骸堆疊上基地時,這片區域依然形成了一片緩傾向內的凹地。

  這很合襯那個幕後智囊罪犯的作風呢,我想著。

  「我靠啊啊啊啊啊。」攝政嗓音尖細地,說道。

  「蛇蜷?」我問媘蜜。「他沒對我們用上這招?」

  她正盯著的,肯定是一大團塵埃煙霧。

  「他算是,有試過吧。」她說。「他的電腦被設定成,假使被人亂搞過頭,就會炸飛所有東西。我搬進去、在搜尋他的檔案時就有找到那個機制。在我發現引爆系統已經開始作用時,可是讓我嚇尿出來呢。」

  「是在我們等著會面的時候?」我問。「還是在那之前?」

  「沒辦法放『愛剋妲娜』走。」她說。「而且我認為,我會知道那種東西。卻也說不準啊。」

  所有東西在幾分鐘後才落定。

  「強抑泡沫噴上殘骸!」民軍小姐喊著。「我要假面護衛每輛卡車跟PRT武裝成員,假使看到她,也不要交火!」

  她喋喋下達更多命令。我無法專心追蹤所有命令。

  「她還沒死。」媘蜜說:「但我們至少爭取到了一個小時。也許還有幾個小時。幸運的話,他們就會將這情況升級到S級⋯⋯而我們也很需要S級。」

  「她有變強。」戰慄說。他聽起來並不怎麼好。「妳有給她餵食。」

  「必須那麼做。不然她就會在爆炸前逃出來了。」

  「但她還是有變強。」戰慄重複道。

  媘蜜點頭。

  「妳有個計畫嗎?」我問。

  她搖了搖頭。「不怎麼算計畫。是有點子。」

  「我也有幾個點子。」我說。「不過,算不上好點子。」

  「我可以接受爛點子喔。」她說。她也愁悶地嘆了氣:「媽的。我真的很想要給自己一個幕後主腦的邪惡基地啊。我還要好幾年的時間,才能給自己蓋棟基地欸。」媘蜜發著牢騷。

  「真沒耐性。」攝政彈著舌頭。

  媘蜜推起身。「下一個部分會更困難上兩倍。我要去看看我買能不能挖來一些治癒能力。」

  我將雙腿抬到胸口,將手臂疊上雙膝,頭歇到手上。我曾看過的幻象正在迅速消褪回到記憶之中,但幻象背後的想法依然留存。我長久以來,第一次不再確定自己會想要戰鬥、挺身而出拯救他人了。我很想說,要把這件事交給英雄們處理,我知道自己已經做到我能做的所有事情了,可以放手、不要求自己處理這件我沒有把握的事了。

  我轉向戰慄。「你還好嗎?」

  他沒有回應。

  「戰慄?」我問。

  什麼都沒有。

  我將蟲子用以搜索著那能給予醫療照護的人。所有人都來來回回、做著事、忙著幹活。

  我們暗地黨之外,這附近只有兩個人沒在活動,他們正試圖防止第二波攻勢並做好準備——鐵焊跟民軍小姐。

  他們正在談話,他們也在看著我。

  湯瑪斯.卡爾維特。我的複製人已經告知他們。而他們也見過我們的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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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有人想做野豬桑回顧性的統整⋯⋯而他們的結果很令我意外,因為野豬桑大多數的讀者都會以為《蠕蟲》比較好。】
【真要討論的話,這似乎不該讓我意外?因為會讀蠕蟲的人,大都不會讀《蒼白》——如果你覺得蠕蟲的設定很怪的話,《蒼白》只會更怪。】
【我很想說,蠕蟲的寫作技巧,從客觀來看會比蒼白還要弱。但老實說,這種討論有什麼價值?是啊,蠕蟲比較亂,很多抽象的東西都沒能好好闡述,分段跟事件視角的切割都沒有像蒼白那樣精細規劃⋯⋯但討論這些東西,把小說講得像作文一樣,也沒辦法讓人們願意去讀蒼白吧?】
【也有些人——比如我——會十分專注在寫作技巧上,但技巧只不過是閱讀體驗的其中一項環節罷了,因為這世界上多的是能無視技藝優劣的作品。比如《沙丘》,比如《蠕蟲》。】
【不討論這樣的話題,就會讓人把《無職轉生》跟海明威的作品等同視之了,而前者的寫作技巧確實比不上後者⋯⋯當然,這不會改變人們閱讀這兩種作品的方式,所以這種話題實質上只會有效作用於「對寫作有興趣的人」身上,在其他人眼中就只算是馬後砲。】
 
【最近我看了不少,讓我認為《蠕蟲》等作品能被視覺化的影片。】
【而不只是蠕蟲,有些時候十分抽象的魔契宇宙或超級怪的《蒼白》橋段,都可以如野豬桑所描述的內容那樣視覺化。UE5是其中一種做法,而《怪奇物語》第四季的氛圍也是相當成功的案利。】
【怪奇四,應該是目前最強的一季吧。他們總算湊齊了所有先前的成功要素,然後也能講述十分動人的小鎮情感⋯⋯是啊,這些東西在美劇之中都算老梗了,但美國電視文化就是這樣,這就是美國他們的在地性。】
【美國電視絕對不缺劇本——《冰與火之歌》就是非常好的案例——然而這些作品的開發十分昂貴,這就是為什麼怪奇(前幾季)就算沈悶了,還是能獲得開發——他們已經盡量把所有劇情線都寫得十分有趣,可是在呈現角色情感時的視覺設計,依然很弱。】
【或是說,我認為「電影」有更有趣的拍法。就像《花樣年華》那樣,銀幕美感的潛能——十分可惜地——沒被怪奇四發揮出來。】
【另外,我也認為怪奇系列最近的開發是有些奇怪,或說似乎有些趕?怪奇四上下部份應該已經拍完了,第五季應該已經開拍⋯⋯好像是因為演員身體成長速度有些太快,才會這樣?在劇情轉折時沒辦法投資資源給美術設計?沒辦法讓角色的劇情、情感轉折在畫面上更有感覺?我知道這種節奏安排可能被認為是,「比較好」的剪接,但我覺得劇本更緊湊一點點的話,怪奇四應該會更美。】
【當然,不是所有電影都得要使用《原鑽》這種超恐怖的節奏安排呢⋯⋯說不定我只是習慣用兩倍速來吸收娛樂了。】
 
【我好像沒注意到這件事,但仔細思考之後,忽然感到恐怖⋯⋯】
【每部電視劇或電影,都有固定的時常限制。在電視上,這種規定是因為廣告收益跟拍攝成本的精算之下,在多年揣摩後才找到十五分鐘劇、二十五分鐘劇、四十五分鐘劇跟一小時劇的做法有所不同,搭配不同的廣告與廣告接受文化——觀眾有多願意看廣告。以最近的YT來說,他們似乎把AI加進插播廣告的計算模式,然後AI也開始做AI才會搞的鳥事,讓你每兩分鐘就得看十秒至三十秒的廣告。】
【在電影製作中,這種計算依然存在。拍攝時間——若是需要自然光——就得考量演員跟製作團隊的工作時長,然後好萊塢現在都會強迫所有人都要加工會,所以就不可能壓低時薪了。】
【就算是獨立電影,最小的團隊也要十個人(不包含演員),各人身兼多職,拍攝時間也不可能超過兩、三個月。因為就算是滑雪浪族(skibum)那種生活型態來支持開拍,你也只有差不多一季的時間能做你想做的事,然後完全不考量賺錢、付帳單——假設拍片這種「興趣」時常超過一季,你就很可能無法負擔拍片所需的資金。】
【片商大多不會想要拍長片,原因非常簡單:那種做法很可能引起反效果,因為不是所有人都有《魔戒》可以拍。再者,把片長拉長的話,你就需要有更多片段來塞時間,而各個片段都需要花上好幾個小時,或甚至是幾天的時間進行拍攝。然後,「普通」的劇組是有好幾十人的多數專業團隊的,團隊與團隊的合作,想想每個「專業」都必須付出行價⋯⋯就算是按小時計價,還是會十分昂貴。】
【然後,怪奇四的有多少集超過一個小時來著?】
【半季都超過一小時吧?】
【這讓我,十分好奇導演兄弟到底是怎麼跟網飛談判的。】
【而他們就算談好這麼多資金了,卻沒談「保溫瓶式」的發表形式?】
【《黑袍糾察隊》第二季都選擇保溫瓶了。《奧術》也是保溫瓶。有這麼多網路評論者都說追劇式、一次將整季公布出來的形式,會劇烈損傷盈利——娛樂業就是看觀眾的支持吃飯,但一次看完整季的追劇(binged watch),哪來觀眾?】
【或者應該說,哪來在網路上討論、炒話題的觀眾?】
【網飛的分析師都在辦公室喝茶聊天啊?還是管理層的人看不懂分析報告?】
【幸虧怪奇四還剩兩集,但想想,三一一一一的保溫瓶式連載,剛好可以佔滿整個六月份吧?一次性公布真的很蠢啊⋯⋯如果沒有YT的反應影片,我敢賭怪奇四肯定會翹辮子。】
 
【最近跟同學聊到文字的分段,還有閱讀體驗的事。主要是,野豬桑在寫《蠕蟲》的時候,還沒搞清楚事件該怎樣切割成小段,並將小段與小段之間的連結表達清楚。】
【這種寫法在最後篇章裡,有明顯進步,在《看護》裡稍顯成熟,但我認為他是在《蒼白》的時候,才成功寫出了完善的第一人稱全知視角,並且能在這種視角下做出角色塑造與美感設計。換言之,我們必須等到《蒼白》的時候,才不會看到這樣雜亂無章的武打戲。】
【就憑這一點,我就不想翻譯《看護》,反而比較想翻《蒼白》了。】
【最近我也看到有人在推特上,發起《德古拉》的追連載風潮⋯⋯嗯,沒錯,就是那個已是公眾領域的德古拉。這個問題十分有趣,因為這除了能用以討論「追劇」的形式是否能促進社群的健康互動,也能討論作品的濃密度問題。】
【台灣小說——特別是嚴肅文學——較常比對岸還要「濃密」。這個意思是說,台灣人的用字遣詞非常精密、濃縮,不盡然會很經濟或很短小,但寫作者會刻意設計要強迫讀者一個字一個字慢慢讀。而大陸那邊,史詩氣就比較重,相對來說就不會這樣嚴密鑽研各個字詞的意義與意義的連結。】
【這不是說,哪個寫法比較好,但以閱讀速度來說,中國小說比較容易速讀。而台灣小說能否順利強迫讀者慢慢讀,這就是另一種問題了。】
【「文本內建的閱讀速度」,這是非常直得思考的創作方法。該如何讓讀者放慢閱讀速度呢?或該如何讓讀者加快閱讀速度呢?網路連載會強迫消弭這個問題,因為不管你閱讀得有多快,還沒連載出來的章節,就是還沒連載——你就必須細讀,或放慢速度讀,或多讀幾遍。】
【後現代之前的文學,大都是屬於妳可以一讀再讀、字字細讀的文體。一來,是因為書本很貴,寫字的技藝、書寫的工具這些都是十分昂貴的軟硬體;二來,是因為現代人消費、生產藝術娛樂的速度實在太快了,難以想像古人可能是一天一條句子這樣慢慢研磨出詩句,他們也可能將寫作當成娛樂,但每天工作到像狗一樣累,怎能有多少時間娛樂呢?】
【「速度」真的是個非常難以掌握的問題,但又不得不被解決。嘛,有問題要解決,也是一種甜美的負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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