螫疼 26・4
艾利斯堡在我前方矗立。這是座小鎮,被巨大的牆壁圍起。艾利斯堡座落在一條河水旁,牆壁圍起的範圍也包含一小段水路。管理水流的建築也比牆內所有的建築物都還要高大——那是個濾水跟警戒系統,確保沒有任何東西會爬上去,或從那個小鎮裡流到河水中。
那無疑,就算在應對措施之下,還是會造成風險。維護起來也會很花錢。而他們將水路也包含在牆內,而不是直接隔絕河水,也是有原因的。那是妥協嗎?要讓哥布林王高興?
在這面牆最初建立時,我還只是個幼兒。而除了那點新聞以外,艾利斯堡的處境也不常出現在媒體上,然而這不知怎的以職存留於眾人的意識之中——我們所有人偶爾會想起這件事,想到那隱約存在的可能性陰影。
今天會是錯誤的人取得太多力量的那一天嗎?
今天會是我們的家鄉,被直接從地表上移除,然後被六十呎高的水泥牆壁圍住的日子嗎?
儀表板顯示著,蜻蜓好現在正朝降落地點前進。AI忽然決定降落,就停在附近的草原上,損耗我珍貴的數分鐘時間,而理龍也在通訊上沈默。我留下了個訊息,相信她的AI會把訊息傳出去,卻沒收到一則回覆。
我也嘗試要補丁進入資訊串流,看到傑克在抵達磚牆時的畫面。螢幕角落卻仍顯示著一個方塊,折疊到自己身上——理龍的載入中訊號,彷彿整個程序都被喊停。
我手動操作機體,從草原上起飛,AI就啟動、開始處理飛行程式,也跟附近的機體傳送出必要的飛行交通控管訊號。在我第二次輸入我的目的地時,機體就開始動身。
而那陣沈默,還有AI導航上的奇異調動,都讓我感到不安。
現在,在我們繞道經過艾利斯堡時,就來到那個巨大濾水器跟維安建築旁的草地。我能看到數台神使,正停在相同位置的邊緣上。
我在那時候才感到戒備。
我按下儀表板/操控儀上的一個按鈕。「理龍?我要請求戰況確認。妳希望在我來到這裡以前攔截傑克的,但神使沒有在活動。」
沒回應。
「蜻蜓。」我說。「顯示出最新進行的非性統性的程序和任務。」
螢幕給出了一個清單。在短短數秒之中,捲動軸幾乎不成線條,畫面上有著上千則個別的指令,縮小入了選單。這就讓我想到,我一個要求就能載入更多東西。
「上一分鐘呢。」
清單並沒有變更短。
「通訊相關的呢。」
就是這個了。除開我剛才下達的指令,就能看到我剛發給理龍的訊息。
「訊息狀態?她有讀取了嗎?」
載入的訊號又出現在角落。這則通訊應該會立即讀取才對吧。
「取消指令。給我手動操控介面。」
一個鍵盤出現在儀表板上。不過,我沒辦法立刻使用。我被破在蜻蜓抵達那片草原、懸空停滯時,分別出注意力。我讓機體下降。小型機體在碰觸地面時顫抖著。
我靠著鍵盤開始手動操作,也開始挖掘著資料。我遊蕩著AI給出的選單,然後打開了我所留給理龍的訊息的資訊子清單。
我的訊息被排在優先次序的隊伍中,但它是座落於理龍會收到的訊息清單上的第八十九位。
我稍微挖了一下,發現那個清單正在滋長。九十四,九十五。
傑克他媽的到底在哪?我連絡上了目空大師。
「這裡是目空大師。」
「我織手。發生什麼事了?屠宰場九號的戰況解決了?」
「沒有。他闖入艾利斯堡了。」
我稍微閉上雙眼。花了一陣子才鎮靜下來,梳理好我的想法跟優先次序。「裝甲呢?」
「先無視神使。聽著。我現在有很多事情要處理、要安排。」目空大師說。他嗓音裡頭在顫抖的,是情緒嗎?「哥雷姆正在趕過來。妳先等支援。我在把理龍爪牙派去妳那裡。現在整個行動都洩密了,全美的隊伍都想趕過來參戰。我裝上了一些強抑泡沫,做出隔離措施的情報,確保屠宰場九號的的活動範圍不會燒到攻擊方所引向的區域。我會把幾個人派去妳那裡。十分鐘就好。」
「傑克已經入城了,而你要我再等十分鐘?等那麼久,傑克就會取得他想要的東西了。如果不麻煩的話,我可以帶走附近的神使⋯⋯」
「神使⋯⋯並不可靠。妳可以當作它們已經被奪走,但同時間也不會造成威脅。聽著,有好幾個我需要做的事⋯⋯」
「這就是最高的優先次序了。」我說。「不是嗎?解決掉傑克?跟世界末日?」
一頓。「是的。當然了。但我在打電話的話就幫不上妳了。」
那句話之中是有一點謊言。他正在遮掩某些事情。
有某些事情發生了。
我想到學校那時的事情,還有理龍忽然停頓的樣貌。我讀過紀錄,知道事件重點:在利魔維坦沈默整座紐芬蘭城的時候,理龍逃了出來,卻只將她自己隔絕世界,再也不離開她自己在溫哥華建構的廣大建築設施。
我幾乎很肯定,她並非毫髮無傷地離開紐芬蘭。腦部的問題,身體的問題⋯⋯我就不確定了。八成兩者都有。她無疑給她自己加裝了科技產品,藉此來解決問題,也強化、擴增了她的能力。
然而她的科技正在失去作用。她在學校倒下的那個樣子,她遭受的口說技能降低,漫長的恢復期,現在又是這樣⋯⋯這只讓那個理論變得更合理了。
她把自己逼過頭,有某些事情出錯,而現在目空大師就即將失去這顆星球上唯一能容忍他超過一分鐘的那個人了。難怪他會這樣不高興。
我想一想,如果是暗地黨其中一人的話,我自己會有什麼感覺。
「目空大師。」我說。「我要自己進去。如果哥雷姆也想進來的話就把他派進來,增援可以留在外面或一起來,就看你的判斷了。我會處理這邊的事情。你專注在你需要的事情上。專注在理龍身上,還有損傷控制。」
一頓。「我在這一刻,無法為理龍做任何事。我最能做的就是保持動量,保持人員的組織,也期望理龍的替代品可以維護好後台的東西。」
我對此沒有回應。我已經準備出發了。
「織手,謝謝妳。」
他這樣感謝我,真不像他。這是挺打趣呢。他剛才是有多不爽呢?
我沒辦法在這個話題上,多花任何一點心思了。我一有機會就走下蜻蜓,前往隔離控制裝置和那個濾水建築。建築矮胖,水泥砌成,算不上美觀。而在我走近時,我也能聽見一聲警報。
前門已經被扯開。這可能並沒有那麼令人欽佩,但那種庫門都被裝在,我們在世界各處所看過的、最可能被襲擊的避難所。
開口很窄,約一根手指寬——有人將手指刺穿庫門的鋼鐵,就像我將手指划過半融化的奶油一樣。欷帛力虎。
傑克有帶上保護措施。
我的蟲子湧入設施,穿過第二扇庫門。在我爬上水泥階梯、進入建築深處時,警報音變得越來越大聲。
警急燈光被點亮,使這片區域都染上宏光。我的蟲子搜索過這片區域,以免任何屠宰場成員等著要突襲出來。這個行動可以有非常多糟糕的結果。傑克能打出的手牌上有這麼多威脅。寶愛?尖孃?倪克絲?他會有方法能唬弄我的感知,也有其他方法將我無力化或打敗我。我唯一的資源,就是要在他們逮到我以前就逮到他們。
嘿,行者,我想著。幫我個忙吧。如果我被擊昏的話,妳就要出來戰鬥,努力解決掉傑克,好嗎?
我的蟲子擾動,繼續移動到走廊深處。那個指令如此疏離我的意識,我就稍微納悶著,行者是否有在聽從我呢。
不對。我有試過催眠療法。還有其他東西。有些是在山田太太的辦公室裡進行,其他則是在PRT的實驗裡,藏在記錄之外。
卻沒能把那個怪物引誘到表面上來。
就只有我的潛意識。
這樣正好。就彷彿,那不是我會忍不住一直思考的事情。
但是我也與這和平相處了。我不能跟一個不會回話的東西討價還價,但我可以接納這件事,做出測試,認知到我的極限,還有關於那顯然賦予了我超能力的東西的事情。
我沒辦法從行者轉開,也無法叫行者離開、在超能力上收手。
我的蟲子標誌出這片區域,給予我在穿過設施時所需的情報。這件事比我以為的還要輕鬆。而比起要走過蜿蜒走道、前往安檢地點,我是追著欷帛力虎在身後留下的、隨性毀壞的殘跡。她敲倒了數面牆壁,從艾利斯堡前門做出了一條最短路線。
這裡沒有我能探測到的傷亡人員。沒有人類生命的跡象。
理龍在她被吳麗華以前,下令疏散這個地方了?還是林布哥已經闖到這裡了?
我的蟲子開始掃過設施外的區域,探測著艾利斯堡。它們抵達十呎之後,有某個像是青蛙舌頭的東西,將蟲子從空中抓下來。
我將蟲群拉回到我身邊,將蟲子藏到我的斗篷和裙子底下,走過艾利斯堡的空地。
這是座哥布林仙境。他明顯是從原本的格局,在好幾年的時間裡改動。而這些改造比較多算是美感設計,而不是功能性設計。地板顯然被挖起來、移到建築外牆上,如此創造出螺旋、扭曲的屋頂和建築附加物,建築側邊上有著更多立起的木板,平貼牆面,以老派西部電影裡的城鎮那樣地,上了漆、做了改建。
環繞著艾利斯堡的牆壁也有上色。從一段距離來看的話,林布哥的王國是朝四面八方的水平線伸展,最邊緣上有著扭曲、不可能存在的地景,就像一片海洋被時間凍結,波浪上長出草木植物。怪的是,他們把天空畫成晴朗無雲,而那片圖畫天空也在無法預測形狀的濃密草原森林上,十分顯眼。
在那座城市裡,樹木被完美無暇地修剪過,修剪後的形狀也同樣怪異:完美的圓形、方形、錐形。新的樹木正在草皮上生長,濃密的就像果樹林那樣,我可以看到沈重的纜線繞過樹木、引導它們將長成扭曲的弧線狀。盆栽藝術被施展到更大的規模,栽培著每一棵樹的形體。有些最大的數目,已經被妥當照料,與街道對面的配對樹木相連,構成了濃密蓊鬱、活生生的樹木拱門。
草也被切齊,而就連那裡,我也能看出它們對細節的重視。無數花朵在草原上生長,但它們周圍的青草卻被整齊切短,彷彿有人用羊毛剪或剪刀,剪齊了花朵之間的葉片。我沒辦法辨認出那些花朵的紋理,或花朵跟植物被種植或生長的間隔頻率。它們為這片景色所注入的色彩,就像從一個色盤上隨機將顏料灑到畫布上。
然後,就像要提醒我這裡並非一個歡迎人的地盤,在一片花園裡還有著一支稻草人。稻草人的衣服並不鮮豔,它的姿勢就像在跳舞一樣,但那都不是詭異之處。它的頭部是一顆顱骨,一隻狗頭依然有著所有血肉,正歡欣張嘴地轉向天空。稻草人那緊緊抓著草耙子跟澆花器的手,可能是用纜線牽扯。有一隻手十分項人手。
而在所有精心照顧的跡象之下,這整個地方都很靜止。這個陣子就像從故事書裡被提出來,荒涼無人。也沒有任何混亂的痕跡,或是在屠宰場九號襲擊之後的毀滅。
但除此之外,最讓我無法意外的是,這裡極度缺乏昆蟲。沒有蜘蛛在織網。就連地面上也幾乎沒有任何螞蟻或蚯蚓。
這是個陷阱嗎?我看向身後,看看他們是否想將我關起來,然後就與林布哥其中一個造物面對面、互相看著。
那東西嘶聲,它的氣息滾燙而散發出膽汁臭味。那尖牙就像毒蛇,尖牙之間的空間大到,它在闔上嘴巴時,八成就能將牙齒埋入我的頭頂跟下巴。我向後退到它能觸及的範圍之外,然後強迫自己保持靜止、等在原地。
那張嘴閉起,我可以看到那生物的頭部比我的頭還要小。它沒到四呎高,全身都是淺棕色的鱗片。假使不看眼睛的話,那就是會出現在兒童電影裡的爬蟲類面部吧——而那雙眼睛很漆黑、冰冷。
它爬上牆壁,雙腳所在之處比它雙手更高,外岔的腳趾抓住庫門周圍的門框。我注意到它穿著白色的短褲,有條吊帶鉤上肩膀。而它一隻爪子正抓著牆壁上的棒球大小凸塊。
它是在修整牆壁嗎?
「我不是個威脅。」我告訴那個蜥蜴孩。
我感到有雙手碰觸我的腰帶,我就跳了下,本能性地抓住那侵犯我個人空間的手,之後才看向那人是誰。
那是個女孩,身高五呎左右,臉面班雜著紫色血管,螺旋地穿過她那完美圓形、肥滿而毫無毛髮的頭部。她的雙眼細小如豬,手指粗短,幾乎不到一寸長,她的嘴巴對那張臉來說也過於狹小。她穿著一件看起來像是為了配合那過大頭部而編織的衣服。她的手正碰著我的刀。
那個蜥蜴男孩展大了他雙手、脖子跟臉面邊緣的褶皮,色彩鮮豔明亮,也突出了細針脊骨的網絡。他嘴巴張大,露出毒蛇尖牙。
我看向這兩人周圍,就能看見其他人的身影。眼睛在台階陰影之中,或在窗戶背後反映著光。在窗戶之中的輪廓很大、粗獷,也有些身影的頭部雙肩上扛著更小的人影。我沒辦法辨認出那有多少個生物,但我也不確定我想知道這件事。
而這也是他們第二次溜到我身邊了。這些混張還真安靜。
「我對抓妳感到很抱歉。」我說。「妳想要我的刀?」
她接下我的刀,她那過大頭部上的小巧黑色眼睛瞪著我。蜥蜴男孩稍微放鬆了他的褶皮,但嘴巴還是開著的。
「我想會見林布哥。」我說。
她無視了我,她的粗胖、鈍指甲的雙手撈過我腰帶上的口袋。而在她那笨拙到令人感到痛苦的動作下,她剝除了我的電擊槍、辣椒噴霧器、絲線卷——普通蜘蛛和達爾文蛛的都有。
在一捲絲線落到地上、稍微鬆開、泥土被沾上絲線之間時,我皺起眉頭。那超級難清啊。
我現在,可以看到更多東西開始現身,夠靠近到,對現在正在發生的事情很感興趣。那些出現自窗戶後方的眼睛,以古怪的方式反映著光線。在樹影之中,階梯橫木之間,都有著眼睛⋯⋯還有些臉孔。他們每人從藝術美感到恐怖風格都有。
他們每一任都是個武器。而應付這個情況,在面對著未知的假面時就能重複收集情報、解決問題的環節。如果要開打的話,我也需要搞清楚他們的運作方式,還有他們的所有能力。
問題是在於,他們這些東西的數量實在太多了。上百,絕對有上千吧。
我耐心等著。就算每一秒鐘都至關重要,抱怨也不會有用的,而傑克無疑正在和林布哥交談。
「林布哥現在正在危險之中。」我換了個策略,說。「那個跟他再一起的男人,頭髮很深,有著鬍子?他是跟一個裸體女人在一起吧。那些人都很壞。我認為他們想要傷害林布哥,傷害那個創造出妳的人,好讓你們變得不爽然後離開這裡。」
她的雙手摸索著我的飛行包。我感到她正在用狹短的手,觸碰了飛行包側邊的機械手臂。她抓住之後,開始往後扯動。
「我可以把這東西脫下來。」我說。
她咕噥了一聲,然後我就開始服從她的指示移動。卻只獲得了一聲不滿。蜥蜴男孩的脖褶展開,她的頭部也漲大,皮膚清薄到我能看見她下半部頭顱裡的液體充盈。我將雙手從帶子上挪開,我就能看到他們倆在數秒之內都放鬆了下來。
在她確定我沒想幹什麼事的時候,她就再次咕噥一聲,更顯失望、悶痛的聲音。那是則訊息,並非是對我而說。
她的朋友從一間車庫裡出來,拉起門、笨重地向前。他身形高大、肥胖,靠著四肢移動,末端肢體向外伸展。他的巨大肚子無力地漲大而垂下、左右搖晃,使我擔憂著他的肚子會撞上其他東西,然後變得開腸破肚。他的生殖器官幾乎比我的身高還要長,他的感覺器官也是如此,而我也只能靠著這樣的性徵來分辨他正面向哪邊。
那些感知器官,都是由他身體從頭到尾的的脊狀物縱縫所構成。他身上沒有空間能放大腦,也沒露出雙眼。
這個器官能讓他察覺到接近的人,八成是透過氣味來感知,但那就不讓他能細微行動到,可以明確地找出我們。那個圓臉生物走向他,抓住一把胸毛,領他過來。
我在他們走來時稍稍後退,卻也被蜥蜴男孩的嘶聲所責難。
我保持靜止。這是最安全的路線。
那女孩生物將那粗壯生物的手移向我,我在她抓住機械手臂、將其放入他手裡時,也保持靜止。
他也握起拳頭。
「等下。」我說。
他用力一抬,明顯是想將飛行包扯下來。我被扔出去,翻了幾圈,才降落到一片草皮上,眼花撩亂、嚇了一跳,也稍微有些疼。
那個強壯生物走過來,圓臉女孩緊跟在後。
在我能起身以前,他已經笨拙地走向我、抓住了那個機械手臂。而這一次,他成功將其扯下。我用反重力板,在我被扔出去時控制我的飛行軌跡,控制好落地的姿勢,然後趕緊抬起手、解開綁帶。
我身後傳來一陣呼嘯,警告聲響。我看到其他人有所反應,但還是繼續解開帶子。肩膀有兩個扣環,胸口一個,我裝甲底下還有⋯⋯
飛行包自由墜落。我趁機看向身後,看到林布哥好幾個創造物聚集起來,靠近到他們可以撲到我身上。其中一隻是十分高大、四肢修長的男人,他皮膚看起來像是暹羅貓——十分細緻的毛髮。他的臉被一道寬敞、無牙的嘴巴所分隔,他雙眼眼窩就只算是填滿了皮毛的凹陷。他拿著一根臨時製成的矛,矛頭上捆了一面旗子,旗子上畫著亮眼色彩,而他也穿了一件與那裝備相搭的兜擋布。就從移動速度來說,他八成是我周圍附近最危險的一隻——他八成可以縮短距離來謀殺我。
「安全。」我說。「沒有危險。我很安全,背包脫下來了。」
我等著,全然緊繃,也讓他們仔細觀察我。四面楚歌。
傑克可以刀槍不入,我卻不行。但假如我要再這裡完成任何事情,就不能造成毀滅。我讀過林布哥的檔案,我能以非常普通的說法,來理解他。我把所有東西都押上了,他的誇大狂會壓倒他再收集更多一點點物資的慾望。
我保持嗓音平穩、冷靜。「我希望現在就能見到林布哥。」
他們很餓嗎?如果這情況演變成一場戰鬥,我就得用那些在假面服底下跟濾水隔離設施理的蟲子自保。我可以用蟲群,裝備上那些我丟在地板上的東西,但那是假設我可以存活夠久到可以這麼做。他們之中有遠距離攻擊手嗎?或是刺客型攻擊手?
非常時期,就要非常冒險。這就是我的賭局。
「我有個禮物要獻給他。」我說。
他們體態裡似乎有些放鬆。我看著某些造物轉身離開,去找到歇息處。那個兜擋布高大男子將他過長的身子擠入一個門廊,他那樣就能在陰影中休息。
沒有人護送我,但在路上的造物都站到一旁,坐在人行道上。
我走路時高高抬著頭,將一小團蟲子派到前方。不少隻林布哥的生物趁機將蟲子吃掉。
輕柔的隆隆聲在上空響徹。閃電。雨水開始,啪嗒啪嗒細微點落。
我存活下來的蟲子,讓我在抵達現場以前就能聽聞。
「莉普熙【Lipsy】?叫廚師給我們上菜。我擅想著一份沙拉,還要一些味道濃厚的東西。我想這道料理也該帶有甜味。」
在我找到通往艾利斯堡中央的入口時,周圍的改造也只變得更集中、極端。建築牆面都被狂野植物所覆蓋,也沒有任何一棟建築上,不具有那些更為誇張的改造。朝室內看幾眼,就能知道室內不過是和外表的誇大一樣貧乏,地板被刨起,或是有林布哥好幾群生物聚在室內的昏暗光線之中。
「神王啊,我十分期望這次的用餐呢。」
「你是該期待呢,確實該期待呢。」
「你的好客之道使我受寵若驚。我很是不配的。」
「絕非如此。」
所以傑克自己扮演成卑躬屈膝的角色,甚至屈從著林布哥,好避免挑戰林布哥的領導地位。他甚至,正在通融他。
如果我試著用相同作法,我就只得努力趕上進度,去贏得林布哥的信任。
我走向市鎮中心,發現我自己正身處於林布哥的造物之中。哥布林和食屍鬼,偶玩和長角的偶玩。高矮胖瘦的都有。每個生物的設計都被誇大、扭曲,彷彿林布哥刻意要給他們植入特色、特質點,讓他們遠離人性。
那些生物讓開路,讓我走過去。林布哥坐在一條長桌的正中央,還有兩條桌子從長桌兩端延伸成鬆散的「ㄇ」狀。覆蓋整張桌子的格子花紋桌巾上,有著十分扎眼的對比色。傑克坐在距離我最遠的位置,他身旁坐著一位有著黑白條紋的男人。
骨鋸只在一小段距離外,坐在一頭看起來像被剝皮的熊的肩膀上。那東西的爪子比普通的熊還要大上兩、三倍,那東西的嘴巴哈欠張大時,其動作宛如嘴顎破碎不堪。
林布哥無比肥胖,絕對有四百磅重,他坐在一個顯然是從被拆解的傢俱所組裝而成的寶座上。他左右兩側也坐著其他生物。
那些桌子的排法,能讓他們創造出了一個空間來主持娛樂活動。我看向那裡,也真心希望自己沒看過去。一個膨脹、看起來很粗糙的生物正趴在地板上,幾乎像毛髮血肉所構成的一個馬鈴薯。更小隻的東西正要在它身上鑽洞。
那些東西所造成的傷口正在復合,但在癒合以前那些生物就鑿出了更多孔洞,讓那些血肉可以閉合,但不會完全閉合。
我將雙眼從這個場面避開,滿足於不讓腦子去消化哪些部位正在被鑿開,還有鑿開之後他們所做的事。
「又個客人!」林布哥喊道。他說話時就像有著糟糕的口音,但感覺實情也不是那樣。他如此長久裝出了奇異而過度戲劇化的語調,而他也沒有普通人能跟他說話、聽他說話,沒能比對自己的口音,他的嗓調就被扭曲。「傑克爵士,這是你的朋友?」
我可以看到傑克雙眉,在他的興致之中高抬。「完全不是呢。妳是,掠翅對吧?不過,妳現在都在使用另一個名字吧。」
我無視傑克。「林布哥。能與你見面很是榮幸。」
林布哥看起來並不感動。「傑克爵士在自我介紹時,可是更為莊順呢。」
「那是因為他是個下流的惡棍啊,林布哥。」
傑克對此輕輕笑著。
「下流惡棍?妳想侮辱我的客人?」
「如果你的客人之中有傑克的話。」我說。
林布哥瞇起雙眼。「我可不允許我榮美輝煌的王國裡有人爭鬥。傑克同意在我們用餐時停火。妳也會同樣地服從。」
「我已經將我的武器交給你的部下。你也該知道,那個黑白條紋的男人,就和你的創造物一樣,是個活生生的武器。」
林布哥瞥向那個男性欷帛力虎。「而我並不擔憂呢。」
「想,你是不會擔憂呢。」我說。他的真身在哪裡?
我使用蟲子時就得小心了。我將他們派進勁竹戊,就只會減少蟲群的大小,但曼頓待在其中一棟中空建築的機率也相當小。
「所以。」傑克說。「妳是要坐下來,還是要繼續這樣無禮取鬧?」
「我正在等我們的東道主邀請我坐下。還請原諒我的失禮,林布哥。」我說。我瞥向那個肥胖男人。他皮膚上的油脂使他看起來就像給自己上了油。
「坐吧。但哎哼,假使妳不向我鞠躬,我就希望聽聽妳認為妳自己是誰。」
我走向傑克與欷帛力虎對面的一排椅子,其中一個小生物跳下椅子,匆匆趕去加入中央主桌的歡樂饗宴。我坐下那張空出的椅子。我可能會拆下面具,但我也十分意識到傑克前方的銀器。
「林布哥,我與你齊等同座。」
傑克又笑了出來。林布哥看起來對此有所反應,外貌幾乎慌亂不安,然後轉向我。「妳侮辱了我。」
「絕非如此。請忽略坐在那邊的那個惡棍。我是個女皇,我國度之中的女神。或說,我曾是如此。」
傑克正在微笑,顯然很是喜歡這道消遣。而又說回來,他處境就是很安全。他在欷帛力虎跟著他時就無法被碰觸,而他也正在假裝出軟弱,使林布哥的警戒心失去作用。
「女皇?」
「女皇。這樣想的話,若你願意許可的話,我就希望提供你一份禮。一份⋯⋯謝罪禮,補償我如此不請自來地侵入你的領地。」
「當然了、當然了!」他幾乎稚氣未脫,如此輕易地被這份禮物的預告所感動,情緒如此迅速變化。毫無城府。他十多年來一直被唯唯諾諾的聲音所環繞,幾乎沒跟任何人類接觸,他的防衛心都不見了。「我早已原諒傑克不請自來了,當然會以同禮予妳。而這份禮品是?」
我喚來我保留在隔離設施之中的蟲群。「資源很緊繃。而像你這樣孤立無援的王國,要供給你的臣民就會很困難吧。儘管如此,你在這裡所做的工作還是很令人欽佩。」
「當然了,當然了。」
他很熱切,沒有耐性。
「我會餵飽你的臣民。」我說。「提供蛋白質。你會需要更多食物。才能讓你現有的臣民保持健康。」
「沒錯、沒錯。」林布哥說。我的蟲子現在才抵達這個區域裡。「那樣便行。」
整體蟲群抵達——其中,有我將大部分留在蜻蜓號上的蟲子,還有艾利斯堡高牆外的昆蟲。我將它們聚集到餐盤上成堆。他的小兵就開始吞食昆蟲,舔乾淨餐盤,用爪子抓食,或直接傾倒餐盤、將昆蟲倒入他們那張大的嘴巴。
我對林布哥將注意力轉向他自己的餐盤,並不感到驚訝。我眼神焦點落到傑克身上。他臉上依然淺淺微笑。
他還藏著手牌。我為了些微的優勢打出了我的牌,但他還有骨鋸。在這些生物之中放出一種病毒或一隻寄生蟲,它們就會抓狂、在鄉下肆虐直到它們被打死為止。他也有欷帛力虎,讓他很安全,也表示他隨時一想要,就能殺死我或林布哥。
但他也沒要這麼做。只要遊戲還在進行,這個情況就會持續下去。他都會在這種來回之中發光發熱。
在更多蟲子持續抵達時,我就用它們來搜索這片區域。什麼都沒有。
地底呢?
蚯蚓、螞蟻和鼠婦挖穿了公園底下的土壤,搜索著。地底也有林布哥的造物,預備要衝上來進攻。而其他生物則是在地底下,吃掉它們能找到的任何東西。
在我的搜索之中,是有找到某個東西。那不是欷帛力虎的創造者,但結果也差不多一樣好。
那是林布哥本人。
他坐在「寶座」底下,藉由看似臍帶的東西,連接著那個肥胖男人。這條期待讓他可以控制那句身體,給予他滋養,讓他安全地待在地下,而那個誘餌坐在地面的這裡。
這也是我能打出的手牌呢。
「我想,這位蟲女皇也該解釋她是如何躍升皇族呢。」傑克說。
設計要我說出某些可被控告的東西吧,我想著。「林布哥,就像你一樣,我自己奪取了一片國土。」
「而妳明顯也已經離開妳的王國。如果妳真是個女皇,妳就是個愚蠢的女皇吧。」
「我確實離開了。」我說:「因為我必須這麼做,才能拯救我的王國。我必須保護我的臣民,去與我的敵人戰鬥。我並不像你這樣幸運。」
「沒那樣幸運呢。」他毫不在意地,說。「顯然是如此。」
「而必要的話,你也會站出來保護你的受造物嗎?去保護你所創造出的這個城鎮?」
「妳聽起來和傑克爵士很相像呢。」林布哥評論。他正起眉頭。
「他正想要說服你去開戰。」我說。
「是要先發制人。」傑克澄清。
「我兩者都不會做。不是要開戰,也不會要先發制人。我已經有我所需。我是個滿足的神明,快樂的君王。」
你極度缺乏真實的人類接觸,我想著。不然你就不會讓我們跟你一同用餐了。
我的蟲子持續搜索,不過那些混帳生物們正走出空屋、吞噬掉蟲群。
曼頓到底在哪裡?
傑克說:「這個問題就在於你現在要如何行動,以及你未來想保留哪些事物,或是等在這裡,讓他們過來殺掉你。他們會系統性地找出你這樣的人,消滅他們。若有機會的話,我就能讓你看到證據。」
「我會讓事情變更簡單。」我說。「你不需要離開你的王國、你的花園。你不需要和一個你不知道,也更不在意的外在勢力開戰。你想知道我的王國發生了什麼事?那個男人,就在那裡,傑克爵士,摧毀了我的國度。」
「胡鬧鬼扯。」傑克說。「我過去幾年都在睡覺。午睡真是如此不被人重視個愉悅。」
「午睡真是如此呢。」林布哥說。「我所有臣民每天都會午睡。」
「請讓我解釋。」我說。「我有個我所統管的王國。也有一位王與我一起統治,他也陪伴著我。我有著財富,我所在意的人,珍視著我的人。我有力量。我成了我領域之中的一尊神明,而那些敢膽對抗我的人都會被逼退。」
林布哥搖了搖頭。「妳需要更重法統治。擁有更多忠心部下,好讓妳不必擔心會有人來阻撓妳。」
「我那時比你更加強大。」我告訴他。
他猛然將頭轉來瞪著我。怒瞪向我。
我顯然,戳傷了他的驕傲。
「我那時比你更加強大,但那位傑克對人們做出一項承諾。他沒有明講,但那依舊是個重大的承諾。」
「現在妳就是在鬼扯啦。」骨鋸評論。她滑下那個剝皮熊背,加入了跟她一樣高的生物團體。她忽然抱起一隻生物。
但是林布哥沒叫我閉嘴。他的注意力正在我身上。
他打造了一個童話書風格的王國,這地方不可能存在於現實,他也為其增添了怪物——美麗與醜陋的都有。他專注在這種東西上,是有點像佛洛依德所說過的那種著迷情節一樣。這並非性慾,但依舊深根於,那可能在他童年時被剝奪的原始欲望。
我這樣操作,是要告訴他一個童話故事。
「不。」我說。「我想林布哥聰明到可以理解我的意思。傑克承諾,他在午睡結束後就會出現,他會來摧毀我的王國。林布哥,他也說過他會摧毀你的王國,還有其他所有王國。他說他會殺掉我所有子民,還有你全部的受造物。」
「而所有這些事,都會出自於一位妳描述為惡棍之人的手?」
「沒錯。」我說。「一個有著強大力量的女人,告訴他他會做到這件事,而現在他就在努力實現此事。那就是他待在這裡的原因。」
「要摧毀我的王國?」
「不盡然。他想要你去和你的鄰居開戰。破壞那保護你的安危的圍牆,與那些不想與你有瓜葛的人戰鬥。他會把你當作一顆煙霧彈,然後在所有事情了結以後,他就會回來摧毀你的王國。而且他也會以你所能想像的,最殘酷、最悲悽的方式屠殺你們。」
林布哥緩緩點頭。
傑克依然再耐心等候。他太過安靜。我頓時感到一陣惶恐。我還沒找出欷帛力虎的控制者。我需要在傑克被逼入角落以前找出他。而他一決定自己無法挽救這個情況時,他就會下令進攻。
林布哥抬起雙手。「天使在我一肩上告訴了我一個故事⋯⋯」
一個胎盤似的肉團在他手中膨脹。
「魔鬼在另一肩上,告訴了我另一個故事。」
另一團肉出現在另一隻手上。
兩團肉都炸裂,讓林布哥淋上油滑黏液。兩隻生物緊抓著他的前臂,看起來比較像會飛的猴子,而不是天使與魔鬼。它們差不多有著嬰兒的大小,臉龐狂野,嘴裡充斥著食人魚似的牙齒。一隻有著紅色頭髮、紅色鬍子跟瞪羚似的長角,另一隻則有著白色頭髮根鬍子,還有奇異的長角構成了它頭上的淺色光環。
「如果你許可的話,我會想選擇那個天使。」傑克說。
林布哥聳肩。那些生物比較算是示威,沒有其他意思?他雙手放低,將那個白髮生物推向傑克。另一個東西則走來我這裡。我伸出手,將其放在我雙手中,拉近到我身邊。
「傑克,你對女皇的指控有要回應嗎?」林布哥問。他抬起手,調整了他的軟棉質王冠。生物們開始過來取走餐盤上的食物。那看起來就像紫色的嘔吐物。
「我是有回應。」傑克微笑著說。「但我們可以先吃飯嗎?在用餐時爭執很是失禮。」
林布哥點頭,就好像傑克說了某些十分有智慧的話語。「我同意。我們開動吧。」
骨鋸抵達餐桌旁。「這個你是怎麼做的啊?」
「主廚會把我們能找到的所有食材,儲存在她體內,然後以我所要求的型態反芻。我要求她把這頓餐點做得豐盛,就如我們所想用的,這樣厚實。」
我俯視了餐盤。水滴的原型幾乎在紫色爛泥上清晰可見。
所以這確實是嘔吐物呢。
「這吃起來就像杯子蛋糕。」骨鋸說,滿嘴都是食物。
我開始將面具一到一旁,禮貌地開動了,我也有注意到傑克正端著刀。他咀嚼著的時候,那把刀前後搖擺,他正仰頭看向晴朗天空。
刀刃的指向正與我的喉嚨位置交錯。
他向下一看,與我四目相會,然後微笑。
「除開我們明晰可見的敵對關係,蟲女皇,妳過得還好嗎?」
「夠好了。」
「那麼妳可能也餓了吧。這好幾天真是忙碌,而事情也只變得更發有趣了。我注意到妳的朋友們這次都沒參戰。妳是完全跟他們斬斷關係了,還是有繼續聯絡?」
「保持聯絡。」我回答。我瞥向欷帛力虎。那把刀完全就是心理效果。如果他想殺我,他就會使用欷帛力虎。
再說,那也是把奶油刀。
我移開面具,也沒打斷我和傑克的視線,杳起一勺食物。
那東西長起來確實是杯子蛋糕。我推測,如果那嚐起來像真正的嘔吐物的話,可能就不會那樣令人厭惡了。
我們吃飯時的數分鐘沈默十分緊繃。我發現我我手裡的惡魔之物想吃東西,我就讓他自己動手了。這也能讓我,有個藉口不繼續吃呢。
在那片區域中央的生物,結束了他們的「秀」,林布哥就熱情拍手。我和餐桌周圍五、六隻——有手可以拍——的生物一起鼓掌。
第二場表演隨之展開。那顯然,是場角鬥士戰鬥。有一隻生物只有翅膀而沒有手臂,而另一隻手肘雙膝之下則是帶刺鞭條。就在鞭尖碰觸目標時,就能扯下葡萄大小的塊塊血肉。
我靠上桌面,避免在那兩隻充物撞上來時讓桌子翻倒。林布哥大笑,那聲音聽起來稍微有點太瘋狂了。
「所有人都用完了嗎?」傑克問。
「沒錯。」林布哥決定道。
「那就讓我來姐是吧。織手完全是正確的——除了你在最後也會死掉的部分。」
「喔?」林布哥說。他向前依靠,把肥胖的手肘放上桌面。桌子的木板,在他的上半身重量下凹彎。
「過著這樣的生活,你顯然並不喜歡這世界的系統。你知道外面世界有多糟糕。人們非常污穢、自我中心,被卡在自己的日常之中,使它們幾乎算不上人了。你的造物就有更多個性吧。」
林布哥點頭,吸收著所有東西。「他們確實更有個性。他們是如此美好,不是嗎?」
「真是美好。」骨鋸以無比熱情,同意道。
他會直接相信我們告訴他的所有東西。他就像個海綿。而你是該怎麼說服,這樣無能批判性思考的人呢?
更糟的是,傑克碰到了林布哥的寵物問題。這個人之前就很孤單了,他是個魯蛇。他也早在他成為怪物以前,就已經拒絕社會化。他耗費數年時間,單純倍推擠出他仍緊緊抓著的社會體系。
「我想將整片畫布清空。事情一直長久重複,重複到在大地上留下了車轍。你可以將所有沒價值的事物都抹除乾淨,就能以更好的東西來取代。由你的花園所取代。」
「那是很好呢。」
「這樣理解,我就是想對一個志同道合的靈犀夥伴做出請求。我們都是拒絕這個極其有害、極其僵滯的社會的人,我們都想在這個世界上,培育出其他事物。」
「傑克對培育沒有興趣的。」我說。「他只想要毀滅。」
「我在妳說話的時候,有打斷妳嗎?」傑克問。
「再打斷一次,我就會下令把妳處死。」林布哥說。
我在面具底下,噘起嘴唇。
欷帛力虎他媽的創造者到底在哪?我掃過了所有他可能躲藏的區域了。那裡就只有怪物。我的蟲子也幾乎用光了。少數幾隻密藏的蟲子還待在我的裝甲內——那些事我不願意犧牲的品種。
我沒藏著多少張手牌,但這些蟲子就能算上秘計了吧。問題是,他們不會對現況有任何幫助。骨鋸可以欣然剋死它們。
曼頓可能藏在哪裡呢?我的雙眼掃過那些群聚的生物,它們進入了這片區域邊緣,沈浸在主人的同在之中。
藏木於林。
整形手術,或是穿上外部裝甲,或像是林布哥那樣。他肯定得穿上其中一隻怪物的皮膚。
媽的。如果他要走那條路線,我到底是該怎麼暗殺他啊?我用一隻蟲碰觸傑克,卻只發現他的血肉比鋼鐵還要堅硬。堅定不移,單純是因為他的腳碰觸到了欷帛力虎的腳。
傑克舔了舔餐盤,然後將其放到桌上。「我剛說到哪了?」
「取代這個社會。」骨鋸主動說。
「取代這個社會。」傑克確認道。「想像一下,假如你的花園真的延伸到眼目所及之處。假使你可以走向落日,卻只發現你的受造物已經在你所旅行的地方落腳,裝飾、改造了那裡。」
「這目標很浪漫,如果我還是個年輕人的話,我就可能會去這個目標呢。」林布哥說。「但就連神也會蒼老。」
「他們確實會變老。」傑克同意。「哎,我們能讓你擁有那種青春。骨鋸能讓你永生不死。」
「她也可以讓你變成她的奴隸。」我評論道。
「我永遠不會做那種事情的。」骨鋸說。搖著頭,她的捲髮飛逸:「不對,我才辦不到那種事呢!我超愛他做的這些美好事物啊!要控制他的話,我就會奪走那個創意了。」
林布哥對此也點了點頭。「那個論點也很不錯。再說,要奴役一尊神明?那也太瘋狂了。」
然而,他們已經瘋了呢,我想著。你們所有人都是瘋子,而我跟你們講裡就是想錯了呢。
「那個論點是很不錯。」傑克說。「而因為我們是正確的。你願意永遠活著,正如一尊神明那般永遠存在嗎?你想要看到你的花園成長到它應有的樣貌?取得它應有的地位嗎?如此才值得一尊神的名號?」
「這個想法是非長誘人。」林布哥說
我內心天人交戰,告訴自己說我必須同樣浮誇,同樣瘋狂,但我無法在那麼做的時候,說服他回去休眠狀態。
「我可以發言嗎?」
另一個人類的聲音,但都不是我們任何人的聲音。
哥雷姆。
他走了過來,拿下他的頭盔。朝林布哥欠身鞠躬。
「傑克,你的人?」林布哥說。
「不是。和你所說的那個意思不一樣。」
「那的,就是妳的人了?」林布哥問我。
沒錯,我想著。
「不是。」我說。
我看到傑克對此眉毛高抬。
「胡扯!」骨鋸大喊著。「我說這是胡扯!」
但哥雷姆也理解我的暗示。「我是第三方。我為我自己行動。」
「這根本是個,站不上檯面的人吧。」傑克評論。
「那就讓我為其他人,那些無辜的人挺身而出吧。」
「無辜的人?」傑克問。他噴了一口鼻息。「那種人並不存在。」
「這世界上總是有無辜之人的。」
傑克咧嘴笑著。
「我許可了。」林布哥說。「太好了!坐!我們正有著一場談話。」
哥雷姆走過來,坐到了我所在的那張桌子,但他是坐在最遠位。「我有聽到你們的一些談話,所以我們可以直接進入主題。」
「這可真是個難題。」林布哥說。「惡魔在一邊肩膀上,天使也在另一邊上。」
「怠惰的罪惡,對抗著可能性的境界。」傑克補充,在他說到怠惰時指著我的惡魔,然後指向他自己的天使。
「講得太好了,太好了!」林布哥說。他點頭如此用力,讓他的雙下巴或三下巴肥肉顫動。
「或是這位天使正在作出虛假的承諾?」我說。「實際上那條道路並沒有安全。沒有安穩。你宣稱你很關心你的受造物,卻選擇開戰?」
「許許多多人開戰,在當下做出犧牲,也是為了更美好的未來啊。」傑克評論。
「我想你單純只想打破常規吧?」我問。
他對此回以大笑。
他正享受在其中。
我感到噁心,也知道自己只在幫忙傑克享受他的自我放縱,讓他可以沈溺於衝突之中。
「那麼,這位陌生人呢?」林布哥問。
「哥雷姆。」哥雷姆說。
傑克對此也嗤之以鼻。他立刻理解那個名字背後的意義——白人種族至上主義者的兒子,將自己以猶太寓言裡的生物命名。
「哥雷姆,你就說說吧。」
「我並不擅長雄辯、演說。」
「那是件好事呢。」我說。「說太多話,就會變成在他人面前不講重點的繞圈子了。」
「那麼,我猜我就得一針見血、點出所有事情的核心。直接說了。」
「可以。」林布哥說。他向前一靠,我開始害怕那張桌子會壞掉。
「在我們任何人過來以前,你很快樂嗎?」
「是啊。我可以吃這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而且也能取得所有我需要的養分。我隨時都可以幹你所能想像的,最美麗、最獨特的女人。我的所有需要都已經被滿足了上百倍,也被這些愛我的人所環繞著。」
「那為什麼要改變呢?為什麼要做任何事情呢?就讓我們離開,然後讓你的烏托邦回歸原狀吧。」
林布哥點頭。他摩擦著自己的下巴,但那個舉動比較像是將一隻手推入一塊軟膠。那比較像晃動膠質而非摩擦。
「你想要有人能打破僵局?」哥雷姆問。「這就是你打破僵局的方式了。依照織手所說。遵從女皇的提議。保持安靜,享受你在這裡所建造的一切。進攻的話,你的全世界都會被奪去。然後,即使你夠強到可以在那種紛擾中扶搖直上——你是很有可能會取得那種成績——那之後,傑克還是會背叛你。」
「或者。」傑克說:「你可以停止繼續對自己說謊了。」
林布哥猛然轉頭。他吼著:「頑梗乖謬啊。」
「你的臣民正在慢慢被餓死。你逼他們必須吃掉彼此才能活下去,急切地要打下空中的任何一隻空鳥,好讓你能試著填補你所失去的成員。骨鋸說,他們活不久了。是能活多久呢?」
「四年。有可能會活到五年。」頓時間,林布哥臉上的光彩盡失,那猛燃燒起的怒火被澆熄。
「你最愛的是誰呢?」傑克問。
「波爾卡【Polka】。」林布哥說。他伸出手,一個不到三呎高的女性生物,從她國王隔壁生物的大腿上,跳入他手掌中。她狹長的臉有著蜥蜴似的結構,嘴巴只有最前方的四根尖牙,卻也有著光華、人類似的皮屋。她的頭髮純白,皮膚湛藍。她穿著孩童的衣裳,修長尾巴在她身後搖擺。林布哥梳了梳她的頭髮。
「這不是第一個波爾卡吧。」傑克說。
「不是。這是三世。」
「她是你最先創造的生物,你因此愛著她,因為她把你從你昇華成神以前的地獄生活裡拉了出來,給了你這個東西。」
我不能打斷他。在這個話題如此貼近林布哥的心的時候打斷了。我可能吵贏辯論,但我會失去林布哥傾聽的耳。
但我也知道,我還是在輸掉這場戰鬥。傑克已經找出了林布哥的弱點。
「她是我最初的朋友。」林布哥說。
「然後她死了。因為你的受造物無法長久活著。你有創造另一隻,然後重新愛上了她,然你也知道她之後會死去。」
「是的。」林布哥說。
「骨鋸能修正這一點。我能賜予你永生不死。我也能將那份禮物賜下給你的造物。」傑克說。
「這個提案讓人非常難以拒絕呢。」
「一位智者也會拒絕的。」哥雷姆說。
「一位君王無法自私。」我說。「一尊神名也肯定不能自私了。你對你的受造物是有責任的。」
「而那正是我在說的。」傑克說。「踏出你的舒適圈,改善你的臣民吧。」
「夠了!」林布哥尖喊出那句話。而就像要回應他的憤怒,這片區域裡的每一隻生物也有所反應。舉起了武器,聳起了背脊。
而傑克依舊無人能敵。
「林布哥。」我說。
「妳再說話,不論妳是不是個女皇,我都會了結妳。」
他的雙眼很憤怒、冷酷。
他如此長久待在他的舒適圈裡,現在,他就必須要做出艱難的決定了。
「請仔細聽好了。」我說。「因為我想我是會為此付上生命。」
「如此就如此吧。」他說。
「如果你想要傑克意圖要背叛你的證據,你不需要從你的受造物之外找尋。」
「什麼?」
「他在你的人裡頭暗藏了一個刺客。讓一個殺手假裝是你其中一個受造物。」
這是場賭博,最後一搏。我的直覺是正確的?傑克有指示骨鋸造出一個套裝或一個生物,藏起欷帛力虎的創造者?
我將我的飛行背包召喚過來,將其停在附近的屋頂。如果必要的話,我就得逃跑。我能看到哥雷姆緊繃起來。他正確理解了這個情況呢。
「看吧。」我對林布哥說。「因為附近有某個人,不是你所創造的生物。」
他的雙眼掃過群眾。
「可能不在這一群裡頭,但它會在附近。」
「我看到了。」林布哥說。「我看到了。泊西,派奇,抓住他!」
在那兩頭生物抓住一隻生物時,群眾讓開了空間。
「那不是刺客。」傑克說。「單純是骨鋸的其中一個⋯⋯我想你是能將其稱為致敬作品。」
「就是要致敬啊。」骨鋸說。
欷帛力虎正在移動。預備要出擊?
如果他那麼做的話,我移動速度也不夠快。
「等等。」節克說。他從座位上起身。
不好,我想著。「別聽他說話。」
「我想怎麼做就怎麼做。」林布哥說。「傑克爵士,有遺言嗎?」
「最後一言,是有的。」傑克走向那位俘虜。欷帛力虎跟上了他。
「你讓他這麼做,他會殺掉你。」我說。「你的受造物或因著悲痛而發狂,他們會在復仇的戰爭之中死去,正如像傑克想要的那樣。」
「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傑克說。「因為⋯⋯」
欷帛力虎一接觸那隻怪物,哥雷姆就將手戳入他的身側,使用超能力,以推手將那個創造者打飛入空中。欷帛力虎撲襲,打穿土手、抓住那個創造者的腳。
林布哥從座位上半站起身,不過他巨大到,站立幾乎成了不可能。他的雙眼從哥雷姆轉移到那隻手,憤怒刻入了他的神情——那就好像,有人能在他那樣柔軟的臉龐上鏤刻呢。
「你們膽敢攪擾平靜!?」林布哥尖吼質問。「殺了女皇!殺了哥雷姆男!」
在那一瞬間,哥雷姆創造出兩隻手,將我們朝後一扔。
我抓住了空中的飛行包,抱住背包。這讓我有了浮力——仍不足以遏止我墜向地面的動量,但已經夠讓我轉移方向、落到屋頂上。哥雷姆就沒那麼幸運了:他落到一片生物人海中。
「神使,現在行動!」我尖吼著,一根手指押上我的耳機。我套上飛行包,再次起飛。
哥雷姆用他的能力創造出一個平台,緩緩將他從街道層拉升。許多生物滾落平台。有些飛向他。那種敵人不是他可以對付的類別。我就把蟲子——我手上的存貨——派去對付他們,並命令蟲子開始螫咬。
其他人跳上屋頂,然後抬高平台。哥雷姆抓住了一隻攻擊他臉面的爪子。他就沒辦法招架其他攻勢——那些生物就刮鑿他的裝甲,留下爪痕。他創造出一顆凸出胸甲的全投,將那個升手平台上的生物擊落。脊刺墜擊到他身上。還有一隻抓到了他的肩膀,他便倒了下來。
「神使在哪啊!」我吼著。那些飛行生物正要轉向攻擊我。
但目空大師是有說過,它們不再可靠。理龍無法行動。
我的蟲子也在朝埋在地下的林布哥鑽洞前進。傑克策劃了一場戰爭。殺掉那些生物的創造者也無法阻止了,無法防範他們繼續橫衝直撞、在牆外想實現復仇。
但這是可以拖延它們進軍。它們繼續小步靠近。傑克無法被碰觸,但是⋯⋯
是啊。蚯蚓、蜈蚣和其他地下蟲子都找到能觸及埋地的哥布林王的路線了,它們強鑽入那個裹著他的袋子,經過那個穿入他喉嚨和鼻孔、進入他的忽係到的絲線材質。
「艾利斯堡的生物們!」我大聲喊著。
它們都轉過頭。
「你們都被背叛⋯⋯」
在我能說更多話以前,傑克的刀子就掃過我胸前,斬開我飛行包的背帶。我從空中墜落,落在其中一個螺旋屋頂的拼湊屋上。木板被釘得七零八落,我周圍便開始坍塌,使我直接墜落到地面上。
我期望將那些怪物轉頭對付屠宰場的計畫,已經失敗了。這樣墜落使我無法行動。我沒辦法站起身,而那些生物也在朝我靜君。每一隻都有著不自然的物質組合,那似乎就像是組成了一支,無法被預測的無限大軍。
你們的王正要死去啊,我想著,我的嘴巴正在動作,卻無能發出聲音。就只有幾乎無法被聽見的輕聲。我殺了他,但如果你們能相信那是傑克幹的⋯⋯
我可以用我的蟲子,但我在這裡的蟲子數量很少。
我將幾隻蟲派去給哥雷姆,移除掉那些飛行的怪物。
「林布哥死。」我透過蟲子說道,但聲音的傳遞距離很有限——我總共只有寥寥三十隻蟲子,它們的聲音很輕。
「林布哥快要死了。」哥雷姆說道,他的嗓音從通訊系統中傳出來。
有一隻生物,毫無眼珠,就像有著蛇身的鱷魚,朝我前來,身影籠罩在我上方。下巴大開。
蜥蜴男孩也在這。一滴毒液出現在那膨脹的尖牙上。我對他神情之中的狂怒,感到驚訝。
「怪罪傑克。」我透過蟲群,說。
「快斬傑克用我們轉移注意力,好殺掉你們的王!」
哥雷姆用力吼著這些話語。我感到自己不再緊繃。我很可能死定了,但我們有縮限損傷。它們會轉向牆內行動。
攻擊停了下來。那個站在我身旁的生物轉身,瞬間就滑溜走了。蜥蜴男孩留在原地。我仍得從這個墜落中恢復,而如果他咬我的話,我就無法使出足夠力氣來抵抗他了。
我轉而命令飛行包,在伸展出兩隻翅膀時撞上他。他腦袋被打破,飛行包彈開他的顱骨,粉碎了一支翅膀。
哥雷姆已經上升到安全之處,不過他仍距離那些,環繞整座城市的牆壁太遠。
我看向那面牆。
看到牆外,假面們正迅速逼近。
援軍。
我將飛行包引導到我身邊,壞掉的翅膀可以半收起來,另一隻翅膀依然延展,以緩慢到令人難以忍受的速度拉引著背包。
它們失去了自己的主人,一半的生物似乎轉向攻擊屠宰場,另一半則留下來專注著哥雷姆和我。
假面們停在我周圍,對那些靠近的生物構築出一條防線。宴燈袖也在其中,用她的能量光球挑掉最大隻的怪物。
有人抱起我,然後起飛。
「傑克。」我嘶聲說著。
欷帛力虎抓住了那條臍帶,然後扯拉,傑克一直在接觸著欷帛力虎的肩膀。林布哥,依舊在失去氧氣時,緩緩死去,他被輕易地扯到地面上來。骨鋸將雙手環抱那個男人。他的真身比地表上的分身還要更嬌弱、瘦小。
我頓時感到絕望。
劍曇?哪個可以阻止欷帛力虎的人?
有誰能來嗎?
英雄們進軍,但屠宰場打開了一個傳送門,一瞬間便消失了,把林布哥一起帶走。
也讓艾利斯堡的怪物們在這裡,僵滯腐敗。
#骨鋸 #目空大師 #理龍 #哥雷姆 #傑克 #快斬傑克 #林布哥 #宴燈袖 #欷帛力虎 #泰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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