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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拉克頓灣.png

聖甲蟲 25.1

  

  「這就是我在說的東西啊。她是個危險的影響因素。」

  「威爾金斯,她是個意見很多的十六歲女孩。」阿姆斯壯回答。「除此什麼都不是。她具備那些想法跟世界觀,而脆弱的人被捲入她的行動之中。邪教領袖也會做相同的事,不過他們是刻意為之。讓人們疲倦,刻意消耗體力,讓人恐懼飢餓,然後再把他們到有存在感的人面前,給他們支援。」

  「你是在說,她意外做到了邪教領袖會做的事情?」

  「她的立場十分容易左右人。世界上許多超亞人類都會符合我所說的類別。」阿姆斯壯說。他瞥向格蘭,後者正不悅地看向遠方。「而顯然,我們的職員也是如此。」

  「我認為你偏離重點了。」我說。「你們想要討論劍曇,還有瓷偶的事情,我懂的,而現在還要加入芝加哥監護者跟格蘭。但他們做出所有那些決定時我都不在場。除非你們想暗示說我有某種控制心智的能力。」

  「不對。」阿姆斯壯對我說。他跟他的名字很不相符——他身材看起來比較接近我爸,不過那稜角有致的下巴與額頭都讓他的臉看起來特別兇狠。「他們跟妳的距離並不重要。那些訊息跟想法,就算在他們遠離妳身邊時,都會繼續留存。」

  「構工只想要有一個能做戰術型決策的人替補光電法師。」我說。他是在幫我辯護,但這種辯護根本沒幫上忙。

  「我們有看影片。」威爾金斯主任說。「我們知道他說了什麼。我認為妳最好別再發言了。」

  我咬緊嘴唇,雙眼盯著桌面。

  「哎呀呀。」格蘭說。「已經做的事情就已經做了。我可以提個議:或許因為今天過於漫長,我們是先行告退呢?在場所有人,到了早上依舊還在這裡啊。」

  「那聽起來是個好點子呢。」阿姆斯壯說。桌旁有一、兩人點了頭。

  「我們今晚就要處理這件事情。」威爾金斯說。

  「這女孩累到她可能直接坐在椅子上睡覺。」格蘭觀察道。「不然你們就是想在俠騎還在住院時解決這件事情?」

  「俠騎並不重要。」威爾金斯說。「這是PRT業務。」

  「我也同。如果他體力還行,我們會很感激他提供我們資訊,但這最終都不是他能做的決定。」華盛頓區主任說。他讓我想起皮戈特,只不過他並不肥胖——他體重很高,但不像她那樣肥胖——而是在風度、語調跟舉止上很像她。他的白髮被剃得短平,而較淺色的皮膚和他雙眼底下的黑眼圈,都讓我想到屍體。他是威斯特主任。

  「就算等之後再談,我們也不會損失。」格蘭冷靜、毫無波瀾地說。我先前在一無所有的人們身上也看過那種自信心。我也曾經有過那種自信。

  「我們會損失時間。假使我們要回應公眾的疑問,就需要盡快行動。」

  「我主要的擔心,」一位深思的女性說:「是她的行動違背了PRTPRT底下的群體組織精神與一位已被認定的恐怖分子共謀,為了在與那位恐怖分子交易時取得些微優勢打破了和平協議,還違背她所有緩刑條款、回歸她先前的隊伍,叫PRT人員承擔大量風險,也讓兩人受傷。PRT其中一項長期目標是要讓公眾放心,而這只會讓人們認為英雄都是危險人物。」

  我已經無法喜歡。我卻還根本不知道,她是負責哪城市。

  「這還沒包括流出影片裡,有拍到假面使出全力。等人們戰勝的喜悅之情消退,他們就會仔細看那支影片,納悶著自己是否會有危險。」威斯特說。

  我們打贏了啊,我想著。我們打敗他了,然後你們卻在這裡吵些小肚雞腸。

  他們幹嘛這麼做?為何要這樣刻意給我壓上罪名?在事後搞我?

  這些傢伙或其中某些人,都是老固執。守現狀。拓閣能混入這個決策核心的圈圈吧。

  或許那是部分的原因。

  「鳥籠。」

  那個詞彙懸在空中。

  我瞬間集中注意,瞬間完全清醒。我得花五秒鐘看著桌旁人們的神情,之後才明白是誰說這句話——阿姆斯壯,那個上一刻才擁護我的人。

  「那是有點極端了。」威斯特說。

  「接下來幾場戰鬥會至關重要。每一次終結召喚者來襲都會產生重大損失。我們會失去好假面。其他人會加進來,但他們沒有這種戰鬥或組織的經驗,所以我們就會損失更多人員。現在新德里差一點就成了這種接連損失的爆發點。」

  「我們在新德里打贏了。」

  「我們輸了。是賽陽贏了。」阿姆斯壯回答。「已參戰者願意加入下一場襲擊戰。我們要利用這一點。我們要繼續強調人數,也要用上鳥籠。那裡有很強大的假面,其中會有些人願意配合的。」

  喔。他們不是在談論我啊。

  「而假使他們開始在戰後大肆破壞?或轉頭攻擊我們?」

  「我們可以挑人。理龍願意給我們一個鳥籠內部所有對話、行動紀錄的資料庫,可供我們搜尋。」

  我對此抬起頭。理龍還活著?

  「她不久前就連絡上我們了。」

  我點頭。感到有點驚訝、困惑。短時間內有太多事情發生。我也不確定,自己是否已經累到無法吸收資訊。

  「那種作法太不值得冒險。」威斯特說。

  「在中等風險下,就能拯救上百、上千或甚至上百萬人。」阿姆斯壯說。

  「我們放走那些怪物,會威脅到多少人的性命?」威斯特反駁。「那些罪犯被放入鳥籠是有原因的。」

  「最是有原因。」阿姆斯壯說。「那些永久監禁的理由變得愈來愈沒有說服力,而被關進去的假面數量也在一直在增加。我⋯⋯

  「那是行不通的,阿姆斯壯。」威斯特打斷他。

  阿姆斯壯稍稍洩了氣,靠上椅

  「媒體已經來請求織手的採訪許可。」其中一位主任說。「不論他們喜愛或崇拜她,聲浪都不會在短期內消減的。」

  「先入為主效應。」威斯特皺著眉說。「那支影片成了人們在思考終結召喚者襲擊的戰場時,最先想到的參考依據。」

  「我們能利用這一點。」先前開口的那女人說。「放出我們保留的影像,讓那個影片使我們更能掌控輿論。織手會被淹沒在新資訊的調換之中,我們也能安靜地說明不恰當的舉止。」

  我們贏了啊,妳這混帳。我在桌面下握緊雙拳。

  「妳想怎麼說明?」

  「違反了暫時性成員條款。目前不會參與隊伍活動,可能永久禁止活動。她會服完刑期,然後作為顧問,待在我們的管制下。」

  我注意到蟲子正在自己行動,將現在視作危機。它們聚集成團,將絲線綁在那些守衛著這房間的PRT制服人員身上,繞過他們身上的強抑泡沫噴灑器跟槍枝。

  我如此想念暗地黨,痛恨在他們跟攝政道別時我卻不在場。我成為英雄的部分原因,是要跟我爸重新有些聯繫,但那個差距似乎太寬,無法被跨越了——我殺過人,他也看過我殺人。他在害怕我。

  解除PRT制服人員的武裝,會非常輕鬆。那樣我就能跟戰慄恢復關係,去幫忙瑞秋,確保淘氣鬼不會一人沈浸在黑暗之中。

  但那也不會讓我想做的事,有任何進展。

  他想來硬的?我就來硬的。我將注意力,轉瞬移到蟲群上。

  「我認為你們低估了公眾在織手被懲罰時,可能會有的反應。」格蘭說。

  「錢伯斯先生,我們處境進退兩難。」首席主任威斯特說。「我們得受損失,在公關上承受打擊,但我們這能繼續滿足必要的運作條件。只要事情安靜辦好,讓她去坐牢,別再允許她出席另一場重要戰鬥,我不認為任何人會為此大肆撻伐我們。」

  為此大肆撻伐我們。我讓這些詞語在腦袋裡迴轉著。操縱媒體,操縱當地假面。該死。我對俠騎的新捍衛者期待高,但這場革新似乎沒延展到PRT呢。

  「我們可以推託。」先前那女人說。「提起其他議題,轉換公眾焦點。」

  「那種作法只有說起來簡單。」格蘭說。「過去我們太常這麼做。他們會看得很仔細,甚至預期這種應對。」

  「但多數人不會看得那仔細。」她回應。轉向威斯特主任。「有警覺心、高教育程度的少數人會抱怨,但他們不會有任何實質影響力——他們從來都沒有影響。」

  「我通常會同意妳的說法。」威斯特主任說。「這做法並不漂亮,但還算充足吧。」

  「為什麼?」我問。「你們無法否認我有幫上忙。我沒做出致命一擊,但我協調戰力,我有作戰的點子,我也將點子派上用場。」

  「世界上還有其他靈巧的假面。」有個男人說。他給我的印象並不像是個PRT主任。他是職員?

  「我做了很多好事,你們卻要把罪名壓到我身上。那是因為你們正在失去掌控能力,而我是個輕鬆能打下來的靶子?還是因為你們在怕我?」

  「是因為妳一直都無法被預測。妳太不可靠了。我們設下規則,妳就會打破規則。」威斯特對我說。

  「規則通常都不適用於終結召喚者的襲擊事件。」我說。「唯一重要的事情是要打倒那個混帳。而我們也這麼做了。」

  「我比較同意她的說法。」阿姆斯壯說。「那種處理方法會太過頭。她是做得很好。」

  桌旁人們點頭,但點頭的人並不佔多數,而他們也沒有首席主任威斯特的那種影響力。格蘭的說法回應正是一半比一半,而他多少也有重點。但那些挺身支持我的人的力量,遠不及其他人的影響力。

  「這個話題超出了終結召喚者襲擊。而是整體操行。」那個在桌子對側的女人說。

  「哪個時候?除開終結召喚者攻擊的作戰?妳能點出特定事件嗎?」我挑戰她。

  「在監獄裡較無人進出的區域裡有蜘蛛。」威斯特對我說。

  監獄裡的蜘蛛。媽的。

  我感到自己稍微洩了氣,但我成功屏住臉面。「有任何蜘蛛,就會是新孵化個體。」

  「還有那件假面服?有一捆絲線藏在普通人看不到的地方。」

  該死的。

  「那是在我與典獄長談話以前做的。」我說謊道。「我除掉了蜘蛛,不再繼續做了。」

  「妳可以通報到上面啊。」

  「我被關在一個牢籠裡頭,還要我放棄一個殺時間的計畫?我為什麼會那麼做?」

  「正是因為這種情況會發生呢:我們沒理由相信妳了。」

  我握緊雙拳。

  「泰勒・赫本。妳很危險。無法被預測。妳很會欺瞞,也聰明到可以靈機應變,但沒聰明到一開始就選擇正直的窄路。阿姆斯壯他也說了。妳很擅長操縱人。」

  操縱人嗎,我想著。我沒擅長到我想要的程度。

  阿姆斯壯開口了:「威斯特,你在扭曲我說的話。我說她的立場很容易跟脆弱的人互動,她的世界觀也強悍到其他人會捲入她的氣質。」

  「不論怎麼說,赫本小姐都說對了一件事——現在很晚了。今天也很讓人心累呢。」

  「身體也非常疲倦。」我說,不將雙眼轉離首席主任。「你知道的,一直跑來跑去,跟伯希魔斯戰鬥,同時間你們就坐在你們的⋯⋯

  格蘭在桌下動了一條腿,輕輕壓上我的腳。不明顯的督促。

  我住了口。

  我的能力在注意力周圍嗶嗶波波地炸響。蟲子又開始,在沒有我任何指示時移動。我勒止它們的行動,然後將他們散開到這棟建築各處。我可以聯絡誰嗎?我可以跟正確的人傳達某些話,來改變這裡正在發生的事情嗎?

  威斯特無視我的評論,將注意力轉向格蘭。「錢伯斯先生,你被解職了。你也很可能已經知道這件事了。」

  「我理解的。」格蘭說。

  「我們會要討論是否要提告。」

  提告。混帳啊。

  「好的。」格蘭說。

  威斯特與我雙目相會。「泰勒・赫本,妳違反了緩刑條件。妳今晚要回去花匠那裡,繼續服刑。妳在監護者裡頭的試用期已經結束了。我們將撤回提案。而假若妳不跟媒體往來,我們的應對就僅止於此。我們會在妳十八歲時再跟妳談,看看未來能有何計劃。」

  「這麼決定是錯的。」格蘭說。「俠騎有好幾個計畫,而你這麼做就會推翻他的計畫啊。」

  「當然了,錢伯斯先生。我們有意識到那些計劃的推進——要招募反派。打造出一個更黑暗、更尖銳的捍衛者。假若他遵守規定,我們就願意放任那些計劃發展。但要從行政組織,從讓他的隊伍能成立的潛在框架來考量的話,我們必須維持平衡,讓公眾跟總統都能高興。他不會獲得我們的助力。」

  他不會獲得我們的助力,我想著。

  我聽到那些話語,那些蟲子講述的話語。這棟大樓裡,每一隻蟲,都在逐字重述他的話。重點不是要找到正確的人或說出正確的東西。而是要對所有人,講出所有事情

  我的蟲子正將這句話復述給職員,給芝加哥監護者,給那些跟主任一起過來的捍衛者成員聽。現在時間太晚,沒有記者留在這裡,但我並不否認那種可能性依舊存在。

  成千上萬隻蟲子,以幾乎無法被聽見的低語聲說話,在更多人聚集之處也特別響亮。

  快遣跟風揚正朝我們的樓層過來。他們連門都不敲,直接走入我們所在的房間。

  我和快遣四目相會。他不是我希望找來的救援者。我們有合作過,但他從最初就不喜歡我了。

  「快遣?」威斯特問。

  快遣沒有立刻回答。他怒目而視——不是瞪著我,而是瞪向主任。

  「我們在聽著。」風揚說。

  「聽著?」

  「你們被塞了監聽器。」快遣說。「只不過,裝置是在房間外——蟲子正在說話。復述。」

  我可以看到首席主任威斯特,在看向我時瞇起雙眼。他正在腦子裡重新進行這場談話,試著搞清楚他說過的、任何能被譴責的東西吧。

  「沒能保證她是在講述事實啊。」威斯特說。

  「假若他遵守規定,我們就願意放任那些計劃發展。」快遣說。「還有監獄後方的蜘蛛。」

  「是的。」阿姆斯壯主任說。「那是很正確。不過,我沒辦法講述詳細細節。」

  「我是一字一句重複。」我證實道。

  「這場會議的內容是機密。」威斯特主任說。

  「沒人跟我說啊。」我回答。「那也沒差。我顯然,不論如何都違背了我的緩刑條件。」

  「在終結召喚者對抗戰裡任何做法都能被許可。」構工從走廊上說。他和身旁的優雅與強併星,剛剛才抵達。「假使我們沒仰賴她,根本做不到一半的成績。」

  「把這話去跟運天說啊。」威斯特其中一個馬屁精評論。「或是跟微粒說。在她願意為了強上一丁點獲勝的條件背叛你的時候,你不真的想要她加入你的隊伍吧。」

  「我確實想要她。」構工說。「我們所有人都想要他。我們一起看過那個影片,也有談過。運天犯了錯。至於微粒,我們他的資料。他很魯莽、危險。泰勒的處理方並不好,但最後還是成功了。」

  威斯特沒將雙眼焦點轉離我。「就算我們忽略其他所有東西,這種行徑,就是⋯⋯

  「就是俠騎想要的結果。」我說。眼神落到桌面上。「開放,誠實。曝露出腐敗核心。」

  「妳是在說,妳不腐敗嗎。」桌子對面的那個女人說道,幾乎嘲弄。

  「或許我也很腐敗。」我告訴她。「我並非全然善良,或全然邪惡。我是過一天算一天。做我能做的事,在不值得慈悲的敵人面前絕不放水。而在俠騎的體系、格蘭的系統底下,我猜我會暴露出所有我們通常會藏到檯面下的東西,其他人才能決定他們願不願意接受——是公眾來決定可能成為我的隊友的人來決定。」

  「老實說吧。」構工說:「假如你們要在這件事情之後把她關起來,我會直接走人。你們在俠騎的計畫成功之後,還想暗中掣肘?我就會走人。」

  好幾個人,都低聲同意。

  沈默十分漫長地使對話停頓。

  「織手。」威斯特主任說。

  我再次與他雙目交會。我可以看到那股仇恨

  「假若所有事情都順利進行,妳在這週週末就會去芝加哥,妳會成為他們隊上一員。而如果妳夠明智,就不會接受採訪,妳也不會做任何引人注意的行動。」

  我深呼吸,點頭。

  「妳隨時都得著追蹤裝置,妳一離開芝加哥總部的屬地,就必須帶上一位陪同者,隨要有隊上的長期成員待在妳身旁。」

  「好的。」我說。

  「請切記,妳要遵守規則。妳在現在這個場合有英雄的支持,妳或許還有公眾的支持,但只要妳讓我們有藉口,我們一定會排除掉妳。」

  「我理解的。」我說,忽然十分擔憂。

  在我身旁的格蘭,從椅子上起身。我隨他的暗示行動。

  在門口擋著不讓那一小群人進來的PRT制服人員,讓開了門口通路。我們便出了房門,加入監護者跟PRT職員。

  「織手。」首席主任喊道。

  我轉過身。

  「妳今天,在這房間裡沒結交上任何一個盟友。」

  「我認為我們會面前,你們已經是我的敵人。你絕不會給我一個成為你的盟軍的機會。」

  「妳搞錯了。」

  我聳肩,然後轉身離去。

  構工在我走過他身邊時,向我一點頭。

  「謝謝你。」我說。

  「不成問題。」他說。「妳讓我們都活了下來,我猜我們是欠妳一次。」

  「我不認為你欠我多少,但我不會為此抱怨的。」我說。

  「我們該走了。我們剛剛還在做事情。希望之後還能見到妳?」

  「是啊。」我回答。

  他們散去時,就剩格蘭跟我兩個人。

  「那很愚蠢。」格蘭評論。

  「他們不會為我網開一面。我們說的任何東西或做的任何事情,都不會改變這個結果,除非我們從不同的角度進攻。」

  「有些人就是有些這種習慣。」格蘭說:「他們將人分成敵我。實際上,妳的紀錄也是這樣寫的,妳的性格會毫不留情地處置那些被妳視為敵人的人,同時對妳的朋友溫柔、仁慈。首席主任也是這人。將你倆搭在一起,你們就能成為強力聯盟或不共戴天之敵,其中不會有中間地帶。可惜,你們現在彼此水火不容了。」

  「我還是看不出來我們怎麼能成為朋友呢。」

  「我先前認為你們不會交好。但羞辱敵人是在走險路。再來一次的話就會是下打通牒了。妳從現在起做事時就得機靈點,別再這樣威脅他們。」

  「格蘭我太累了,不能再想策略了啊。」

  「思考一下。是什麼因素激發主任這樣行動?說說妳想到的第一個想法吧。」

  「恐懼。」

  「對什麼的恐懼?」他毫不猶豫地問。

  「對我的恐懼?」

  他搖了搖頭。「更精確一點。如果他們現在不行動,長久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他們就不能控制我了。」

  「人們會察覺,PRT沒有能力控制他們自己的英雄。有些人會因此行動。對PRT的根基造成毀滅性的損傷。」

  「那不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嗎?」我問。「你說過的先驅者?」

  「確實是我要的結果。現在,妳能推測出我的提議了?」

  「你要我行動。行動大到足以動搖現在的僵局,但不會強烈、直接打破我的緩刑條件,或讓他們有藉口告我。」

  「假如沒人設陷阱陷害妳,妳週末就會到監護者那邊。妳認為妳能完成這項工作嗎?成功做出夠大的行動?」

  「或許吧。」我說。

  「妳脫離公眾的視野,就會變得非常脆弱。妳有機會喘口氣,但一等到妳開始行動,妳就得要幹一票大的。而在妳這麼做之後,也不能停下來。妳一行動,會讓他們有出手的空檔,妳就必須不斷移動。理解嗎?」

  「理解啦。」

  「妳隨宜都要注意到妳行動的影響和規模。動動妳的策略腦。而最重要的是,妳要有耐心。」

  「現在是二七二四號案織手的聽證時間。」

  我起身。「我在這。」

  「本聽證會會留在委員會的紀錄之中,請妳為了公共紀錄,確認妳的全名跟身份,且本委員會能自由稱呼妳的名號?」

  「我會服從委員會的指示。」

  「為了紀錄,妳能陳述姓名嗎?」

  「泰勒・赫本。」

  「妳的出生年月日?」

  「1995年,六月十六日。」

  「妳是個青少年。」

  「沒錯。」

  「妳願意證實,妳並非被強迫參加本會議?」

  「我是自願出席的。」

  「妳沒有收下任何我們紀錄之外的賄賂或獎勵?」

  「就我所知,所有紀錄都已經呈堂證供。」

  「我們會要求妳,作為一位青少年,要有一位監護人或受人敬重的專業人士來協助妳跑過行政程序,以及協助證實妳作證的內容。」

  在我能發言前,我聽到後方某處,有一個人的椅子刮過地板。那人起身。「我是她的父親。」

  我感到心臟一躍。我在回頭偷看出席的人群時沒看到他,但我也沒用上我的蟲子——讓人被驚擾也不會有用的。我將雙眼定睛在我面前。

  「你可以上前來嗎?」

  我能聽見他的腳步聲,但無法轉頭看他。幹,就算我在這一刻鬆一口氣,還是感覺很受傷、很生氣啊。他走過來坐到我身旁,牽起我的手。我緊緊握著他的手,他也回以緊握。

  至少,他現在有在這裡了。我在監獄裡的時候他沒過來,我開始跟監護者一起突襲作戰時,他也沒出現。但是他現在在這裡了。

  「你的名字?」

  「丹尼・赫本。」

  「請為了本委員會的紀錄重複一次,你跟她的關係是?」

  「我是她的父親。」

  「你已經知道她在法律之下的狀態了?」

  「我有知情。」

  「那麼你也已經讀過了她在監護者內的緩刑狀態的詳情文件了?編號2724A的文件?」

  「我讀過了。」

  「你也讀過,泰勒・赫本——織手——所提供的自白與相關文書,編號2724B的文件?」

  「我讀過了。」

  「你能在此宣示,就你所知,上述所有文件之中的自白都屬實嗎?」

  「是的。」

  我看著委員會成員,將他們面前的文件傳下去。

  我心臟狂跳,不是因為我爸臨時出現。而是因爲,就是此刻了。這就是我的未來方向的轉捩點。

  我跟PRT的領導階層互相敵視。而現在就能看看他們是否有暗地牽線,陷害我或亂搞我的案子,讓我無處可去,只能回去坐牢。

  「我相信我們每個人都審閱過這些檔案了?」桌子中間的男人最後說道,看相其他人是否肯首。「2724號符合監護者緩刑成員的條件。她必須遵守2724A號文件裡詳述的明文規範。假使服從規範,將致使她被送回中等安全等級的拘留場所,規範有效時長一年半或等到她年及十八——優先者適用。此外無能配合緩刑條款,將喪失PRT給予她的所有給薪或權利——這些福利也將存入基金,直到她成年。你們都明白這些條款內容嗎?」

  「明白。」我回答。

  「明白。」我爸說。

  「這樣,妳現在就是監護者的緩刑期成員,直到妳十八歲或違反緩刑成員條款。恭喜妳,泰勒・赫本。」

  旁邊沒有人歡呼。構工跟他的隊伍也在人群之中。

  「下一個案子。」委員會成員們說。

  我爸跟我退回一旁。我們彼此四目交接時,感覺就像多年未見。

  「謝謝你過來。」

  「我沒派上用場吧。如果妳沒安排好其他人的話,妳不會出席的。」

  「爸,你的出現很重要的。比你想的還更重要。謝謝你。」

  「我們倆?這個關係,可以修正嗎?」

  我皺眉。

  「什麼事?」他問。他推開門,好讓我們可以走出會議房間、進入PRT辦公室的走道。

  「我有點討厭那種詞彙。修正。」我說。

  「妳不認為⋯⋯

  「我確實不那麼認為啊。」我打斷他。「我們沒辦法修正自己,社會也沒辦法自我修正。不可能修正的。」

  他皺眉。「我不認為事情就是那樣。」

  「萬物會轉變。毀滅、重建,你都是在做出改變。我們不能⋯⋯假使我們不回到先前的狀態,那不是也沒關係嗎?」

  「妳不想再成為我的家人了?」他問。

  「我啊。但是我們在布拉克頓灣開始重建時有想回到過去。那感覺就不是很正確。那時候是很不錯,但我們是在做角色扮演,言外之意比說出口的話還要多——我們的生活都是謊言,沒問出口的問題。那種生活的根基有點讓人不是很愉快,你懂嗎?」

  「我懂。」

  我們找了張沒有人坐的長椅,坐了下來。我可以看到芝加哥監護者正走到走廊上,但他們保持了距離。幾秒後,宴燈袖走出門,開始走廊底處,與他們談話。

  「妳變得好遙遠。」他說。「做著我連想都想不到的事情,面對重大危難,就算日常生活,妳也會住在他們總部。開車過去要花十四個小時啊。」

  「不過,我們可以見面嗎?」我問。「每天發個訊息、視訊?」

  「是可以那麼做。我在回家前會去總部看看妳,看看妳過得怎麼樣了。或許,如果妳需要我的話,我也能買些生活需用品——那些妳不想請他們買,或是他們不會知道妳的喜好的東西。」

  我頓時陷入沈思,想著我爸現在還知不知道我的喜好。我沒將這件事說出口。而同時,我告訴他的也都是實話:「那聽起來很棒呢。好啊。拜託了。」

  他微微一笑,但在他稍稍瞥向一旁時,那道神情稍縱即逝。「我想,妳的隊伍是想跟妳說話呢。」

  我點頭。「之後再跟你聊?」

  「明天吧。」他說。

  「明天吧。」我回答,並從長椅上起身。監護者轉頭面向我。

  在我走向宴燈袖、構工跟其他人的時候,我回頭一瞥。我爸還坐在那張長椅上。

  現狀並不完美,但還是有所進步。這樣也算是不錯吧。

  「這個空間是用來放車子,可是星塵【原文Stardust】三年前畢業,加入捍衛者一年後就去世了。我們都把文書作業儲放到這裡,而妳搬進來,讓我們有理由整理東西。這是妳的工坊。」

  我點頭,盡可能地保持眼神接觸。鐘樓差不多有八呎高。我從一開始就已經被體檢、健檢過了——我是五呎九吋高。

  身高差距使我的視高正巧落鐘樓臀部上方兩呎處。他穿著緊身的護身衣,就沒多少東西可以想像了。我在向下瞥視時的瞬間裡,以為自己可能看到隆起處或血管,就再看一次確保我沒看錯。

  如果我更調適好,就會感到害羞,或感覺被冒犯吧。我反而是想笑出來。任一種反應,都不會留下好印象。

  專注在蟲子上,我告訴自己。要表現得像是很感興趣。

  「在妳從建裡拿任何東西以前,要跟構工說一聲。我們把所有面板、組裝式牆壁跟客製化房間的傢俱都放在那裡。所有工具也會放到那裡去,但讓構工拿去他的工坊的話會比較方便。他是我們唯一一巧匠,找他要東西跟直接去地下室,麻煩程度都一樣。」

  「了解。」

  「妳會把這東西分發給其他隊伍,是嗎?那些絲線?」

  「要先等我給我的隊伍裝備,還有你們隊伍——我們的捍衛者。」

  或許,我鐘樓的設計,腰間底部布料必須厚一點,我想著。

  「那麼,我們是有預算,所以要跟構工協調一下。我們所有人都會用那個帳號,但其他人通常都是用這筆錢來替換壞掉的板甲或鏡片——普通的零件。構工會用那個帳號來繳材料,而那通常都足以清空預算,但他會製作或維護他租借給其他隊伍的小道具跟工具。一點錢來補償他花掉的高比例經費。」

  「了解。我可以仿照相同的做法?賣掉絲線?」

  「是啊。妳的東西可以大量製造,那可能比較輕鬆。」

  我望向工坊,很高興我有藉口能移開視線。他知道那件假面服,在他腰間下有多緊嗎?

  「這裡很不錯呢。」我評論著工坊。這裡是比我的舊基地還要好。

  「妳的臥室不會在其他人的居住中心那裡,因為那裡沒很多隱私,人們也會來來去去。大家都是在居住中心放鬆,如果妳巡邏班次很長的話也能在那裡小睡,那裡有幾本書跟雜誌,或許還有幾個遊戲。不過,妳會有一個私人的置物角。」

  我點頭。維持視線接觸。

  「妳的地方會在走廊底。這。」

  我看一眼那個寢室。那裡是比我的牢房還要舒適,但也很樸素。即使我沒有護衛時,算是被軟禁在這棟大樓裡,能夠隨意進出,也算是優點了吧。

  「我可以買東西裝飾房間,是嗎?」

  「是啊。但妳也要知道,他們會請清潔工洗PRT的衣服、床單、枕頭套、毛巾、普通的緊身衣服。妳得要自己洗衣服,這也包括妳之後買的東西。」

  「解了。」我說。我幾乎讓視線向下移動、看一看他緊身衣底下的突起物還在不在原處,然後我阻止自己。就連在我的眼角中,那東西還是很明顯呢。認真說,那東西幾乎跟我的前臂一樣長吧。

  「腦也在這裡。那是PRT分發的機型。要花時間清理掉垃圾。如果妳還不知道,或不確定系統裡沒用的東西是什麼,就去問構工。使用者名稱是妳的代號,密碼開頭是妳的生日。月日年,然後是妳的中間名。妳一輸入之後,所有東西都會自動裝設好,催促妳換個新的密碼。」

  「好的。」

  「妳在那裡有一個小臥室。」他指著一小條走廊。「抱歉,沒有澡間。在主要活動區域裡有個澡間,沒多少隱私可言,但如果妳會害羞,知道巡邏排班之後,搞清楚妳能不被人打擾的洗掃時間。」

  害羞。我差點因此微笑。他才是該要害羞的人吧,只不過,他渾身散發著自信心呢。

  「我這樣就可以了。」

  「之後再看看吧。我們有手機跟耳機,之後他們會拿來給妳。身分證件,也會有人拿來給妳。妳有想到什麽妳需要的東西嗎?」

  「幾百萬隻達爾文樹皮蛛?」我說。「我幾百隻也行,但那樣的話,上工會比較慢起步。」

  他連眨都沒眨眼。「我們八成能弄到那個數量呢。」

  「黑寡婦也行。它們很簡單就能找到,但效果沒那麼好。或許有人護衛的話,我出去走幾趟就行了。」

  「那樣我們就能做點安排。我一小時內會出發,跟醫院裡的孩子見面。如果妳不在意繞遠路的話,我們可以去一趟公園之類的地方。」

  我試著不去想像他在醫院小兒科裡頭的那個情景。你會需要換衣服的啊。或在腰上披個布料

  我沒說出我的想法。

  「活動中心在樓下,最底層。指揮中心,兼備個人置物角跟暫時臥室,可以放備用的假面服、電視跟其他東西。」

  構工、雲手跟強併星都待在樓梯底部。優雅、哥雷姆跟銬手則坐在靠著一面牆的電腦桌旁,但他們觀望著我們。優雅臉上淘氣微笑。

  我理解原因了。那些混帳。他們跟鐘樓一起整我,在他們假面服前面塞了某些東西。構工他是穿著機甲服,所以他的裝甲鼠蹊部就只是凸出了一塊附加上的裝甲。顯然,他們根本沒想隱藏他們在幹的事情。雲手也在我跟他四目交會時,厚顏無恥地微微一笑。

  我則是,成功保持面無表情。

  在幾秒之內,強併星顯得愈來愈不舒服。我在注視著他的眼睛、保持視線接觸時,他不禁扭動身體。

  「她沒有反應欸,我感覺真的非常、非常愚蠢。」他說。

  「噢,強併星,加油一點啊。」雲手呻吟道。「她一定會笑的。」

  優雅現在就開始笑了。銬手則正相反,不將雙眼從電腦螢幕上移開。八成是這種惡作劇的理想受害者。

  「請別告我性騷擾。」強併星對我說。

  我稍稍微笑。「我不會告你們的。我跟更糟糕的人相處過。」

  「在我們之前討論時比較好笑。」構工說。「現在,就有點尷尬了。」

  「這是很好笑。」我說,微笑著:「你們確實整到我,我一直忙著不要看向鐘樓,幾乎沒聽到他在做的導覽。」

  幾個人輕輕笑了下。

  「我還以為這個點子很糟糕。」哥雷姆說。「考量到妳的背景,妳就可能不太喜歡被惡整。他們也有整我,但我以為這樣測試妳真的不是很好。」

  「這個點子糟糕透頂。」構工說。「太幼稚了。但有些時候大家就是需要這樣低俗的歡笑。」

  「他們比較像是在讓自己丟臉,而不是要讓我害躁。」我告訴哥雷姆。「我可以接受的。我很高興我能被這樣接納進隊伍裡頭。接納儀式也可能比這個惡作劇還要糟糕呢。」

  「好啦大家,玩鬧先擺到一旁。」構工說。他卸下裝甲的金屬遮陰甲。「她說沒錯。我們現在就只是在讓自己丟臉而已。丟掉這該死的東西。我不想看到假屌被亂丟。」

  「我可以繼續裝著吧。」雲手開玩笑。

  「不行,不准。」構工說。「你會忘了自己有裝這東西,切換到你另一個型態時忘了把這東西也吸收進去,最後不小心用條一尺長的矽膠棒把其他人打暈。」

  我回頭瞥向鐘樓,看到他站在垃圾桶旁,不再身負大根。他現在看起來就沒那麼滑稽了。當然,他還是高得很不像話。但沒有得很不像話。

  「抱歉。」他說。

  我聳肩。「我猜我現在有勒索的材料了。我就只需要取得監視攝影機影片就好了。」

  他微笑,搖了搖頭。「歡迎妳。要乖喔。」

  「我不認為這些傢伙,有爲『乖巧』設立高標準呢。」我跟他說。

  他一手拍了拍我肩膀,轉身上樓,離開了。

  強併星逃跑,但雲手正慢悠悠地退場,構工偶爾推他、催他走更快一點。而在電腦桌那裡,優雅跟哥雷姆正在掙扭著某個東西。

  「行動啊。」我聽到她的聲音。

  「不行,不可能啦。」哥雷姆回答。

  「動手啊。就只弄一點點。」

  她說了其他我沒聽清楚的東西。哥雷姆撐不多久就放棄了。

  雲手在走到半路時彎下腰、落入地板中。一等他察覺現在發生的事,他就開始努力把那根令人作嘔的東西掏出褲子。我得在他無可避免地暴露春光以前,移開視線。

  「老天啊,大夥兒。」構工呻吟。「那太超過了。」

  哥雷姆衝過去,在雲手咒罵他、把那坨塑膠丟到他身上時,不斷道歉著。優雅笑到跌落椅子,銬手則正相反,把沒燒傷的那隻手放到桌面上、把臉埋入手肘彎曲處。

  在這團混沌之中,我走去電腦桌,靠上鍵盤,入他們給我的那組使用者名稱跟密碼。桌面亮了起來,下一瞬間就開始運作。能使用電腦,顯然就是當英雄的福利之一呢。

  我挖出當地超能力者的檔案,開始研讀。或者說,是試著研讀。優雅持續不斷的放浪笑聲感染力太強,我忍不住,也加入了他們的行列。

  不論怎麼說,這裡都是我的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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