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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拉克頓灣.png

蟑螂 28.3

  

  「妳有想到什麼嗎?」目空大師問。

  「沒有。」我說。「但我們要處理的是大規模的問題。就需要找尋相同規模的解方。」

  「呃。」淘氣鬼說。「妳直接從終結召喚者的話題,跳到解方欸。」

  「沒錯。」我說。「我認為我們絕對需要思考終結召喚者方面的解方。」

  「喔,對,當然了。」淘氣鬼說。「這當然可行了。這是我們在過去三十年內成功過一次的事——要幹掉終結召喚者啦。」

  「噓。」媘蜜說。她轉向我。「還有其他想法嗎。」

  「黛娜告訴我說,防衛方的勢力會分成五群人。各有軍隊、重要人物,有些最強的假面,還有未知人士。」

  「她也有對其他人說過。PRT有紀錄。」目空大師告訴我。

  「五個不同地方的團體,黛娜看不到他們為什麼出現,也無法看見細節。她說未來有太多預知能力者,但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原因呢?假使她看不到細節,是因為終結召喚者在那裡呢?」

  「聯合攻擊?」獨角鯨說。

  我點頭。「有那種可能。可能是利魔維坦、希魔翮、魔妄乎和魔荒乎,或是賽陽在場,魔妄乎、魔荒乎和平時一樣,待在一起。」

  「我無法想像防衛兵力能長時間維持戰線,或是單純維持戰線。」目空大師說。「如果我們擴散得這麼開,就不可能了。」

  「這樣緊迫的情況,就可能吸引不會戰鬥的人站出來。」我說。「瓷偶不是個戰士,但在利魔維坦攻擊布拉克頓灣的時候,她就站了出來。在事態惡化時,我們也可能看到有些人這樣行動。」

  「如果我們要對付五個終結召喚者和賽陽,也可能看到大家完全放棄。」獨角鯨指出。

  我點頭。「媘蜜已經說過類似的東西。是的。不論我們能否讓其他人加進來,有很多關鍵都是在於接下來發生的事。不論其他人是否在做同樣的事。」

  「好吧。」目空大師說。「妳們針對終結召喚者,有個想法嗎?」

  「預先進攻。」獨角鯨說,嗓音沉靜。「假使這刺激他們反攻,那至少就不會是聯合攻擊,而且至少賽陽現在正在別的地方忙著。希魔翮原地不動。我們可以像我們在新德里或洛杉磯那一次攻擊他。」

  「我們是能那麼做。」目空大師同意。

  「先想一下吧?」我提議。「我們沒辦法在沒有基礎工作的情況下行動,那也表示,我們要說服人們說這個情況並非絕望,還要收集情報,彙整資源。」

  「在妳預備的時候思考。」目空大師說。「上裝備。叫來任何妳們認為自己會需要的人手。」

  「我預備好了。」媘蜜說。淘氣鬼和瑞秋點頭。

  「我需要蜻蜓號上面的備用假面裝零件。」我說。「我把它停在吉梅爾,之後就去鑽油井了。希望我的飛行包電力還夠。」

  「去吧。」目空大師說。「我會看好聖徒。」

  「那我呢?」金絲雀問。

  「我們能給妳捍衛者的標準假面服。蛛絲材質。」獨角鯨說。「耐穿、柔軟。沒有褶邊,沒有花俏設計,但總比什麼都沒有還要好。」

  金絲雀皺眉。

  「什麼事?」獨角鯨問。

  「只是⋯⋯那是緊身衣吧。」

  「有點贅肉喔?」淘氣鬼問。「大腿肥肉?肥肥腳踝?」

  「我才沒有肥腳踝。」金絲雀說。「只是大腿肥肉。但那不是⋯⋯」

  她音量漸低。

  淘氣鬼拉了一下自己的假面服。「我之前也是。妳以為這樣好看很輕鬆?緊身衣穿起來他娘的麻煩。要注意飲食,要運動,要照表巡邏,還要參加搏命戰鬥。我很驚訝妳在蹲苦窯的時候,沒想搞好身材呢。」

  「食物選項不多;妳一走錯地方時就會被切成兩半,活動自由就也不多了。」金絲雀說。她現在,在皺著眉頭。

  「妳可以在外面加穿其他衣服。」獨角鯨提議。「我們能給妳工具。非致命性武器。讓妳可以自保。」

  他們開始討論。我稍稍搖頭。得專注在我自己的事情上。

  「請開門。」我低語。「吉梅爾。布拉克頓灣,蜻蜓號旁。」

  傳送門開始滑開。

  「金絲雀,我有更好的提案。」聖徒說。「我會給妳一個備用的理龍裝甲。」

  「這個提案⋯⋯是很不錯,但我想,我接受的話就會感覺像在背叛理龍。」

  「如果妳死了,也還不了妳曾經欠她的。」聖徒說。「這個提議不需要代價。沒想獲得什麼。我會給妳飛行的能力,金絲雀。非致命性武器也比他們正宗大量製造的還要好。」

  「我不確定。」她說。

  我遲疑著要不要在門邊聆聽。媘蜜、瑞秋和淘氣鬼就在走來時,經過我身旁。

  「就那麼做吧。」目空大師說,沒看向金絲雀或聖徒。他的雙眼還在筆電上。「聖徒?我會重新確認所有東西,確保沒有詭計或後門。」

  「了解。」聖徒說。

  目空大師打開聖徒的牢房門。

  聖徒起身,轉了圈頭部,彷彿要活動活動脖子的筋骨。他在目空大師身旁,看起來很小,但他並不是個瘦小的男人。他的臉上有著壓力下而生的細紋,但他的凝目冷酷。

  「你不能離開我的視線。」目空大師說。「任何你能用的系統,都會通過我。我會反覆確認。」

  聖徒點頭。

  我穿過傳送門,進入了我停放蜻蜓號的那片草地。有些小鬼爬上了船艇外殼,但他們一看見我們,就呼喊、跑開。

  風瑟瑟吹動,使高草搖擺波浪。我轉頭,好讓頭髮不會被吹到臉上。我這就只能往外凝望著水面,同時也讓蟲子進入重要頻道、操控著開關,使舷梯打開。

  「大家都不常這麼說,但這真的滿酷呢。」媘蜜說。「雖然比不上傳送門那樣方便,但是啊,有台運輸機是很讚呢。」

  「是啊。」我說。我的心思幾乎位處其他地方,考量著現在正在發生的所有事情,所有威脅,還有必要性。

  我一頓,瞥看著新布拉克頓灣。吉梅爾布拉克頓灣。帳篷和避難所散播在大地各處,規劃中毫無頭緒或組織。偶爾某個地方,就有土路成形,上百人的腳步踏死了青草、翻動土壤。一群群工人正工作者,要建造起基本的避難所,砍下樹木、將木幹做成他們能用於工程的基本零件。

  看這這情景,我感到一股混雜的情緒翻攪而起。

  我看著他們,幾乎能感覺他們幸福地一無所知。他們不知道我們最初的突襲結果有多慘烈,不然,他們的態度就會不一樣了。現在沒有電視或廣播能散播消息。就只能靠口耳相傳。

  假若有人告訴他們,大眾卻只將那些新聞視為道聽塗說呢?因爲他們不想相信我們徹底完蛋,就不重視這則消息?或者是那則訊息單純無法擴散,有太多人保持沉默,相信其他人知情的話,那也不會有任何益處吧?

  他們都很幸運,可以在一無所知我們在對付的東西時,面對世界末日。不知道賽陽是什麼東西,或是貝特地球上那兩隻終結召喚者的耐心等待——威逼於近未來的威脅。

  這想法很傲慢,甚至也很看不起人,但我在看著那裡的人們時,感到胸膛中心的某種溫暖,就像一位家長對孩子的感受,外加上某種同情心。

  我不知怎地,想像起人們去那裡上班,流著大汗,弄髒了衣服,肚腹肌餓而身懷恐懼,被蒼蠅們活活吞沒,無私地集體勞動,為老弱婦孺建立避難所,我不禁想像到,我爸就在他們中間。那就是他可能會做的事情呢。

  沒有人明確說出他的死,我也沒特別想問。不過,我在眨眼時,還是感到雙眼濕潤。沒有淚水,但我眼角濕了。

  我也可以想像夏洛特就在那。還有希瑞菈。佛瑞斯特。那些孩子們——以法蓮、曼森、艾登、凱西和麥伊——我想像他們會給在努力工作的人送水。

  然而,希瑞菈有其他職務,我地盤裡的孤兒們也長大了。那些孩子們現在可以做最基本的工作,看著新一批孩子去做跑腿、打掃和其他類似的工作。那幅我內心中的景象違背了邏輯,卻依舊像我看到我爸就在那裡。我想像著他們帶著水瓶。

  我搖了搖頭,試著甩掉那個意象,而在這麼做時,我也讓自己從白日夢中全然清醒。我依然站在舷梯底部。

  「陷入沉思了?」媘蜜問。

  「抱歉。」我說。轉身走上舷梯,媘蜜則跟在我身旁。瑞秋已經找個舒適的位子,躺在一張長椅上,雜種則躺在她下方的地板上。淘氣鬼歇在外側的草地上,頭轉向城市南端,彷彿這世界的這座城市,早已延展至遠方。

  「沒必要道歉。有個建設性的點子嗎?策略?」

  「沒。完全沒有建設性。」我說。「我是在想著人們。」

  「人們?」媘蜜問。「我們一直叫他們分散,說我們會給他們傳送門連接到吉梅爾上各個地點,或是其他地球。那裡的人一直拒絕離開。就待在那,聚集成給賽陽、終結召喚者打的一個大靶子,或是給樣板去把他們解決掉。」

  「是啊。」我同役。「我過去說的東西都還是正確。人類都是群白痴。他們很自私、不公不義,暴力、笨拙、心胸狹窄、目光狹隘。別搞錯了。那也都適用於我身上。我不會比他們還更丁點高貴。」

  「哼嗯。」媘蜜回答。

  我開始拿我的套裝零件。我穿著賽陽戰時的裝備。就只需要個別部件。

  「但在末日看來,人類也沒那麼糟呢。」

  「稍微沒那麼糟糕。」她說。「我花一點時間才理解那件事情。而妳知道的越多,通常都更難直視現狀。但妳繼續看下去的話,最終是不會太糟糕呢。」

  我點頭,伸手進口袋裡,挖出我被摧毀的假面服裡那一小管防狼噴霧劑。我將其放入新假面服的腰帶,然後開始脫下我穿的便服。

  在我脫下襯衫、多少整理著頭髮時,一頓,將那團衣服端在胸前。

  「我想拯救他們。」我說,訝異於我嗓子中的情感。

  「可怕的是,」媘蜜說說:「我懂妳的意思。大多時候,我都沒那麼喜歡。看夠多人的醜陋,就看到⋯⋯不會在意了?不對。那說法是錯的。我很在意,是過去式的,曾經在意。但我⋯⋯不去關注,他們身上所發生的事情。那樣說才更精準。」

  我點頭。對此並不驚訝。

  「但我們都走到這一步,我想為他們做某些事,就像我想為妳付出。這八成不是個好兆頭呢。」

  「確實不是。」我說,並在扣緊裝甲時,安靜下來。我看向她。「妳後悔向我邀約嗎?」

  「不後悔。」她說。「但那也不表示所有事情都很好,妳懂我的意思吧?」

  我點頭。

  媘蜜拍了一下我的背,之後走去瑞秋對面的長椅上,抓起筆電,頭和肩膀靠在艙壁,如此躺了下來。

  扣好腰帶。我遲疑著要不要戴上面具,但我還是戴上,然後將其扣緊到我的後頸,翻開軀幹部分的布料然後蓋住扣子。

  我也背上了備用的飛行包。

  取決於事態的發展,我就可能沒機會再充電,或給蜻蜓號重加燃料之類的。

  假使賽陽或終結召喚者沒在接下來幾天裡殺掉我們,我們最後會用完燃料。通訊系統也會崩潰,然後我們也會用光存糧、醫藥和其他福利設施。建立新物資的速度不可能趕上我們的需求的。

  我們只能疏散出有限的物資。也還有我們事前買的物資。吉梅爾就是有幸於此的其中一顆地球呢。

  我確認裝甲,然後拉緊束帶。或許綁得有一點點太緊,但我不想想太多。

  我張開、握緊手。這感覺還是很怪,但沒怪到新身體會減弱戰力。

  「開門。」我說。「通往萬癒。」

  傳送門展開,對面的噪音湧流過來。我用一道旋卷的蝴蝶引來淘氣鬼的注意力,然後將這區域裡的其他蟲子引來我身上。一等淘氣鬼進入蜻蜓好,我就讓舷梯關閉。

  我們穿過傳送門,進入那看起來像是個臨時醫院的正中心時,蜻蜓號後門還在緩緩關上。

  牆壁似乎是不同顏色、粗糙切割的花崗岩,令人訝異地厚實而古老。磚頭和石磚都有三呎長,一些地方有著裂痕。甚至有青草細鬚或偶時能見的花朵,生長在更深的裂痕中。「窗戶」大開——有十呎之寬——玻璃,則顯然是在之後才被裝入窗框。

  這片區域擁擠滿了人群,說話、嘶吼、嗚噎、哭泣。

  傷患。

  人們被燒傷、割傷、瘀青,四肢被碾碎,臉面被砸爛。有人的傷口,我想,那只可能是超亞人類幹的。他們躺在床上,坐在石椅上,如此擁擠到摩肩接踵。

  萬癒出現。她摩擦著溼潤雙手,就像她才剛洗完手。她的長袖被捲起,頭髮綁了起來。她也不向金絲雀所暗示的,在待過鳥籠後結果是有變瘦。她身旁跟著一位,頭髮梳成平中分的男性,有著一條針似的細髭,雙眼眼袋沉重。他身上有著某種氣質⋯⋯他是個假面。

  她走過一排人,然後他們伸出雙手。她的指尖只瞬間碰觸他們,卻對他們連看都不看一眼。

  「爸。」她說,停了下來。

  一個在房間側端的男人直立起身。侯爵。他的頭髮長到可以縋下雙肩,臉面則正相反地十分乾淨。一件看起來很奢侈的夾克折起、掛在他一隻手臂上,他也穿著一件白襯衫,領口和他捲起袖口有著黑線蕾絲。兩枚虛華的戒指,吊在他脖子上的細線項鍊上;那條項鍊上也有一個小盒子,顯示出他之後才加上那些戒指。或許,那是不想在他工作時,讓戒指礙事。

  「艾梅麗亞,有什麼事嗎?」

  那種體格和穿著風格,可能會讓人誤以為他是個女人。那人就可會有著嬌柔氣質。

  侯爵卻非如此。不算是嬌柔。他說話時,嗓音很雄壯、深沉而有著自信。他雙肩、下巴銳挺,臀部窄瘦,精壯到我無法認為任何人會把他誤認成一位女性。我不是那種會喜歡年長男人的類型,也不算喜歡嬌柔男性的人。但我可以看到,女人們為何會喜歡上他。

  「這裡有人骨折。股骨粉碎性。幾根骨頭露了出來。你在忙嗎?」

  「沒什麼重要的。」侯爵說。「那可不會舒適呢,治吧。」

  萬癒再次碰觸那位傷患的手。「他在二十分鐘內都不會感到痛楚。」

  「那段時間就夠了。親愛的,謝謝妳。」

  侯爵和萬癒一起走來到那位傷患旁。他在經過她師邊時,將一隻手放到她肩膀上。

  我看見她舉起一手到另一手上臂,碰觸她一道刺青。她深呼吸一口氣,吐氣,繼續巡視。

  她走兩步才發現了我們,停下腳步。

  「呦。」媘蜜說。

  「有問題嗎?」那個萬癒身旁那位儀容整潔的男人問。

  「老相識。」萬癒說,瞪眼冷酷。

  「敵人?」

  「有一個是敵人。」她說,嗓音輕柔。「媘蜜,我不怎麼希望再見到妳。」

  「抱歉啦。」媘蜜說。

  「如果妳要的話,我可以接手。」整潔男說。

  「不用了,杉木人。你八成也處理不了的。別擔心。你可以確認一下後台的狀態?那些儀器嗎?」

  「我會那麼做。」整潔男說。他轉身,大步離開了這個臨時醫院的大廳。

  萬癒拉近距離。

  「妳負責說話。」媘蜜低語。我些微點頭回應。

  「所以?」萬癒問。她雙眼掃過我們,吸收著細節情報。

  「我想謝謝妳治好我。」我說。我抬起手。

  「妳在一個慘烈的日子裡試著幫助我。沒有成功,但妳努力了。」她說。

  「啊。」

  「很多人都希望妳存活下來。讓我一時招架不住。之前我才是那個天之驕女,但我也沒幸運到,在墜落時有人會支援我呢。」

  「看起來侯爵有支援妳啊。」媘蜜說。

  萬癒瞥向她爸,後者正看著我們,些微抬起一側眉毛。

  「或許吧。」她說。「我以為妳現在是英雄了。還在跟之前的混混們混在一起?」

  「混混真是個過時的詞彙。」淘氣鬼說。「太微小了。肯定有其他更好的詞彙吧。像再次跟老交情的軍閥們一起稱霸這個小小王國,又一次爬上了奧林匹亞山頭呢。」

  「噓。」媘蜜叫她安靜。她一頓,然後低語:「奧林匹亞?妳這個比喻是從哪抓的?

  「不算英雄,也不算反派。就只是想過好日子。」我說。「跟我最熟的人,我信任的人待在一起。」

  「我懂。我們也只是想過日子。十二個醫生,十二個護士,我,我爸,還有我爸所剩的幫會成員。他們把最糟糕的傷者派來我們這,而我們還在試著提高容積量。然後樣板就攻擊一個聚落。之後我們的傷患就一直超額了。」

  「我懂。」我說。

  她轉換體重。現在,她散發一股不同的氣場。某種她無疑在監獄裡得到的東西。那不是裝腔做事。單純是能舒適地自處。她詢問:「妳們需要什麼嗎?是有過來的原因吧。」

  「我想說我們正在動員。處理掉幾個威脅。試著弄來我們能得到的大咖打手,從那些沒去鑽油井的人開始。我就在想,我們能用上妳。」

  「我懂了。」她說。「我不是很想被利用。」

  「那不是我的意思。」

  「我了解的,但那個詞彙有出現,不也是有其他意義嗎?」

  「沒有。」我說。「沒有其他意義。」

  她回頭瞥向她爸。兩個可能曾是假面的人,走向他,而他正坐在他在治癒的那男人身旁。

  「我阻止不了賽陽。」萬癒說。「如果我想拉近距離的話,八成連碰都碰不倒他,而如果我碰了,我想我也做不出什麼效果。」

  「或許是那樣。」我說。

  「妳以為妳可以靠巨犬,或是蟲子來阻止他?人們試過,也失敗了。就是剩下來的東西。幸運的話,能找個人類曾住過的地方,然後搬進去。如果不幸運的話,就從頭開始。確保人口足夠分散,但也沒分散到人們無法填充人口。將人類均分成每個群體有六百至一千人,然後讓他們去到荒蕪之處。」

  「那不會成功的。」媘蜜說。「賽陽移動速度太快,而且從大局來看,也沒有那麼多地方可以躲藏。」

  「妳每次就是要張開妳的嘴。」萬癒說。聽起來像是她正要說出其他東西,卻沒說出口。

  「妳是全世界最強的其中一個假面。」我說。「我們需要妳加入我們。」

  「你們會有我。」萬癒說。「但我不上前線。」

  我嘆了一口氣。

  一道深沉隆隆聲響起。那幾乎,就像野獸發出的噪音。

  我轉身一看,就看到杉木人——那個整潔男——站在竜和骨鋸旁。那道噪音是竜發出的,而他從外表來看,正完全處於人類型態,能發出那種聲音就很奇怪呢。他是個高大的亞洲男性,肌肉壯碩,全身是刺青。從我第一次見到他以後,有新的刺青了。更多條東方風格的龍。他頭髮留得更長了,下巴與雙頰上都有著鬍渣。

  骨鋸的穿著不像個小女孩。頭髮沒燙出數個小捲了。她是穿著灰色汗衫。

  瑞秋低聲嗥叫,詭異地和竜的聲響相近。

  竜向前一踏,推了骨鋸,後者稍稍踉蹌。

  「推人可不好喔。」她說。

  「別這樣嗲聲嗲氣的。」他轟鳴說道。「我們警告過妳了。」

  「好啦,那好吧。他媽的別推我。跟我說你要我去哪裡,我就會走到那裡。」

  他指向我們。

  他們縮短距離直到骨鋸站在萬癒旁邊。竜將一隻手放到她頭頂上,抓住了她,遏止她的前進動量。

  她反擊,扭身、單手拍甩開他的手。

  「不準那樣抓我。」她說。

  「某人很暴躁喔。」淘氣鬼觀察道。她沒戴起面具,不過她是有把面具帶在身上。她雙眼瞇起。

  「我可是整天沒睡了啊。」骨鋸說。「這裡這位大姐頭把我體內存著的好東西都清空了,而且她也沒關閉我的痛楚。我感覺太輕了。太詭異了。沒辦法一直坐著,也不是說他們有讓我坐下來呢。」

  「頂級超亞人類才會碰到的問題呢。」淘氣鬼說。語調不像那句話一樣自然地幽默。

  「而且他們一直在找我麻煩。」骨鋸說著,顯然毫無察覺。她將注意力轉向萬癒和竜。「相信我,我還沒把你們都宰了,未來也不會宰了你們。你們可以停止測試我了。」

  「我還記得妳喜歡摟摟抱抱。」媘蜜說。「妳那時有多快樂古錐,態度也很積極向上。妳曾經是個徹徹底底的怪物,正常人都不會跟妳貼貼,但妳曾是那麼可愛。現在,瞧瞧妳。」

  骨鋸沉下臉,但我沒關注那一點。媘蜜強調著過去式。妳曾是個徹徹底底的怪物。只是陳述過去,或是更深層的觀察?

  「就是我不能離開的原因。」萬癒說。「我是唯一一個可以審查她的作品的人。如果我們都在這裡,妳就有兩位明星治癒者待在後勤。如果我離開了,妳就有一個戰鬥經驗幾乎為零的治癒者,站上前線,還有一個被拔了引信的炸彈,但沒有人知道它是否會爆炸。」

  我對此真的無法辯駁。

  哎,我是可以辯,但那個論點不怎麼好。

  「還有其他方法能處理那種情況。」淘氣鬼說。「除掉炸彈不就好了。」

  「只要她給我們一個藉口,我們就會那麼做。」萬癒說。「任何藉口都可以。但她也有個機會。」

  「若是在說炸彈的話,妳只需要拆掉它。」淘氣鬼說。「不然妳最後就會被雕刻掏空,內腔變成房間牆壁的裝飾。」

  「妳的比喻⋯⋯」媘蜜咕噥。「哎,那幾乎算是成功了。」

  骨鋸抬起一鞭眉毛。「妳聽起來很不爽,但我不記得我有對妳做過那種事情欸。」

  「是我哥。」淘氣鬼咆哮道。

  「喔。」骨鋸說。她瞥向左方,然後俯視地板,臉上的神情皺起。「對呢。我想起來了。該死的。那是其中一個比較糟糕的呢。不是超級糟糕的糟糕,但也很糟了。」

  「是啊,是挺糟糕的呢。」淘氣鬼說,沒有絲毫停歇。

  「我很抱歉。」骨鋸說,依然看著地板。「我不會說我會改過自新,因為我根本沒辦法彌補那種事情。我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除了我很抱歉。沒有藉口。但我會盡可能讓事情有所好轉,或許最終,就能好轉到彌補了百分之一吧。」

  「他有了第二次的觸發事件。」媘蜜說。「還殺了烙疤女。這就能幫助妳體會了。」

  「我說過我想起來了。」骨鋸說,聽起來很煩躁。她瞪著媘蜜。

  「當然呢。」媘蜜回答,安靜到幾乎無法人其他人聽見。

  我瞪著骨鋸,看著她的表情些微變化。她雙眼一動,彷彿她正在看著一個場景,或是喚起了更詳細的細節。

  「妳們要戰鬥?」竜說,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們要戰鬥。」我說,將注意力轉向他。

  「跟誰?」

  「所有擋路的人。」瑞秋插話。

  「就像她說的。」我補充。

  竜盯著我,我則穩穩與他的凝目相會。對於他這個在戰鬥烈鏖中那樣粗暴凶猛的人來說,竜的雙眼很是冰冷。

  他會想著他輸給我的戰鬥。我用毒蟲,讓他的鼠蹊部腐爛脫落,我也在挖出他的眼珠前,還用飽含迷幻的鮮血灌暈了他。

  這是很怪吧,但那些小事情,八成比我對他造成的真正冒犯還要更輕微。

  我掌控了那座城市。他曾試過,然後失敗了,我卻成功了。

  考量到我對竜的理解,就推測那件事八成更無法被他原諒吧。

  「跟賽陽戰鬥,還有終結召喚者,樣板⋯⋯」媘蜜說。她強調了最後那個詞彙。

  怪呢。我會反過來說。強調最大的威脅。

  「是的。」竜說。「媘蜜,沒必要操縱我。如果妳要我加入戰鬥,問了就行。」

  媘蜜臉上,一閃過古怪的神情。她轉向我,抬起一邊眉毛,詢問。

  我點頭。

  「很好」竜說。「讓我拿我的面具。會回來的。」

  他離開了。

  「開門。」媘蜜說。「嗯⋯⋯?」

  「暗影潛行者。」我說。

  傳送門開使開起。對面還是晚上。

  媘蜜古怪地看了我一眼。

  「幹嘛?」

  「我提起樣板,是因為我推測,他被他們攻擊這裡惹毛了。我這個功勞,是基於我不具備的英明洞察。而且也根本不好玩。這之後會讓我超煩啊。」

  我聳肩。「贏了不就好了?」

  她點頭。

  在我們交談時,萬癒把骨鋸派去杉木人那裡。

  「萬癒,我想再次感謝妳。」我說。「謝謝妳把我組裝回來。」

  她張嘴要說話,似乎重新考量了一下。她指向傳送門。我點頭,跟著她和她們一起穿過去。媘蜜和淘氣鬼留在醫院大廳,傳送門持續開啟。瑞秋跟我們一起走了過來,但似乎感覺出我們想要私底下談話,便溜搭到一小段距離外。

  萬裕和我走出到一面曾經是橋樑中間點的瓦礫凸塊上。

  「我不是個戰士。」她說。「我希望妳能明白。」

  「我明白的。」我說。「但我也有點希望,在末日之中,我們不會只剩下那些『不是戰士』的人留在戰場上,到那時才察覺到自己除了改變主意之外,毫無選擇了。如果我們到了那種程度,像你這樣的人察覺到你可以幫上忙的話,那就挺悲劇的呢。如果那就是人類滅絕的方式,那也是,稍微滿合理呢。」

  「如果我們一頭栽進戰場,然後在過程中拋頭顱灑熱血,卻只回頭察覺到,損失了至關重要的人,那也會很悲劇呢。」她說。

  我點頭。

  「祝好運。別背對竜。」

  「我不會的。我滿擅長監視人呢。」我說。我將蟲子喚來手邊,如此展示。

  「那我就真的希望妳在之後的戰鬥中得勝了。我們都有點仰賴你們呢。」

  「妳也是。」我說。「我是說,我希望妳能完成妳在這裡努力完成的事情。」

  她回頭瞥向傳送門,那門口微微散發出另一側的房間環境光芒。「第二次的機會。」

  「哼?」

  「我們一起,在給那些該死去的怪物們,第二次機會。」

  「也包含妳自己?」我問。

  她點頭。

  「我不確定我有理解。」我告訴她。我可以看到暗影潛行者,在一段距離外,蹲在一個暴露在外的鋼鐵強化牆上,關看著我們。「我是說,我是有理解不該有第二次機會的人也可以懺悔。但是⋯⋯」

  我語音漸落。無法穩妥、清楚表達。

  「妳處於那種位置的時候,有時,那些願意給妳第二次機會的人,都是那些也有這種需要的人。」

  「我理解了。」我說。「妳知道,如果妳當初加入暗地黨的話,我們就能給妳那種機會了。」

  「是有那種可能。我不確定我會接受就是了。」

  「對呢。」我回答。「是啊。」

  「不過,我們也不是所有人都想懺悔。」她說。「就我所知,竜就沒有,但妳努力找的話,或許就能找到吧。或許妳在敵人吸引妳的注意力、一忽略了他,就會被竜燒成焦脆。」

  我點頭。

  「他不是會建造或重建的人。他只會摧毀。」

  而那句話之中,某些東西敲中我的心弦。我立刻,就知道正確答案了。

  「那,我們就只是需要給他指出正確的方向呢。」我說。

  「就祝妳好運了。」萬癒說。

  她闔起雙手,然後在她伸手要和我握手時,我可以感覺出那些蟲子活了過來,飛出她手掌之間。

  中繼蟲。二十隻。

  我確認了一下,調查它們內部構成。這些蟲都能生產

  在這個禮物下,就算她從未對我做任何事情,我還是忍不住想到,我在記錄中看過的、毫無條理的雜亂情報。那些照片分類了她自願進入鳥爐之前的事件。我看到她伸出來的手,猶豫了一秒瞬間。而從她臉上的表情,我也知道她有注意到了。

  第二次機會。

  我握起她的手,將中繼蟲拉引導我身邊,然後儲藏進腰帶裡。「謝謝妳。」

  她點頭,然後在其他人過來到這一側時,走出傳送門。竜和暗地黨。我在背對著他們的時候,看向暗影潛行者。她留在那倒塌的建築物的彎曲鋼筋鐵條上,斗篷在她身體周圍,被風吹拂。

  「我記得這人。」竜隆隆說道。「她都用箭射我。弩箭沒那麼痛。她是個弱者。為什麼要在她身上浪費時間?」

  而隊伍內的主導權鬥爭,就此展開了。

  「弱者我也接受。」我說。「我只是⋯⋯想和已知要素合作。」

  那斗篷在她轉換成暗影狀態時,安靜浮動。風正吹透布料,而非拂動。

  暗影潛行者跳了下來,漂浮。

  她無聲無息,降落在我面前,保持著暗影狀態。

  「希望妳有改變主意。」我說。希望妳在看過這片狼籍之後,這場面有有觸動妳會在意的某些人性。「讓妳對參戰感興趣。」

  她沒有變化,也沒有回應。

  「這也表示,妳可以砍些人頭。」我說。「媘蜜,她有乖嗎?」

  「算有吧。」

  「那麼,她八成是很想一戰呢。」我說,沒與暗影前行者斷開視線。「妳認為呢?妳想揍幾個人?打爛他們的下巴嗎?」

  她轉換成實體。「我可沒那麼容易引誘。」

  我聳肩,等著。

  「搜索救援工作爛透了。」她說,聽起來很煩躁。「沒人要離開,但如果不想幹活,也沒地方可去了。」

  「妳可以回家啊。」我說。「去找家人,安頓下來,不再拿起十字弓。」

  「假面不會退休。」暗影潛行者說。「不會成功退休的。我們不是死在戰鬥之中,就是發瘋,只有兩種選擇。」

  我想到我的行者,還有它過去是如何反射性地尋求暴力。還有其他人的行者也有相同結果。死於戰鬥之中

  然後我想到戰慄。暗影潛行者是對的嗎?退休都無法成功嗎?

  我嘆了口氣。「所以?妳的決定呢?」

  「我也會加入。當然了。我是有點想看看妳變成什麼樣子了。」

  她是想取走我的成長的功勞吧。確實,那並非全然錯誤。她確實有給我超能力,但那和她所相信的結果不一樣呢。

  「好呢。」我說。

  她折了折手指,讓關節霹啪作響。「所以,要先打誰?」

  「需要跟目空大師談談。」我說。「方便起見,我們可以用通訊系統討論。」

  「好吧。」她說。聽起來有些滿意了。「隨便。我都行。」

  「請開門。」我沒對特定任何人,說。「往蜻蜓號艙內。」

  傳送門開啟。

  我伸出一隻手,邀請大夥進去。

  竜肩膀擠開瑞秋,第一個進去。雜種半吠吐氣,然後低吼。

  就像萬癒曾形容的骨鋸——重點不是要他們成為盟友。讓他們加入隊伍,就表示他們不會反抗我們。不會作為中立勢力,四處搗亂。

  光是那就很好了。

  但如果他們最後不是我們可以控制的,毀滅性的力量⋯⋯

  在我與萬癒道別時,那半成型的思緒開始落定。

  成了個計畫。

  我穿過傳送門,到蜻蜓號的甲板。

  「妳這瘋子!」暗影潛行者呼號著。

  我很沈默。空中的雲朵和下方的地貌都是一團模糊色彩,在我們的航行速度下,個別的細節都不可能被辨認出來。

  「跟?跟做這種行動?我幾乎是能體諒那種決定。」暗影潛行者咆哮道。「但還有妳的朋友?」

  「我們不在意喔。」媘蜜說。「我們一直都是那種,追求高風險的隊伍。而妳也得做出妳的敵人無法預測的行動啊。」

  「一點也沒錯。」淘氣鬼說。「那就是我的人生座右銘。」

  「奧林匹亞山,然後現在還有個座右銘?」媘蜜問。「這真是令人心碎,不是嗎?他們把妳扭曲成⋯⋯這種樣子了。」

  「欸認真,別再管我啦。」

  「妳們說的東西不合理啊!」暗影潛行者吼著。「在這裡,這樣做,都很不合理啊!」

  「其實這是最合理的選擇。」媘蜜說。「但那個原因是完全不同的話題。也會需要用些時間解釋。」

  「十分鐘後抵達目標。」我說。我們是走布拉克頓灣傳送門。大鼎的門沒有大到這樣的交通工具可以穿過去。

  「十分鐘就夠了。」媘蜜說。「讓我把這東西放到筆電裡。展示會比解說輕鬆。」

  「好喔。」我說。雙眼沒離開導航螢幕。

  「我會殺了妳。」暗影潛行者威脅著。「他媽的把這台航機轉回頭。」

  她一動手,要拿起十字弓。我反應過來,半離席,拉出蟲群⋯⋯

  但竜的速度更快,他把暗影潛行者往船艙內壁一推。

  暗影潛行者化為幽鬼,打散掉匕首似的弩箭,使她自己穿透了竜。

  瑞秋抓住連接著筆電的延長線,像絞刑索似的一套而出。她就像竜所做的,讓暗影潛行者撞上蜻蜓號艙壁。暗影潛行者為了避免被電擊,就轉回正常狀態。

  雜種低吼,朝她的手一咬,弩箭便鏘啷落地。

  「你就願意這麼幹?」她問。

  「沒錯。」竜低聲,隆隆回答。「這可能是最好的。」

  「去妳的,赫本!只有在妳讓我加入之後才幹這種鳥事?你們全都是瘋子!」

  我嘆口氣。

  媘蜜坐在我的駕駛座的扶手上,將一隻腳放到我大腿旁的座椅邊緣。「有件事情妳需要知道。我之前跟妳說了,妳說妳想要在最後一刻以前,都幸福地一無所知。」

  「是啊。」我說。「沒錯。對呢。我有在聽。」

  「青女妖有留給我一段影片。是昹奪羅活著時的最後兩分鐘。影像有些斷斷續續,但還是有音訊。這就讓我有一、兩分鐘可以解釋,然後妳就能用剩下的時間來思考。」

  這就值得我關注了,不過我無法將雙眼移開船艇前端的螢幕。暗影潛行者的憤怒嘶吼,都是背景噪音。

  酋龍號和我們一起飛行,只稍微落在我們後方,載著目空大師招攬的假面。有聖徒、金絲雀跟其他人。

  媘蜜開啟影片,影片填滿筆電螢幕。

  我瞥了一眼主要螢幕,然後啟動自動駕駛。

  斷層線曾說過要走最短路線。要跟賽陽談話。實際做起來,會比說的還要難。

  我們要處理大規模的問題,就需要相同層級的解方。我們也沒能輕鬆企及那種層級。這就表示要冒險。豪賭。

  我們需要一個我們能引導的毀滅性力量。也需要把第三方的不利條件,加以應用。

  這樣一想,我就筆直前往希魔翮。我們要跟她談話,或是殺了她。

  媘蜜開始播放,我也看著那支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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