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蟲 21.6
真討厭在這種天氣裡,做這種事,我想著。我想到瓷偶安排的、我跟民軍小姐的會面。但我已意外被迫打出手牌了。
再向前一步。繼續推動計畫。
風比雨大。我只納悶著,這有多少是利魔維坦襲來後的餘波呢。這座城市被水淹沒,那些洪水蒸發到空中,被周圍的森林、山丘給困在布拉克頓灣⋯⋯這個事件的影響,有多廣泛呢?
雨勢很穩定、緩和。風卻將其化為彈幕,堅持不懈地使雨珠或水平或垂直地打下。雨聲的嘈雜,輕輕敲上我的裝甲跟鏡片,固定地啪嗒啪嗒響。我的蟲子潛聚在遮雨、乾燥處。在上方的天空裡只有月光,使這一片地區大都佈滿了陰影。大群的蟲子,即使只是一大群深棕色與黑色的肢體,似乎使那些陰影更龐大、更深沉。
我透過其他蟲子感到風向,感覺到了風吹起漩渦,在或大或小的死巷之中自卷而逝。少少幾隻蟲子,我就能感知那些建築沒高到可以分散的強風有多強健穩定。我也讓蟲子躲到他們假面服的乾燥皺摺處,這樣它們會讓我能追蹤我周圍的其他人。
暗地黨已經到這裡了。我們少了媘蜜,全體站在距離一棟低矮建築不遠處的街道上。攝政待在一旁,準備在敵人忽然出現時絆倒他們。瑞秋待在後方,讓她的戰力們圍成圈,而我們其他人則在監視著那棟建築有沒有任何騷動的跡象。
但戰慄站在我身旁。我很感激他的陪伴,也很感激他在我們那樣分開之後,仍帶著這股輕鬆寫意。
我可以感知到使節團。檸水晶跟奧賽羅都在場。還有那四位新人:獵火【原文Jacklight】、麗姬亞【原文Ligeia】、蜥尾【原文Lizardtail】還有法典【原文Codex】。第五位預備新人就沒那麼幸運了。他們四人站在一側,靠著檸水晶的超能力躲雨,聽她下達指令。他們周圍的陰影色彩消退——她影響的範圍,看起來就像是只有黃色的色盲畫面。水滴滑下他們身體,彷彿他們都能防水,使他們在風雨之中無比乾燥。
就算距離一整條街道,蜥尾的超能力仍壓到我身上——刺穿我的假面服跟皮膚,使我的感到皮膚刺痛、不斷讓我知道他的位置。那就像站在一團火旁邊的感覺,恰巧近到能感到熱度的觸感,也仍能呼吸。不過那不是熱氣。若要拿任何東西來形容的話,就是冷氣吧。
我們其他戰力正要列隊、走過那片區域。幾位存活下來的奧達利家族、我地盤裡的自願者,都爬上頂樓,預備好對講機跟望遠鏡。在我的蟲子無法於這種天氣裡隨意移動時,他們就得擔任輔助。
媘蜜的傭兵也在這裡,而她自己則算是被無力化了。出動的人有麥訥爾、布魯克斯、彼特、塞內加爾還有大顎。攝政有兩位隨從,我也盡我所能,不要關注他們。現在不是要調查他是在控制人,還是正正當當僱傭他們,的那種時機。
瑞秋的部下也在場,待在夠遠的地方讓他們離開其他人的視線。咬嚙人、厲聲人、那個獸醫,一位戴著單眼眼罩的男孩,還有其他我不認得的人:一位深膚色青少年,一個有啤酒肚的高大男人。他們每人都握著一條鐵鍊——那個男人跟咬嚙人則握著兩條——每根鐵鍊都連著一隻狗,每隻狗都被瑞秋的超能力漲大。只有班特利與雜種有漲到極限。
爪牙在與民軍小姐等英雄交火後,接連被磁偶的填充布偶襲擊,他們便在那棟建築裡休養生息。爪牙全體有二十位左右沒有超能力的戰士,加上五、六個超能力者。連沒有超能力的爪牙,也有某種「假面服」——穿著一團亂七八糟的裝甲,讓人很難分辨誰才有超能力。
他們所有人都在包紮著小傷、預備食物,聊著天、講著笑話,放鬆自在。室內開著兩台電視,每台在播放不同東西,也調高了音量調高,那雜音刺耳對我的蟲群來說也造成了一團陰沈、混亂的感知。我滿確定有一台電視是在放色情片。從我能聽到的台詞來看,另一個頻道不是卡通,就是新聞。
那裡正在進行一場戰鬥——一場,兩位非超能力者的成員的決鬥。有一人正要勝過另一人,在其他人嘲弄、大笑時砸爛他的臉。
其中一位爪牙的女性成員——我猜是出血女——正在幫自己的隊伍煮飯。在一段距離之外,劊子手正坐在一張板凳上,雙腳翹上餐桌,面具放了下來。她手裡拿著一片布料、將槍擦乾淨,與她隊伍的喧鬧與混亂,詭異地完全分離。
我猜,她有她腦中其他十三個聲音陪著她吧。
分析他們,估量爪牙裡的每一個人在做的事情,還要為每個人做下筆記,這十分耗費時間。還得要隱密行動,不能增加已經在那棟建築裡的蟲子。
使節團很有耐性。我感知他們已經在這場風雨之中等了兩個小時,他們唯一要擔心的,是他們的衣服跟頭髮稍微有受到風吹雨打。我的隊友則比較靜不下來。瑞秋顧著每一隻狗,強化權威、讓他們遵守秩序,也確保他們有在聽從她的部下。她正相信著我,但我也能看出她開始厭倦了。厭倦空耗時間,卻什麼事情都沒完成。
攝政也是,有所反應。他一直在評論著周遭的天候,或我們的友軍,或是我。
「已經⋯⋯二十分鐘了,雨還在下,風大到會把房子吹到我們頭上,我們依舊什麼都沒做。我想我們無所畏懼的領袖需要想起來,我們有些人在渾身濕透時,可不擅長陰森森地站在黑暗之中啊。讓她來做那種陰沈、毛骨悚然的把戲,她只會變得更嚇人。你們知道濕衣服黏在我身上,會讓我變得多可怕嗎?」
「閉上嘴,攝政。」戰慄說。
「我只是說。她可以更體貼一點。也許我們能在室內等,她也可以站在室外雨中,用超能力研究敵方啊——是假使她有在用超能力呢。也許她是站著睡著了。她這週這麼辛苦⋯⋯」
「攝政。」我說。「安靜點。」
「她還醒著呢!太棒了。」攝政愉快的語調僵硬到近乎諷刺。
「室內沒有一個能看到目標的位置。」我說。「我敢賭那就是劊子手選那棟建築的原因。周圍的停車場,還有地形,都能給她優勢。」
「所以我們挑了個次好的地方。或是挑了個糟糕的選項。只要是地板是乾的就沒差了。或是,我有個點子,或許我們可以進攻。我們就能在數量上壓倒他們,我們的超能力也比他們大部分人強⋯⋯」
「我們要壓倒性獲勝。」我說。「不然就完全不要戰鬥。他們有太多超能力能讓他們逃脫。薇撕的超能力能淹沒一整片區域,然後逃跑;阿尼瑪斯會變身,然後逃跑;或是,他們能讓歡狂用超能力打出一條退路。我們這麼做是要打倒他們所有人,不然我們至少要在心理層級上影響到他們。」
「那麼我們為什麼不包圍他們呢?」
「因為我們不需要圍攻。」我說。「我們的大優先事項是要防止劊子手解決掉我們。我們就需要戰線來達到這個目標。」
「呵。」他頓了一下。然後說。「二十三分鐘了,我們站在雨中⋯⋯」
在那棟建築裡,出血女喊著:「⋯⋯經煮好了。」
爪牙開始集體走向廚房,歡狂則走去洗手間。
這就是機會了。
「我們要進攻了。」我說,我也用靠近友軍蟲子說話。「準備出動。」
我將備用的蟲子掃入建築——並非從我們戰力所在之處進發,而是從相反方向進去。它們湧流而入,淹過了爪牙。
比較沒用的蟲子一頭栽入食物。它們在擺錢的空曠處,打散紙鈔,埋住沒人照料的武器跟裝甲零件,或是將其拖到看不見的地方。
「不要!」出血女吼著,想為紅椒醬蓋上蓋子。「不要,不要,幹你娘的,不要啊!」
聽到她的喊聲,歡狂就從馬桶上起身,卻只發現有個手銬將他銬上毛巾架。
「戰鬥!」其中一位爪牙,相當沒必要地喊著。之後也有其他人隨他喊道。「揍死他們!把他們殺啦!」
歡狂成功把毛巾架從牆壁扯掉下來,走出洗手間,努力扣上腰帶,將裝甲攬到腋下。我十分清楚,連在最好的情況裡,假面服仍會讓你超難上廁所:你得拆掉所有部件,然後再次將其組裝回來,組裝所有必要零件⋯⋯歡狂在處理這個問題時,他假面服上也附加了無數戰利品、掛了大頭釘跟鐵鉤的重量,他也得在蟲群蜇咬下奔跑。他弄丟一片裝甲,蟲子便蜂擁而上。他往後一看那——那片護肘或護膝裝甲——然後決定將其留在身後。
這樣的小事情會打擊他們的士氣。也會在他們疲倦時,搞爛他們期待的一餐,襲擊他們、讓所有事情陷入混亂。如果他們碰巧在這場戰鬥裡取得優勢,或有任何人溜走,他們之後就會回來回收自己的東西,然後發現,蟑螂咬爛了電視機的內部電線,櫥櫃飛蛾出沒在食物物資裡,每一件衣服都長滿了蝨子。
如果他們開打時很惱火,就更好了。這表示他們會跟我們對衝,而非逃跑。
第一個走出門口的人,被蜘蛛絲絆倒。其他人則踩過他們。有個人朝黑夜開了一槍。
友人開錯門,走錯方向。那扇門稍微被關起,在他們身後上鎖。
不過,他們的超能力者不在那群人之中。就算那些爪牙成員的槍火跟隊形都很雜亂無章,那夥人群裡的假面看向老大,聚集在廚房裡。
劊子手在昆蟲蜇咬下,在辣椒素蟲子咬上她的眼睛跟鼻子時都沒有反應。多虧了劊子手十二組超能力,她的皮膚過硬,她不會感到痛楚。她舉起一把,能裝設上卡車的大槍時,表現得很沉著。她單手舉著懸空的巨大槍枝,另一隻手戴上面具。
她轉向我們這邊,就像位置根本不成問題。感知性超能力。
劊子手二號,能透過牆壁看到人的血管、動脈跟心臟。
她除了自己的超能力之外,還有被摻水後的十三位假面的超能力。其中有些假面具備著數個能力。而每個人都透過狡詐,殺掉了前一任的劊子手。這一代劊子手就有了他們每一人的足智多謀。
她帶著隊伍走出門口,面對我們,沈默之靜有如他們嘈雜之喧。我幾乎以為她會反過來、將小兵先派出來。她反而是最先走出門,與她同夥的超能力者緊跟在後。她的小兵得穿過一整棟建築,一路上一直在罵髒話,最後才抵達那裡。他們站到隊伍成員之間,或聚在後方。
那種互動型態,十分不同於我們曾對抗過的隊伍。那些人都不是忠誠的士兵,或是因為他們沒什麼好失去所以才會戰鬥。他們都是投機分子,跟著那些有真正的力量的人一起平步青雲,也是在獅子大快朵頤後,舔食殘渣的土狼。
歡快最先用了超能力,我能感知那群人如何、為何使用他們現在的策略。不只有劊子手才過於危險,使我們無法跟他們正面對打。他們也讓歡快當前線。
四個歡狂分裂自他站立的位置,稍微駝著背,好似他得提防反作用力。他們分裂的力道與速度,使他們稍稍飛過空中,些微踉蹌地著地、拔腿奔跑。在第一波之後又有更多的第二波歡狂分裂而出,而在他們出現後的半秒鐘,還有更多複製人。
三秒內——甚至在我能喊出一道命令以前——差不多就有十五個歡狂。他製造複製人的速度,就像機槍噴出子彈。
那群歡狂奔跑,還有些人戰吼,其他人則在集體衝鋒、拉近我們兩群人之間的距離時大聲咒罵、四肢亂舞,武器⋯⋯
武器?
在雨中很難看到,但歡狂們各有不同。有些人拿著刀,或他們能用來砸人的水管,其他人則拿著槍,更多歡狂拿著隨手可得的武器。護甲也參差不齊。
不過,那也有個缺陷。不論這些複製人是什麼東西,即使他們可能很堅實、數量眾多,他們也很蠢,而他們存在的每一秒鐘都會變得更蠢。他正在製造一波活體,但他們無法做事。他們就只能成為會胡亂施展暴力的肉牆。
等到第一波複製人跑來我們這裡時,他們幾乎無法正常跑動。有一隻跑到我面前,大動作、很容易被預測地踢出了橫掃腿。我抓住他的腿、扭過手臂,將他推到他後方踉蹌跑過來的歡狂。他倆都跌倒,兩人在他們被其他人踐踏前,就失去了站立的必要智能。
那就像在跟一個,成人體格的嬰兒戰鬥。然而他們有五、六十人。或是一百人?街上從一邊人行道到另一邊的人行道,完全擠滿那群混帳,讓一群暴民擋在爪牙與我們之間。
歡快們似乎沒聰明到,他們的人能在手上有槍時直接開槍,但還是有槍響,顯示出偶爾有歡狂意外扣下扳機。槍響徹空中、切過雨點,颯颯雨聲打在地面。
那就像起跑的槍聲,讓真正的戰鬥瞬間達到高點。爪牙跟我們這邊都開始行動。
我的蟲子湧入那群人,聚在關鍵成員身上。我似乎沒法碰觸那正在製造出無腦複製人的歡狂,因爲他的身體不斷震動、波動,但我是可以攻擊出血女、阿尼瑪斯、劊子手、毛貍人【原文Reaver】、薇撕跟那些部下。那些近乎一模一樣的人體肉牆在此幾乎就很有用——能讓我的蟲子移到遮風避雨、乾燥之處。
法典向前,離開了使節團。她是一位穿著白色晚宴服的蒼白女人,戴著一張簡單、沒有五官的白面具。那是暫時性的假面服。
她往前走向人群。我可以看到在那股力量觸及人群後方時,歡狂雙眼亮了起來。他們被絆倒、緩下來,然後擋住後方向前進軍的人。他們全體詭異地彼此相似的呻吟咕嚕聲,響於各處。
使節們的超能力還很新。熟習的時間不到六小時。和議人同意將他們借給我們用,不過他們的假面服還沒設計完,他們的能力也未被完全探索。作為借用的交換,我們將媘蜜對他們超能力的分析給了他們。她幾乎無法完成這項工作,還未從這週前幾天的偏頭痛裡恢復,而這樣運用超能力,只會讓偏頭痛猛烈復發。
不過,我們還是談過這件事,也同意使節團全體在這裡,會比一個疲倦不堪的媘蜜還更有用。媘蜜的回饋是必要的,但我們已經感知出爪牙有什麼樣的人,媘蜜也能在給和議人情報時,讓我們知道新上任的使節們的能力。
法典是射擊型跟訊思型的混合能力者。媘蜜推測,那個女人會在他人身上造成永久性腦創傷跟記憶損失,藉此強化自己的思緒處理能力。歡狂做出的複製人則一開始就沒被給多少腦容量了。連一點點損傷,也會造成慘烈的結果。
獵火發射出小光球,每顆光球在飛行時都發出微光,然後停在半空中;它們扭曲了周圍的空間,增加速度、強化了特定形式的能量。他其中一顆光球停在一面牆壁旁邊,並將一隻奔跑的複製人撞上牆面。另一顆光球則靠近地面,將一隻歡狂被甩過光球,跌得臉面撲地。
不過,卻是麗姬亞最能將敵方慢下來。她能憑空造水,噴泉將人群往後推、讓他們笨拙趴倒。
然後她會吸掉那些水分。我不全然確定,但我感覺她有在那個攻勢中抓到一、兩隻複製人,將他們拖到她汲取水分的任何地方。
她每次從造水到吸水的轉換過程會花費一秒鐘。有幾隻複製人在她轉換模式時,溜過了防衛線。
「瑞秋!」我下達命令。得趕在獵火的能力讓我們無法前進、溜過去前行動。
她應和的口哨聲打破夜晚沉靜。班特利與三隻狗都被放出來,向前衝刺,跳過我們的防衛線,然後衝入滿大街的複製人。複製人群現在相互擠壓到,就算有人倒下,仍會直接壓過其他人。狗兒們踉蹌,在獵火扯動他們的腳時滑了跤,並繼續在人群中殺出血路。
他們在發現爪牙第二個超能力者正等著他們時,就被阻擋下來。薇撕有上百道、無數個力場,每個力場都尖銳到足以刺穿皮膚。力場本身並不堅固,但力場的碎片也有集體、累積的抗性。我希望瑞秋的狗有夠強的怪力,能直接穿過去。
不過,我們這裡還有其他優勢。複製人浪潮在狗兒們的衝撞下潰散,複製人被踩在他們腳下、彼此碾壓,厲聲人與咬嚙人也加入了防禦陣線。我能從後方離開,稍稍從歡狂複製人的肉搏戰中獲得喘息。
「小皮上!」瑞秋轟吼。
一隻狗跳到一側,將腳踏上牆壁,然後往街道對側的爪牙一躍。
一隻四腿生物,比那隻空中的狗小一點點,他倆一同摔入力場碎片海。阿尼瑪斯。
假面隊伍都會找出他們自己的默契跟策略。而這就是爪牙戰鬥的方式。兩條防衛線正在保護著預備戰力,而讓有真正危險性的隊友行動。
劊子手舉起槍,將一隻手指放到扳機上。機槍槍管開始旋轉。
「劊子手要來了!」我喊道。
她瞬動,越過薇撕大部分的力場障蔽。她出現時,火炎在她周圍靜默翻騰。
六代劊子手的爆炸性瞬動。比六代弱,範圍更短,爆炸的火力也不比當時。
她穿過剩餘的力場,朝最靠近她的狗平端起加特林機槍,在任何人反應之前——也在攝政可以開始絆倒她以前——扣下扳機。
半秒鐘打出十發子彈。一瞬間之後,那把槍就卡彈了。
那隻狗受了傷但四肢無損,便轉身咬向她。
她在犬牙咬合前的一瞬之中消失了。
三代劊子手的危險感知。對他來說沒多少用處。將他逼瘋,在他對上爪牙時死於他們的自殺攻擊。現在這個超能力所顯示的行動時機很短暫,運用方式也較限用於物理危險。
她重新出現在一團翻騰的火焰中,反手抓著加特林機槍,把槍身當成棍棒,直接敲飛班特利。
多虧了一代、三代、六代、九代、十一代跟十三代,她就有了超能力量。累積性超能力。不同來源的強化力量彼此加成。
阿尼瑪斯被另一頭狗定住,一片黃光環繞那兩頭超自然猛獸。他朝那頭狗尖叫,那股高頻噪音使我皺眉,但噪音沒有持久。阿尼瑪斯的尖叫可以暫時性剝奪他人的能力,但檸水晶削減了能力效果。不是那樣的話,就是那頭狗沒被剝奪任何東西——技術上來說,變種是瑞秋的能力。
劊子手走近他們,檸水晶就放棄了她的攻勢,放鬆了超能力。
就如媘蜜告誡過戰慄,她也告誡了檸水晶:劊子手的超能力太危險,不能被亂搞。戰慄會冒險吸收前幾代的劊子手,檸水晶則會可能找到正確的「頻道」,然後不小心殺掉劊子手。
但檸水晶仍是個領袖,她毫不浪費一瞬間的時間,下達指令、喊出某些我無法辨認的東西,她的追隨者便開火。獵火跟法典緩緩將攻勢轉向劊子手,爪牙的領袖則在兩邊能造成任何傷害前就瞬動離開。麗姬亞打出一道水柱,讓複製人飛到十呎、十二呎的空中。奧賽羅他則是站在一旁,雙手插在口袋裡,他那雙色調的面具上毫無表情。
這並不是說他沒有貢獻呢。出血女正受到一個隱形、毫無實體的敵人。我可以感覺到他,感覺到那壓上昆蟲的動作,但蟲子無法停在他身上,只能滑穿過去。他僅有部分在場,專注於允許自身的某些部分——他的武器——來影響我們的世界。
出血女徒勞無益地想護住自己時,淺割傷出現在她的臉、胸口跟手臂上,傷口劇烈炸開,她用超能力將流出身體的血液轉變為堅硬、實體、能切割物體的武器。更多血液凝結成大片血痂,保護著自己,減輕了那接連不斷的斬擊。
一小段距離外,淘氣鬼現身,用電擊棒電倒歡狂,遏止了複製人流的源頭。這不是說,複製人們有造成多少傷害呢。就像旅鼠會大群跑下懸崖,許多複製人爬上人堆後立即跑入薇撕力場之中,只增加了近乎成山成丘的屍體,隔開我們與爪牙的其他成員。
我們兩位隱陌型能力者做了許多針對後線的攻勢。就剩我們要處理掉劊子手。
班特利已經恢復狀態,朝她衝刺。她的痛楚波動擊向他,讓他來不及防禦她對他身側的打擊。
一代劊子手。遠距離施加苦痛。
班特利迅速恢復,快速壓下她施加的痛楚,然後進攻。她也預備再次攻擊他。
攝政將她絆倒,她來不及防禦班特利的單爪攻擊。
在班特利能擊中前,她瞬動出他的奔跑路線,出現在攝政與我之間,被我們的假面所環繞。我們便在火焰搧噴我們時踉蹌幾步。
我感到自己失去專注力,暴力的想法充滿我的意志。我渴望要進攻,要傷害她。
我將蟲子派過去,但這一舉動激起其他人的行動。我並未察覺到自己正在朝她衝鋒。
咬嚙人跟攝政也在她的影響力下。我們如歡狂的無腦複製人般,一齊攻向她。
我的刀子捅入她的裝甲,幾乎沒造成什麼傷害。我再次捅她,找到她脖子背後的脆弱點,就在她髮際線下方。我將刀子扯過她的血肉。
她沒轉身面向我就對我肘擊,我所有力氣便蕩然盡失。我搖晃、跌跌撞撞地走開來,落在歡快的複製人上。
他們無力地抓緊我,我就扭開他們的手。
蜥尾的超能力甚至更劇烈地壓到我身上。我可以感受到傷處發癢,傷口緩緩密合。考量到蜥尾先前所展示的超能力,恢復速度就太過緩慢了。他不是變弱,就是那個施加傷口的能力隨著時間會奪取他的恢復能力,而變得更加劇烈吧。
劊子手抓住攝政,以足夠推倒兩人的力道,將他扔到咬嚙人身上。
假如蜥尾的能力沒有比內臟傷的施加速度還要快,她就可能會殺死人了。
引發掩蓋思緒的憤怒。第九代劊子手的能力。距離非常短。
引發化膿的傷口。第四代劊子手的能力。效力不及四代。效力時長也比較短。
她再次瞬動。我能在她抵達之處感知蟲子的大量死亡。她要去攻擊瑞秋。
我已經預備一條絲線,盡我所能地綁縛住劊子手。她稍稍掙扎,然後瞬動逃脫。
法典跟麗姬亞都將攻勢轉向她,劊子手又一次在那兩人可以影響到她以前消失。
我感到體內的轉變那股痛楚,稍稍減弱。我站起身。
「去!」我吼著。「去找傷者!」
瑞秋吹聲口哨,狗兒們便聚集到我們的身邊。劊子手現身在使節團中間,但他們各式各樣的攻擊都逼使她接連瞬動;出現在她周圍的火炎,造成了比她本人的行動還更慘烈的損傷。
法典的攻擊似乎沒能全力擊中目標,劊子手也不急著想給她機會、讓她的攻勢不只有擦傷。
瑞秋停在我身旁,伸手要拉起我。
「去接法典。」我說。「穿白衣的使節。劊子手在攻擊她。這很可能表示法典最能打出傷害。」
瑞秋朝我簡單一點頭,我們便衝出去,留下戰慄去幫忙攝政。
劊子手在班特利朝她猛充實,瞬動離開。我朝法典伸手,抓住她的手。她看向檸水晶,像在請求許可。
「去吧。」檸水晶說。
我幫忙法典爬上班特利的背部。她得側坐——為要調適那件可笑的裙子。那東西可不是為了戰鬥設計啊。
我推測,和議人當時的都是跟人正面交火,就習慣了「震撼威懾」的戰略。他有多少敵人跟劊子手一樣耐打、多才多藝又不屈不撓呢?
她瞬動離開,基本上就算是讓她的隊伍自我防衛——只剩毛貍人、薇撕,還有出血女也仍處於能戰鬥的狀態。劊子手只對戰鬥感興趣。她是劊子手的中心砥柱,而阻止了她,就能阻止他們——差不多單純因為這個原因,她的隊伍對我們來說就只是次要考量。
「跑起來!」我告訴瑞秋。「法典,能攻擊她就攻擊。」
我已經很熟練於如何與能瞬間移動的敵人戰鬥——之前有跟李鬼有相似的衝突。劊子手並不像他:她沒過分喜好刀械。
她確實不像他——她從身後抽出一個金屬棍板的裝置。她在戰鬥過程中拋棄那把槍,並將那個裝置解開成一個不同的武器。
解開成複合弓。
我已經知道她接下來會用哪種超能力。淘氣鬼搞爛了那把槍,讓膛室卡彈,但她無法拿走那把弓。複合弓完全展開時巨大無比,不包括彎曲的角度,便近有六呎長。也大到它會需要超能力量才能被拉開。
不到一年以前,劊子手曾被人們稱作佻荷【原文Quarrel】,而據媘蜜所說,佻荷用比較小型的弓,在紐約的漫長戰鬥中殺掉了十三代劊子手。
攝政的狀態並不能戰鬥。我的蟲子無法迅速抵達她身邊。麗姬亞也沒辦法從她的位置用水束擊中她,獵火的光球沒辦法飛到那麼遠的地方。
如果她開始射箭,我們就會迅速掛彩。
「法典!」我說。「攻擊她。」
法典出擊,使用她的耗腦攻擊。除了攻擊效果外,完全沒有什麼可見的東西,但我已經從歡狂的複製人身上看過那個超能力了——它的運作很緩慢。
劊子手在瞬動離開前,仍有時間上弦,然後出現在一棟能俯視戰場的建築頂端。她跪下來,膝蓋碰觸屋頂,將石頭重塑成箭。
那是八代劊子手的超能力,然而他有更大的影響範圍,速度也比較快。
蟲子聚集在她眼睛周圍,但她幾乎沒注意到它們的存在。她在近乎盲目時,拉開弓弦,將箭指向我們。
在我能反應過來、喊出警告前,法典打我的力道差點讓我掉下座椅——就算我跨坐在班特利身上也沒用。有某個東西擊中我的肩膀,差點貫穿了裝甲。
那位新人反派,隨著我那被切下的裝甲零件,倒下而墜落。一根箭幾乎穿透了她的脖子。
劊子手再次拉弓。
她會打中目標。她會稍微扭曲空間,或能調適現實的結構,讓她的攻擊總會擊中目標。
她瞄準了我的隊友,頓了下然後放低武器,就好像她頓時糊塗了。
然後將弓轉向使節團。
她轉向,全身轉動,那把巨弓跟長箭指向我們。指向瑞秋跟我。
「出發!」我吼道。「跑起來,跑起來!」
我們只有跑出範圍才行。
那把弓能讓箭飛到多遠呢?
劊子手顯然不認為箭能射到這麼遠。她瞬動,停了下來,然後再次瞬動。一小波火焰在每一次瞬動終點爆炸。
另一次瞬動,她就殺掉一團我正在待命的昆蟲。我期望她不會瞬動到這麼遠的地方,然後我就用絲線黏住她的武器。我沒那麼幸運呢。
「她跟過來了!」我喊著。
瑞秋咕噥一聲回應,踢了班特利讓他更快速奔跑,然後吹了口哨。
她的狗兒們拔腿跑開使節團跟暗地黨的其他人,追在我們後方。劊子手得在一條比較活潑、聰明的狗注意到她時,就得瞬動、上升到屋頂,才能追過來。
我們在爭取時間,但她也在拉近距離了。
我拉出我儲放在多功能間鞘的絲線。一捲捲蜘蛛絲,彼此織成繩索,強到能懸吊起成年男人。
希望這種繩索可以綁住劊子手。
我們有個計畫,而我不能只仰賴她會頑強到存活下來。我查過了那個瞬動能力,卻無能考量到那個超能力跟危險感知能如何被她混用。
我將絲線織成一張張網。我可以猜出她下一個目的地,追蹤她可能的傳送終點。
她又一次,瞬動到一張網上。火焰破壞了蛛線網。
只剩一張網了。
我們抵達城市邊緣。那區域建築物很少,屋頂也變得更少。在班特利抓過地面尋求摩擦力時,潮濕的沙團紛飛於班特利腳後。
劊子手出現在最後一棟頂樓上,殺掉一團蟲子。其他周圍的昆蟲聚集到她身上,蜇咬著、做著無功用的傷害。太耐打是因為幾代劊子手呢⋯⋯去他的。這真的,很不重要啊。
她認為自己已經近到能夠射箭,便拉開上弦的弓,舉弓好讓箭頭幾乎指向天空。
那張網環繞住她,將她的箭移開弓弣。
蟲子將更多線條繞過她雙膝。風吹打在她身上,她試圖伸出一隻腳來穩住身體,卻只絆倒了她自己。她從五層樓的建築屋頂墜落。
她瞬動到地面上,縮減一半的墜落高度,也將自己從蛛網中解脫出來。
她依舊沈重落地。
「逮住她!把她拿過來!」
瑞秋點頭,吹響三次口哨,指出方向。
追在我們身後的狗兒們,迅速遵從命令,咬起劊子手。
她會恢復,八成也會治癒好法典造成的腦損傷。劊子手夠耐打到在她重獲感知以前,狗兒大概不會造成夠多損傷呢。
我可能有錯誤的假想,但我們無法負擔其他思考方法的代價。
「出發!」我吼道。
我們跑起來。瑞秋跟我坐在班特利身上,她的狗群追在後方。
我們沒能分辨時間還剩多少。
我們行動時就只有這一個計畫。有個能穩妥了結劊子手的方法。那就是為何我們沒隱藏在戰慄的黑暗之中。
就算我們已經不像在戰鬥開始時那樣身處危險了,我的心臟卻跳得比先前還要劇烈。
「停下來!」我喊道,壓過風聲。
瑞秋讓班特利煞住。她知道接下來的事情,就下達命令。「狗群,停止!鼠狗,向前!」
那條咬著劊子手的狗稍微向前進,越過了潮濕沙子裡的一排石頭。
「搖晃!」
鼠狗就像甩動咀嚼玩具般搖晃了劊子手。
「好狗兒。」瑞秋說。「把她放下來。」
鼠狗放掉劊子手。
「過來。」
鼠狗抽噎低吠。
「好小子,過來。」
鼠狗夾著尾巴,走了過來,穿過潮濕沙地上的石頭線。
漫長的數秒鐘過去了。班特利正因為那趟奮力奔跑全力粗重喘息。
我的雙眼沒離開劊子手。
劊子手起身,那個動作並不緩慢。一瞬之中她仍趴平,下一瞬間她就瞬動,出現在一隻窄獸、體型輕盈的狗旁邊,然後重重揍擊、讓其飛走。
「達科他,去!小熊,去!」
又有兩隻狗朝劊子手衝過去,將她逼退。
「停手。」我警告瑞秋。我壓低嗓子:「她有狂怒氣場。」
這不會有區別了。劊子手直接輕易打飛那兩隻狗,而在瑞秋命令他們後退時,她擔憂地看著我們。
「好狗狗。」瑞秋在他們趕到她身邊時,說。
我的眼睛並沒有離開劊子手。我看著,等著。
她沒有理解正在發生的事情,以及為何我們沒有持續進攻。
但她已不再有自信。
她抽動弓弦,就像在測試著我們。她開始從砂礫創造出一根箭,將其凝縮成更堅固的型態。
然後她放棄了,她往後走了一步。那硬化的砂棍散落粉碎。
「停下來啊。」她說。
我搖了頭。
她猛力攻擊,用粗糙的狂怒衝擊我們。
我在苦痛之中,火焰燒灼感燒過我的血管,使我從班特利的背部墜落。
我有預期到這種攻擊或類似的東西,也知道這種效果是暫時的。我只能咬緊牙關告訴自己,就算這感覺很不好,但這也幾乎是最好的情況。
瑞秋的狗群背毛倒竪,但那陣痛處消失,然後瑞秋便發現自己能自由命令他們停止進攻。
這並不重要。劊子手現在已經跪倒,垂頭面地。
「別說任何東西。」我低語道。
劊子手比先前更專注地將一把沙子塑造成尖刺。
她現在低聲自言自語。與她腦袋裡的嗓音低語交談。她聽起來怪異地固執,以十分稚幼的語調哀慟著。
在那把武器成形時,她便瞥向天空,低語著某些模糊不清的東西。
她瞬動到空中高處,就在尖刺的正上方爆出火焰。
然後就是一陣潮濕的聲響,與頓止。
「什麼都沒有嗎?」我問瑞秋。「妳⋯⋯沒有感覺到她的能力吧?」
她搖了搖頭。
「那就走吧。」
我們踏上漫長的旅途走回其他人那裡,留下劊子手,心臟被尖刺刺穿。
不用急。戰鬥已經結束了。我們又擊敗了另一個敵人。
假使PRT碰巧疑惑著暗地黨或使節團任何人是否獲得劊子手的超能力,就更好了。
「妳會在意我今晚過去嗎?」我問,嗓音低沈。
瑞秋回頭瞪向了我:「要幹嘛?」
「要談話啊。」
「我們現在就能談話了啊。」
「然後我也能看看,妳是怎麼跟部下相處的。」
「隨便啦。」她說。
「那就是可以嗎?」
「那就是隨便啦。」她說。「妳想幹嘛都隨便。」
「好的。」我說。
在我們走向其他人的時候,就不再談話了。
我們抵達時,他們多少都處於整潔有序的狀態。攝政撐著一面牆,但他也沒被打成肉醬。我們唯一的損失就是法典。
「成功了?」戰慄問。
「成功了。」我說。
整群人,甚至連腰桿筆挺的使節團,似乎都鬆了一口氣。
「我猜我姐又多殺了一人。」攝政評論道。「寶愛腦袋裡的十四個聲音,在她接下來幾個世紀裡,會陪她一起待在港灣底部吧。」
■
「爸爸!」一個小孩子尖叫著。她不到三歲,跋涉穿過一群狗、來到她的父親身邊,我曾看過那位肚腩肥大的高個子男人照顧瑞秋的狗。
瑞秋無視了那相聚的兩人,跟那些因著主人回歸而靠到她周圍、吠叫、歡心高鳴的狗兒們問好。
「要吃飯嗎?」她問我,幾乎就像事後才想起來似的。
「當然了。」
「誰煮個飯。」她宣布道。
「是我來煮!」一位膚色很深的青少年女孩朗聲道。她看起來混了不同族裔的血脈,明亮的藍色眼睛與她那棕色、粗糙的頭髮與皮膚並不相稱。
「吃漢堡。」瑞秋說。
「好的。」那個小鬼說。「還要其他的嗎?」
「不用。」
「蔬菜。」我插話。「加些健康一點的東西。」
瑞秋聳肩。「妳之前做過的那個烤物,加上⋯⋯葉子很長的青菜。」
「蘆筍?」
「對。那個很好吃。」
那個小鬼看起來像她贏了頭彩,幾乎喜樂雀躍。
厲聲人、咬嚙人跟獸醫都開始做著周遭環境的基本家事,就像那正是日常一般。似乎沒有人嫉妒母狗在他們工作時放輕鬆,就連厲聲人也沒抱怨,而我上次遇到他的時候,他相當容易動怒呢。
不是她贏得了他們的尊重,就是他們學到了她有多固執。
「我想跟妳談談未來。」我說。
「哼嗯。」瑞秋說,斜靠著。狗兒們聚集在她腳邊,較大隻的狗則將頭放上她的大腿。
「讓妳在這裡巡邏,嚇壞當地人,就很⋯⋯有問題。妳懂這一點的,對吧?」
瑞秋聳肩,顯然不關心這件事。
我看著那個帶著三歲女孩的男人,加入母狗其他追隨者的行列,有個女人顯然是在當那孩子的保姆。他從口袋裡撈出錢,將錢交給她。
他嗓音很輕柔地,含糊地說:「有人幫妳忙的時候,妳要說什麼?」
「謝謝妳!」那個孩子尖聲道。
那女人只沉下臉。我從眼角看到瑞秋,她也在看著他們。
那男人走過了廚房,幾乎撞上那位已經準備要煮飯的深膚色女孩,走過厲聲人跟咬嚙人身旁,然後找到一個地方跟他孩子一起坐下。
就算他體型壯碩、存在感很強,那帶著孩子的男人沒跟任何人的以神接觸。就連在面對一個一百磅的女孩時,也幾乎畏縮恐懼。
是精神障礙嗎?發展遲緩?還是遭受了創傷?
那女孩對極其細微的讚美都過度喜悅,還有這男人的態度,我就納悶著瑞秋的人是否不知怎的,跟她一樣飽受傷害。
「還有一個可能性。」我對瑞秋說。「妳在其中也有個職責。妳不必這麼做。我就只是想提個建議。」
「是什麼事?」
「傳送門,那聽起來會很重要。在對面有一整個沒有任何人的世界。人們會移居到那裡去,建立一個社會。我想像那個傳送門周圍也會稍微有人群聚,建立起鏡像版的布拉克頓灣。但那裡也會有拓荒者。人們會自己出走。有些暗地黨的敵人則會想溜過去,控制對面的東西。」
「然後呢?」
「妳願意的話,妳或許可以協助暗地黨,但妳要巡邏防止人們鬧事,追蹤那些鬧事者跟逃亡者。那裡可以是妳的地盤,而不只留在這座城市的邊緣。」
她皺了眉。
「那就是我的想法。」
「會很難餵飽我的狗。」
「可以想辦法的。」我說。「媘蜜的目標是要控制其中一隊人馬,給對面帶去物資。我們不知道政府會對傳送門的控管有多嚴,或是所有權會落入誰的手中,但是⋯⋯我無法想像運送狗飼料給妳,會很難辦到呢。在人們居住到那片地區時,妳或許可以將訓練好的狗提供給拓荒者,或是提供給想在那裡做事業的獵人。」
她沒有回答,反而是在專心照料自己的狗。兩隻手,就能為二十雙耳朵抓癢。
「想一想吧。」我說。
「哼嗯。」她咕噥道。
那個男人正在跟女兒玩耍,她正在尖叫,伸出手要撫摸幾隻站在一旁、幾乎像在站衛兵的狗群。
「他們還行嗎?」我問。「那些狗不會弄傷孩子吧?」
「這個收容所的狗都不會傷害她。」瑞秋說。「有小心選過了。」
我對此有一點震驚。她有這樣深思熟慮⋯⋯那並不符合她的性格。
「為什麼呢?」我問。
「妳說過,我應該想想什麼樣的人會需要狗。如果我要為狗找到家,就需要他們能跟一家子的人住在一起。」
我點頭。我有更多想問的問題,但我不想糟蹋這一陣,在聽見她這麼說之後所感到的寬慰。
我們坐著十分鐘後,母狗起身,開始跟狗兒們玩耍。她將訓練融合進遊戲,將狗群分成隊伍,讓他們輪流拾物,也有練習其他東西。我站起身、加入她的行列,然後她也扔給我一顆球。
在那之外,我們就沒多少對話。大部分的談話都是留給狗兒。
時間流逝的速度快到,我驚訝於瑞秋的部下通知我們,食物已經預備好了。並非所有人都有來拿些食物——厲聲人跟咬嚙人都推遲了提議。那個獸醫正在忙碌著。瑞秋在一個餐盤上盛了兩個漢堡跟一堆油炸薯條。我拿走了她盛來的一半份量。
食物煮得不是非常好吃,但那孩子似乎十分滿意於此,我就說不了任何東西了。瑞秋似乎也並不在意,那個大人跟他女兒也是如此。
「謝謝妳。」那孩子在她吃完被壓皺的漢堡跟圓麵包渣時,尖聲、如在吟唱般地說著。
瑞秋她則單純起身抓了一瓶汽水。她在走回來時弄亂了那個廚師的頭髮,就好像她在摸著一條狗。
⋯⋯不太像是我可能會建議的領袖風格,但那個孩子看起來很開心。
我解決了我能吃掉的部分,考量將剩下的食物扔給狗吃,然後又決定做好不要激怒瑞秋。
現在,已經是深夜了,但我沒回到我的基地。我們照料著狗兒,梳理他們的毛,清理他們的耳朵,刷乾淨他們的牙齒。特別的狗需要定期吃藥,然後瑞秋也會確認他們都有吃下藥丸。
這些毫無止境的小任務,讓我總是感到很挫折。清理打掃,做著那些隔天——或甚至是下一分鐘——仍得重做的工作。我總對這些事情感到挫敗,認為自己現在能委派蟲子時,日常打掃才變得比較能讓我忍受。
瑞秋著迷於其中。這似乎能讓她冷靜下來,讓她集中精神。
其他人回到了自己的床位,或是走出前門、回去他們的住處。許多狗都退回各自的犬舍,然後瑞秋也多花時間為他們鎖上犬門。
夜晚潛伏而入,而我也沒有離開。我知道我沒離開的原因,只是不想承認罷了。
就算我難以確定準確的轉變時機,最終疲倦還是壓倒了我。
我在夜半時醒來,發現自己倒在一張沙發上,脖子有著落枕痛,我身上蓋了張毯子。
瑞秋睡在另一張沙發上,還有那個藍眼睛女孩——那個廚師——睡在她身旁,背靠著瑞秋的前方。
我站了起來,伸展一下,對脖子肩膀連接處的緊繃肌肉皺眉。而這個動作似乎喚醒了瑞秋。她也開始將自己從那女孩身後解放出來。
「別讓我打斷妳睡覺吧。」我低語,讓音量安靜到不會吵醒任何人。
她換了姿勢,撐起身體:「妳要走了?」
我皺眉:「是啊。」
「好吧。」她躺了回去,那個小鬼就蜷到她身上。小鬼。那個青少年八成比愛紗或遠璟還要大。我不禁將她看成比較年幼的人,因為她身上似乎有某種呼喊出「迷失」的東西。
也許,那就是瑞秋在這裡所擔任的角色。與那些沒有其他人在身邊的人——受傷的人們——形成了一個扭曲、反社會的家庭。
我願意接受這個現狀。我相信,就算她不會治好他們,或是以任何特定方式來改善他們,她也不會讓他們變得更糟糕。
我感覺自己應該說更多話,但我很累了,我的想法不斷被更重大的事情所佔據。「拜。」
「拜。」她說。
我走向門口。已經開始將蟲子聚集到我身上,單純是要確保我走囉去的路上很安泉。在黑暗中走回家會很棒吧。也會有時間思考。
「謝謝。」
我停下腳步,往回頭一看。
瑞秋的頭歇在沙發扶手上。我沒辦法在另一個女孩的頭擋著時看到她。
但那是她的聲音。
我修正了我的想法。或許他們可以,以他們自己的方式治好彼此。
在我走到室外,踏上了我漫長、安靜的歸家之途,這件事對我很有幫助。我之前受到無數疑懼與擔憂所困擾,但知道瑞秋狀態有改善,就是在黑暗裡看到光明呢。
在我與民軍小姐對話以來,已經過了兩天。已經處理好爪牙了。他們沒有全部離開。出血女溜走了,毛貍人也逃跑了,還有其他部下跟小弟。瓷偶至少,仍得做些清理工作,但爪牙並沒有先前的那種存在感了。
現在我就得面對我所畏懼的一切。我在這裡花這麼多時間,是因為我在拖延工作。阻止避無可避的事情發生。我無法再拖延了:如果我再不盡快行動的話,我只會更難叫自己去做那件事。
明天早上,我想著。我要跟拓閣還有PRT全體對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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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豬桑在《看護》的時候說,心理治療不會讓你變更好,你必須有想要變更好,才會有所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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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如果人類能被這樣操作,善惡就會成了偽命題吧?善惡並不存在啊!?人類與人類互動的結晶,都只是在邏輯與物理功能性操演之下十分合理的結果而已。就像是蟻窩用氣味溝通,有些種族的螞蟻也有足夠複雜的神經、能通過鏡像自我的意識測驗,而人類在許多日常工作中,有意識地工作會比沒意識還要效率低下——人類只不過是地球上的一員,只不過是生命,並沒有什麼道德或形而上的特殊價值。】
【人類不會比任何生命還更特別。良善與否,可以跟開關是否有切換一樣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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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看來,野豬桑這樣固守這個概念,也只固守這一個概念,感覺是有點貧乏,並不豐盛⋯⋯而我除此之外,還能說什麼呢?】
【我覺得,2022年幾乎讓野豬桑的讀者群看起來像私人的小聚會。我似乎也成功讓他鎖起讀者的留言權限。】
【如果你沒收到邀請,你就不可能進入這個小圈子。】
【如果你沒在受邀的情況下走進這個聚會場所,你就會被踹出去,因為你所說的言論不是他們喜歡的言論,他們也絕對不會願意坐下來跟你聊⋯⋯即使,這個空間,應該是要讓讀者可以互動呢。】
【當然,我的英文寫作沒很強,但我也不認為他們會容許我這種非英文母語的人去串場。這就讓野豬桑那種左派覺青的包容,變成了白痴才會信的戲劇謊言。】
【我不會建議各位去讀原文,因為他的粉絲就是這樣屎爛。】
【如果你去探險的話,還請先有正確觀念,別讓這些人降低你對野豬桑作品的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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