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吟 23.3
「錢伯斯先生?織手來見你呢。」
他從房間對面喊著:「叫她進來!」
我冒險進入他的領界,進入那一個顯然是假面服設計中心、PRT行銷的空間時,我盯著周圍。
左手邊的牆壁有張北美地圖。城市被特別標註,一團團肖像照貼在各個主要城市周圍。捍衛者成員在上,監護者在下。
我右手邊,玻璃櫃裡擺著新舊假面服設計。櫃子裡有個女人在為假人著衣。
房間更深處,才是格蘭所在之處。
力量很有趣。我看過權力的好幾種表現形式,也看過超亞人類的力量——但後者沒超能力的人就沒那樣多樣化。像拓閣的那種人會仰賴氣勢跟霸凌,而像奎因的那種人,則有著純粹的自信心,嚴謹仰賴他們在特定領域之中的能力。皮戈特是完全不同的類型,她知道該如何操縱人員、利用特定事態,比較近似奎因,但她也具備權威,能叫來空襲支援、請求理龍派出AI動力機械。像媘蜜曾說的,皮戈特不是天才,但她有她的強處。
我之前猜格蘭.錢伯斯比較像奎因,還多了一點拓閣暴力解決問題的特性。看到他在主場裡行動之後,我就不確定那個想法是否正確了。
格蘭.錢伯斯穿著紅綠彩格褲、粉色西裝襯衫。腰帶上有個PRT標誌的鈕扣。他的髮型改了,有點像是我對「歌德小妞」的整齊中分形象;他也換了眼鏡——換成圓粗鏡框。一張ID卡掛在他脖子上。而他也很不適合那種類型呢。
我看向他時想到的人是險降風——布拉克頓灣的魯蛇反派、冰毒藥販頭子,之後他也成了墮落、混沌商團的領頭。我一開始很難判定這背後的原因。這兩人在美感層級上完全不相像。他們的氣質、社會地位、外表或目標都毫無相似處。
人們在他周圍來來回回。二十多個男人女人,拿著咖啡、文件夾、衣服跟文書作業。他這樣胖,卻仍能迅速移動。他啜飲一口咖啡,並遞還給那個遞給他的人,一道命令或詳細說明便叫她離開。拿著文件夾的男男女女,在他檢視窗戶自然光下的人偶時整理好桌子。他粗胖的雙手幾乎像嬰兒,拿起一個伸手可及的可動式人偶。他激烈搖晃人口,群聚在他周圍的部下都退開,讓他手臂跟塑膠人偶有空間猛烈甩動。手臂一甩,玩具就飛過空中。有人撿起玩偶,回到那群人中間。
「快去。」格蘭說。「跟他們說把問題修正,在開跑前做出另一個原型。這些東西是玩具,成年人跟收藏家都會拿到這些東西。會買玩偶的人都是粉絲。假使他們對秘傳男【Esoteric】最直接的聯想,就是個架子上的破爛玩偶,他們到底會有什麼想法?那會讓人以為他很易碎啊。」
可動式玩偶的人都逃走後,格蘭就走向桌子,那裡已經擺好文件夾。我走了過去,在這整個環境中有點迷失,另一群人走入清空人的房間來填補空缺時,他們差點撞上我。
「織手,來。看一下,然後告訴我妳的想法。」
我走近那張桌子,那群分開一條路讓我通過。我很難解釋出個原因,但我忍不住感覺他們這麼做,是為要順從格蘭的意志,而並非要讓路給我。
桌上打開的巨大文件夾,展示著捍衛者成員的形象海報。每個新隊伍的隊長的相片都有做修飾,潑灑了蒼淺的水彩背景,在前景的英雄幾乎只有速寫。但面具、脖子、雙肩、徽章還有他們各自的特殊工具都有著精細細節。俠騎、蒙霜跟風揚【原文Exalt】,他們背景分別是灰色、藍色跟黃色。而除了他們之外還有更多人。
「這都很好啊。」我說。
「這都爛爆了。」格蘭反駁。手指點著俠騎刃砲頂端盛開的水彩黃紅色。「我們最不想展現出的概念就是雜亂,背景的這一坨就是一片混雜。」
「我會買單啊。」我說。「是說,如果我不是假面的話呢。世界本來就會紛紛雜雜。我看不出你能怎麽說服一個不是假面的我,說世界並非如此。」
格蘭嘆氣。「那樣會討論到哲學性根假設性的領域。這可行不通。」
他轉身面對其中一位畫師:「要更簡潔、嚴謹。別用蒙霜的側臉。如果她不想要後製,她就得接受她的腰身不上鏡。」
海報的工作人員就這樣消失,逃出格蘭的面前。
我踏入那個空格:「我想跟你談談⋯⋯」
「等下。」格蘭打發掉我。他轉向那群剛抵達的人:「採訪呢?」
「表現良好。」一個年輕人說,遞出一份文件。「俠騎很親人,但跟老領袖很不同。很符合你描述的『新捍衛者』氛圍。」
「當然會符合了。」格蘭說。他翻過紙頁、瀏覽著。「我所有東西都是環繞他設計的。採訪影片質量的決定,下得很不錯。看起來相當好。」
險降風,我再次想著。險降風在自己周圍建立起某種動量,志趣相同的人就會環繞他身邊。然而,險降風就算無比令人厭惡、滿嘴髒話,他還是很有魅力。人們會跟從他。格蘭並不會令人厭惡,但他很令人煩躁。
或許那是他們魅力的一部分。或許那就是天然、隨性的自戀,無法跟險降風滿嘴毒品或格蘭的肥胖相互搭配,而且也表現得像他們就是宇宙的中心。所有人不盡都被捲入他們的自戀幻想,但他們拉著心智軟弱的人來建立聲望,就能強迫人們認可他們。對險降風來說,軟弱者就是墮落的街友、毒癮犯跟混混。對格蘭來說,就是那些期望走上PRT的行銷、廣告跟公眾關係的職涯的大學生幹部。
考量到我有多不爽,或許情緒讓我對格蘭.錢伯斯有點過度不友善了。或許他是沒有那麼糟糕。
「嗯哼?」他問我,就好像我在讓他等待。
我抗拒著反應的衝動,強迫自己保持鎮靜。
如果他真的像險降風那樣,讓自己環繞在忠誠、畏懼的軟弱之人和部下中間,就有兩種攻擊路線。我可以直接跟他戰鬥,像斷層線對險降風所做的那樣,不然我也可以讓他從群眾之中被孤立。
「我想跟你私底下談談。」
「那恐怕,是不可能呢。我太忙,忙到我無法分時間出來跟妳談話。」他說。向我閃了個微笑:「但妳確實是我最有趣的計畫。」
「這是禮貌的問題。」我說。他想玩這種政治手段?「拜託了。」
將他推入難處。逼他配合,或讓他丟臉。
格蘭只微微一笑。「在我已經給妳面子、讓妳來見我,打斷我的工作不是更無禮嗎?」
好吧。他真想這樣玩?
「昨天晚上,偽人被人救出理龍的飛船,我們隊伍被碾壓,蒙霜被子彈打中。我也幾乎死了。」
「我有聽說了。」他說。看向拿著新咖啡、剛剛抵達的那個女性:「凱勒,妳能去跟帕耶先生談談嗎?他過十分鐘就該打給我,現在卻已經過十五分鐘了。」
「是的長官。」她說完,就跑走了。
他不是不在乎,就是在閃躲。
「錢伯斯先生,你對超能力毫無理智的限制是我們失敗的一大部分原因。壞人贏了,而那很可能就是你的錯誤。」
人們向我轉頭,沈默瞪視,這只證實了我的推測。他周圍的這二十幾個助理跟設計師就是個防衛系統。不是超能力,但能算上一般性的力量了。
「我的錯?我根本不在場啊。」
「我要求跟你談話,是因為我要你知道,損傷已經造成了。」
「啊,這是要談蝴蝶的事嗎。」
「這不只跟蝴蝶有關。而是整個思考形式——英雄方的整個態度。我希望跟俠騎談,但他太忙了。我希望跟蒙霜談,但她需要從那三發槍傷恢復。你是我目前唯一可以找到的人,也似乎處於一個,能處理這個問題的位置。再說,就我能搞清楚的東西來看,形象和PRT似乎都處於問題的核心。」
「真是個複雜呢,這是個,妳能在大學裡研究上六年的議題。」他說。「但妳在打過兩場架後就搞懂了?聽說妳智商超群,那最終肯定不是謠言呢。」
「我不會講這件事。偽人被抓走。偽人不是處於敵方手中,讓外面多了個劫體能力者到處亂跑,他就是死了。全是因為一場我們可以獲勝的戰鬥。」我說。
「妳確定嗎?」
「萬事都不可能百分百確定,但請認真點。我們肯定能在戰鬥時稍微放鬆那些小心謹慎的作法吧。我在布拉克頓灣裡看過監護者在面對外力壓力——包括面對我——跟重大威脅時的掙扎。他們被消磨,是因為他們就算很強,也沒有機會戰鬥。現在我們其他人也要面對相同的壓力,PRT卻沒從過往的錯誤中記取教訓。」
「我想理解妳在爭辯的重點。妳是在說,我們的監護者——有超能力的兒童——應該聽妳的指令?使用更惡毒的方法戰鬥?脅迫他人?冷血無情?」
「你們所有的假面都能停止放水。監護者跟捍衛者都一樣。至少在這種戰況裡使出全力。我們損失偽人,不怎麼能讓維加斯隊伍更有信心。這也促成我們損失了他們。」
格蘭皺眉,瞥向他群聚的部下。「織手以外的所有人都出去。我希望你們各自能找些事情來做。」
人群散開。
「你們已經知道,跟其他人談起這個話題之後會發生的事。」格蘭喊著,在他們離開時拉高音量。「我個人知道你們每一個人可以洩漏的情報。那可不值得你們冒險啊!保密防諜!」
下一瞬間,他們都走了。沒有年輕的專業人士到處亂跑,他的辦公室就如此空蕩。
「我們必須談談,哪些事情能在何時何地談論。」格蘭說。他花費一秒整理桌上散亂的照片。
「我確實說了,我們可以單獨談談。」我告訴他。
「我也拒絕了。我實在太忙,而就算我想慢慢品嚐我們對未來的討論,聽聽妳在布拉克頓灣裡幹了什麼,維加斯監護者正也是我這樣快馬加鞭,要給公眾端出嶄新、升級的捍衛者的原因。」
「誘導跟欺瞞。」我說。「你知道,我確實理解隱密行動。我有點算是,帶領過一個統管整座城市的隊伍呢。」
「我很肯定那座城市被妳統管得非常好呢。」格蘭說。「但妳在這裡就是狗落鴨塘。不適應這裡,也不知道常規預防措施、習俗跟傳統。妳在談到維加斯監護者時,明顯證明出你無法辨認哪些事情必須保密。」
嗯,這就是他的攻擊模式。我成了無知的孩子,不怎麼理解捍衛者的運作方式。
「我無法確定你要什麼,格蘭。你們知道我能獨自行動,但你們無視了我解決掉雅麗珊卓的這個事實,還有我跟三個S級威脅戰鬥過的經驗。」
格蘭嘆息。他繞過桌子,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妳是那種很會挑戰人的人,是嗎?」
「我只想幫助人。PRT跟英雄隊伍卻正在分崩離析,而你也比較專注要測試我,不讓我實際做事。」
「俠騎更能回應這種話題的。」格蘭說。
「你要我用弱化的武器戰鬥?我這樣也能行動。讓我對付任何監護者,不論我是用普通的蟲或是用蝴蝶,我八成都能讓他們過得很慘。我可以贏過大部分人。」
「妳的戰力不容質疑。我很是不確定妳是否可靠。」
「我可以讓你看看我的胡碟如何運作。我只想要一個許可,讓我能在真正的威脅下就能使用所有類別的力量。像昨晚,要面對那個狙擊手跟那個穿西裝的女人。如果我留有真正的兵器庫,我就能在他們真正開始行動以前攻擊他們。至少給我些跟敵方戰力相當的工具吧。」
「那樣就會開啟一連串毫無止境的衝突升級。」格蘭說。「織手,不行,我說的『可靠』並不是那個意思——那個詞彙並不正確。我們有妳抓狂時的影片,妳一瞬間就從冷靜變為具有殺人傾向。是情有可原嗎?沒錯。但那無法讓妳的友軍更有信心。我們想看看妳在高壓情況裡如何運作,還有妳有多願意遵守我們的限制——不論限制有多不公平。」
「永遠都在測試我。」我說。「好吧。我聽話了,遵從你的指令了,而就我所知那個測試也沒有達到功用。我們至少,可以放棄蝴蝶那一點了嗎?」
「妳沒有遵守規則。」格蘭說。我看向他時,他將雙眼死死與我對視。「妳螫了斑比娜。」
「為了要救人。她要一個一個挑掉我們。如果我撿起一把掉在地上的槍,朝一台瞄準我的地對空導彈發射器開槍,你還會怪罪我嗎?」
「情況可是有一點點不同呢。」
「那幾乎跟我做的事情一模一樣!她就是一發活生生的地對空導彈,她只不過是可以到處彈跳、不斷移動。我甚至連槍都沒用。我把她無力化,或許剛好足以讓越位男孩以流星錘擊中她。非致命性武器,正是監護者應該使用的工具。」
「重點不是致命或非致命。」格蘭說。「而是我們能否信任妳繼續走著這條路。如果妳現在開始抄近路,之後會發生什麼事呢?如果我們決定讓妳在特定情況裡使出全力,那會不會開啟機會、讓其他事情發生呢?」
「也許,除開設置規則跟限制,你可以直接要求啊。像個人類一樣跟我談話,協調特定規則。」
「協調出妳之後能打破或規避的規則。妳在此道上相當自然,而且不對,這並不是在針對妳極非公正的背景。這個說法是針對妳的特定能力。」
我咬緊牙關。「我很強。我比你們一些在隊伍裡待上兩年的監護者還更有經驗。我很多才多藝。如果你需要有人在拉斯維加斯處理訊思能力者跟隱陌能力者,除開八月王子的那種困境,我就撐得下去。如果你需要有人追蹤屠宰場那種隊伍,我也能完成任務。偵查、刺殺、傳達訊息⋯⋯」
「公眾太仔細觀察我們,不可能在雅麗珊卓死去之後放開妳的韁繩了。等事情安靜下來,才會有那種可能性。我們在拉斯維加斯的英雄通常比白帽更灰一點,一位前反派就可以被派去那裡。但現在不行。」
我緩緩吐氣。「你們想要一個更嶄新、更閃亮的捍衛者。你們也需要勝利。給我機會,我就能給你們成果。但這不是我。我的為人並不是蝴蝶。」
「我們知道妳是什麼。」格蘭說。他碰觸鍵盤,打出我推測是密碼的東西。一秒過後:「瞧。」
他轉過螢幕。
螢幕上有我,走入布拉克頓灣的PRT辦公室。那是監視攝影機畫面。
那確實是我爬入窗戶。是在我反擊拓閣的那天晚上。看到蟲子如何搭配著我,感覺很怪。我在影片中轉頭時,蟲群裡每一隻蟲也同時轉向。
我周圍四處,PRT員工都在痛苦哀嚎,尖叫聲都被影像缺乏音訊而被消默。攝影機不是沒有錄音,就是格蘭消音了。人們胡亂拍打。有人向我伸手——向畫面中的我伸手——我也能看到自己如何不必觀看就能避開人們。蟲群掩蔽起我時,短暫遮住了監視器影片裡和那裡的人眼中的掠翅。蟲子分開時,她已經在左側兩、三呎之外。半秒內,簡單向側邊一踏步,她的身影卻消失了,如此誤導視線。
我不記得自己有這麼做。我從來都沒刻意將這個技巧,加入我的技能之中。
「如果妳跟我說,那女孩是屠宰場其中一人,」格蘭說:「我也絲毫不會訝異。」
那就像是聽到自己錄下的聲音,但是有加上好幾層其他意義。那個動作,蟲群的動作,都不是我所熟悉的東西。
她的頭一瞬轉向監視攝影機,我就能看在那濃厚黑色蟲群之中的黃色鏡片。
「這可無法賣出去呢。」格蘭說,對我所困擾的事物毫無知覺。
「還是有中間地帶吧。」我說。
「我請妳使用蝴蝶時,是要打破妳的習慣,看看妳在改變的戰法之中會如何運作,就像我會請人穿上特定的服裝,看看是否合襯。我不認為妳這麼感到被掣肘。但這並不是件壞事。」
「只是讓蒙霜差點死去,偽人被綁架走呢。」
「我們有抓到斑比娜隊伍的三個人。不算是全面皆輸。」
「他們會逃脫,然後繼續大肆破壞。」我說。
「結果很可能是那樣。我們至少會努力困住斑比娜。幸運的話我們就能招攬那個小王子,或許還有小星星。」
我看向那個影片。格蘭已經暫停播放了。那轉頭的瞬間,黃色鏡片⋯⋯
「我可以努力不要讓人做惡夢。」我說。「但肯定有其他方法能讓我更具效力。這些限制要維持多久?」
「直到妳達到捍衛者成員的年限。」我身後一道嗓音說。
俠騎,身旁跟著目空大師——我的司機。俠騎穿著他的金銀裝甲,鏤飾裝飾多到裝甲每一寸面積都像是微縮藝術。我感覺那東西無法承擔任何暴力,但我聽說過它實際上有多麼耐打。
「等到我十八歲嗎。」我說,有點空虛。
俠騎走過來。「妳謀殺兩人。就妳在羈押時的自白來看,就有三人。兩個PRT主任,一位重大英雄。理龍跟目空大師都提議要將妳拉進來,而在那一點上我們有所分歧。是格蘭提議了我們最終同意的妥協方案——這一份妥協方案。」
我瞥向格蘭,他聳了肩。
格蘭?
「妳手上沾滿鮮血。我們需要知道妳可以放水,還有妳不會像在布拉克頓灣的羈押時那樣直接抓狂。我們仍想確保這不是暗地黨的長期計謀的一部分,而就算這種事不態可能發生也一樣。」
「那就是你們想要等兩年的原因?你們以為,在你們能給我真正的責任以前,你們需要那麼長的時間來檢查我?」
「那就是其中一種考量。」
「那也太可笑了。這個世界在我十八歲生日以前就會終結了。我是在給你們使用我的全盤許可。把我派去拜訪那些可以找出屠宰場的口袋次元的巧匠。我曾是個反派。我有可被利用的名聲。我能找出不願意跟你們談的人。」
「我沒有說這已經定案了。」俠騎說。「或許要花上數週或數個月,我們都能討論選項。就現在,我們會給妳找個隊伍,讓妳安頓下來。一等我們知道要將妳擺到何處,就能找個能讓妳留駐的條件。很可能是待在低安全層級設施,或監護者總部,要看情況如何變化。其餘的⋯⋯就看未來如何發展了。」
我嘆一口氣,閉上雙眼。
「我也感到很遺憾。」俠騎說。「真切感到遺憾。我也有參與愛剋妲娜戰。我看過行動中的暗地黨。我看過行動中的妳,我也願意將扭轉局勢的功勞歸給妳。就算妳罪行累累,我也有聽說妳做過的好事。我在得知妳在碎歌鳥襲擊妳的城市的時候,想到妳每次出擊時,都會救人出於死地。」
「但那最終也沒意義了。」
「那是有影響。比妳以為的還要深,但妳得要有耐心。」
「妳在一年半的時間裡經歷過非常多事情。」目空大師說。「抓緊機會放鬆吧。」
我咬緊牙關。這沒有用處。合法的途徑真讓我失望。
我無法再忍下去了。
「就剩最後一件事。」我說。「如果我沒辦法直接幫上忙,就讓我間接幫手吧。我可以給你們的英雄做衣服——做大部分的布料。」
格蘭跟俠騎交換了眼神。
「我們正要提起那個點子。」俠騎說。「我們可以擬好一份協議,像我們跟巧匠談的那種契約。每份生產的假面服都會有付款,當作零用錢。」
「我不想要錢。」我說。「但你們若要給我東西的話,或許我們能談一談工坊?」
我瞥向目空大師:「還有裝備?」
■
蜘蛛穿過監獄的後方走道。在兩間彼此相連的監獄管線的排水跟暖氣管線周圍有一個空隙處,地板差不多都是金屬格柵,非常容易臨時拆解、替換。那裡幾乎沒有亮光,也不會影響我絲毫。我的蜘蛛都能適應黑暗,那也只表示有人進去、打開電燈時,我會有更多時間藏起蜘蛛。
我想到,在正道上乖乖擔任「織手」這個英雄。那不可行了。
作為一個有良好PR的反派也行不通。
不。那麼,就選中間路線吧。
蜘蛛找到了一隻老鼠。老鼠從那團蟲子退開,嘶嘶叫。
一隻蜘蛛從上方垂吊下來,迅速多次螫咬。致命性螫咬。
蜘蛛們彼此合作吞噬那隻老鼠。它們並非天然的食腐動物,但肉還是肉。有肉,蜘蛛就能獲取它們繁殖時所需的營養。繁殖,也就表示我可以開始大量生產絲線。
這麽做很令人鎮定,在格蘭.錢伯斯午後陪伴後,讓我能稍微鬆一口氣。等時機到來,我就能將任何材料跟蜘蛛運到酋龍號底部,然後運送到我的工坊裡。
「赫本。」警衛說。
我抬起頭。
「信件日。妳滿受歡迎呢。」
那是一捆信件,以標註著「USPS」的帶子捆起。
「信件已經被開過了?」
「規定檢查。我們沒有閱讀,或說我們不應該閱讀。但他們有確認信封裡有沒有非法物件,也給狗聞過了。」
我點頭。她仔細觀察我一秒鐘,然後繼續到隔壁牢房。
從美國各處寄來的信。陌生人、粉絲寄來的。
以言詞支持。批評。死亡威脅。
我最後才打開布拉克頓灣寄來的信。
泰勒。織手。掠翅。妳對我來說,一直都會是掠翅,這樣很不好吧?
我感覺自己同一時間可以揍妳,擁抱妳,吼著妳,還有緊緊抱住妳好幾個小時。我想吻妳的同時也想掐死妳,因為對我來說長久以來,妳都是那樣的人。妳使我發狂,我卻永遠無法理解妳腦子裡在想什麼。
生活並不容易。我也很不擅長此道——我們如此的立足點,就更使我倍感艱難。現在是一段不怎麼能放鬆的喘息時期,但我也不認為,如果我們繼續在一起,或是我們完全分手,就能讓事情變得更好。我不是那種會寫出真誠信件的人。
我希望他們不會讀妳的信,因為這封心而讓妳難堪。我想擦掉那些部分,但我已經重寫這封信三次了。
我到底該寫什麼呢?寫說我想吼妳,因為我已經跟妳說了我沒辦法擔任領袖,妳卻還是離開了?說妳不用擔心,媘蜜跟我都能照顧好這裡?
妳真是個蠢貨。我想要妳知道這一點。掠翅,妳就是白痴。妳很聰明魯莽,而我也敢賭,妳這麼做是很合理,但妳就是個白癡。
等我搞清楚要寫什麼才好的時候,我就會再寫信給妳。
戰慄。
我將這封信讀過三次。幾乎能聽見他的嗓音。
我打開下一封信。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三小啦???
底部簽名處,只有一個長了雙惡魔角的圓圈。我翻了白眼,繼續讀信。
我是蜜。
妳八成想知道我們現況如何。我們都還活著,和議人還沒背叛,事態有變得比較激動一點,但我們還撐得過去。英雄跟妳安排的一樣,沒來弄我們。結果,重點是要在我們遇到他們時防止攝政跟淘氣鬼刺激英雄。
碎心漢決定要拜訪我們,派出了最初的突襲隊伍。沒辦法看出他是想入侵,還是想找攝政。紅手變得有點好鬥,但還不算太糟糕。今晚有場會談。失園仍在過來的路上,把他的人送來追殺我們,也試圖幫古墳人清出一條道路。那很煩人,但在他們尚未進入城市管轄範圍以前,都不成問題。
戰慄一開始過得很不好。是既骨鋸之後最糟糕的日子。他不會在信件裡談到這件事,但妳會想知情的。紅手跟碎心漢來了之後就有好轉。日子過得更忙了,也有整天沉迷憂鬱之外的事情要做。
攝政淘氣鬼一直待在一起。在妳離開之後就變得超煩人。他們在試著水溫,看看他們能搞到什麼樣的程度。之後再看看會發生什麼事吧。
剪彈加入我們。跟瓷偶出雙入對。卿卿我我。那真的是最好的情況了。不確定是不是妳計畫的,如果是的話,幹得好。剪彈現在叫劍曇。她很愛那個諧音。
我的腦袋跟昨天一樣,有所好轉了。想放輕鬆一點。
有成功說服瑞秋。她說她會寄信。她沒辦法讀寫,但她堅持就是要寄。我對她最後會怎麼做很感興趣呢。
所有人都在緊張等待終結召喚者。他們不會來灣城,但我們還是在等著。。
我們到時候再見,吧?
PS 讀泰勒的信的混帳們,我保證這則訊息裡沒有密碼。別多花心思了。你們想知道我們在幹嘛,就打給我啊。我他媽的會直接跟你們說。
PSS 十二小時後才收齊所有信件。政沒寫信,他叫我跟妳說聲嗨。紅手的會議還算可以。沒有結盟,但也許能簽停戰約定
我讀過後嘆了口氣。不下三個反派隊伍會跟暗地黨交手,戰慄的狀態也很不好。
然而這還是很令人放心。事態或多或少都回歸正常了。正如我所預料的。
我想讓妳知道,阿特力士死了。媘蜜有帶走他,但他不吃東西也不會移動。我們要來他的屍體,為他找了個地方。大家說,他們有找到一個方法做模型。要把他作成銅像。
就像是在說,妳依舊與我們同在。請照顧好妳自己。
——夏
這比我以為的,還要更深深影響我——不是阿特力士的死,他一直都只是個自動機械,除了順從我命令以外什麼都做不了的畸形之物。
而是我跟暗地黨之間的其中一條連結被斷開了。
最後一封信,是用歪曲扭八的字體寫成。
(她說,要把所有她說的話寫下來。)
(她很長一段時間什麼都沒有說。不過我開始要走時,她就吼了我。喔這就開始了。)
我照妳說的做了。這裡很安靜。有帳篷,有狗,也有跟狗打獵。獵了超他媽巨大的東西。
(野牛)
那裡非常安靜,沒有人。我學會要切開牠們(野牛,不是人)。
有人在傳送門周圍砍樹、清出空間,但很簡單就能遠離他們。生活很簡單。這樣很好,但也很想念馬桶。
(我們大家都很想念馬桶)
媘蜜有來訪,帶了食物跟工具、帳篷。
這是我很久以來,一直都想要的東西。除了其他人,我的人,他們是勉強可以接受,我會在他們管我閒事的時候喘口氣、乘著狗一陣子。
待在妳身邊並不輕鬆,可是事情比較合理。妳那個黑頭髮部下說,我們需要待在人身邊,但我待在人身邊,還是感覺有缺少某些東西。
全被搞亂了。讓我很不爽。媘蜜有試著解釋,但怎樣都好。
我很快會帶小狗去妳家。給孩子看看小狗。可能會幫上忙吧。
妳有妳的計畫,很好。但妳的計畫若是會讓妳跟我們戰鬥,妳就該知道,我變得非常擅長獵捕、剝皮了。
不知怎的感覺很差,可是我也真的不知道為什麼。也許下次終結召喚者戰就能跟妳見面。我們都要繼續活下去。盡心努力。
就這樣了。
(停筆——瑞秋跟瑞秋超讚的部下/追隨者/撰信人)
繼續活下去,直到我們可以再次與彼此相見?
那是可行。
『盡心努力』?
就算是這樣的話語,或許,這就是我所需要的鼓勵
我收好信件,將其插入牢房小桌上的兩本圖書館之間的空隙。
我拿出筆記板,開始擬寫我在思考的設計。假面服的修改,武器的點子,工具還有其他想法。
昆蟲裝載器?有些我可以投放的東西?攔路鉤?某些毒素?
回歸我的本源,回到我超能力浮現後那時的想法。只不過當時,我是把點子寫到一本黑污筆記本上。
顏色更深的布料?必須跟格蘭談談假面服的風格。蝴蝶已經被選用了,但是我可以補強它們的效果嗎?需要官方的說法。
穿著白色假面服非常智障。用蝴蝶也同樣很智障。
強抑泡沫呢?如果鳶尾能用那東西,我需要什麼條件才能取得許可?
我會向阿特力士致敬,說服目空大師跟理龍打造出讓我可以飛行的東西。也要對掠翅致敬,對假面服射計的戰鬥效力、武器跟功用性等等要素,採取中間作法。
我想到阿特力士,然後添補一則筆記——噴射背包?昆蟲翅膀?飛行系統?
我將盡寫滿了整張紙頁,而在我有了草圖、擬出了可讓人接受的重點綱要時,已經是早上四點鐘。
目空大師跟理龍給我的假面服是他們的,不是我的。指定戰鬥風格的,也是格蘭跟俠騎。
這個,這個才是我。
#母狗 #俠騎 #目空大師 #格蘭 #戰慄 #淘氣鬼 #媘蜜 #泰勒 #看門狗
NEXT-> 嗡吟 23.4
【如果您喜歡這篇翻譯的話,還請分享支持。】
【若您認為這篇文章寫得夠好、值得分享,還請點擊按鈕支持我。】
【推薦英文廣播:We've Got Worm,可搭配享用。】
【原作者贊助連結】
【滑坡邏輯是非常經典的詭辯、謬論之一。格蘭使出的正是這種招式。】
【他偷偷將戰鬥的合理判斷,替換成權力的擴張——即使他自己會同意那種合理判斷也不重要,因為《1984》式的政府,只會想抓住更多權力。】
【就像「愛台灣」的綠共透過論述的謬誤,將自己塑造成中華民國的少數派⋯⋯而他們實際上完全能操縱媒體,也完全主掌立法院的多數。上行下效,綠共支持人士也將自己塑造成「少數」或「弱勢」⋯⋯就如同格蘭將PRT塑造成深深懼怕著泰勒的弱者/被動方,完全抹消他們對權力的渴望。】
【所有規則都是設計要讓人規避。所有語言都是設計要讓人操縱。所有小說都是設計要讓人閱讀⋯⋯除非有人口口聲聲喊著為國為民,然後繼續把小說塞到付費牆後方。】
【我之前說非富非貴的作家們,只有CC-BY打工仔跟被遺忘於付費牆後方的兩種選項,我是認真的。】
【但我越思考就越覺得,或許那些人根本不在乎有沒有人讀他們的作品,所以才搬出付費牆⋯⋯或說,他們可以負擔起不在意的代價。】
【他們不在乎共同體,才能抬高價格,也能約束公眾取得作品的能力。】
【等後人新人開始寫作後,他們可以安安穩穩地——跟大家一樣沒有退休金地——嗆新人說,不學無術、讀書不認真的新世代只能寫網路小說。】
【你們若不公開作品,當然不會有人讀你們的作品⋯⋯畢竟,沒錢的年輕人,不會突然變有錢啊。】
【金錢是一種工具、知識、技藝等等事物之外的「動量」。你若有想做的事,你就能借用或製作工具、引用知識、培養技藝⋯⋯或者,你可以花錢。】
【老實說,我看不出共產主義為何必須廢除貨幣制度,但處理起力量的不平均匯聚,著實是場麻煩——如果要讓人做事,金錢是非常有利的工具/能量,但若人拒絕做事,他們基本上就是在屯糧。金錢本身沒有問題,問題是,在於金錢能被轉移、繼承。累積,積累於世世代代。】
【更糟糕的是,屯糧過久,我們至少能將報廢的糧食拿去做肥料。已被鎖住的太陽能不會跑掉。金錢卻能在一夕之間消失。2023年民國的基本薪資是176,比之前的168元漲了4%,但是物價齊漲,就我早餐經常買的飯糰來說,飯跟料都少了1/5,讓食物變向漲25%——中間這兩成左右的價值,就這樣飛了。】
【若把金錢想像成某種魔法力量,你能將金錢魔力儲存在水晶之中,因為它本身的性質會直接跟混沌魔脈相連,一不小心就會減量,而你也不必期待增量——那種事情就算可能發生,也得等上好幾十年的天地精華的積累。】
【最好的方法,是在這些力量開始累積時將其直接消耗掉。直接投資到新作、新計畫、新人身上。】
【如此一來,生產之後的「剩餘價值」就不會有所殘餘。】
【而當然,沒錢的人就是沒錢。講再多的幻想故事也不會有錢。】
【至少,我們可以幻想;我可以繼續寫小說。】
【我對台灣文學者在網路上的缺席,很是不爽,但更令我不爽的部分恐怕是台灣小說評論真操他媽的無聊。】
【這不是寫不好的那種無聊。喔是的,他們非常會寫、非常會論述跟評論,但講來講去,他們就是不講故事,也不談角色,好像他們看的是本學術書籍,而不是小說。】
【如果這是業餘寫手、喜歡看小說的網友,隨性寫書評,那就算了⋯⋯這群文學專業者竟無法表達他們有多愛這些小說⋯⋯台灣小說滅亡的話,我覺得我恐怕也不會有任何痛癢。】
【這讓我很懷疑,他們似乎也不會介紹人給自己的朋友。說不定在他們眼中,「人」跟「人物」並不存在。】
【我若是想看論文,就會去找論文,但我是想看評論,想看essay啊!評論這種東西本身不應也是娛樂產品嗎?難道這些文學者,都不知道影音散文是什麼嗎?】
【啊幹,他們恐怕還真不曉得。】
【台灣文化從來都不是非常「口語」的領域,而文學宅跟動漫御宅佔了文學創作的大多數人口,就想當然睇很不擅長「發聲」、「與人對話」吧。「有不有趣」這個問題,似乎打從一開始就不存在於他們的腦子裡。對於一個非常講求「人性」、「人文」的專業領域來說,他們所關注的話題,距離我所認識的「人」,非常遙遠呢。】
【要不然,這麼說吧:】
【我這個崇洋媚外的非台灣人就是賤,就是愛莎士比亞那種英美文學。我就是喜歡莎翁跟杜斯妥也夫斯基等人寫的人物,能粗鄙能柔情,能狡詐能掙扎,我也很喜歡人們用不同的方式去詮釋這些人物,給予他們血肉,然後像對待真人似的去描繪出虛構的人物。】
【喜歡這種人性的美醜的我,就是賤。不走台灣文學的常理之道,我就是個虛有中華民國身分證的假台灣人。】
【他們要談政治,就給他們談政治。我這市井小民只能暗暗說,這干我屁事,然後繼續寫故事。】
【政治當然可以談,但對我來說更重要的是經濟⋯⋯而我沒錢,就是沒錢。】
【你知道一百五十塊買一本書,我可以買三大包一公斤的麵粉嗎?整整三公斤,夠我吃上幾個禮拜喔?】
【我看書,頂多十個小時,最快兩個小時,看完之後就吸收、消化完了。我能得到什麼?心靈能滋潤嗎?能讓我肚子不再飢餓嗎?我真要看書的話,網路上多的是書,就算沒有我想要的書我也可以自己寫、自己翻譯。因為他媽的這群「台灣人」既不寫我想看的東西,也不會願意將我可以免費取得的作品翻譯成華文。】
【媽的,這群富貴分子,是從來沒經歷過打工仔的生活嗎?講那麼多政治,為什麼不去講講其他沒錢買蛋的人的聲音竟會被白痴綠共支持者給壓下來?媽的吃不起蛋,是不能抱怨嗎?幹你娘這三小自由民主已開發國家,沒有台灣價值沒有黨證,就不是人嗎。】
【如果那些人只有用CC-BY-NC的話,我還可以接受:這樣的第一代改作一定屬於非商業性同人,第二代就可以開始賺錢、發展類型⋯⋯但他們就是要用CC-BY-NC-SA。】
【這表示,所有同人與衍生作品都不能盈利,同人的同人也不能盈利。所有這個社群生產的東西,除了他們的原作或是擺在他們工作室名下的作品之外,所有人的作品都賺不了錢⋯⋯】
【我能想到的反駁有:就算他們開放授權,到底有多少人真的會寫他們的同人?沒有人啊;既然沒有人,更進一步開放授權有什麼意義?】
【問題是弱他們真想培養「台灣」的社群,我就會問:幹嘛不開放?如果真的沒有其他人在做同人,為什麼要怕自己的著作權會被侵犯?】
【這不就是因為,他們想賺錢,賺錢的優先程度大於社群嗎?】
【這種社群有如幽魂,明明,本體是在文本跟著作權外側,卻將文本跟著作權鎖死,拒絕開放作品⋯⋯嗯,這真的很有台灣價值。而我不是台灣人,我沒有台灣價值,所以跟我無關。】
留言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