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蟲 21.7
我緩緩推開門,止住腳步、讓雙眼調適。
每扇窗口都被百葉窗或窗簾遮住。這房間裡滿是塵埃,細亮的光芒也映照出了陣陣細塵,使其閃閃微光。
我感知到周圍的壓抑黑暗中的深灰色形狀。一張桌子座落於房間中央,桌面形狀是個「C」字,容易取得的電腦被放在中間位置。十四台螢幕併排在桌上。螢幕後方有個電視機架在三腳架上。牆壁跟沒擺東西的空間跟電視機則掛滿了公布欄跟白板。
我瞥向手機。我接到的最後一封簡訊,仍顯示在主畫面上。
最靠近入口的鍵盤。不要亂走動,別開螢幕。輸入WQtksDH2。
我遵從指示,走到那張桌子旁,小心探出身體,好讓我不會碰到任何公佈欄的板子,也讓我的鬆垮跑步褲跟後背包都不會撞到任何東西。我不想冒險用蟲子確認障礙物,所以我就被迫在這個將近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裡,只用眼視物。
我找到那個鍵盤,發現了「f」跟「j」鍵盤上的小尖凸,好讓我可以知道手指的位置,然後十分小心地打出密碼。
一連串幾乎無法被聽見的「嗶嗶」聲響傳過整個房間。我剛才解鎖了什麼東西?地雷嗎?
我真的想知道真相嗎?
我解除了設置在這裡的任何保險措施,就打開螢幕。微弱光輝照亮一半房間,照亮了堆在房角一處的媘蜜假面服,還有那扇通往她臥室的沈重金屬門。
我找到牆上的調光器開關,將光線調到我能看見東西的程度。公告板上的細節變清晰。板子上不同顏色標註了不同的主題,但有毛線連接起不同要素,一條條毛線也被磁鐵固定住。
我走向最近的板子。最左側的主題標示著「大鼎」,還有幾個副標,背景是綠色圖畫紙,或是以綠色筆寫下筆記。最靠近我的板子上有各式各樣的假面,分成四十列二十五欄的的表格,標題是「大鼎,未確認」。那裡貼了一寸半比一寸的面具照,各人的名字則寫在底下。偶爾有地方缺乏照片,八成是媘蜜幫他們在其他地方找到更好的位子了。
有這麼多假面。這真的很驚人,但我也推測,這個統計並不完整。她有計畫要繼續做這個研究?
上半部被標記「很可能」跟「已證實」。許多「很可能」的假面,名字旁邊都有一連串字母跟數字,有五個字長——文獻編號。
版面上有著三個「已證實」的假面。那是多少經過數次坦白以及媘蜜的超能力證實後的情報:昹奪羅、雅麗珊卓、傳奇。
他們後方的圖畫紙有畫上線條,指向頂端一張人像大小的方形紙張,就好像顯示出一個階級制度。紙張是空白的,而那個寫在底部的「名字」只有「大鼎?」。
那一個公布欄後方有著「已證實觸發」的假面以及「案例53」。每個「觸發」假面都有一個觸發事件用筆標註在名字底下,也在他們名字旁邊加上一連串字母跟數字:翡翠【Jadeite】:洗腦後失調,HSPuT。客西馬尼【Gethsemane】:在戰爭中失去家人,H2Uxa。掠翅:霸凌,9Zw3t。
暗地黨其他人也被放入那一區塊裡,但觸發事件沒被寫出來。她很可能不願意挖細節,而我的情報則差不多算是眾所皆知了。
我走過她的工作環境,用手劃過索引卡跟照片,就像我能以觸覺來吸收資訊。
一段又一段的毛線連接起「大鼎」板跟PRT板,後者是個白板,磁鐵將索引卡固定至特定區域。一段黑線從雅麗珊卓拉到「PRT」板上近日退休的首席主任。黑線是直接的連結?黃毛線,從大鼎板連到PRT資金相關的索引卡。
白板上有胡亂的字跡寫了筆記、胡思亂想跟可能性,有些已經被半擦掉。參與大鼎到什麼程度?資金:PRT吸走官方款項來繳超能力的錢?計畫內容呢?
這並不會讓人安心呢。這些問題的數量,PRT可能會比我以為的還要更巨大。
我移向不同顏色的板子。紅色公布欄跟寫了紅字的白板:布拉克頓灣。潛在威脅:爪牙、紅手【Red Handed】、碎心漢、失園【Lost Garden】、能手【Adepts】、果林【Orchard】、終徒。
每個名字都有標註代碼,那很像觸發事件的號碼,將字母跟數字寫在後方。
我只花了一分鐘才找到它們所指的東西。在最初的混亂外表下,許多東西都有被整齊擺放。及膝高的小書桌擺了那跟我在公布欄看到的字幕號碼成對的文件夾。我隨機挑出了一個文件。
能手。一群自稱為魔法師的人。一頁有列出情報、名字跟超能力。其他頁上則是PRT對他們的情報:一連串我無法理解的密碼跟符號,不同顏色的圓圈、方形與菱形中有著數字。從我能理解的東西來看,他們的威脅等級很低,犯罪率中等,「交戰」等級中等,活動層級低。由時間穿梭者的世紀人【Epoch】帶隊。
這很有趣。但我根本不想思考那個超能力會造成多少頭痛。
我小心放回資料夾,然後拿起另一個文件。失園。高威脅等級,低犯罪率,低交戰等級,還有中等活動層級。領袖是古墳人【Barrow】。強力的場控型能力者,很近似拉比琳忒斯,不過他的效果比較單一。他沒辦法離開自己在周圍造出的區域,只能將其緩緩延伸,而影響效果也會在他身後消失,他的能力效果被稱為「凹地」,其茂密生長的植物會延伸到他周圍的區域。媘蜜她在檔案裡的筆記顯示出,他自從傳送門出現後,就在緩慢而穩定地朝布拉克頓灣走過來。
我翻過剩餘的檔案,什麼樣的人會被那種東西吸引呢?顯然很多年輕的超亞人類——差不多跟愛紗年紀相同的男孩女孩——都聚集在中年的古墳人周圍。我想像那種假面跟假面間的互動,就有點感到噁心。
我將檔案夾放回去,回到公布欄那。布拉克頓灣還有其他東西。金錢。計畫。房地產購入優先次序。不動產交易。白板上有著紅筆寫下的「門」,畫圈、畫了好幾次底線,環繞著問號。
誰會擁有傳送門?
寫下藍色字母的白板上,有著淺藍色索引卡。最頂端的標題,以粗體字寫著:超能力:來源。
我看向白板底部、被磁鐵固定的索引卡。這裡沒有真正的答案,只有疑問跟理論推理。這些是媘蜜凝縮的意識流。
整體?這都是大板塊的碎片,卻不知道板塊的形狀。人事時地物或較不具體的東西?超能力到底是什麼?鏡像/外推出的動機?彼此有連結嗎?
為什麼?超能力的分配毫無目標,純粹是混亂。出錯?有些事情出錯?這只是某片大拼圖裡的一部分?是計謀還是更基礎的東西?
為什麼要用觸發事件?為什麼這麼麻煩?連到源頭?連到某種原初或計謀?簡單、複雜?
大鼎跟普通觸發有什麼差別?有大鼎超能力的洩漏版或摻水版嗎?寄生蟲?查流行病學。八成不是病。取得某些人從大鼎取得超能力的故事,來找線索。
誰有答案?若不是訊思型,就是跟行者更有連結的假面吧?PRT?大鼎?屠九?其他政府?我能用哪些管道取得答案?偷、搶、錢、信譽、交換?得給答案定價,之後才能跟掠翅提這件事
我皺眉,走開一步。
最後的板子在最右側,板子上貼著黑色圖畫紙。在最頂部的白色索引卡上印著黑色粗體字:「世界末日」。
那個板子空蕩得令人心神不寧。傑克的照片被放在左上角,片片紙張排列在照片底下,追蹤他在出城後做過的所有事情。有跟他以任何直接方式互動過的已知對象的名號,都被寫上每一張紙。屠宰場攻擊的地點,在他們離開布拉克頓灣後以「之」字形路線穿過一連串小鎮。
有假面被招攬進隊伍裡,有假面被殺。
板子四分之三的空間幾乎都是空白,但有一張索引卡被放到右上方:
黛娜的能力限制:在特定的互動點之後,視野受限。她沒辦法看到超能力無效的假面、預知者、易局訊思型的精準互動點——這些都是「停阻點」
哈特福:本區域沒有已知停阻點。
恩菲爾德:本區域沒有已知停阻點。
奇科皮:本區域沒有已知停阻點。
南橋:本區域沒有已知停阻點。
查爾斯頓區的波士頓:有停阻點,停阻點與九號沒有直接互動。打給史蒂重複確認。沒有互動
玩具屋:沒有已知停阻點。
這樣想是很合理。從傑克出城起開始追蹤他破壞的痕跡,來找出黛娜無法或不應該能看到的東西,以此來縮減可能性。
但考量到所有事物都處於危急關頭,板子上的黑色部分也還是太大了。
我走到那張桌子旁,將後背包放到地板上,然後坐上媘蜜的椅子。我壓下每個螢幕的電源鍵,螢幕便亮起來。我確認過抽屜、找出遙控器,依序打開每台電視。
兩台電在視播著新聞,一台播放商業新聞,每台電視都被靜音,有字幕寫出記者所說的話。
我輸入的密碼,顯然讓我以訪客的身分登入電腦。我脫掉鞋子將腳放到桌上,就如我曾看過的媘蜜那樣,在這段時間裡體驗著她的生活。
所有東西都被擺放在能清楚看到的位置:螢幕、電視、公布欄。看著那些筆記、不同顏色的主題、這片混亂以及這大量的問題,我想到,在所有地方都發現這些連接,就是種偏執狂精神分裂吧。不過她與精神疾病不同——她是正確的。
即使只有登入訪客的身分,我也能看到她在主帳號裡安裝的程式的痕跡:有個普通的時鐘,一個新聞時鐘,天氣、時間、流行話題、社交網絡串流,好幾個通知欄位會告知她特定話題的更新或有新事件。就連背景也是俯視布拉克頓灣的四個影像串流。
那些東西都被裝設在桌面上,而我也還沒開啟視窗。
螢幕閃出新情報的速度,比電視快上兩、三倍,而電視上的新聞資料可一點都不慢啊。公布欄上與此相反,十分靜止。這表現著媘蜜心智。情報湧流進來,她就會接收那從其他資源強湧入的細節,而我只會集中於其中一件事。要記得的是,她也會吸收其他情報,不斷尋求那連接起不同事情的線索。她是單純坐在這裡,吸收所有東西,然後用手機跟電腦管理暗地黨的生意?
難怪她會過度使用超能力。
我在電腦上打開一個視窗,登入了超亞線上欄。
有兩個新分頁。一個搜尋掠翅,一個搜尋泰勒.赫本。
『約有 95,000 項,與 掠翅 相關的結果。』
『約有 5,200 項,與 泰勒.赫本 相關的結果。』
我嘆一口氣,關掉分頁,然後調查起布拉克頓灣板。那裡沒有我想要讀的東西。
我確認了大部分的頁面,看到布拉克頓灣次級板的第二頁時,那扇沈重的金屬門喀嚓一聲,然後打開。媘蜜⋯⋯莉莎走出來,穿了件過大號的T恤跟睡褲。我頓時因為她放下了頭髮而感到困惑、沒認出她,我以為那是媘蜜的髮型,她卻穿著平民的衣服,而那自然是屬於「莉莎」這個名字的印象。
「呦⋯⋯喔幹。」她忽然住了口,在面對昏暗光線與各個螢幕的微光下退卻,擋住雙眼。
我趕緊拿來調光器開關,但她已經喊出一道命令:「系統,關燈。」
燈光便被關起來了。
「系統,關掉螢幕。」
電視跟電腦螢幕也都暗沉。
「抱歉。」我將聲音壓低,說。「以為妳已經恢復得比較好了。」
「是啊。」她說。她仍沒睜開雙眼,她那種謹慎也顯示出她的嗓音會刺痛她。我能看到她雙眼周圍的黑眼圈。她最近八成還沒睡覺呢。「但別在意啦。」
「妳可以回到床上。」我說。
「我可不能錯過這個啊。」她說。「我椅子呢。」
我爬出椅子,並將其轉向,好讓她能坐下來。她就像個老女人般走了過來,緩緩坐上椅面、靠上椅背,並將雙腳放到桌子上。她一隻手臂遮過臉,雙眼埋入手肘。
「這個設計⋯⋯所有這些東西都太像妳了。」我說。「妳一次想處理的事情太多了。」
「諷刺呢。」她低語著:「竟然是由妳來說這句話。」
我坐到桌緣上。「妳是在用資訊轟炸自己。妳應該試著一次處理一件事。」
「沒辦法啊。我若專注在一件事情上,其他事情就會半途而廢。有太多事情要注意。」
「也許妳是應該半途而廢。」我評論道。「理解超能力從哪來,有這麼重要嗎?管理整座城市、留心敵人動向,或許在週末時,再來搞清楚傑克那件事?」
她呻吟著。
「抱歉。」我說。我只給了她更多要使用超能力的線索跟提示,讓她的問題更糟糕。她這樣的情況,問問題就會太殘忍了。
「不。不,這樣正好。所有事情都有連結。我將我的超能力描述成一個巨大、三次元的數獨遊戲,對吧?空隙會被填滿。」
「是啊。」
「這個⋯⋯我若被卡在某個地方,或許那個話題的邊緣會有些東西能幫助我以其他角度進行思考。如果我要處理那個問題,我就得處理整體的問題。這也能幫忙搞清楚事實。也能盡快注意到錯誤的情報擺在錯誤的位置。」
「妳忘了要加上和議人有買超能力。」我說。「不久之前才知道的,沒在綠色板上看到那個字條。」
她把腳放下到地面上,就像正要衝刺去做必要的調整,然後開始對此三思。她將手肘放到桌上,把臉埋入雙手之中。
「我會加上去的。」我說。
「索引卡在門旁邊的櫃子裡。」
我起身走到那個櫃子旁,翻了翻,直到我找出了綠色索引卡跟一隻黑色毛氈筆。我寫下:「要記得:和議人會幫合格的部下跟大鼎買超能力。部下不知道購買過程,但他本人會知道。」
我將卡片釘上「可能」的區塊。
我做完的時候,就回頭瞥向莉莎,她仍將頭歇在雙手上。
我讓沈默延續一、兩分鐘,給她時間喘息。
「所以。」她總算說。
「所以。」
「抱歉我花這麼久的時間才出來。」她說。
「不成問題。」我說。「我很享受寧靜。這也是暴風雨以前的短暫寧靜吧。」
「我沒搞亂妳的行程吧?現在幾點了?八點?」
我開始搖頭,然後才察覺到她沒在看著我。在房間的昏暗之中就很難分辨了。「妳沒事的。現在差不多七點四十五。」
「不確定我有沒有理解妳這個計畫。如果我沒辦法理解的話,這也是個壞跡象啊。」
「妳狀態不怎麼好。」
「但這還是一樣啊。」
「一樣嗎。」我應和著她,嘆息著。我靠向牆壁,拇指勾上口袋。「也許妳是對的。」
她緩緩抬起頭,皺著眉,然後以極為緩慢的速度,繼續趴回去。我感到同情的一陣刺痛。
「要我幫妳拿來什麼東西嗎?」我問。
「藥品不會有幫助的。」
「那也許,除開藥品。水呢。」
「不用。除了時間、要非常靜止、待在非常黑暗非常安靜的地方之外,什麼都不會有用的。我們就先⋯⋯」
她語音漸落。
「先做什麼?」我催促道。
「我正要說,我們應該先撐過現在,可是⋯⋯我們沒辦法那麼做的,是嗎?」
「是啊。」我說,我的音量幾乎沒超過低語。
沈默延展。
我盯著這個房間,所有未被解答的問題現在都在黑暗裡,無法被閱讀,所有東西都被降解為黑色之中的深灰,或是深灰色上的漆黑。
那些問題是屬於莉莎的領域。我的重點要放在隊伍、群體的互動上,還有我們要如何處理那些我們圈子之外的事情——我們的敵人,還有那些可能變成敵人的友軍。就連廣大大眾也必須被當成,必須被處理、管理、滿足的潛在威脅。
那些就是我現在所掛念的事。
「真希望我能更常用超能力。」莉莎說。「能給妳意見,讓妳行動時不會缺乏情報。」
「我也希望妳可以更常行動。不過,別太氣妳自己。我沒給妳多少事前警告,妳也已經操過頭妳的超能力了。這樣的心情就夠了。」
「那樣真的,還不夠啊。操我的。我太不擅長這種事了——這樣靠不住。還這樣沮喪。我對我無能提供任何東西這樣失望⋯⋯」
她語音漸落。
我想到了我所認識的莉莎,想到了她的性格、她時常的氣質。稍微有些魯莽,很有自信、很驕傲。無所畏懼。
「妳也很害怕嗎?」我提議。
「當然很害怕啊。」她同意。
我從來都沒看過她的脆弱。我有看過她受傷,也有在她的手臂脫臼時、在傑克斬開她的臉頰之後看到她的反應。我也有看過她的擔憂,甚至是她在終結召喚者要來到時所感到的驚嚇,還有她在擔心我的時候。
但這是莉莎,暫時喪失了她的超能力——現在的她僅僅不過是個凡人。
我不確定該如何回應。
「你知道,瑞秋昨晚說了謝謝妳。」我說。
「是嗎?」
「讓我開始想著。」我說。「我不知道我有沒有跟妳道謝。我也算是,最需要跟妳道謝吧。」
莉莎微笑,但那並不是個喜悅的神情。她低語著:「我不認為妳應該那樣感激流涕的。我那樣做事,那樣拉妳進來,也想要幫助妳——如果考量我們最後的情況,是可以稱那種事情為幫助吧。」
「或許,為達目的就能不計手段了。」我提議道。
「或許吧。」
「不管是什麼情況,我都很感激的。」我告訴她。
「妳不用客氣啦。」她說。
她換了姿勢,然後我也聽到她發出一聲,幾乎無法被聽見的痛楚呻吟。
「而我想那就是我離開的時機了。」我告訴她。
她皺眉:「該死的。就這樣?」
我聳肩。「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我應該給妳建議的。讓妳知道一點內幕消息。但我只能擺爛啦。」
「想試一下嗎?」我提議。
她皺眉。幾秒後,她說:「讓他們見識地獄吧。」
「當然了。」我說。我走向她,彎下腰、將雙臂環抱過她,她仍坐在椅上。彷彿,這個姿態就能表達出我無法說出的言詞。
戰慄曾擔心我太過宿命論。而那不盡然是能適用於此的詞彙。但它背後的想法十分貼切。
早在我們最初知道黛娜跟她的超能力時,也就是利魔維坦抵達的那一晚,我們就稍微建立了一個規則——我幾乎背離這個隊伍,然後媘蜜就設下這個規則。
不許道別。
我拿起自己的後背包,轉身離去,一言不發。
太陽跟熱氣,正在摧毀這城市被陰森氣候中沉頓的霧氣。結果便讓城市上方的天空十分湛藍,城裡仍藏匿著縷縷清晨霧氣。時間還不到九點鐘。
我沒穿著假面服,但是,我也沒隱藏在我的普通時候不會穿的服裝之中。簡單的白色背心,黑色的跑褲跟跑步鞋。在路人能看到的所有外貌上,我就是泰勒.赫本,跟那位出現在新聞上的女孩的衣著無可分別。
沒有人朝我多看一眼。我移動的目的明確,而這樣就夠了——人群的眼光會直接忽略我。
我得花些時間才能習慣人們的純粹健忘。就連瑞秋,她外表那樣與眾不同,也能稍微出現在公眾面前。這比較不是關於是否會被逮捕的問題,而是關於逃跑路線的話題。我在去拜訪戰慄跟檸水晶的路上被抓的話,就會很有問題了。而在我回去地盤時被發現,卻不成問題。等到英雄們可以反應過來,他們都已經不會造成任何麻煩了。
同樣的原則也適用這個情況。唯一的區別是,為何英雄不成麻煩。
我每一步,全身都感到緊繃。我的肚子很空洞——我今天早上沒多少食慾。
我同一時間也感到了近似禪定的冷靜。我的思緒很清晰。我也已經決定好行動計畫。那種冷靜就像是,我在對付理龍與目空大師時曾體驗過的感覺。
我走向PRT總部。我上次拜訪時留下的蟲子,仍在那棟建築裡四處蔓生,人們就得習慣它們的存在。沒有人會多想到蟲子有接觸到自己,除非是要茫然地拍死蚊子,或要將腿上的螞蟻拍掉。
我可以感知到拓閣就在他的辦公室裡,在講著電話。
人們正在進出前門,有些人是員工,其他則是遊客,急切地要看看新開張的禮品店,請人導覽觀光。這很令人困惑呢。拓閣沒有預期到另一波攻擊嗎?還是他以為我用蟲子的攻擊,就是我能做出的最極端案例?那就是我被激怒時的極限?
PRT警官被部署在門旁的室內;這些成年的男性女性的工作就是要監視誰會惹麻煩,他們卻在我混入人群、直接走過他們面前時,幾乎沒看我一眼。
再說,我也跟攝政說過這種東西呢——從出乎預料的角度攻擊,做出敵人最沒料想到的事情。這肯定就是那種作法。他們最近都沒有刺激我的時候,就不可能預料到我在一個晴朗早晨裡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直接走入這棟建築。
我走入大廳中央,然後停下來看向四周。
也許是因為我站定在原地,而大廳裡其他人都在移動。就像所有人都沒逆著人流、抵抗潮流。然後才有人注意到我。一位在前桌旁的PRT警官。我可以在眼角看到他,伸手要拿武器。
我緩緩吐氣。我的超能力在意識邊緣狂吼,我卻感到怪異地冷靜。那就像是我的蟲子在吼著要我進攻、反擊。要將骨頭上的血肉啃食殆盡,要蜇要咬。
我把蟲子壓回去,叫它們靜止不動。已經有好幾個月,我與我的超能力沒這樣矛盾了。我好幾個月以前,待在文斯洛高校的廁所裡,告訴我自己說我不想戰鬥,我不想反擊那些霸凌。
但現在我納悶著,那是我的潛意識在作用,還是我的行者呢?
「反派!」那位PRT警官在將槍指向我時吼道。
在大廳裡五、六十人的每一人轉向那位警官尋求指示,尋找著某些危難的跡象,或是威脅所在的方向,他們的反應詭異地遲緩;看到了他所面對的方向,還有他槍尖所指,然後將注意力轉向我。
只有在那時候,平民跟非武裝人員才開始尖叫、逃跑或尋求掩護。只有在那時,我周圍的PRT警官們才拔出武器、瞄準我。五、六個、穿著全身裝甲的警官,將他們的致命與非致命性武器指向我。
「趴下!」一個警官尖吼。
我緩緩跪下膝蓋,將雙手交疊到頭部後方。
大廳傳來的腳步聲。我可以看到民軍小姐跟監護者走出前桌後方的房間。我試著思考,我的蟲子在前幾次來訪時讓我知道的格局設計。如果我沒記錯,那是個會議室。
民軍小姐、吊擋鐘、剪彈、遠璟跟峻坩,雙眼瞪大地瞪著我。民軍小姐的表情是擔憂、雙眉緊皺。她比我周圍的PRT警官還沉靜,後者正在吼著我,詢問著我無法回答的問題。我低下頭,閉上雙眼,就像我能找到媘蜜正在尋求的某種慰藉,找到那可以擋住外側混亂世界的沉靜。
我跟我的隊伍道了別——盡我所能地道別了。
我又一次,盡我所能地精心預備好他們。我得信任戰慄會照料好攝政跟愛紗,讓他們前往正確的道路。我也得相信媘蜜會照顧戰慄。
我在跟我媽說話的過程中,決定我在遵守黛娜的指令時,我若要達成我需要、想要達成的所有目標,我就得越界。我曾告訴她,這麼做,我就會變得無情,而這就是我所能做的、最無血無淚、最沒人性的事情了——離開我的人。離開瑞秋。離開布萊恩。
我想到那張紙,還有黛娜的發言。「切斷關係」。黛娜,我希望妳知道妳在做什麼。因為我能切斷的關係就只有這些了。
我與民軍小姐對視。
「我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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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野豬桑有將讀者的回饋放在心裡,他會以故事來回應讀者。】
【這麼說來,他確實是個很好的小說家,但這跟他管理社群的方式一點關係都沒有。經理不必是球員,但如果球員兼任經理,管理的責任就可能讓他變成一個爛經理人了。】
【野豬桑永遠都不會成為純粹的小說家,因為,他得進行社群管理,而他的領導才能也爛到我無法忽視他的失敗。他甚至算不上中庸或平庸啊。】
【我覺得「純粹的小說家」應該像是駱以軍那種人,或是蓋伊.加夫里爾.凱。他們會對讀者說自己不願意對作品的理解公諸於世,因為他們知道作者的身分非常有發話權。他們喜歡聽讀者的理解、詮釋,但不代表他們會成為作品社群的主幹。】
【他們都是十分老派作風的作家。凱他甚至可以被視作托爾金真正的繼承者,而他至今仍不廣受奇幻界所知,出書速度平均三到五年才有一本,完全是靠傳統出版市場,才能得以繼續創作。】
【我想,就連布蘭登.山德森也不像野豬桑這樣糟糕⋯⋯或許,我在意的是「作者在社群之中的主導地位有多重」,因為山德森就算積極主動回應讀者,他對自己的作品的詮釋也不會霸佔主導地位。他不會管社群中的人怎樣使用自己的作品。他不會去教訓社群裡「不守規矩」的人——因為他根本不會設立一套「規矩」。對他來說,網友們就是草根性質的社群,他們不像野豬桑的雷迪或discord那樣,有明確界限的社團。】
【從這一點來看,網路小說家永遠都不會成為小說家,因為小說家無法控制其他人對作品的論述。九把刀他社群之所以成功,似乎也是因為他完全不控管發言的內容——只要不要太超過他就不管了——但他也從來沒想以小說家為目標,所以無法做為參考吧。】
【小說家會製作書本中的內涵,以書本作為主要商品,一旦被推出去之後,就不會屬於他們了,然而,網路社群的管理——特別是reddit——會控制哪一種類型的言論才能存在;其中甚至雖包含「仇恨言論」這種難定義的東西,但也會擴及「非主流的意見與詮釋」。網路小說家當然可選擇放棄插手,但就我所知,網路小說家的定義一定會包含社群的管理與經營⋯⋯】
【如此,他們就能控制他人在社群之中的評論與再創作。】
【社群經營不好嗎?不,並非如此。然而,只要你持續經營社群,有一天你就會發現你必須成為真正意義上的領袖,不只要領導他人的參與和討論,還要領導他人的生命——你不能只當好人,你也要成為可以說服他人成為好人的好人。而為了達到這個目標,你不能直接管治社群。】
【因為,沒有人可以成為耶穌那樣完美的領袖。九把刀就是這樣失敗的。YT跟實況社群也一樣需要社群裡有人自願站出來,管治、管控評論。沒道理野豬桑會跟其他人不一樣,他會成功扮演那個不可能的領袖呢。】
【當然,我在這裡說的種種抱怨,他絕對聽不到。所以就算他願意回應英文的評論,也絕對無法干涉我這個,PO在pixnet、以中文貼出的極重批判。】
【我必須這樣位處於他的作品的最、最、最邊陲之處,才能逃脫他底下的暴民。】
【恐怕野豬桑一半工作時間都致力於,讓他的社群變成一個所有人都能發言的安全空間。但問題是,我只有在這個幾乎與他無關的邊陲位置,才能感到自己能安全地參與他的社群。】
【再者,我的讀者人數十分稀少。他八成,永遠都不會有人注意到我這則批評。】
【所以野豬桑會繼續爛下去。】
【我也願意接受這個現狀。我試過參與他的社群,但我三次參與,三次都被打槍、痛揍,被shadow-ban之後還讓野豬桑關掉路人留言的權限。所以我會說,糞堆也有糞堆的功用,而如果它長不出什麼有用的東西,那它就只會成為荒野的一部分。】
【他的小說寫得非常好,但你若想討論他的作品?請別用英文討論。請珍惜你的帳號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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