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繭 20.3
「是啊。」我說。「我是想避開妳,因為我要去其他地方了。」
「我很受傷啊,泰勒。我們好久都沒有機會談話。我們曾是朋友的,妳不記得了?」
「我記得。」我回答。不想被牽扯進這個場合。我在同一時間,也不確定自己真有想撤退。
我瞥向其他人。我需要以更好的詞彙,來稱呼留下來的人,幫那群特定的小圈子想個名字。他們正走近我們,被勾起興趣,但也待在後方到展現出,他們沒要跳進來保護我。真不能怪他們。布拉克頓灣經歷過的幾次事件,都不是會獎賞英雄的事件。這些人撐下來,是因為他們會打安全牌、避開紛爭。
艾瑪的朋友則不一樣。他們近前來,給艾瑪後援、支援。不過,他們也沒加進來。艾瑪會在這裡打頭陣。我可以看出,她正處於要找人麻煩的心情,而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
守衛?他們待在後方,其中兩三人甚至站得比在邊緣上的人遠。就我看來,他們是在支援艾瑪。假使我做出索菲亞曾對我做的那樣,打爛她的牙齒,或將她耳朵半扯下來,他們就會阻止我,我也會被捲入麻煩。我會被迫延後抵達我想去的地方。
「換了風格?我得說,妳真能讓任何風格看起來都很亮眼呢。」
這個諷刺很幽微呢。其中也有一抹回憶感——她在用著某個東西的典故。我不予理睬。我懷疑自己是對此想太多了。
「妳這樣不會讓任何人欣賞妳的。」我說。
「敵意真強欸。」艾瑪說。「這就是妳的新形象嗎?對人沒禮貌?甩開所有人?若是有人努力過頭,那個人也是妳吧。」
喔,我只需看她一眼,就能看出她著迷於這股諷刺裡頭。她完全不理會她扔到我身上的指控都可以被反轉、針對她。對她來說,這都是要從我身上獲得反應。大小勝利都有。
而在同時間,她也毫無察覺到我正在壓抑自己能用的東西-上萬隻蟲子、昆蟲與節肢動物,還有蠕蟲、蜈蚣、蝸牛跟蛞蝓。我像自己握緊拳頭般,抑制著蟲子們,抵抗要把它們用到她身上的衝動。
而這也不是要弄傷她。傷害幾乎是次要目標——重點是要在現在,在她數年以來無法掌控我的時候,逮到她;要看看她在蟲子闖入她氣管的那一瞬間,她臉上的表情——她會逐漸理解、察覺到這個下場是她自找的。
一個舉動,她就能體驗到我在多年中感受過的那股恐懼、氣餒與噁心的一小部分——在面對一個可以揮霍力量的人的時候,那種無助、無助感。
我可以想像蟲子在她沒辦法閉嘴前就流入她的嘴巴,在她可以蓋住鼻孔以前也能鑽入她鼻子。我能想像她理解,自己若想呼吸,就必須嚥下那些蟲子。我甚至還派走那些在我們周圍飛行的蟲子,就讓我可以清楚看到那個神情。她比較有可能會嘔吐,但我在英雄動員以前,還有一、兩分鐘的時間⋯⋯
「赫本,恍神了喔?妳是在室外待太久,烤熟妳的腦子?」
「我不知道要說什麼。」我承認。
「哇好令人驚訝喔。」
「⋯⋯因為我真的不怎麼思考妳的事情。我面對過藥頭子、破壞公物的小鬼、搶劫犯跟混混,還有在城裡橫行、綁架年輕女孩子的幫派。老天,我在偶人攻擊百行大道時也有在場啊。」
所有都是真的。然而⋯⋯我是比我暗示的,還要更直接「處理」掉他們呢。
「這麼勇敢。妳長成大女孩了呢。」艾瑪說。
我看到人群周圍一兩人,變了站姿,感到不快。他們明確來缺,並非我的盟友,但艾瑪剛貶低他們經歷過的事,就失了分數呢。
「我是知道了更多的觀點了。」我跟她說。「我看過人們可以有多糟糕。我見過絕望的人,光為了過生活就必須奮鬥。還有,在所有那些情況裡掠奪其他人的人。我沒辦法說我尊重他們的做法,但也許我是可以理解。」
「妳是⋯⋯」她開口。
我打斷她,說話聲音壓過她:「事實就是,就算看到所有這些挨餓的人,靠吃垃圾或偷竊才能繼續撐二十四小時的人,我還是認為,妳比他們不堪呢。」
我可以看到她因此瞇起雙眼。
「妳在羞辱我?」
「我是在陳述事實。」我誰打。「就連現在跟妳說話,我也察覺到妳的世界有多狹小。妳都在思考聲望、高中,想著要漂漂亮亮。而那些東西根本算不上全世界所發生的事的十分之一啊。妳卻這麼努力,要爬上這個小小、可悲的山丘。」
「妳沒看到現在的重點呢。」她說。她臉上現在沒有微笑了。「妳在這個小小山丘上,就在我底下呢。這會讓妳變成什麼東西呢?」
「艾瑪,妳這樣吼著我、羞辱我,想戳痛我,好像每句話都會讓妳在圖騰塔上取得更高的位置,但那並不重要啊。我也根本不在這裡上學啊。」
「妳就是個中輟生。一個魯蛇。」
我稍稍嘆息。「我真的很喜歡妳這步棋。妳先以真的很幽微的方法開始,然後在一分鐘裡,妳就墮落到對我罵出最簡單的羞辱,想看看哪些東西會中傷我。然而,我真的不怎麼困擾,妳繼續罵下去,會讓妳自己看起來更差勁。」
也許我該讓她繼續玩下去,再丟出幾個毫無準頭的攻擊,之後才戳破她。這也不重要了。
她其中一個隨從開口:「妳以為妳是誰?這樣跟她說話啊?」
另一人也開口。「妳以為自己很聰明,這樣跟她說她是⋯⋯」
那女孩在艾瑪舉起一隻手時停了下來。艾瑪仍在瞪著我。我有多久,沒看過她除了歡喜跟惡劣咧笑以外的表情呢?那得是重要的場合,不只是她在某些募款會、跟家人縮成一團時的恐懼神情,或像我在購物中心甩她巴掌時的震驚。
艾瑪真的生氣了?
幾個月以前的泰勒會對自己想到這件事,而感到感恩,她也可能認為這很療傷吧。我並不在意她現在說的話,也同樣不在意她的反應。我幾乎感到失望。
「我看過妳太多次崩潰哭泣到,妳根本都不會想記數呢。赫本,妳就是孬種,懦弱。妳只想外表看起來很強壯,也是在裝成妳現在這個樣子。」
「不。」我回答。「我只想去跟我爸吃午餐。如果妳想用妳的自負來自我安慰,妳就能在我離開之後慢慢安慰了。」
這樣跟她一起玩——還有點獲勝——我並沒有感到比較好。我依舊很生氣,我仍想弄傷她,要看看她臉上的表情。但那股感覺,加上了我先前跟她提過的事情——在我說,在大局下,高中有多麽俠小時,這就讓我的情感似乎比例失衡。巨大無比。
而蟲子則強調出,這種思緒的巨大感。我反思著自己的情感,幾乎感到一股悸動的、持續不停的感覺;蟲群正朝我移動,也被我下一瞬間、半意識地推開來。
她有刺激到我。只不過刺激的方法跟她想的不同。
「妳一直都想逃跑呢,赫本,就像個孬種。妳應該感謝我的。」
「感謝妳?我非常想聽聽這個說法呢。」
「老天,如果妳能早些假裝自己有一點點骨氣,就不會有任何事情啦。」
「我不知怎的,很懷疑這個說法呢。」
「會為自己站出來的人才會有尊重。假使妳早一點這麼做,在那些惡作劇跟笑話時笑出來,站更直一點,不要像落水狗一樣畏畏縮縮,那樣就行了。我們能再次成為朋友。妳也會成為小圈圈的一份子,所有事情就變得非常好。但妳拖太久,把妳自己當成受害者。那可不是我們的錯呢。」
我能感到幾個點子能被湊在一起了。
「妳是在說索菲亞。也在說,她會讓我加入那個小圈子。」
「那是我所說的一部分。」
現在我們要談起索菲亞嗎。談起暗影潛行者。艾瑪知道那兩人是同一人,而我也知道這件事,但我沒辦法洩露這一點。
不過,這依然可以當作反擊手段呢。
「我敢賭,這是一大部分吧。妳是有多精神錯亂,以為我在妳搞出的所有鳥事之後,還他媽的想當妳的朋友?」
「妳待在原處會比較好嗎?」
「現在?是啊。那時候?幹,就連那時候也是啊!我一分鐘前說妳很可悲,但索菲亞比妳還糟糕。她就是個可悲的緊張弱咖,她會對人使用暴力、說話帶刺,因為那是她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啊。她擁有的真正優勢,是她很漂亮,然後妳是被誤導到跑去憧憬她——這件事本身也很好笑呢。」
「給我說話小心點。」她說。
「我以為妳比那種人好,但不對呢。她把妳拖到她的等級,妳則防止她成為一個精神錯亂的混混——而是讓她成為一個,受歡迎的精神錯亂混混。」
她一位朋友走向前,無疑是要回嘴,但艾瑪把她推了開來。
「小心點!」其中一位警衛喊道。「不准動手!」
他完全願意放人吵架,但動手推人就太超過了?隨便啦。
艾瑪轉向她的朋友:「抱歉。」
「隨啦。」那女孩低聲回話。她看起來不怎麼高興。
艾瑪轉向我,露出那種惡劣、狡詐的微笑,就像是她有著全世界的人的自信心。「泰勒,妳想來硬的?」
「我想要跟我爸吃午餐。我已經說過了。妳玩硬的玩了這麼多年。真的比不過妳用我媽的死來嘲諷我的那一次,除非妳願意使用武器呢。」
「我當然可以更上一層樓喔。」她那股怒氣已經消退,變得冰冷、冷靜。似乎在說話時,津津有味地品嘗自己的話語。「妳殺了妳媽。」
我對此沒有回應。在我試著思索這句話的可能性時,我的思緒雜亂無章。
「還記得嗎?妳是在我家裡打電話?妳應該要打給妳嗎。她也是在打電話給妳時,才遭遇意外。」
「這說法很弱呢,艾瑪。我不接受,而且我也認為妳不覺得那是我的錯。」
「喔,但還有其他事情喔。妳瞧,妳爸也是這麼認為的。妳爸為此怪罪你。他是歸咎於妳喔。記得嗎?他變得有些疏離?不再在意妳?妳最後還去找我爸媽問說妳能不能留過夜幾天,直到他可以站穩腳步?」
我是能記得,那是在我人生最黑暗的時刻過去之後,我最黑暗的時期。
「我爸跟老丹尼好好談一談,妳爸還說他沒辦法放手。他認為妳該負責,也歸因於妳,因為妳沒打妳該打的電話,妳媽就得開車過去,擔心有事情發生。」
我可以想像出,這個資訊是如何能填滿空白。
艾瑪繼續說著,她的話語與我的思緒平行行進。「妳沒想過他變得多麽疏離?也許他連現在,還是那麽疏離?也許,他愛著妳,但他也很恨妳啊。他跟我爸吐露所有醜話,跟他說假使妳打了電話,假使妳在妳媽從家裡打電話給妳時有接電話,他就還有個妻子。他就仍有個超好的、聰明的、美麗的,對他來說好過頭的女人。現在他所剩的,就只有妳了。妳這個,他因為自己毫無選擇時才會願意多花費心力照顧的人。現在,他還會喜歡妳這個人嗎?」
我爸愛我嗎?是啊。他喜歡我嗎?那件事就能辯論了吧。
一股空洞感沈落於我裡面。我不確定這有多少是對艾瑪所說的話的反應,多少是我回想起那些日子的感覺,還有多少是我從踏入學校後就感到的不和諧感的延伸。
我瞥向周圍其他人。他們正安靜地,觀望著。他們不會跳進來保護我,或加入艾瑪那一邊。成了觀察者。
艾瑪,她則正在微笑,以她那種得意洋洋來嘲弄我,等著反應出現。
我緩緩吐氣。
我待在媘蜜周圍那麼久了,就不難看出艾瑪在做的事情。辨別出弱點,然後做出有根據的推論,講出難以證實,但其本身就會造成極大損傷的主張。她沒有超能力,但她確實有著關於我、我爸跟我人生那段時期的背景知識。
我若曾差點在她身上使用我的超能力,那就會是在這裡的此時此刻吧。她利用我父母來對付我?想在那種事情上搞我?
我深呼吸一口氣,再次吐氣。要冷靜。
這說法是真的?八成是真的。但這件事不可能被證實,除非我願意跟我爸談起一段老舊、醜陋的記憶。就現在的這裡來說,這則情報只會有我願意承認的份量。我得將這當作媘蜜的一場鬥智遊戲來反應。
「好吧。」我說。「妳說完了?我現在就要走了。」
我身上散發出怒氣。若那就是她在靈機一動時能引出的所有反應,我就不需要再擔心她了。
那張微笑仍留在她臉上,但現在,她不再那麼得意洋洋。「我感到很抱歉。我應該先查覺到妳就是個無血無淚的婊子。妳根本不在意啊。」
「我不覺得我真的能相信妳。」我回答。「但就算我信了也沒差。我處理過比妳聰明的人,我也有解決掉比妳還更可怕、更惡劣的人。我甚至還跟比妳更能操作他人的人,一起工作過。妳根本沒有⋯⋯」
我停了下來。我的手機在震動。
這通電話背後有太多可能性了。跟使節團的會談出了問題,我爸,夏洛特⋯⋯
我轉過身,接起電話,將手機貼上耳邊。
「泰勒。」我爸說。
「嗨爸。」我說。
「工作怎樣了?」
「沒怎麼樣。」我說。「我接到一通有跟我一起工作過的人的電話,就順道來學校一趟。你在哪?」
「船艇墳場。我們正在解決一些問題,進度也很慢。妳在哪間學校?」
「阿爾卡迪亞。想跟我在半路會面嗎?那裡⋯⋯」
我透過一隻,我放在艾瑪身上的蒼蠅,就能辨認出她大步走向我。我一秒瞬間,決定讓她打中我。
她將我的手機敲掉,然後把我推上學校土地邊緣的牆壁。
艾瑪沒說話,而是喘著氣。她在想著要說什麼?她將我扯離牆面,只想讓她可以再次讓我撞牆。
我都可以笑出來呢。她並不強壯,也不嚇人。
我想說些話。像是,妳沒有棋可以下了。妳現在,已經放棄羞辱,墮落到使用粗蠻暴力的程度?
我沒有開口。一個警衛前進到我們這邊,把她從我身上拉開。
那個警衛聽起來幾乎像隨意地,抓住她的襯衫背部跟她的一隻手腕,扭著她、要阻止她掙扎。「現在我們就要去報告校長了。」
我有猜到會這樣。我瞪向他。「所以你會站在一旁,直到有人開打,然後攻擊者跟受害者都會有麻煩了?」
「這個工作是要阻止學生傷害彼此,或是讓他們自己受傷。不是要介入爭執,不然我整天就要跑來跑去了。」他說。
「我連這裡的學生都不算啊。」我回答。
「妳這麼快進出,我就不認為妳是呢。這就是為何要妳來下決定。妳可以離開,去做妳說要跟家人做的事情,或是跟我和這女孩,回去辦公室。」
「會有差別嗎?」我問。
他聳肩,在她繼續掙扎時皺起臉。「我們該把任何搗蛋鬼,跟幾個願意作證的學生一起送去辦公室。妳不是學生,但妳也許有計畫要入學,所以就看妳決定了。」
我沒立刻回答。我首先,正品嚐著艾瑪總算面臨惡報的這個場面。另一方面,我則沒辦法甩掉這是某種陷阱的想法。這麼久,事態都是兩步向前,一步退後。為什麼現在事情就變簡單了呢?
我拿起我的手機,放到耳邊聽著手機還在通話。「哈囉?」
「泰勒?」我爸依然在電話另一端。
「沒事的。」我說。我與艾瑪對視。「艾瑪想找我打架。他們現在要把她帶去前臺辦公室了。」
他那一端,一頓。「⋯⋯妳需要我過去嗎?」
「你說你正在忙著一些事情。我懷疑去辦公室會有任何結果,你就別太在意了。想要明天會面嗎?」
「好啊。祝好運了。」
「謝了。愛你喔。」我說。艾瑪剛才攪動起的記憶,閃過我的心眼。
「我也愛妳。」他回答。
我還沒讓雙眼離開艾瑪。她一直瞪著我,直到那位警衛將她拖走,強迫她走向校舍。
「你,穿無袖T恤的那個,還有妳,短髮女孩。」那個警衛說:「還有妳,穿紫色上衣的金髮。你們都是見証人。到室內去。」他指了兩個待在室外的人——兩人明顯都有留在布拉克頓灣——還有艾瑪一個朋友。
那個右半顆頭剃髮的女孩有些遲疑。她的朋友推一下她,她才加入了隊伍。
在我們全體前往辦公室的方向時,人們都在看著我們。艾瑪將她的手扯出警衛的抓牢她的手,然後繃著臉、大步走向辦公室。她一、兩次,試著要改變方向,但那個警衛也稍稍推她、讓她繼續走下去。這表示每個人的眼神,在我們走入校舍到抵達前方時,都在看著她的行動。
我們到那裡時,霍威爾校長已經放棄讓較晚抵達的人排隊,也在辦公室的最內側,聽著電話。她一看到我們,幾乎因為這件事能讓她分心而鬆了口氣。她指向她的辦公室,迅速掛了電話,單手撈起大聲公、壓過群聚的學生的嘈雜談話聲。
有櫃檯擋著,我們就得走過非常不同的路線才能抵達那。等我們都到她的辦公室時,她已經坐在自己的書桌後方了。艾瑪跟我都坐到書桌前,警衛跟三位見證人一字排開在我們後方。
校長並不怎麼迷人,她的髮根曝露出她是將頭髮染白。從外表,還有她穿著的鮮豔短衫跟披巾來看,她不怎麼能讓我感到她像是權威人士。我也沒感覺她在過去幾個月以來,有留在布拉克頓灣裡。
在她說話時,我一聽見那嚴格語調,那些最初的印象就被一掃而空了。「柯林?三十秒以內,給我事情概要。」
那位警衛回答她,也指著艾瑪:「金髮最先開始爭執。眼鏡想退開。金髮就將爭執升級到推撞。我就介入了。」
「好。」她說。「見證人,有評論嗎?請簡短發言。」
「就他說的啊。」那個半剃髮的女孩,很不高興。「那個開始吵的人,我想她是叫艾瑪?就是那樣。呃。她是個婊子。」
這情況不知怎的,很是超現實呢。我納悶著自己是否被捲入某種陷阱。就我所知,使節團並沒有那種可以亂搞我腦袋的超能力。也許天國或終徒是有那種能力者——他們能將我困入某種扭曲世界,而在那個世界裡,所有事情都會平安快樂,讓我處於永遠不會想離開的狀態。
不過那樣的世界,一開始不盡然會有艾瑪這種人,或是葛列格呢。
「艾瑪才沒有做錯任何事。」紫色上衣的金髮說。「她們是有過往衝突。她只是在回應一些之前發生的事情啊。」
「我不在意之前發生過什麼事。」校長說。「我在意的,是要保持和平。我們已經有三場武裝爭執,而今天根本還沒過一半。還有不下十場鬥毆。來學校的、將近三分之一的學生,都有留在近期危機狀態的布拉克頓灣裡。有些人是商團,還有白種人至上的團體成員,還有更多人,不是發現自己仍待在布拉克頓灣當今的犯罪首腦地盤裡頭,就是有尋求這些罪犯的庇護。摩擦是不可避免的,我也很肯定我很多學生都有PTSD,也會有很多學生還沒從倖存者,轉換成普通的學生。」
她雙肘靠在桌子上。
「沒關係的。考量到近期事件,我就願意接受騷動為人生其中一個面向。真正不公平的會是考量到你們經歷過的事情後⋯⋯」她頓下來,看向我、那個有特色髮型的女孩跟那個無袖T恤男孩:「仍將你們擺到,跟其他學生相同的標準之下吧。」
「那很不公平啊。」艾瑪說。
「艾瑪。」校長說:「妳所做的,是極其愚蠢而危險的事情。」
又一次,有那股超現實感。現在就是我醒來、發現自己仍舊埋在愛剋妲娜體內,體驗著某種過去事件的扭曲倒影,只不過是陷落於更舒適的版本。或許這個場景會被反扭回來,我就會察覺自己處於某些被改造過的失認症迷霧之翁,我周圍的所有人,都是屠宰場九號。
霍威爾校長繼續說:「這位,你名字是?」
「泰利。」那個穿著無袖T恤的男孩說。
「你今天,有帶武器來學校嗎?」
「沒。」
「你在最緊幾週之中,有跟人打架過嗎?」
「有打幾次吧。」
「好。那麼妳呢,小姐名字是?」
「雪莉雅,是啊。有帶武器。」
「妳有帶在身上嗎?」
雪莉雅伸手到後方口袋,抽出一串鑰匙。一片金屬掛在鑰匙圈上,是能被握住的金屬棒,棒前端有兩根尖刺突出。那就像是手指虎,但不是手指虎——能用同樣的方法使用那個東西。
「謝謝妳。如果妳能將武器交給柯林的話,我會很感激的。」
雪莉雅擔憂地看了柯林一眼。
「不然妳也可以到房間外。」霍威爾提議道。
「好吧。」雪莉雅回答。「那我就出去了。」
她原地轉身,走出辦公室。
「那妳呢?妳的名字?」
她正看向我。我回答:「泰勒.赫本。」
「妳有武裝嗎?」
「有。」我說。
「她沒怎麼小題大做,就把武器交給我了。」柯林說。「便宜的刀子,常見的刀鞘。」
「那麼,假使有人逼妳的話,妳有刀子,妳就會用刀子嗎?」校長問。
我遲疑了。
「請誠實回答。妳說會動手,也不會惹上麻煩的。」
「我不知道呢。」我說。「可以定義『逼我』嗎。」
「沒關係了。妳有用過刀子嗎?」
「那一把?沒用過。」
「但妳有用過一把刀子吧?」
我不情願地,點了頭。我沒辦法甩掉牆壁會倒塌到我身上、攪爛我的感覺。
「我希望妳有理解我的重點。」那女人轉回艾瑪,說。
「妳是在說,他們可能會傷害我。」艾瑪陰沈地,回答。
「在某些情況裡,他們就是會傷害妳。這裡不是妳曾經據住的城市了,學生也是不一樣的人了。」
「沒關係的。」艾瑪說。
「等著看看吧。就只是要把妳們輸到電腦裡。艾瑪⋯⋯是姓什麼呢?」
「伯恩。」我提供道。「恩慈的恩。」
她打著她右方的電腦鍵盤。「然後泰勒⋯⋯赫本?」
「赫本。顯赫的赫。」
她打了更多字。「赫本。只要等我一下,抽出檔案⋯⋯該死的。漂亮的新學校,妳就會以為他們會給我們更好的設備。」
她按下電源鍵。電腦花了一分鐘重新啟動。
漫長數秒過去了。沒有人說話。
螢幕閃亮復甦。
「哼恩。」她低語著。
「是什麼事?」柯林問。
「過去有幾起事件。我們有文斯洛高校的電郵,搜索了她們的名字,就有一則在終結召喚者襲擊之後的報告。顯然ㄥ艾瑪.伯恩跟索菲亞.赫斯之間有好幾封簡訊。她們聊了很多,針對這位泰勒的長久霸凌行動。」
我瞥向艾瑪。她整臉蒼白。
索菲亞最後一道「去妳的」暗棋?我猜她最終也算不上個好友呢。
校長直接看著我的眼睛。「妳想起訴嗎?」
我聽到這句話,根本無法清楚思考了——這遠遠跳出我的期待。
不。我仍坐在那張硬塑膠椅子上,艾瑪則在我左邊近處。這就是現實。
就艾瑪的處境來說,這就是我想要的所有事情了:我想要享受一個小巧勝利,想看看她的這座紙牌屋崩塌。而實際起訴?要看到正義?
「不。」我說。艾瑪的頭迅速轉面向我,那速度快到我以為她會扭傷頸部。
「為何不起訴?」霍威爾校長問。
因為我是個超能反派,我不想要那種仔細調查。因為她爸是很有人脈的律師,而起訴的話就不會成功了⋯⋯
「因為她並不值得我這樣麻煩啊。」我給了她,我能想到的第一個不會造成任何困擾的答案。我在這件事上耗費的時間,就是我沒辦法專心在地盤上的時間。我不想要有更多衝突——這件事有這麼多其他問題環繞,就不能成了。
「學校可以在沒有妳的同意的行況下採取行動喔。」她說。
「請隨意。我想跟她了結了,就是這樣。」
「非常好。艾瑪?我們九月再見吧。」
「九月?」
「我們提供的暑期課程,完完全全是福利。現在,我很肯定妳正面對著,短時間內被迫搬遷兩次的壓力,但是,我會放給那些經歷過更多事情的人這些仁慈,我就不考量將這些仁慈提供給妳了。」
我推測,艾瑪至少跟我依樣震驚吧。
「等到妳回來時,我們就能討論妳是否該重讀十年級,以及妳是否將繼續在這裡讀書。我也會有時間檢閱那些電郵跟過往的紀錄⋯⋯」
她按下幾顆鍵,接著皺起眉頭。「⋯⋯我剛在說什麼?對了。考量到泰勒在未來選擇出席的可能性,而就連我在這裡獨到的初步資料,選擇允許妳出席,就可能有違我的良心了。」
「這太可笑了。我爸是個律師。他不可能讓這種事情發生的。」
「那麼,我認為我們未來會有非常多場談話了。柯林?能請你送她到前臺嗎?我會跟赫本小姐談一下。」
「遵命。」
也許這不是一場幻覺呢。陷阱呢?和議人的智計?或者她是使節其中一人,想賺取人情?我不確定終徒或爪牙他們成員到底能做到什麼事。或許其中一人是個變形能力者?還有其他可能性嗎?
柯林關上身後的門,讓校長與我獨處於這房間。
「滿意嗎?」她問我。
「什麼?」
「妳對這個結果滿意嗎?假使妳是因為妳害怕暗地黨之中的成員可能發現這件事才這樣謹慎退縮,請放心,我可以保密的。」
她確實知道某些事情呢。
「我、我不確定我有理解。」
「那也不會有區別的。我的印象是,妳不希望這件事有任何差別對待。」
「妳是誰?」
「一個想事情想過頭的副校長。」她說,重重靠到椅背上。「我沒直接看到,但我感覺到了這個⋯⋯一連串的災難的後果餘波。我的前任者有撐過來,撐過了終結召喚者襲擊,撐過了食物短缺跟疾病,撐過四處肆虐的幫派、混混跟搶劫犯,撐過了屠宰場九號、健壯症雲霧,還有城市接管。經歷過這麼多事情。在最後,就在事情開始好轉時,他沒辦法調適。他捲入一場戰鬥,腦袋被打中,並在一次中風之後很快就去世了。」
「我感覺很遺憾。」
「我們一同工作了十七年。他就像個兄長啊。我告訴自己說,我會維護和平。有人給了我一串名單,然後我也有認出,妳有在名單上。所以我也許會去支援特定幾位學生,也會看好,我不管如何都會重視的那些、總會惹上麻煩的人。」
媘蜜。是她安排這種待遇。
「我沒有肯定或否認我是那名單上的學生⋯⋯」
「當然了。」
「⋯⋯但為什麼呢?妳會從中獲得什麼嗎?」
「和平。走這條路會很難看,但那仍舊是和平。這裡所發生的危機中,讓我損失了一個好朋友跟老闆,我不會再損失其他任何人。特別是學生。」
她為什麼得跟我說這些東西?我會滿足於在這裡被忽略。這仍是正義的扭曲啊。它的扭曲使我有優勢,也不會區別啊。
「請妳像對待其他人一樣對待我。」我說。
我會那麼做的。
我不怎麼相信她。假使她想賺取媘蜜的人情,幫忙媘蜜固化她的權力,也許還會給她更多情報說,誰是惹出麻煩的幫派成員,我就不確定我可以相信她在這裡會保持公正無私了。
我可以說是,獲勝了,但這個小小的真相則剝奪了勝利之中的正義。
「我要走了。」我說。
「我需要妳填好一些文件,好讓我們組織好讓艾瑪停學所需的東西。妳是學生嗎?」
「不是。」
「妳希望成為學生嗎?」
「沒有。」
「好。那麼,我會讓妳填來訪者的表單。讓我重啟系統,印出妳需要的東西,妳填一張紙就好了,我可以處理剩餘的東西。」
我正要抗議,要給些藉口然後離開,但她的電話響起。她接起電話,一手按住送話口。「在前臺等一下,秘書會把文件拿給妳。」
我拒絕的話,就會打斷電話的那場談話。就只好走出房間外。
艾瑪,也在前臺,她駝著背坐在柯林身旁的椅子上。她無疑是讓一位秘書,允許她打電話給她爸吧,或是會在一有機會時就會打電話。
我站到房間裡,與她相反的一處。
我感覺很麻木。對事情這樣發展,感到有一點噁心——這個系統可以運作的唯一原因,就是因為它在基礎層級上已經腐敗了。我依然有著我跟艾瑪吵架時的某些怒氣跟煩躁,還有腎上腺素的刺激。
我抬起一隻手、調整眼鏡,卻發現我的手指正在顫抖。我正在顫抖,而我也沒辦法辨認出原因。我可以挑揀出的情緒,都不能說明這種反應啊。就連將所有事情拼湊起來,也沒辦法讓我理解其中的一半原因啊。
我喉嚨裡感到哽咽,感覺像我想哭出來,而我也並不悲傷。我是感到快樂嗎?害怕嗎?放鬆嗎?我沒辦法在這亂麻混雜之中理清任何東西。
我的情感構造,有這麼糟糕嗎?
我找到一張椅子、攤坐下來,而非直接坐下。我集中要深呼吸,要用超能力接觸蟲子、將我自己從萬事之中分離出去。
「赫本?泰勒.赫本?」一位秘書喊著我。
我站起來、走到前臺,我在那裡領過那個,已經夾上寫字夾板的文件。
有些東西已經被自動填好,標題也請我重新確認細節。我的名字、年齡、年級、住址⋯⋯
我停了下來。
地址:911進來街。
替代地址:9191逃跑大道。
我抬頭看向校長的辦公室。她正站在窗邊,盯著我,電話正壓在她耳朵上。
她對我做出一個詞彙的口型。「快跑。」
有人知道我就是掠翅。
我跑起來了。
#艾倫 #艾瑪 #泰勒 #泰勒她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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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篇,是泰勒在整個故事之中最蠢的一篇了。】
【真的,其他篇章都完全比不上這一節。】
【有趣的是,野豬桑曾說過他自己寫到這裡,也完全不知道該怎樣才能讓主角脫身。】
【所以我會說,這一篇八成是野豬桑發表的小說之中,最愚蠢的一篇了呢。哈哈。】
【有些人可能會說,這樣寫,泰勒才比較像青少年啊⋯⋯我覺得《蒼白》裡的那種青少年,才是真正的青少年。】
【而這種青少年,單純是常識跟人生經驗不夠多的成年人,在假扮青少年。這感覺就像電視劇裡的青少年——你一定會感覺出,那是成年演員在扮著青少年呢。】
【我很想說,至少這個故事裡的成年人會有成年人的樣子⋯⋯但很多美國人都不會同意那種說法呢,畢竟,美國民間實情跟電視、電影、小說漫畫裡的那種印象,可能相差頗遠喔。】
【野豬桑的讀者,在他開始想做社會評論之後,就變得很惹人厭。而更糟糕的是,這些人不會願意聽舒適圈以外的人的想法。】
【如果我認真學的話,或許我能學會他們的溝通方式,我就能戳中他們的弱點爽點,讓我能在他們的對話空間中有立足的空間⋯⋯但他們並沒有討喜到,我會將他們視為完整人類的程度。】
【而我也第一次,在他的論壇上被禁言了!而且還是shadowban!】
【兩次解鎖成就!】
【我不打算再登入reddit了。在野豬桑網誌上,我也不打算以登入身分留言了。】
【我知道自己很不擅長社交,但老實說,跟這群人互動真的很讓人頭痛。】
【最近焦網上,譯書計畫正逐步進入平台的平均作品數量,而我察覺到這些作品的讀者大都不是真人時,我就覺得⋯⋯真的算了。我會做我認為正確的事情,但我也不對任何網路上的互動——我看不到,或不曾看過對方的真人面貌時——抱以任何程度的期待。】
【我喜歡文學作品,我喜歡創作,所以,日後我會繼續做文學作品,繼續創作。】
【如果有人,在網路上想跟我互動,而又不會願意露臉的話,我只會說故事。而如果你連故事都不願意跟我說,我就不會願意跟你說話了。】
【我相信有些人會想要匿名性,但我只想寫小說。如果你想讓我做出寫小說之外的事情,還請先付出代價,讓我看到你的價值。】
【匿名性,是給我這種被shadowban的人的保護膜吧,而我這個網誌只會ban不願意跟我正面談話,卻又一直濫發留言的人。】
【或許,我對網路上的愚蠢的容忍度太低,但我真心只想寫小說、寫故事。】
【如果你想進行討論,我就會超級認真討論,就跟我很認真在想文字的虛構故事一樣。而如果你追不上我的討論速度跟力道,我就不想因此傷害你。】
【所以,我會在此先道歉——也為了,我只願意說故事、講著詩詞而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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