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sclaimer

布拉克頓灣.png

間幕 23

  

  閃電飛過大地,狂追著的電路,獨自打破所有電力理應遵守的法則。閃電飛舞過房屋外側表面,流經水泥,留下璃亮焦痕。點燃了那些理應可以限制電光、將其導引到大地的物體,轉而跳到下一個目標上。

  樣板舉起手,已有所應對。

  第二十三道,第五項優勢。反射。

  第十三道,第三型態。力場建設,障壁。

  力場吸收了大部分的能量。

  科弟已經要使用第三十六道來救出任何一個有受剩餘衝擊波及的人。卻連一人都沒有——衝擊沒碰著他們。他跟其他幾人最後解除力場。力場會迅速消耗他們的能量庫存,也無法維持太久。他們這樣防禦,很快就會脫力。

  「Qiān chū」三號下令。

  他們如此出擊。

  第四道。弱光。

  第九道。短距離電磁效應。他們滑過四周暴露在空氣下的些許金屬表面——車蓋跟管線——以此加速飛行。

  總共有四十二道——四十二道超能力。不行,他糾正自己,現在十七號死了,就只剩四十一道。在今天結束時還有更多人會死去。

  他們的希望——那個計畫——是要展示出樣板的力量,顯示出他們有個解答,有一個擊敗終結召喚者的方法。今天不會一舉致勝,但也會達成扎實的基礎,讓其他人願意加入他們。

  他們並沒有詢問意願。而他們也會獻身於這場遠征。有人問的話,他就會拒絕了。他之前跟終結召喚者交手過,他也還沒從那次巧遇中恢復過來。他失去了所有東西,也被剝奪了親友家人。

  「Yàngbǎn qiáng」五號喊道。

  「Yàngbǎn qiáng」團隊同聲回應。科弟的嗓音較為沉靜,也有加入他們。他的發音並不好。在跟這群人相處的整段時間下,他仍無法掌握這個語言的基礎概念。溝通錯誤就會被懲罰——並非任何斥責,而是幽微的排擠。他們會用他到現在從來都沒聽過的詞彙說話,然後他得到的食物也會變少。懲罰或許會持續幾個小時,或許會持續數日。而可能被處罰的想法使他很困擾,困擾的程度也使他更為心神不寧。

  這樣瑣碎的事情,對他來說,不應該如此重要,但現在這就是他的全部。

  閃電傳來一陣衝擊,一棟大樓倒塌,直接擋在他們路線上。火焰煙霧格檔前路。

  「Shèntòu」三號下令,他的嗓音幾乎被大樓倒下的噪音給淹沒。他們仍在前進,絲毫沒有減速。

  前方的隊伍以區域性真空打擊障壁。每個真空都很微弱,但十二人加起來就能熄滅火焰,也使小型物體懸浮在空中。科弟加入中央隊伍的行列,劈過剩餘的殘骸。三十一道。切割雷射。前頭隊伍稍微放慢飛行速度,科弟也慢下來、保持陣型。

  樣板裡有十二位成員只加速,飛過他們緊追的隊伍成員。他們化為實體,周圍的空間扭曲,好似他們讓自己變為無敵、除了先前動量外就無法做出任何移動,幾乎成了人體子彈。他們穿過建築殘骸,為其他人清出道路。

  他光是作為一員——這樣參與行動,使他們能如此輕鬆截穿一棟焚燒的建築物——就感到一股衝勁。

  而他也知道,有些衝勁是來自第二道。超能力的增幅效力。二號不在場,她太過貴重,不能拿她冒險,但他們仍共享她的能力——他們每一人都有一點她的能力,來強化周圍的人。那就是他們的超能力能以這種程度運作的原因,讓他們整個單位的超能力都能被循環增幅。

  更多事物——其他那些他沒有主動理解的感知——流入他的意識。第二十三道,強化知覺,他對其他人——他人的威脅——感知特別敏感,也譨強化反射,在有人想傷害他時就更能迅速應對。這對伯希魔斯來說,效果微乎其微,但能讓他注意到樣板的其他成員,注意著他們的呼吸,他們跑動時發出的噪音。

  隊伍以這種方式將他融入群體,使他成為某種壓倒性存在的一部分。就現在,深深處於行動之中,那股深層的孤寂、隔絕感都不見了。除了他需要知道的、特定行動與方位的一二種命令詞彙以外,語言就幾乎不再重要。

  他們之字跑過街道,自然而然地回到隊形陣列。隊裡每個成員都能取用同樣的超能力庫,而在隊形上的位置就是他們多有經驗、多能被消耗的問題。科弟是關鍵性防衛資產,而他無法行動的話就不會有用,所以他就待在隊伍中央,環繞著隨時能保護他的人。

  隆隆巨響使他們知道,後方四分之一哩某處,伯希魔斯前進時弄倒了一棟相當高的大樓。

  熱氣逼壓。就連他們在遠離那頭怪物時,火勢似乎只有惡化。煙霧對他們的影響最大,使他們無法看見或追蹤敵方。這也表示他們無法看見自身方圓一百呎以內的環境,毫無概念自己是否會筆直切入那頭怪物前方,還是正在繞過燃燒的建築物。飛行能力則得仰賴他們跟固體滑面間的距離。他們能懸浮在地面五到十呎高,以每小時五六十哩的速度前進。他們也有另一種飛行方式,可是那個控制能力比較弱,也會冒險讓他們穿過天際線,成為閃電電擊的明顯目標。

  伯希魔斯比他外表還要更聰明?如此大肆破壞,是刻意要讓火勢蔓延?在建築密集處放火?

  科弟能感到雞皮疙瘩立起。有面具濾掉煙氣,但那股灼熱,快讓人無法忍受了。

  「Zhàn wěn」十號說。

  「Zhàn wěn。」隊伍應和她,嗓音堅強。那是一句肯定、鼓舞的話。科弟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他不知道自己跟他們相處的時間到底有多長——感覺起來像數年,但他仍沒感覺自己有比第一天更深入理解這個語言。他有短暫的幫助,但那些幫助也被制止了。

  隊上的所有成員都被允許自由發言,但幾乎每次發音都會被整個隊伍所評判。如果,有人想要像十號那樣發言,其他人也同意——認為那樣措詞合宜——之後,回應就會很清晰。如果那句話時機很不好,或是無法與隊伍的思緒同調,那句發言就會被忽視,緊接著只有沈重的沈默。

  科弟從未體驗過十號無疑在這樣簡單的行動下,從大隊的回應中獲取的那種腎上腺素快感。隊伍從不認為他的表達合宜,因為他的發音太差。他作為一個組織緊密的群體的一員,卻無比、徹底孤獨。

  「Tíng!」其中一位後方成員喊道。

  他們降落到地面上,以熟習的姿勢落地,單腳踩地、另一腳迴旋,如此一百八十度轉身。

  他在自己察覺到威脅是什麼東西前,就立起力場。力場各自都很弱,在陣型之中卻很強韌:他們頭上彼此重疊的力場臨時搭起二十呎的泡泡。

  發光的投射物迅速在他視野中漲大,只給他一秒鐘穩住自己,投射物便衝撞上力場之牆。

  即使待在障壁的另一側,熱浪依然劇烈。那東西在噴濺過泡泡邊緣時,幾乎有如液體。他們數秒後,被環繞在火焰中。力場封起陣地,防止過強熱氣將他們活活燒死,但其黏性沾停在力場上。

  岩漿?

  他們有為抽象、可能發生的情況作出演習。有各種方向的攻擊。各種形式的攻擊。他從未考量該如何應付岩漿,但他也有應對的方法。身為樣板的一員,你會要不斷進行演習。他們會拿走你的超能力——除了一小部分以外全部奪走,但隊上所有成員都會有相同份量的那一小部分。每個人都會被要求要學會運用所有超能力,要知道何時、如何跟隊伍其他人同步使用能力。

  中聯帝裡只有少數幾人沒有被要求加入這種隊伍。零號,那位使樣板成為可能的假面,一直是獨立行動。他無法成為整體的一部分。其他人像是通靈塔,她的超能力用起來過於緩慢,不值得讓她的超能力在網絡中被分成細小部分;神諭【Shén yù】,是策略家;甲【Jiǎ】,就是提供中聯帝他們的裝備的那位巧匠,也有製作演習用的模擬器。

  多虧了那些演習跟模擬,讓他可以在反應時比先前更快上一秒瞬間。這讓他在打散力場時讓與隊伍其他人同步,同時也引導出另一個超能力。

  第三十二道。無效化波。

  那個能力效果距離很短,他可以看到超能力伸展時推開了空氣、穿過力場空隙——岩漿與熱空氣剛開始流入那細微空隙之處。

  三十二號製造的波浪是用來穩固防勢。延緩事物的動量,暖化冰冷,降低溫暖事物的溫度。它能使空氣沈默,靜止

  岩漿以驚人的速度冷卻,但那時,超能力也會影響到內側,正如它對外側的干擾——而非試圖將外側冷卻,使熱氣不會延伸入內側。

  第三十二道。這讓他想到三十二號,那位成員。那一個超能力的源頭。他偷偷瞥向她。

  她是四位外國人——四個非中國本地人——的其中一人。她一直是他最親近的友軍。她也不只是一位友軍。

  「Dǎpò。」七號下令。

  這跟其他對策一樣,熟練通巧。剩餘的力場消解,隊伍就開始行動。戰隊的奇數成員蹲下,彎下雙腿,而偶數成員——也包括科弟——向外伸腳。

  第十四道。真空球體。

  隊上的奇數成員刺穿了冷卻的岩漿障壁,真空球體打散岩漿碎片。

  另一顆球體已懸在空中,即便不會打中同樣的位置,也正飛向他們。

  科弟絲毫不多慮,將雷射轉向那球體。其他人也做出相同對策,或是想跟上動作。那顆岩漿球仍飛在空中,被切成散塊,不再像先前那樣有流體力學的形狀。岩漿擴張,提早墜落、消失在他們與伯希魔斯之間的城市地貌。

  科弟作為部隊一員時所做的行動,都在承認、認可著他。他在小組還有樣板的整體團隊演習超過一年後,才有這一連串的丁點成果。演習強度一直都很高,每一、兩分鐘就得應付一個新的戰況,就像在做閃卡教學,只不過那些東西是立體投影,有顏色的多邊形、質量正足以有接觸感。如果他們無法應付那個情況,進攻的隊伍成員就會被大聲喊叫,戰況會被放入可能重新出現的排序中,好在五分鐘或兩小時後,重新演練一遍。

  科弟在那六小時的演習、十二小時的訓練加上中聯帝傳統教育課程下,相當清晰地注意到他們正在做的事。他知道他們每日兩餐時間加起來只有四十五分鐘,每天晚上只有五小時的睡眠,而每一天的每一分鐘都照表操課。

  他一直告訴自己說,他不會抱持受害者心態,在時機來到時他不會被邪教式洗腦,他也發現了那種針對性的隔離——要他實際疲倦到自己願意順從指示,也更願意遵守命令。他告訴自己說,他會反抗、保持自己的個體性。

  面對著壓倒性的社交壓力跟精疲力竭時,還要假裝他擁有那種程度的意志力,真是愚蠢。他花將近五天才脫離基礎訓練,在他察覺到正在發生的事以前就加入了官方隊伍。最可悲的是,他完全理解他們在對他洗腦,灌輸他紀律,而他對此也無可反抗。他就算擁有身而為人的自傲,他依然不由自主地想要他們的接納

  他們是粗劣的替代品——從某個角度來看,他們是他痛恨對象的替代品,但他沒有其他東西了。他的家人遠遠在一個宇宙外,他的朋友轉意背叛他,對他生氣。

  一陣衝撞,衝擊波擴散過整片區域,頓時清開煙霧。科弟本能性地築構起力場。

  伯希魔斯就在那,站在被掃平的建築物之中,與某些在他周圍打出猛烈炮火的飛行假面戰鬥。他累積起一團熱氣,閃電流過他的灰色血肉,照亮了他的身體。只剩一、二台鋼鐵船艇仍在繼續戰鬥。其他機體懸在空中,似乎專注於疏散人民,但在衝擊波跟閃電將船艇打下來時,那頂多只算是場豪賭。

  煙霧又一次填滿天空,過度干擾了科弟的視野,使他無法看到更遠處。

  伯希魔斯再次拍掌,然後又拍了一次,爪子與爪子每一次衝撞都更進一步擴張損傷,為下一波攻勢清開障礙物。

  樣板後退,不小心散開。科弟感覺到二道的能力優勢消褪,其他的強化能力也逐漸溜出他的掌握。

  「Tā shì fúshè kuòsàn。」三號說。他說了某些科弟無法辨認的東西。某些關於離開的話題。

  隊伍出發,低飛過地面,科弟比較慢了一秒鐘,強逼自己、確保他待在陣型中。

  「輻射。」三十二號說,她的英語完美、毫無口音。那是為了科弟而說,也是為了隊伍上的另外兩個英語成員——他們可能不理解比較複雜的詞彙。她被隊上其他成員瞪了幾眼,但繼續說。「他在用衝擊波把輻射物質散到整個城市。我們要撤退,好嗎?」

  科弟點頭,但無法在隊伍起飛時張口。這種談話很沒有必要,在他考量到自己使用英語時其他人會如何反應、回應,就認為這不值得他張口了。三十二號會因此被排擠,而他也沒必要加入她的行列。

  一陣炸開的煙氣淹沒他們前方。

  不是煙霧。而是黑暗。

  樣板集體降落,準備在對手出現時使用任一超能力。

  反派走出黑煙,而只在那時候,二十三道的能力效果遲緩地讓樣板有能力感知到這些人——超能力被那夥人之中某人或某物給遮蔽了。

  從外表上來看,他們是西方人。科弟在觀察他們時瞇起雙眼。一個男人戴著惡魔面具,身邊全是那構成隊伍與伯希魔斯間的障壁的那一股詭異的黑暗,一位年輕女孩戴著帶角面具,一個較矮的結實男子或女孩子,兜帽上有著濃厚的軟毛襞襟,一個黑衣女孩臉上戴著模糊鑲板,雙手端著一個十字弓。

  另一個隊伍也有人騎乘著巨獸,但就算他們站在一起,也有明顯不同的風格。有個中世紀衣服的男孩戴著銀冠,女孩穿著連衣裙袍,兩位成年女性穿著晚宴服。

  他們都騎著變種獸。他得努力想起那個名字。那個波士頓的男性。暴牙?爆芽家。他應該是可以做出很可怕的變種動物。或許他也有來這裡。

  樣板擔憂地步步逼近那群人。

  「老天。」那個黑暗裹身的男身說。他的超能力噴湧出身體周圍,散出更多黑暗。「你們他媽的在幹嘛啊?」

  他獲得了超能力增強效力,科弟想著,但他沒有說話。

  其他人正不舒服地動著身子,只有那個白面具銀冠人除外,而另外兩個晚禮服的人⋯⋯他們似乎老神在在。

  他們身上某些東西牽動了他一道記憶。不是很強烈的記憶,而是某段時間的幾短會面⋯⋯這讓她肚子裡有股醜惡的扭曲感。

  他眨眼,那個灰色、帶角面具女孩就在他正前方。他抗拒著反映的衝動。他知道,他的隊友舉起手、預期要戰鬥。他們都很多疑——他們被教導說,外國英雄都很危險、無法被預測。

  實情是,他們沒有說錯。假面他們通常,都已經被搞爛了。科弟若有所思:樣板則是以剝奪人性,來解決那個困境。

  她轉過身,就好像她沒直接出現在他面前。「喔幹,你沒在開玩笑欸。你越靠近他們就會變越強。我幾乎可以做任何事情,然後他們也不會有反應。」

  「沒概念那是否正確。」黑煙男說。

  「他們是中國假面。」穿著黃色晚宴服的女性說。「他們講的英文八成不足以回答妳。」

  有某些東西使科弟煩惱不停。他搜索著記憶。在那個十字弓人跟中世紀男孩之間,他忍不住想起自己在所有事情急轉直下以前,他跟朋友們玩過的遊戲。可是那些晚禮服,那些面具⋯⋯

  和議人。那個綁架他、把他帶去賣給樣板的混帳。

  怒氣很清新,突如其來而令人震驚。就好像他被人潑了一臉燙水,從夢中驚醒。

  「三十六號!」三十二號喊道。

  「三十六號?」帶角女孩問。「什麼?」

  那是科弟的名字。或是說,他的新名字,但他從不認為自己是三十六號。他轉身,察覺到自己落到陣型之外。

  「我們走吧。」她說。

  他回頭看向那個黃衣女性。

  「我可以猜到你在想什麼,但那不值得你犧牲的。」她說。

  我每一步,都被幹爆了。被克勞斯幹爆,被希魔翮幹爆,被諾埃爾幹爆,被和議人幹爆,被他媽的樣板幹爆。

  那個黃衣女人說。「不論你是要解答,或復仇,或其他完全不同的東西,你都不在這裡找到的。」

  她隊伍的其他人,驚訝看著他,或是在戴著面具時時,盡可能地表現出驚訝。

  「妳知道我能多麼輕鬆殺掉妳嗎?」科弟問。

  三號用中文下達命令。科弟無法理解,但他也能猜出意思。

  「如果你殺了我。」黃衣女性說:「他八成也不會在意,然後你就會在那個神廟塔製造的洞穴裡度過餘生。那是假設他們不會直接讓你全身癱瘓,只讓你活下來取用你的超能力呢。」

  神廟塔?喔。通靈塔,那個可以推動土的能力者。

  她說她沒有解答,但這⋯⋯

  那群人劇烈搖晃。伯希魔斯仍在活動。閃電繞過了在城市邊緣升起的煙霧黑雲。

  「如果沒事的話,我們就該走了。」黑暗男說。「戰況會惡化,我就不確定我們能做多少幫助,而我這樣也快要抓狂了。」

  隊伍裡有人吹了聲口哨,那些四腳變種獸拔腿奔跑,他們就離開了。

  而科弟留在那裡,瞪視著。

  三號吼了某些東西,三十二號翻譯:「他說我們可以把你送回去,假使⋯⋯

  「不。沒關係的。」科弟說。他轉身回到陣列。非難有如鉛錘,從四處壓到他身上。他稍稍失去生氣。在他被允許跟同胞對話以前,還得經過幾個禮拜、幾個月或是幾年呢?

  現在,有更多英雄開始逃跑。一群年輕的英雄,一群衣服上有個光環跟十字架的宗教性假面,還有一波新的機械船艇——增援正在抵達。

  八號說了某些英文,但口音濃厚到科弟無法辨認。

  他從狂亂中驚醒,先前處於每一天都能被混淆的狀態,他每週唯一重要的瞬間,都得看他能否被其他成員認可或指責。不是伯希魔斯讓他如此動搖,而是那個黃衣女人使他如此激動。

  怒氣在他肚子裡扭曲,毫無消退。他發現自己沈浸在怒氣中,便抓住了怒氣。

  城市彷彿反映著科弟心裡的暴力,火勢沖天,崩裂粉碎而深陷混沌。上千人跑在街上,跑在焦黑硬脆的脆弱建築之間,或死陳躺臥,被一哩半開外的怪物衝擊波給擊倒。婦孺,輕如鴻毛。

  他們走過傷者身旁,毫不施捨半秒片視。一家五口被捲入焚燒建築的邊緣,而樣板根本不花時間看他們一眼。

  我們是軍隊,不是英雄。

  目標是要跟那頭怪物戰鬥,以任何可能的形式支援樣板,支援中聯帝。

  三號轉換路線,其餘的人飛到他身後,降落。他們的目的地是一片被夷平的建築,那裡有一群死人,重度傷殘或垂斯的印度人,躺在破瓦殘礫之中。

  科弟施展二十三道,找出三號已經確實知道的事情。那裡附近已經沒有人了。

  三號手往下伸,他周圍其他人也加入她的行列,接觸其中一個垂死之人。

  他將近耗費一分鐘,才能將所有東西校準到正確。但能力效果啟動,受傷的英雄便消失。

  五號看向科弟,指向下一人。

  不足為道的底部階層。如果我不認為零號會撤回那些超能力,我此時此地就會自殺了。

  他仍怒氣沖沖,不情願地服從,跪在那具屍體旁邊。

  第四十二道。傳送。他能用心眼看到目的地,就像他視野中央有個惱人的光點,逐漸聚焦而變得清晰。每個人都加入他一旁,幫忙加速這個過程。

  受傷的英雄就閃動,消失。

  等到他們做完時,三具屍體都被移走了。

  「Qiān chū」三號下令。

  他們開始移動。

  在他們行進時,他可以看到街道擠滿了被疏散的人——街上幾乎是一波波擁擠人潮,還有黃包車、腳踏車跟汽車。他們抵達隘路、無法前進之處,疏散就無法進行。

  這就是伯希魔斯的策略?大街無法使用——不是因為終結召喚者能看到疏散的群眾,他就會施展出一波波電擊跟衝擊波,擊倒任何一個試圖走那些路線的人,不然就是因為大樓倒塌、大路無法通行。

  沒在幫忙疏散的英雄們,正在建設防地——一條條阻礙性防線。印度假面們在這,於高地設置砲台、車輛大小的槍砲,並將武器鑽入路面或屋頂。另一個街區則有著沒逃跑的平民。他們聚集起來,低聲談話。他們散發出了不同種力量,與屋頂上的假面不相上下。

  在假面較為集中、建築較結實而分散處,樣板大隊慢下速度。這裡有樹木留存,可是英雄們在砍樹。每個戰隊似乎都在執行不同的計畫、不同的事前準備。看起來像是力場的東西,豎立在每個隊伍跟他們預測伯希魔斯可能會襲來的方向之間。

  有一個隊伍有遠距重火力武器。他們清出了一片區域,設置好裝備。另一片區域則被粉筆畫記,但不清楚他們想要做什麼。所有地方都有巧匠在做準備。一個身穿紅色裝甲跟面鏡的孩子,有兩個古怪樣貌的砲台裝設在一個屋頂上,兩個派台都跟巴士一樣大。

  這個情景構成了某種劇本,講述著尚未發生的故事。這故事的概念裡完全沒考量到伯希魔斯可能改變原先行動的方向。他們沒要聚集火力,湊成一次優良打擊,而是要設置成彼此接連攻擊。他已經看過的假面,都有著可靠的移動能力——隨時能躲開、開溜的機動力——也是到前方進行支援、要找出傷患的人。

  而這裡,如此深入的陣地,人們若沒要設置二十幾道防線,也已經在設立著好幾十道反制措施。他們是要架起舞台,四周圍沒有壅擠的易燃建築物。每道反制措施都會拖慢伯希魔斯到,英雄們可以趁機齊發砲火。

  樣板抵達防線網絡深處,降落在有最多假面的屋頂——臨時的指揮中心。

  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了。有些重要的部分不在此處。他們有好幾種方式可以拖延時間,而每一種方式都會稍微消損他們的資源。但整體來看,他無法辨認出任何能了結戰鬥的東西。

  在樣板著陸時,科弟可以看到英雄們的反應,可以看到其他人看向一小群人來尋求指令。那小群人就是頂尖的,捍衛者的領袖吧。

  一位身著亮眼裝甲的男人朝三號伸出手,後者便從那群人走了出來。「我們沒預料到樣板會出席。」

  三號回過頭,三十二號走向前。三號低語了某些東西,然後她就翻譯。「俠騎,你們PRT非常能遊說人呢。」

  「我想,我們是能將那視作一件好事。你有讀過我們發送的簡報跟計畫嗎?」

  三十二號繼續翻譯:「有讀過了。你許可的話,我們會盡快回去繼續跟伯希魔斯戰鬥。但我們希望做出一個提案。」

  「我知道你要提出什麼事情。」俠騎說。「我很抱歉,那⋯⋯

  「這稍微與我們通常的提案相左。」三十二號迅速說道,想要跟上三號所意圖的插話。

  俠騎沈默。

  「你們這裡的英雄很害怕。他們想幫忙,他們也都是好人。我們可以提供另一種方法。他們能在不拿性命冒險時幫助人。」

  「我想我理解了。你也必須理解我為何必須拒絕。」俠騎說。

  「我們隊伍共享超能力。而西方一次又一次,拒絕分享。我們可以更生你們的罪犯,讓他們的超能力在我們之間分享。他們的力量會被劃分,但我們也能增幅超能力。而你現在這樣靠近我們,也能感覺到了吧。」

  「是的。」俠騎說。

  在遠處,一束閃電切過城市上空、與公寓大樓一樣高大的煙牆。而就算大樓這樣堅固、閃電也是在數哩之外,科弟仍能感受到整棟建築的震動。

  「我們或許只會享有一部分的超能力,效力減低,時效簡短,但我們在這個增幅效果下就能獲得原本效力的三分之一強度——要看有多少人集結。一次有整組四十種超能力的三分之一。若是有任何自願者,我們就能將他們傳送到安全地點,然後只會在這場戰鬥裡借用他們的超能力。我們可以在戰鬥結束時將他們送回家。」

  科弟可以看到屋頂上的假面們的反應。人們交換視線。考慮著。

  他不管自己可能會付上什麼樣的代價,都想尖叫、警告他們。

  「我懂了。」俠騎說。

  「四年以來,我們誇耀樣板能提供世界的力量。但我們人數稀少,有太多具備超能力的民眾逃跑或抵抗,而非與我們合作。今日,我們希望能展現出我們的力量。伸出援手,作為交換,我們希望能獲得信任。」

  「我們歡迎你們的支援,而那也是我們不曾請求你們這樣跨出信任的第一步。」俠騎說。「我理解你們的動機很純粹,但假如有某些意外發生,有一位優秀的假面沒能順利回家,那就表示你們會與我們開戰。」

  科弟意會到那個英雄特別強調的詞彙。那比起對三號所做的聲明,更像是要警告他的人。

  「我們會格外小心的。」三十二號幫三號翻譯。「還請放心。」

  科弟觀望著談判繼續下去。俠騎在看到的時候,狀似愈來愈不舒服。

  和議人。他身旁跟著那個薰衣草紫黑色假面服女孩,還有一個深膚色的西裝男。

  科弟得強迫自己不要擊打那個男人。那會是場自殺,而不論科弟使用哪個超能力,他都不確定自己百分之百殺死和議人。

  他可以看到和議人看見樣板的瞬間。科弟看到他的反應,就好像那個男人被甩了一巴掌。和議人能隨意變動的面具洩漏出他的反應,而他的神情讓肢體語言維持中立,就好像沒有任何事、任何錯誤發生。

  他身旁的那個女孩微笑,明亮的綠色眼睛定焦在科弟身上,顏色與她那淺紫色假面服正相反。

  他被樣板的語言障礙和規則給隔絕起來,也痛恨自己不知道任何事情。那個薰衣草女孩是誰?雅麗珊卓、昹奪羅和傳奇在哪?

  每個問題都使他更加不安,更發憤怒,還有那個讓他陷入這個困境的和議人。

  我是個奴隸,而他就是那個將我套上枷鎖的人。

  「我可以插話嗎?」和議人問。

  「如果樣板願意讓我離席?」俠騎問三號。

  三號點頭。「由你來決定。我們可以等。」

  科弟推測,俠騎希望結束這場談話,而非推遲。他開始跟和議人談話。他們知道你幹了什麼嗎?知道你是什麼東西嗎?

  一陣衝擊,一道閃雷,還有一股劇風。伯希魔斯周圍戰場的煙霧雲團正在膨脹,而那也並非伯希魔斯在靠近的視角差異。

  假面們起飛,加入火線,樣板留在原地。

  「你有什麼要告訴我們?你有個計畫?」俠騎問和議人。

  我會殺了他。我會殺了他。用某種方法殺他。我只需要個機會。

  這太沈重,就像沈睡數個月後總算清醒,卻發現他體內唯一僅留存著憤怒。

  「⋯⋯最理想時間點。」和議人說。「我還在整理細節。」

  克勞斯以為他很聰明。等到我弄完你,我就會找出他,然後殺掉他。

  「你需要什麼?」

  「你們各個戰隊的聯絡資訊。」

  科弟幾乎全身都在躁動,渴望著要滿足某種他體內深處的復仇慾望,但他周圍的隊伍無法給他復仇的空檔。樣板每個成員同時是俘虜跟警衛,有些人也會比較輕向其中一方。

  俠騎點頭。「你們會收到的。蒙霜?」

  一位藍衣女性踉蹌前來:「我會處理的。」

  薰衣草紫衣女孩瞥向科弟之後,就跟上蒙霜跟和議人。

  她有感知出他的情緒?她卻什麼都沒有說。

  「他剛才抵達了第一條陣地。」有人回報。「直接穿過了我們的戰鬥團。有些青少年被殺了。昹奪羅跟傳奇都在戰鬥,但他們狀態不好。我們沒預期到他會移動得這麼快。」

  「三巨頭喪失了關鍵成員。」俠騎說。「我們比較有機動力的假面,現在就要出動。如果夠快的話,你們就要在第一條陣地跟他會戰,如果不夠快的話就去第二條陣地。可能的話就待在掩體後方。」

  「Qiān chū」三號下令。

  談判似乎結束了。

  但他可以感覺到新的超能力穩穩扎根。他們從粉碎的建築物那裡收集來的三個人,不論想不想要,都已經加入了他們。

  第一個超能力很容易掌握。他可以感到身體湧現出增加的力量,那股力量也在超能力強化氣場產生效力時持續膨脹。

  他幾乎能確定,第二個是巧匠能力,或是一個關注在槍枝上的巧匠能力。沒什麼用處。

  第三個⋯⋯是另一個巧匠能力。他的視野更發清晰。是可以看穿煙霧的能力?

  不。是看穿物體表面的能力。

  他很失望,他也不確定自己為何這樣想。他是想要什麼?他以前,通常會想要什麼?

  就連現在他也是孤身一人。樣板想收集假面,來展現出他們自己的重要性。英雄們則想阻止伯希魔斯。

  科弟根本不在意那兩種目標。

  他自己深思著,幫伯希魔斯突破防線幾乎比現在這樣還要好。如果這能了結掉樣板、和議人的性命就好了。如果他們選擇出席的話,就連魔閃師也會迎來死亡吧。

  然而他沒有能做到這種事情的合理方法。他並不缺乏動機,但因為他無法期待自己可以同時對抗樣板跟英雄們。

  需要個空檔。

  樣板進入最猛烈的煙霧,穿入了城裡被炸毀、粉碎的廢墟。在他們進入城市的那一刻,科弟就留在後方。

  他們感知到他的脫離,但他們無法停下來——他們得面對著伯希魔斯挖起一片建築殘塊、將其融化,然後朝他們猛力拋出大團溶解塑膠、金屬跟石塊。

  這個過程在有人幫忙的情況下,也會耗上一分鐘。他的目的地並不遙遠,而他也不期望自己一人斬首樣板——在樣板保留著珍貴的力量,像二號那種他們無法冒險失去的超能力時,他就不可能殺了他們。

  他幾乎在巨大衝擊使他站不穩腳步時,失去專注力。

  這場戰鬥才剛開始呢,科弟想著。

  傳送能力啟動,他就發現自己回到了樣板方才離開的建築,在三層樓之下。

  指揮中心。

  和議人,薰衣草女孩,還有俠騎,靠在一張擺了數台電腦的桌子旁,紙張散落在桌面上各處。

  這讓他回憶起所有事物被顛覆的那一瞬間,一排電腦,被中斷的比賽。發現他們身處於另一個世界⋯⋯

  如果他需要行動前的鼓勵,這就是他的鼓勵了。要先處理最大的問題。

  雷射沒能割開裝甲。那東西能將大理石像熱刀劃開奶油一樣切開,但無法切開裝甲。俠騎轉身拔刀——拔出一把六呎長的巨獸武器。集中的雷射在那件裝甲腹部發出橙橘亮光。

  「你這個瘋子!」他吼道,衝刺。

  科弟轉換戰略。力場⋯⋯

  那劍一揮,力場就被崩碎。

  他在大劍另一擊下飛開,以一吋之差避免被斬首。

  一手使著雷射,一手操引真空球,他讓俠騎失去平衡。

  又一次,他沒有成功。那男人幾乎在真空球打中雙腿時毫無反應。他就瞄準那把刃器,在危險感知跟無效化波,阻止了膛室裡砲彈,讓這把槍無法使用。

  X光視線幾乎無法貫穿這把劍跟裝甲。科弟必須躲開,後退、仰賴自己的強化反射來避開俠騎的攻擊。他有四十四種超能力,卻沒有一種能讓他獲勝——俠騎算是什麼樣的角色呢——一個穿著裝甲的劍士嗎?

  是因為他缺乏超能力增幅。樣板只在作為團體時才算強,能彼此增幅氣場。而他現在在此處,就很軟弱。四十多種超能力,卻沒有一種能夠用。

  我一直都是老二。一直都孤身一人,科第想著。不。

  他持續將雷射指著俠騎,使用自己的超能力。滅獄的能力。第三十六道。

  俠騎被移動到一秒前的位置。科弟退開,不斷將雷射指著那位英雄,而他的對手太靠近他的那一瞬間,他就再使用了超能力。這幾乎無法將俠騎後退兩秒鐘,但那也足夠了。

  緩慢,穩定,無法被避開的進展。時間就是,宇宙最基礎、無法被否認的力量之一。

  和議人跟那個薰衣草女孩忽然跑向門口。科弟創造出力場,擋住他們的退路。

  他們拿起手機。他就用真空球將手機拉開。

  他花了將近一分鐘才割穿俠騎的裝甲,科弟也在拉開距離時,運用時間回溯的能力直接將那男人留在原地,雷射持續切割。那男人在雷射刺穿、筆直割入肚子然後穿透背後的那一瞬間就撲倒了。

  障礙物消失了。

  「魯莽。」和議人說,聽起來比起畏懼,更像是悲傷。「瘋狂。」

  「我不在意你的想法。」

  「我先前是希望樣板裡的位置,可以管教好你的脾性。」

  科弟抽打出雷射。和議人的右腳就脫落了。

  另一次切割,切掉右腿。和議人在倒下時尖吼。

  那個薰衣草紫衣女孩沒有反應,只盯著那兩個垂死的男人。她咋舌:「嘖。」

  「他死於不對稱呢。」科弟若有所思。「這也是種正義,不是嗎?」

  「如果要說諷刺的話,應該是他對秩序的渴求導致這種下場。」那女孩評論。「我們剛才就失去了戰略師跟戰場指揮官,所以之後的混亂會比以往還要更多呢。」

  在伯希魔斯半個城市外的一道攻擊的衝擊波下,玻璃輕輕震動。

  「嘖。」那女孩又一次說。

  那股憤怒依舊在他裡面熊熊焚燒,絲毫不減弱。我了結得太快了?或許我需要繼續把怒火澆熄。

  他瞥向她。她正在盯著他。「妳可以用一台電腦找人嗎?看看他是在這裡,還是在其他地方?」

  「我是可以找人。」她說。

  「魔閃師。」

  她抬高眉毛。「喔,那個的話我不用找也能告訴你。他翹辮子了。有個自稱諾埃爾的怪物抓狂,做出他的複製人。他們就將他活活吃掉——正如字面上的吃掉。」

  他眨眼。「什麼時候的事?」

  「一個月前,在布拉克頓灣。」

  這個情報是很吻合。科弟緩緩點頭。他不確定自己對此有何感想。

  「如果他是你的朋友的話,我感到很抱歉。」

  「他不是我朋友。」科弟抓狂道。他感到自己失去平衡。這太出乎意料了。他到底該怎麼反應呢?他有多久沒真正自己為自己做決定呢?

  他緩緩說話,就好像在思考時估量著這些想法:「不。我想那樣是很好。謝謝妳。我會跟妳說我會快點了事,可是⋯⋯妳在幫他工作。妳就八成該去死了。」

  「才不是那樣咧。」她說。她後退,抓住一張桌子桌緣。全身僵硬。「我會給你我的手機,你能跟我任何一個朋友說話,跟他們說是媘蜜打的。他們就會告訴你說我們要繼續戰鬥。我們唯一沒幹掉彼此,就是因為那會是相互保證毀滅呢。」

  「想操弄人啊。不,我知道他,知道他周圍的那種人。」就像魔閃師。「那八成是個保險。我不會中計的。」

  「放我一命,我八成可以挽救這場困境。我是說,你八成還會活在這顆星球上,對吧?我們不能讓伯希魔斯獲勝。不能是今天讓他獲勝。」

  「我不論如何都會死啊。」

  「是因為樣板嗎。我可以幫上忙。可以幫你想出一個逃脫方法。就算感覺再怎麼無助,都有機會逃出生天的。」

  「不。」科弟搖了搖頭。他感覺如此失喪,如此疲倦,如此無法滿足。就只剩下一個重要的敵人要消滅,那群虐待他的人——樣板。他已經知道自己不會取得任何滿足感了。他知道自己很可能會在試圖報仇時死去。「不,沒意義了。」

  「幹。」她說。「肯定是有個意義吧。只要⋯⋯給我一陣子,我會想出來的。媽的。我不知道你的事情還真糟。你不想給我個提示?」

  他舉起手,指向她。「不要。」

  「想想吧。」那位自稱媘蜜的女孩衝口說道。「她會怎麼想呢?」

  他猶豫了。

  她?科弟第一個想到的人是三十二號——那位試著教他中文的樣板成員。他們關係很親密,也在隊伍分開他們以前成了朋友,因為作為團體會比個人還要更容易模塑。他們同為隊伍成員,卻永遠不會有機會交談。永遠都在彼此身邊,永遠不會在一起。

  他第二個想到的人是諾埃爾。他的初戀,那個叛徒,那個怪物。

  他搖了搖頭,而這只加劇他耳中的鳴響。是什麼時候開始有這聲音?是在衝擊波之後嗎?還是在跟俠騎戰鬥的時候?

  或是在所有這些事情以前?在樣板之前。這聲音曾經停止過嗎?

  他想到了希魔翮,想到了自己成為她其中一顆棋子的所有前後脈絡。

  他低垂著腦袋。

  永遠都是個棋子。永遠都是消耗品。被隊伍踢出去,為了隊伍的安全而賣給和議人。

  「那是⋯⋯」他開口說話,然後語音漸落。她沒打斷他。「說誰?妳是在說哪個她?哪一個?說清楚啊。」

  他走向媘蜜,抓住她的喉嚨,感受到那股新加入樣板的力量。

  媘蜜的嗓音緊繃:「老實說?我猜我這樣丟出個東西。你肯定會有某個重要的人,而說起,就讓我有一半的生存機率。」

  「我痛恨自作聰明。」他說,握緊,感受到她的氣管在他掌握下崩潰。

  她落到地上,他看著她在無法吸入空氣時掙扎。

  他看著她掙扎著要爬上椅子,耗費十秒、十五秒鐘才讓上半身靠到椅背上時,輕微的尖叫聲一直繚繞在他腦袋裡。

  她找到一支塑膠筆,手裡拿著筆然後倒到地板上。她翻身仰躺時,筆身斷了——她在落下時將筆身擺在身體與地板之間吧。

  這個就必須當作魔閃師的代替品了,科弟若有所思地看著。諾埃爾吞下、殺掉無辜民眾時也有這樣的感覺嗎?這樣的絕望,混雜著無助?

  他心裡只剩怒火,還有那使他繼續行動的復仇慾望。而這樣軟弱、搞錯了目標,就更無法滿足了。

  媘蜜從腰帶上抽出一把刀子,用刀刃從塑膠筆身裡移除筆尖跟墨水筆芯。

  做完時,她就將筆身插入喉嚨底部。

  她在幫自己氣切,科地想著,就連在他伸出手抓住那個塑膠筆身時,呆然地震驚觀望。

  他在單手碾碎塑膠時,看著她的表情。

  他什麼感覺都沒有。在那道矛盾的微笑出現在她臉上,她的手與微笑相反、挫敗地拍著地板,這仍使他古怪地回想起魔閃師。然而這對現狀毫無改變。

  想想她吧。她會怎麼想?媘蜜的話語卡在他心頭。

  他毫無特意地,想到了三十二號,他在筆身身上用了自己的能力,使其回歸到數秒前的狀態。

  他將其交給媘蜜,然後起身,背對她,專心思考。

  就目標來說,這算不上個目標。他幾乎沒跟她說過話。而就好意來說,她的好意最多也只算舉手之勞。但他要拯救三十二號。

  他耗費數分鐘才成功動用傳送能力。在樣板找到時機聯絡零號、撤回他的超能力以前,他沒有多少時間。或許他們已經打地話了。或許這片區域的電磁輻射會干擾那通電話。

  不論如何,他都會找出一個方法的。

  他感到超能力開展,傳送。傳送回到戰場上,回到三十二號身邊。

  媘蜜貪婪地透過她插入喉嚨洞口的塑膠管吸入空氣,胸口激烈起伏,然後軟弱地爬向俠騎。她爬到半路,就力氣全無。

  她盯著房間對面、和議人跟俠騎的屍體,努力要看看那兩人有沒有呼吸。

  她成功發出自己能發出的聲音,不需要從肺部呼出空氣到嘴巴——她舌頭一彈。「嘖。」

  

#和議人 #雜種 #班特利 #母狗 #俠騎 #檸水晶 #目空大師 #理龍 #劍曇 #戰慄 #戰慄 #淘氣鬼 #麗姬亞 #瓷偶 #滅獄 #蒙霜 #媘蜜

NEXT-> 碾壓 24・1

 

 

 

 

 

 

 

【如果您喜歡這篇翻譯的話,還請分享支持。】
【若您認為這篇文章寫得夠好、值得分享,還請點擊按鈕支持我。】
【推薦英文廣播:We've Got Worm,可搭配享用。】
【原作者贊助連結

【You know what? I decided to not translate the PinYn parts of this script.】
【I’ve trouble deciding how to proceed this before we were even close to translating “Chinse” into Chinese. But no, that isn’t Chinese at all. Tbh, I don’t know what the fuck WB was trying to say in their dialogues half of the time. Throughout my limited experience as an Asian living in Asia, I’ve never heard of someone talking like the Chinese characters in this novel.】
【I.e., this is fake as fuck. In reading this, I honestly couldn’t held the suspence of disbelief anymore. And just as how I proceed in the last chapter, with India written language for Indian tongue, I WOULD NOT translate WB’s “Chinese” into Chinese.】
【And besides, ya’ll now can experience my confusion just like I did when I was reading Worm.】
 
【你知道現實中的樣板,會長成什麼樣子嗎?】
【我不會說那是現實之中的中國網路,但,野豬桑的r/Parahuman正是我所能想到的、最靠近樣板的東西呢。】
【如果你認為,野豬桑想批判這種眾人共同審查個人言論是否符合集體意識形態基準的團體,我會認為,你想過頭了。野豬桑根本沒想批判任何東西。】
【他過去沒想批判,現在也沒想批判,未來或許,也絲毫不會有任何批判。】
 
【所謂的英語,根本不存在「沒有口音」的這件事。】
【我們可以用奇幻的語言達成「ageless」的魔幻妖異——或說「妖精」經常呈現的外貌——而在更實際的語音、表演面向上,我們也有「神經大人(Neuro-sama)」這種AI,上一句話非常冷靜沈穩,下一句話就能變成青少年屁孩,再下一句可能非常幼兒化,再再下一句也可能變成不再戀世的老人。這樣,的的確確是「毫無年齡」、「清春永駐」、「年歲不明」。】
【而野豬桑所想像的「沒有口音」,幾乎就像「ageless」一樣不可能實踐:無聊的標準語口音,依然是口音啊。】
【年輕的野豬桑未稔世事,現在說不定就不會在旁白上犯這種錯誤了:身為美國人,怎麼可能認不出美國各地土腔?】
【而且野豬桑恐怕也不知道戰術用語是怎麼發展的:CS或LOL這種遊戲的術語,早就能夠統一化,可以輕鬆翻譯。你根本不需要知道複雜的語法,而運動員也會遇到這種情況:他們只有在比賽進行時才能聽懂隊友在說什麼,在比賽之外,就根本無法溝通——不論如何,在戰術進行時無法聽懂隊友隊長的指令,這種情況是幾乎不會合理存在的。】

arrow
arrow

    泠然月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