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匣胞室 22.4

  

  我看著我爸表情轉變。「我不懂啊。」

  「像我說的。」拓閣說:「你不會感到平靜了。」

  「開始吧。」雅麗珊卓說。「我相信我已經跟上新聞,除非拓閣主任已經答應任何交易,或有做出任何讓步。」

  「他遺憾地還沒肯首。」我的律師說。

  「大家都知道這件事?」我爸對我低語。

  「差不多在十天前開始的。」我說,雙眼沒有移開那女人身上。她看著我的眼神就像媘蜜某些時候的眼神。這就讓我感到相當不舒服。

  「我們先別專注討論這件事。我假設,妳是想加入我們。妳必須要被清楚告知,好讓妳在我威脅妳的時候明確理解我的意思。」

  「妳計畫要威脅我?」我問。

  「威脅這個詞並不精確。」她說。「但英文在某些方面的溝通十分受限。沒有詞彙能明確表達我的意思。威脅有無法被阻擋的意義。或是承諾?承諾就太軟弱了。人們太常打破承諾。一道咒誓?毒誓?那太⋯⋯魔幻。誓言。那種言外之意並不正確。在我說我會做出某件事,我就會做到那件事。」

  我沒有回應。卡萊先生是有回應。「妳看似是相當自信。」

  「過度自信?我想,我看起來有那種氣質。那並不重要。」

  我仔細觀察她:「妳說妳要做某件事?妳是要做什麼事呢?」

  「一,了結這場鬧劇。PRT就算有缺陷,它仍是我的績業,我確實相信PRT有救人性命,不然,我就不會努力救援這個組織了。」

  「我也在努力要保護這個組織啊。」

  「我知道。」她說。「但時機不好。這個時間點組織過於脆弱。這就不成。我們會在另一個時間點安排這場談判——等數週或數個月之後,等事情穩定下來。」

  「我⋯⋯不認為事情會那樣發展。」我說。

  「會那樣發展的。事實是,我已經放棄所有權威。我是在新任首席主任手下服務,我在指導他工作細節的時間點之間,會執行他的指令。然而,雅麗珊卓會待在捍衛者裡,她會在這週的時間內遞出辭呈。然後以單飛身分繼續行動。」

  繼續作大鼎的特工,我想著。我沒大聲說出來。最好讓她來決定我們可以提起哪些情報。她也在將假面的身分當作完全不同於她的他人。

  我可以看到我爸臉上表現出困惑,他也察覺了事情有多麽超出他的理解。

  「所以妳只是在遵從命令。」我說。「那真的是,世界上最糟糕,也是最可怕的藉口了。」

  「那就是現實。」她說。「妳要應付這麼大的組織時就會碰到的現實。」

  「事實就是妳頭上有個不懂基層怎麼做事的人,下達一些與事實不合的指令。」

  「妳會驚訝我多麽能理解各式各樣的事情喔。」雅麗珊卓告訴我。

  「妳忘了暗地黨。」

  「不。」她說。「我不會忘記任何事情。妳的隊伍現在是我的籌碼。」

  我瞇起眼睛。「怎麼變妳的籌碼了?」

  「二十分鐘後就是六點鐘。我沒特別趕時間,而我也真的很享受一些基層的工作。我們能談五分鐘,然後讓『雅麗珊卓』從戰場上除掉妳其中一位隊友。考量到情況若有所不同,我逮捕他們後,不是將他們帶到紐約或波士頓的PRT辦公室,就是會把他們殺掉。」

  我可以感到我體內發冷。

  「之後,我們可以再談個五分鐘、十分鐘,然後我會再次出發、解決妳其中一位隊友。我認為,等到八點半落日的時間,暗地黨不是全被處理掉了,就是被無力化到成不了考量因素。」

  「妳是在談論要謀殺青少年,」我爸說。「而且是未審先判?」

  「我是在談論必要情況時的自我防衛。媘蜜可以看透弱點。我想像不出她能在毫無準備的時候操縱我的弱點,但我也無法排除這點可能性。」

  我盯著她。「妳願意做到這種程度,卻無法現身去跟屠宰場九號戰鬥。或是在愛剋妲娜出現時過來嗎。」

  「那兩個情況都各自的理由。」

  「妳是說,媘蜜都在場嗎。」

  「不對。媘蜜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她說。「而且其他原因明顯不能在這裡討論。還剩三分四十五秒。來談吧。」

  「妳是說妳要做出讓步。」

  「我是在說,我願意聽妳談。來說服我吧。」

  「妳在低估我的隊伍。」

  「而現在妳稱他們為『妳的隊伍』。我以為妳離開了。妳跑來執行妳這個點子,不是嗎?」

  「妳懂我的意思。」

  「我懂。但就算我可能低估他們,我也常發現其他人低估我呢。強化力量、防禦力、飛行能力。這不會讓人有許多想像空間,對吧,然而其他人也將我視為全世界最強的人的其中一人。『假面宅』會辯論我的作戰效力,爭辯我是否只因為我跟傳奇或昹奪羅並列,才看起來很強。若妳想聊聊更實際的話題,還請自由打斷我。」

  如那是假如我有想到要說什麼,才會打斷她吧。

  「泰勒.赫本,我的聲譽跟妳沒那樣不同。那份名譽是在戰鬥中鑄煉而成。在過去十九年裡終結召喚者有攻擊我們五十六次。我個人參加過其中四十九起戰鬥,而每一次作戰,我都站到前線、親自跟那些怪物互毆。那些怪物也認識我。牠們知道自己該如何與我戰鬥,我也知道如何跟牠們戰鬥。然而我仍在這裡。有強化力量,無敵防禦力,跟飛行能力——那些都是我的核心能力,但我其他超能力更強。」

  「其他超能力?」我爸問。「我記得。妳一開始出道時⋯⋯妳解釋過妳選那名字的理由。」

  「被焚毀的亞歷山大圖書館。傳說那地方是人類知識的總和。我也一樣。我思考速度很快,也比常人更能輕鬆思考。我熟練武術,可以想起所有我遇過的事情。」

  民軍小姐對此有所反應,我無法理解她看著雅麗珊卓的眼神。

  她繼續說。「我會說,我是世界上真正理解現在所發生的事情的,寥寥可數的三、四人之中其中一人。」

  「我們,當然,是指⋯⋯」我語音漸落。這並非一個問題。那個指稱詞之重,讓我爸嚇了一跳、轉頭看向我。

  「我不會討論其他人。我已經跟前任夥伴斷開聯繫,所以這會成了個辯論點。一個——如那字面上真正意義的——可被辯倒的論點吧。」

  我看到一個我能操縱的東西,就抓住契機:「如果妳需要解答,那我們就是妳最不應該攻擊的人了。媘蜜可以提供她的想法。讓暗地黨留在原地,他們在必要時就可以跟妳們合作。公正對待我,然後我就會確保媘蜜配合你們。」

  「那種提案會有兩個問題。」雅麗珊卓說。她從椅子上起身,調整了西裝外套,然後將注意力轉到袖口上。「首先,我相信我有提到只有一小群人真正理解現在所發生的事情。我們也沒分享出這則情報。為什麼呢?」

  我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這不是什麼謎語。答案相當簡單:我們不想讓人知道。我們不想讓人知道的原因也十分充分。讓媘蜜亂跑,她能挖出來的情報就可能造成危險。」

  「她不會那麼出人意料的。」

  「但那也不是我們可以承擔的變動要素。就如我所說,現在的事態十分敏感。這也讓我來到第二點。若我們能羈押她,以她的自由或緩刑期之下的自由來操作她的天賦,就沒理由讓她留在這裡了。」

  我皺眉。

  雅麗珊卓瞥向拓閣:「是時候了。五點四十五。我十分鐘就會回來。」

  十分鐘。

  她在門邊,等著警衛開門時,我喊道:「媘蜜不會聽從妳的。她太叛逆,太想成為人群裡最聰明的人。如果妳強迫她,她就會妨礙妳,或是讓妳被迫送她去鳥籠,讓她留在這裡才是唯一能讓她來幫把手的方法。」

  雅麗珊卓頓一下,回頭看向我。「那就行了。那是我可以用的情報,讓我改動這一場衝突的應對方式。我不同意那種說法,但我們之後也能討論。我與此同時,會攻擊其他人。」

  金屬門緊緊關上。

  民軍小姐起身。「我需要一點新鮮空氣。」

  她沒尋求許可,甚至在她走到門邊、敲門要PRT警衛放她出去時,沒看向任何人。

  「所有她說的東西,」我爸說:「我都無法理解啊。」

  「這就是我的生活。」我說。「這就是我的日常。我的朋友跟我,面對著致命威脅,面對她那一種——就像雅麗珊卓那樣的——怪物。」

  「她是英雄啊。」

  「是啊。」我說,與我爸四目交會。在不久之前,我還能仰賴著那個簡單易懂的概念——以我聽過的說法,就是英雄、三巨頭的形象。以英雄來說,是兵器大師將那股懷疑深深打入我的腦子。「你親自見過她之後,真的認為她有英雄的樣子嗎?」

  「沒有。」他說。他看起來十分困擾。

  該死。一位超可怕的英雄亂跑追殺我的隊友時,我卻被關在箱子裡。我有預期到報復行動,也叫媘蜜要預期到這一點,但這種反應⋯⋯我沒預期到雅麗珊卓現身。她也根本不該跟PRT一起行動。是昹奪羅的話,我們八成可以應付。或說媘蜜八成可以應付的來。連傳奇也很可能沒那麼危險。雅麗珊卓完全不是同一回事——她等同於英雄版本的巡弋導彈啊。

  還有戰慄、淘氣鬼的能力⋯⋯雅麗珊卓有能力看穿淘氣鬼嗎?

  雅麗珊卓並不著急。她說要十分鐘,但她沒有在趕路走出這棟大樓。

  「現在,要知道,」我說。「在愛剋妲娜事件之後⋯⋯」

  我可以看到拓閣動作僵硬,仍繼續說:「⋯⋯有某些事情發生。雅麗珊卓身為PRT領頭的身分被揭發出來,其他秘密也暴露在日光以下。你知道PRT應該是由非假面人士領導,就造成醜聞,然後現在PRT便分崩離析了。」

  「我懂了。」我爸說。「其他秘密呢?」

  「你不會想知道的。」我說。「而且我若說出來的話,拓閣會超級不爽。」

  我爸皺眉,盯著桌面。「我相信妳。」

  我點頭。

  雅麗珊卓找到了一個小巷子,然後立即升空,在大樓間之字飛行、速度快到人們無法肉眼追蹤。

  「我的手機沒訊號了。」卡萊先生說。

  「可不能讓你們警告他們。」拓閣回答。

  「我感到這個暗示冒犯了我。」卡萊先生說。

  「也不能讓她去警告他們。」拓閣回答。

  警告他們。我需要有個方法聯絡我的隊伍。卡萊不成。那固網電話呢?找個沒人用的辦公室⋯⋯拓閣的辦公室就行了。我的蟲子到了那裡。

  就算我可以看到螢幕,蟲子太小、做不了任何事情,按不了按鈕。體型過小,就無法傳達任何訊息。

  我需要更大的蟲。外面有體型較大的蜜蜂或蟑螂。其他所有東西都被勝利小子的無人機消滅了。

  我可以看到卡萊先生跟拓閣正在看著我爸跟我,來回看著我們。「幹麻?」

  卡萊先生回答:「我服務過許多位超能反派。我單手就能數出哪些人的家長會出現在審判庭上,更別說審前會議。他們確實出現時,一半的人都是活生生的惡夢。比如斑比娜的母親,她是演藝圈的最惡劣家長的集合體,但那孩子確實有破壞公物,也是個連環殺人犯。更別讓我開始談那個親子關係有多苦毒。你們倆,至少對待彼此是很有禮貌。那⋯⋯是很特別呢。要維持下去喔。」

  「維持下去?」拓閣從桌子對面評論道。「我想你是忘了你客戶的處境吧。」

  他又一次插入我爸與我之間,強擠進來。我頓時感覺,自己想讓他感到痛苦。

  不過,我沒對那個誘餌有所回應。我得引導怒氣——蟲子找到通風口、走廊上的路線,擴散到剩餘的兩、三台無人機無法消滅它們。

  其他蟲子聚集在拓閣的電話上。絲線讓蟲子有效「抓住」手持話筒。體型較大的蟲子走到電話底部,身體抵住電話、拉扯絲線來讓電話翻動。稍微有一點進度了:它們卡住縫隙,確保電話不會直接落回底座。

  「掠翅,妳會被關入監獄。」拓閣說。「而如果妳非常、非常幸運,就不會被送去鳥籠,或被判死刑。」

  「她還是個孩子。」我爸說。

  「那並不重要。」卡萊先生嘆息。

  「拓閣,看著我。」我說。「你說你不會小瞧我。你真的以為我會擔心嗎?你以為我若沒有自信自己能撐下來,我還會投降嗎?」

  我爸在盯著我。

  「不。」他說。「我認為妳有在執行好幾個計畫。但那並不重要。雅麗珊卓的思考速度可以超越妳的計畫,反剋任何媘蜜扔到我們頭上的東西。」

  他的話筒落上歇座,敲過按鈕之後落到桌子下、搖擺著。我能用蟲子看到電話上閃過一抹亮光,標示著線路有打通。我期望不會有秘書注意到。

  我將最大隻的甲蟲放到數字板上,將它擠入數字五。在通話端上的蟲子聽到了,我認為是答話音的嗶嗶聲。

  又按下五。第二位數字。

  不夠重。沒有嗶嗶聲。

  又按下五。

  有七位數。

  傳過來的聲音很怪,稍微有點節奏,不過我無法分辨詞彙。錄話聲。

  我得撥出外部線路。

  這次要八個數字,開頭是⋯⋯九。我花了整整一分鐘才按完按鈕。

  什麼都沒有。

  八個數字,開頭是八⋯⋯不對。

  是七。

  電話打通了。我有了個回應。

  拜託是莉莎來接。

  我試著嗡嗡拼出詞彙。那感覺仍然不夠。

  所以我讓過度操勞的甲蟲去休息,轉而用上蟑螂。我的蟲子感受到了數字板上的字母凹陷。

  二,五,三,九,二,六⋯⋯

  那個聲音打斷了我。

  音節數量是對的。她理解了。每個數字都會有三個對應的字母,每次壓上電話的數字鈕也會發出不同聲響。其他任何人可能會感到困難,但媘蜜會立刻理解。「雅麗珊卓」。

  我只希望這會有所幫助。至少,會有一點點事前警告。

  我仍辨認不出接下來的詞彙。話音被電話跟我的蟲子過濾,就會被扭曲過頭,我也無法猜出哪個按鈕才是免持聽筒。我不確定自己想冒險放免持,以免有人走入辦公室。一隻垂吊的室內電話,總好過一個自言自語的嗓音。

  「妳說他們是妳的朋友時,妳是認真的。」我爸說。

  「我們同甘共苦。他們在許多方面都拯救了我。我也希望認為我有拯救他們。」

  拓閣輕蔑地噴鼻息。我無視他。

  「他們⋯⋯有做壞事,不是嗎?」我爸問。

  「我也有做壞意。」我說。

  「但妳願意為他們受苦?」

  「不對。」我說。「我來這裡並不是要殉道,我有其他希望做到的事。但⋯⋯事情沒那樣發展。就取而次之⋯⋯在次要目標也失敗時,我就願意為了他們坐牢。不只是為了我朋友。也是為了我地盤裡的人,然後也稍微是為了所有人。」

  我在說出最後那個詞彙時,我看向拓閣。他猥瑣地瞪了我一眼,然後多少將注意力轉到手機上,單手傳簡訊的同時也盯住我。

  「所有人?」我爸問。

  「我們在下一場終結召喚者的對抗戰裡,不能輸掉。」就是我所有的解釋。

  「不,我無法想像我們可以輸掉。」他說。

  那一點,他即使不明白細節,也能完全理解。終結召喚者是我們所有人都能明白的事情——那是宇宙現實,某個能碰觸每一人的事物,不論假面或平民都會對此感到恐懼。

  雅麗珊卓出現,我心就一沉。她俯衝過那聚集在屋頂上的蟲雲,走入天花板上大開的通口。她走下一個與電梯平行的天井,然後進入監護者的生活區間。

  她從那裡搭上電梯,然後走來囚房。

  雅麗珊卓重新進入囚房的走廊,幾乎跟方才沒有兩樣,不過她的頭髮亂了點,她的西裝夾克折起、掛在她一隻手上。她將夾克放到民軍小姐空位椅背上,然後就停在那裡,靠著那張釘入地板的椅子。

  注意到民軍小姐沒在場,我就重新確認——她正在屋頂上。不,我沒辦法絲毫仰賴她了。我希望有更多棋子,她卻靠在直升機降落板的柵欄上,俯視這片城市。

  雅麗珊卓就成了我的關注重點。她正在盯著我,仔細觀察著我。我與她四目相會,她也將眼神定在我身上。

  「我以為媘蜜已經搞清楚了⋯⋯」她頓住:「但不對。是妳告訴他們。妳跟他們有溝通管道。」

  我聳肩,想到拓閣的電話,那個話筒仍垂掛在桌面邊緣上。

  真希望我可以聽到媘蜜的回答。我隊友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我們再談個五分鐘。我就會去照料另一個暗地黨。」

  「另一個?」

  「一台PRT貨車很快就會來了。我想繼續守時,所以我有派出另一台卡車。」

  「那我幹嘛說任何東西?」我問她。

  「因為只要我們在談話,我就不會出去拆毀妳的隊伍,不讓妳有機會給他們傳達情報——給他們時間恢復或擬定策略。他們有五分鐘的時間可以逃跑,或聯絡幫手。我想像妳是有安排一些後備。假使這情況糟糕到妳沒法獲得妳想要的東西,妳被送去坐牢,就還有僱傭兵當保險。」

  我繃緊下巴。

  「我約略掌握了妳獲取——意圖獲取——的財產價值。你們隊伍會花的錢。九千兩百萬元耗在僱傭士兵、僱傭超亞人類身上。那只算到你們的動產。」

  我沒有回答。我開始在拓閣的電話上按出下一則訊息。ㄓ—ㄉ—ㄠ—ㄩ—ㄥ

  她打直身子,將雙手從椅背放下。「如果妳沒想要說任何東西,我就直接現在離開了。妳比較喜歡戰慄,不是嗎?還是我該先除掉媘蜜?」

  「我們可以談了。」我告訴她。

  「太好了。」她說。她走過桌角,坐到她的座位上,坐到我的對面。「妳需要任何東西嗎?水?咖啡?汽水?」

  我搖了搖頭。

  「卡萊先生?赫本先生呢?」

  兩次拒絕。

  她從夾克口袋拿出手機。「請原諒我在談話中用手機。等三巨頭因為醜聞之類的事情散伙時,俠騎可能變成捍衛者的領頭。我想讓你們看一看,但那會打破機密。」

  她微笑,那很可能是某種私底下的笑話。那道微笑對我來說並不重要。她雙眼也沒有離開我。

  「妳在對我用冷讀術。」我說。

  「冷讀術?」我爸問。

  「媘蜜也會這麼做。將她知道的情報混入她不知道的情報,十分小心措辭,然後加上一點點她的訊思型超能力。」

  「哼嗯。」雅麗珊卓說。她幾乎無新地,迅速在手機上輸入東西。「我知道妳八成讓某個人待在大廳或室外,接收加密訊息。我知道你們有傭兵——比我暗示的數量還要多。我認為媘蜜會叫人來還人情債。八成不是非常兵團,但我沒讀出那一點。這背後的邏輯很簡單。他們不會為你們工作。我知道妳感覺很有自信,但不十分有自信。妳若即將崩潰,或是非常、非常有自信,妳就會接受我的飲料。我知道妳的蟲子看不了電腦螢幕。」

  最後那一點,她是在虛張聲勢?如果是在虛張聲勢,那會很重要嗎?我可以拒絕她、使出某種花招,她就會直接看穿我。

  「在缺乏同意的情況下做出那種分析,我就可以讓人知道我客戶的權益正在被踐踏。」卡萊先生說。

  「但你也知道法律在這裡並不適用。我們位於灰色地帶,直到我們決定起訴、開始推動這整件事情,或是你們決定強迫推動。但我們兩方都不想那麼做。就現在,這⋯⋯稍微就算是讓她處在我們的拘禁之下,與我們有一段友善交談呢。」

  我的律師瞥向我。我皺了眉。「是啊。只要她沒開始拷問我就行了。」

  「如妳所願。」卡萊先生說。

  我感知到卡車抵達時調了頭。在卡車開到了大樓側邊的某個地點時,蟲子聚到車上,PRT制服人員便在擔架上移動那個人。我的蟲子轉換位置,追蹤著他們在搬的東西。白色面具,捲髮,襯衫,衣服底下緊密織成的布料⋯⋯蜘蛛絲襯衫?是攝政,失去了意識。

  蟲子移動,劃過他的手臂。手臂在兩處被折斷,完全成了之字。他的腿部也一樣。我聽到「醫療兵」跟「醫生」的詞彙。還有「鎮定劑」。

  「我想,他是到了呢。」雅麗珊卓說。

  我繃緊地點頭。

  「典範轉移了。」雅麗珊卓說。「在⋯⋯兩分三十秒之後,我就會出去、解決掉妳另一位隊友。我想聽到妳的讓步、提案或相關情報,我也會在適當的時候調整我的作風跟嚴厲程度。」

  「這是在勒索啊。」我爸說。

  「她讓這個環節變更輕鬆,我們也會更溫柔對待她跟她的朋友。」

  我皺了眉。「那還是勒索啊。」

  「二分零八秒。」她說,根本沒多花力氣否認。她跟媘蜜有相同的習慣,不用看時鐘就能知道時間。「他們現在會逃跑,想讓我跟丟他們。我會找出他們。我可以觀察環境,我研究過歷史,也知道他們擁有哪些房產。」

  另一則需要傳達的警告。我仍在打出上一通警告。蟑螂不夠壯,無法以足夠的力道敲鍵盤,所以那比較像操縱好幾隻蟑螂、小心拉起絲線,讓蟲子一同按下按鈕。

  我咬緊牙關,努力要在追蹤雅麗珊卓所說的話時噴字。開始拼出下一則訊息。ㄓ—ㄓ—ㄉ—ㄠ—ㄈ—ㄤ—ㄉ—ㄧ—ㄔ—ㄢ

  「妳要逼急我。」我說。「逼急他們。肯定會有人崩潰的。」

  「非常有可能呢。」她說,她表情中沒有一絲擔憂。她似乎根本不在意那種可能性,幾乎令人毛骨悚然。那是她的行者在運作嗎,還是她單純擅長自己的工作,對她的無敵能力舒適自在,她也變得能夠無視不重要的事情了。

  我搖了頭。「我沒要做出讓步。我依然堅持我的條件。如果妳想談談條件背後的原因⋯⋯」

  她已經起身了。

  「⋯⋯我們就能談談為什麼我做出那種要求。我認為妳會認為那很合理。」

  「我已經聽過了。」雅麗珊卓說。她穿上西裝外套,扣上身前的扣子。「應該說是我讀過了。我想過所有排列組合,而除非妳願意轉換策略,或告訴我某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就沒必要繼續談了。」

  她走到門邊敲門。在等警員開門時,她轉過身:「這是妳跟我提案的最後機會了。有任何我可以用的情報,我要警戒的東西嗎。」

  母狗,我想著。她的能力,亂搞了她的腦袋。她沒辦法跟其他人同理。她無法理解面部表情、肢體語言或我們的社交結構。那全被犬隻行動取代了。

  戰慄。創傷後壓力。他不喜歡醫生,不喜歡被幽禁,或是黑暗。但在此之外,他都很穩定。

  這些情報都可以用來保護母狗,保護戰慄。不讓糟糕的情況繼續惡化。這不論如何都會感覺像背叛。那是我作為反派時的第一份工作,我先前搶那家銀行時所理解的概念的相反版本——我告訴自己說,恐嚇人質是為了他們的好。

  但我無法讓自己在那種層面上背叛他們。不能這樣背叛那些信任我的人。

  然後她離開了。

  我咬緊牙。看向卡來,但他搖了搖頭。

  拓閣伸手去,拿走他放在桌上的手機。

  漫長的數分鐘過去時,拓閣在傳簡訊,而我則焦慮沈默地,坐在原位。

  「妳說妳有跟假面家人合作過。」我爸說。我花了一秒鐘才察覺到他在跟卡萊說話。

  「是的。」我的律師回答。

  「我能問你一些問題嗎?」

  「我正要出去打電話給幾位同事。」

  「喔。」

  「之後問吧。除非你想跟我出去?」

  「她不會獨處的話,不是比較好嗎?」

  「所有東西都有紀錄。只要她沒遭受肉體重傷或死亡的威脅,我就不認為會有問題。」

  我爸看了我一眼。我也點頭。

  他跟卡萊先生一起離開。

  「就剩妳跟我。」拓閣說。

  我盡力疊起雙手,然後向前歇著頭。不值得花費力氣跟他對話。

  桌子晃了一下,我稍微抬頭看,只看到拓閣將他雙腳擺到金屬桌面上。

  他花時間讓自己變舒適,在那個過程中也踹了好幾次桌子。

  我將頭放下來時,他開始哼起歌。

  他想讓我煩躁,我第九次告訴自己。

  他們都是霸凌者。拓閣跟雅麗珊卓都一樣。他們就像是大孩子在找幼稚園孩子麻煩,或說是成年人在找孩子的碴。他們擁有我不具備的權力能隨意顯擺,他們也有自由、特權、選擇權。他們想懲罰我,為了自己的目標而讓我失去平衡。

  他們只不過是⋯⋯在比較宏大的規模上霸凌我。

  我同時感覺像我或多或少,開始逐漸理解拓閣了。

  卡萊先生回答我爸一大堆大大小小的問題。他問了我認為是相當常識的問題,像觸發事件,或更明確、重大的事情,像我多可能被判死刑。在他問完那些問題時,他也問了其他事——比較聰明的問題,像是他能抵抗雅麗珊卓或拓閣到什麼程度,還有他能如何跟卡萊合作、讓他們失去平衡,然後打信號、安排好進攻計劃。

  我爸,他完全不適應、沒能力應付這個情況,困惑而徹底缺乏防備,掙扎著要趕上進度、期望自己能幫上忙。

  這是有所進步。前進一小步,仍是前進。

  拓閣起身,走向我,然後在我身旁桌邊彎下腰,好讓他壓過我,沒有說話,入侵我的個人空間,讓我無法休息或放鬆。

  我的蟲子在他辦公室裡,繼續盡力敲著訊息。我正在跟媘蜜溝通,卻無能聽到她的回應,也在拼命聆聽、要找出暴力的跡象。他們有分開隊伍嗎?

  攝政的雙手雙腿被叫正好,他就被擺到一張我的囚房的那種床鋪,也明顯被打了鎮定劑。

  我就是那個目標、策劃者,他們想打破的對象。

  雅麗珊卓只花了六分鐘。她以同一條路線回來,不過她這次扛著一個女孩。有角的面具上,靠近邊角處便有逐漸變細的斜面鏡片,還有一件緊身防護服。淘氣鬼。

  雅麗珊卓找到方法繞過淘氣鬼的能力。她的精神力量壓過了認知扭曲。

  牢房裡又多了一人躺平。又一個暗地黨倒下。

  亞莉珊卓在我爸跟律師回來以前,走入這間囚房,民軍小姐跟在她身旁。雅麗珊卓抓來一顆勝利小子那正在運作的無人機,像拿著一顆足球般將其塞到手臂底下;她在拜訪囚房,確認那失去意識、被打了鎮定劑的淘氣鬼時將無人機舉高。所有蟲子都被它噴出的霧氣殺死,我便徹底盲目。

  我沒看到她,直到她打開門、加入我們的行列。她全身濕透了,頭髮浸滿水,便將頭髮從她臉上撥開,那隱藏起縫線的妝都被沖掉,露出臉上一處的顯眼線條。她身旁的民軍小姐看起來十分嚴肅,也十分乾燥。

  「他們反擊了?」我問。

  「消防水龍,還有一個會噴水的假面。他們想淹死我。那並沒有成功。其他人有試過不同版本的方法。不新奇了。」

  能產生水的超能力?使節團。

  她看一下四處:「妳律師呢?」

  「出去了。」拓閣說,沒將眼神移開他的手機。

  「我想若在律師不在場時跟妳談話,會很無禮吧。」雅麗珊卓說。

  我沒有回答。

  「好吧,我五分鐘之後就會再出發。如果這是場拖延戰術,也不會成功的。」

  「看我的臉。」我說:「這不是拖延戰術。」

  「那也不重要了。」她說。「我會遵守表定時間。一次約略一個半小時,每次外出都會抓來一位暗地黨。我告訴過妳,我會暫且不帶來媘蜜,所以我最後留下她。還剩四分四十秒。」

  媘蜜定期會對電話說話,我也在拼出字母。她在我敲出幾個詞彙、讓她知道我聽不懂時時,才停止說話。不對,她現在會把注意力用來組織剩餘的戰力,處理她可以處理的東西,還要應付雅麗珊卓。

  「我想留下來。」雅麗珊卓說。「我可以坐下嗎?」

  「想坐就坐。」我說。我盡可能地在手銬下,讓手指向椅子。

  「太好了。這麼願意配合。」她坐了下來。「那我們能談談嗎?」

  我無聲地點頭。

  雅麗珊卓,霸凌者,自信自己無法被觸碰。我感到某股殘忍的嫌惡感,在我肚子深處翻攪。

  「我也要對妳提出條件。妳會投降。暗地黨不會接受任何特赦,但我會放走被抓來的人,當然會給予必要的醫療照護。他們從這裡出去後,就能保護自己。拓閣會待在原本的位置——他被派到這裡是有原因的。民軍小姐被提拔到其他地方。三巨頭這樣崩落,我們就需要一個新的核心成員。我們可以銷售那一點。」

  「那不是我想要的東西。」

  「那就是我的提案。妳⋯⋯會全心貢獻妳的助力,給我們所有我們想要的情報——妳還有暗地黨的歷史——然後我們就將妳送去青少年拘留所。兩年後,妳會面對一長段緩刑期,也會確保任何可能觸犯的緩刑條件的行為,都會直接被視為三振,導致妳被送去鳥籠。」

  我爸跟律師就在此時回來。

  「這是在幹甚麼呢?」卡萊先生問。

  「掠翅正在聽我修正後的條件。」雅麗珊卓說。

  「然後?」卡萊先生問。

  「他們要我自首。我什麼都得不到,只能讓他們立刻解放她抓過來的暗地黨,他們也想讓我待在拘留所,直到我十八歲。」

  我可以看到我爸雙眼亮了起來。他在察覺到我們有多深陷泥沼時,就將這視為出路。

  這在某種程度上,很讓我傷心。

  「妳的想法是?」卡萊先生問。

  「不行。」我說。我看向雅麗珊卓「我拒絕。」

  「這也不是那種會繼續等妳考慮的提案。」她說。「如果妳想繼續堅持己見,我們就可以保留暗地黨。」

  「你們需要暗地黨。」我告訴她。「妳需要有人在基層工作,不讓真正的怪物進入城裡。妳需要我們,所以別假裝妳真的會保留他們了。」

  「也還有其他選項。」她說。

  「那並不重要。」我說:「因為就算沒有那層保險,我也拒絕。」

  「這真令人失望。」她說。

  「掠翅,妳想要妥協。」民軍小姐說:「但妳也在做出不可能的要求。」

  「我是在做出不太可能達成的要求。」我說。「但如果這很簡單,就不值得為此戰鬥了。雅麗珊卓沒有要求我跟她妥協。她是在威脅我所愛的人。」

  「從隊友變成朋友,還變成妳所愛的人呢。」

  我咬緊牙關。

  「我不怪妳。」她說。「我愛志雄。我也愛傳奇、昹奪羅跟梅爾丁。我知道在同舟共濟,在掙扎著要呼吸、要讓腦袋清晰、幫助彼此找出瑣事上時期短暫的喘息,卻只陷入深淵更深之處的意義。那些瑣碎笑話,熟悉感、姿態跟不重要的和藹,在妳經歷我們曾經歷過的事情後,都非常重要⋯⋯」

  「別拿我們跟你們相比。」我打斷她。

  「⋯⋯而妳也會知道要忽略他們的缺點。那些瑣碎的邪惡。」他說。「然後他們也會知道要忽略妳的缺陷。」

  民軍小姐好奇地看了她一眼,然後轉向我:「那個提案,是我們能給出的最合理版本。考量到妳所做的所有事情,那已經非常大方了。」

  「那並不夠。」我說。「在我的隊伍有特赦以前,我都不會退卻。我沒辦法在我一離開時,拋下他們去跟拓閣或雅麗珊卓這種瘋子戰鬥。」

  「那就是妳想要的東西?」雅麗珊卓問。「特赦,釋放那些已經被捕獲的隊友,還有青少年拘留所?」

  我爸伸出手、握住我的手,沈默懇求。不用多餘地插嘴也對我說出所有事情。

  那仍不夠,但也有些效果了。我可以相信隊友自己把持住。我可以⋯⋯可以找到我的道路。兩年的時間是那樣短暫。那⋯⋯那就表示在黛娜的時限來到時,我仍被羈押。但或許那就是她想要的結果。讓我在所有戰鬥開打時處在安全之處。我沒辦法除開這一點。

  我要做的,就是做出我有超能力的許久之前所做的事,在我有超能力之後的數個月後照樣而行。屈從他人,放棄自傲。讓他們獲勝,讓他們用權力、他們的名聲跟優越感來對付我。

  我爸重重捏了一下我的手。

  「我列出了我的條件。」我告訴雅麗珊卓。「我相信我的隊友,我也相信他們會在重要之的場合獲勝。所以我拒絕。」

  我與拓閣雙眼相會,嗓音低吼:「而如果你們他媽的再弄傷他們一根寒毛,我就會讓你們付出代價。而若有必要,我就會像對待竜,對華利弗那樣,我會採用我對劊子手,對蛇蜷——卡爾維特——的那種作法。」

  我在說出最後的部分時,將視線瞪向雅麗珊卓。

  「妳是在承認⋯⋯」民軍小姐開口。

  「別假裝我們都不知情。」我說。

  我感到我爸將手放開。我可能跟他眼目交會,看到那再看見我真正樣貌之後的傷害與沈痛,但我不願意斷開我和雅麗珊卓的視線。

  妳可以讀懂我的表情?給我讀出這一點。妳知道我在說實話。妳知道我有丁點藉口,我就會讓妳五馬分屍。

  我在雅麗珊卓從椅子上起身時,已經開始壓下電話的按鈕。發出另一則雅麗珊卓要出發的警告。

  她站起來,不發一語。沒有談判,不會提議寬容以對,而我也沒提出要求。

  我只能如此希望。

  在短短幾分鐘時間內,她就離去,飛走了。第三次任務。第三次出獵。

  蟲子找到那通往攝政囚房的通氣孔,但淘氣鬼的囚房被緊密封閉,無疑是針對隱陌型能力的預防措施,她囚房門上貼了一張字條,公告PRT的特殊措施。那不重要了。攝政依舊失去意識,淘氣鬼也可能一樣失去意識。

  戰慄,瑞秋,媘蜜還有瓷偶。必要的話,也還有剪彈。

  剪彈⋯⋯她能打傷雅麗珊卓嗎?

  那不重要。我沒有解答,也無法獲得解答。我只能等待,讓我的蟲子躲開勝利小子總算充完電的無人機。

  「妳有一條出路的。」民軍小姐說。

  「妳說妳理解我。」我對她說。「說妳現在理解了我了歷史,就能理解我的為人。如果那句話是真的,妳就會理解我為何拒絕吧。」

  「那是為了妳好。妳是因為妳所經歷過的事情才拒絕的。」

  「也是因為他們才拒絕。如果我背叛他們幫助我成為的人,他們若知道我不認為他們能保護自己,就絕對不會原諒我了吧。」

  「那我呢?」我爸問。「我知道這會要求過頭。我在關鍵時刻也讓妳失望了。」

  「爸⋯⋯」

  「或許這樣會很自私——在你們談論這種規模的事情時,還想要我的女兒⋯⋯」他說,就像要提出一個論點般頓住。卻沒有論點緊追在後。

  我無法好好回應他。

  八分鐘過去了。我可以在大膽讓一隻蟲子穿過開敞的空間時,數算時鐘指針上的度數。

  九分鐘時,我看到拓閣頓時緊繃起來。他讀著手機上最新的訊息時,他脖子的線條凸出。他瞥向我,但沒有說任何東西,我也沒問話。

  這一次,PRT貨車比雅麗珊卓更快回來。PRT警員最後才慢悠悠地下車。

  我感到焦躁不安,換著姿勢。我的前臂緊緊壓上桌面手銬固定住我手臂之處。向前靠只會讓我的背脊發疼。

  他們打開貨車後門,這次卻沒有做預防措施。他們的武器被收起,沒站出任何特定的陣型。

  後車廂裡只有一個屍袋。

  我忘了背痛,我跟拓閣一樣僵硬。我推動更多隻蟲子去更明確掌握那個景象。

  他們這次採取不同路線,用手機穿過各扇門跟檢查點。進入緊鄰的大樓——一間小醫院,或是有醫療設施的特殊辦公室。那些細節都不會有所區別。

  他們進入陳屍間。

  那個屍袋的體型⋯⋯不可能是蜥尾。他體型太大。形狀也不會是一隻狗。就只剩下三個真正的可能性。PRT警員,瑞秋,或是布萊恩。

  我緊閉雙眼,握緊雙拳。

  然後一個護送屍體的PRT警員說了某些東西,另一人回以笑聲。我難得地,在這個時候就能辨認出語調,而那人的語調並不親切。這就足以使我察覺到,那並不是他們之中的一人。那不是平民的屍體。

  他們解開那些很可能用來防範任何超亞人類起死回生的厚重金屬扣,發出了喀嚓金屬聲。

  他們拉開袋子,將屍體抬上拖台。拖台滑入壁龕,壁龕的小門便被關上、上鎖。

  我不想知道那是誰。我也無法知道。不論那是布拉恩霍瑞秋,都不重要了。他們倆都無法起死回生。他們沒有那樣幸運。

  我低頭盯著我的手,感到自己身體發冷,我的思緒變得單一、透澈。

  「泰勒。」我爸低語,低語得沉靜到我幾乎沒聽見他的聲音。

  「是的?」

  我聽起來是如此冷靜,就好像完全不同的人在說話。

  「妳在發抖。」他低語道。

  「喔。」我說。我真的沒辦法想出任何要說的話。他是對的。我手指在顫抖。

  我看向拓閣,看看他有沒有注意到。他沒表現出任何有發現的跡象,但他的手很靠近手槍。他在讀著簡訊⋯⋯他知道了。他八成沒有察覺到他自己的行動,但他已經準備好隨時戰鬥。

  民軍小姐的手沒有移動,但我可以察覺到她在跟卡來交談時,她身上的緊繃。說起來,我懷疑她在任何情況裡,都能比拓閣更快拔槍。或許她沒有預備,或願意像拓閣那樣暴力行事。

  然後我垂下視線,隱藏起湧出的淚水。我只需要一小陣子。再多幾秒鐘。

  雅麗珊卓以她第二次出征後同樣的方式回來,穿過了屋頂的洞口。她移動的速度那樣迅速,不必擔心自己會被看到。就連相機也拍不到她吧。

  她移動速度那樣快,似乎就沒注意到,在她身後的孔洞開始閉合時,隨她進來的蟲子。

  她走到監護者總部之前,蟲子就有機會趕上她。

  它們就像我擲出的一把標槍,筆直飛向她的鼻子跟張開的嘴,我也能隨意使用移動十分迅速的蟲子,還有蜘蛛。

  她刀槍不入,她喉嚨底下的血肉也無法被損傷。那片分開肺部跟食物的蓋口不讓蟲子入侵。最初仍可以防止蟲子入侵。昆蟲們將自己捆縛起來,蜘蛛們用黏著絲,將自己跟其他蟲子固定到她喉嚨內側。

  就算她再強,空氣也無法穿過那填滿她嘴巴的大團蟲子,而它們也掙扎著要擠入它們能擋住喉嚨的位置。她以本能性的咳嗽,試圖咳出蟲子。

  就算她有強化力量,就算她有隔膜,咳嗽也無法移除每一隻蟲,而她那樣貪婪呼吸就會讓剩餘的蟲子找到能鑽入、填滿肺部的孔隙。肺部內部一樣無法被滲透,但蟲子緊緊相貼,形成一片擋住氧氣通往肺葉膜的障蔽。蜘蛛抽出絲線,填滿縫隙。

  如果她可以窒息,如果利魔維坦把淹死她視為可行的戰略,如果媘蜜認為同樣做法才最合適,那我就會讓她被昆蟲窒息。

  監護者正在觀看,發現了現在在發生的事情。吊擋鐘拔腿奔跑,按下警戒按鈕。

  拓閣在我面前,動手要拔槍。他嗓音怒吼:「她知道了!」

  一條絲線在他能把手槍指向我以前,槍便被扯到地板上。

  每個連接入質詢室的通道——除開她在淘氣鬼身上使用無人機的囚房——我都喚來更多隻蟲。蜘蛛,大黃蜂,黑寡婦,棕色遁蛛還有更多昆蟲。

  我想警告他。他在感到蟲咬時跳了起來。在大黃蜂找到他眼睛、舌頭跟耳垂的柔軟組織時吼出聲。黑寡婦跟棕色遁蛛也找到了器官孔洞。

  民軍小姐也動手了,但我只用絲線綁住她的手,而那沒可能阻擋她的。

  「泰勒!」我爸的聲音聽起來如此遙遠。

  我想著,我答應過自己,我不會再讓霸凌獲勝。我會阻擋那些怪物。

  但那個想法感覺很鬆散、虛假。

  不對,這是復仇。比任何那種事情還要更簡單。

  民軍小姐舉槍、指向我,而我垂著頭,雙手依舊銬在身前。我爸在晃著我,但要傷到我也不難。

  我的蟲子沒有弄傷她。它們也沒碰觸我爸,或是退到牆角的卡萊先生——他正努力拉開我跟他的距離。

  她沒有開槍。她的手槍噹啷掉到地上。

  「泰勒!」她喊著,就好像這樣就能觸碰到我。「我不會開槍,但妳得停下來。」

  「不是承諾,不是誓言,不是毒誓或咒誓。」我說,聲音很冷靜,八成在拓閣的尖叫底下就無法被聽見。「無法被阻擋。她不是這麼說的?我告訴他們了。警告他們了。」

  雅麗珊卓在地下室裡,仍在哽咽、無法呼吸;她在乾地上,肺部淹滿了蜻蜓、蜘蛛跟蟑螂,然後她升空。她飛穿屋頂緊閉的障壁,建築殘骸灑落到走近她、想幫助她的監護者身上,監護者們卻發現自己無能幫上忙。

  她在轉瞬間就飛出我的距離範圍,飛到高空。我不確定那會不會重要。

  拓閣⋯⋯他正踉蹌朝我走來,狂吼著某些不連貫的東西,咀嚼、作嘔,無力地試圖清掉他嘴裡的蟲子。他的舌頭很可能已經腫脹。黑寡婦的毒液也快就會生效了。

  他想推開我爸,我爸卻擋住他,用身體格擋他。

  拓閣踹開我爸的力道足以使他倒在地上。主任仍在吼叫,幾乎眼盲。他抓住我的頭髮,重重將我的頭砸上桌面。

  我眼冒金星,感到淚水自由湧出,就像水壩總算潰堤了。

  拓閣瞎了眼,在劇痛中扭動、想甩掉身上的蟲子,他仍成功在PRT警員衝入房間裡時按倒我。他們將暗影潛行者裝在十字弓上的那種鏢箭,刺入我喉嚨。

  我只有機會思考著,蟲子們會如何保證拓閣的死亡,還有我的超能力在我失去意識時會如何運作。我可以在最後一瞬間,取消那道命令。我沒撤銷命令。

  然後就只剩下黑暗。毫無知覺。虛假的死亡。

  

#雅麗珊卓 #母狗 #吊擋鐘 #峻坩 #戰慄 #民軍小姐 #拓閣 #泰勒 #泰勒她爸 #遠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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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完全不同情雅麗珊卓,但泰勒直接殺掉她,是真的滿蠢的。】
【野豬桑的角色差不多都是這樣——如果他認真殺掉角色,我也不會多麽傷心。這感覺就像在玩TTRPG,就算角色死了,遊戲世界依然會繼續運轉,故事會繼續被講述。】
 
【我看《蠕蟲》到這種程度,就完全失去了對這個故事的玩心。我不會想知道角色的個人衝突會如何發展,這個翻譯企劃變成了我練筆的每日課題。】
【先前我之所以想做這個企劃,是因為我想知道野豬桑是如何讓這個故事,變得如此深刻、如此讓人想要立刻翻到下一頁⋯⋯但我想這應該是錯覺。】
【我想找的答案,八成是明確的角色塑造,十分有創意、多樣性的鮮明世界觀,再加上角色衝突位於故事核心,不斷讓讀者清楚看到角色的目標。】
【會這麼說,是因為有其他作品——英文的網路小說或青少年小說——達到這幾個目標。這種東西說起來,並不是很複雜。問題就只在於,你是否能寫完故事,你是否能在世界觀上有夠多創意,以及你寫的角色是否夠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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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沒能接觸海外、國外資訊,沒能取得歷史資訊,他們就只能以自己生活所知的東西,來進行創作,來創造出意義與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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