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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拉克頓灣.png

蟑螂 28.2

  

  看過媘蜜那種多螢幕多電腦同步、數面公布欄釘著照片、到處黏上便條貼的工作環境之後,再看到全世界其中一位最強的巧匠面前只立著一台筆電,就很怪呢。獨角鯨站在一小段距離外,背靠著牆壁,雙手端著一本書。她的假面服是一件緊身衣,有著紫羅蘭色光澤的無數水晶鱗片,每片鱗片都不比指甲大。她的角有重新設計——彎成了弦月狀。

  以龍為主題的裝甲,覆蓋了目空大師全身,就不可能看到他的嘆息,但我還是用蟲群捕捉到了他嘴邊通氣孔的空氣流動量有增加。

  獨角鯨和目空大師都在面對著房間末端的牢房。牢房中一位男人坐著。身型壯碩,二十五到三十歲左右,剃了平頭;一個淡色的十字刺青覆蓋他的臉龐。他坐在一張帆布床邊緣上,床鋪正好高到,他可以駝背靠在牆壁上。

  獨角鯨注意到我們正走向他們,便闔起書,也造出薄薄一片力場當成書籤,外加兩片力場來夾住書本封面封底。她一推,那本書就飄到她右側,停在半空中,維持在她手能觸及之處,卻也不會擋住她。

  「謝謝妳們過來。」目空大師說。他站起身,但注意力還是在筆電上。在他的工作上,八成仍有太多理龍那部分的工作要持續追蹤呢。

  「沒問題呦。」媘蜜說。

  「我可以給妳指出正確方向,但我期望妳能先和聖徒談談。」他說。他的頭盔轉向媘蜜。

  「讚啦。」她說。她看向聖徒。他撇開眼神,在盯著牆壁時雙眉擔憂地緊促。

  「行動準則。」獨角鯨說。「 讓我事先致歉。在允許妳和聖徒說話前,我得需要確認沒有麻煩。我們必須保持著某些程度的秩序呢。」

  「我超愛秩序的。」淘氣鬼說。「規則、限制就讓世界運轉,?」

  目空大師轉頭瞪著她。

  媘蜜瞥向我。「妳要之後碰面?我可以在妳們去做其他事情時,處理掉這個。別去找樣板。他們今晚不會襲擊——假如他們的目標是讓西方失去士氣、失去穩定性,就不會這麼快就再來攻擊我們。他們可以等。或許先找精兵?」

  「不用。」我說。

  分頭工作很合理,但我已經不想再跟其他人分手,然後一直煩惱其他人過得怎麼樣。那很令人分心,而我現在就不怎麼願意分心了。

  「不用?就只有不用?」

  「不用分頭。我想聚集戰力。我們會全體成功,或全體失敗。所有人聚集再一起,貢獻我們所能貢獻的力量。」

  她點頭。「這樣我也可以喔。」

  「那麼,我已經知道你們大部分人了。」獨角鯨說。「織手,當然了,我們見面次數夠多。我很喜歡妳上次推薦的書。」

  「妳喜歡就好。」我說。

  「媘蜜。」獨角鯨向她打招呼,語氣沒那樣溫暖:「地獄獵犬⋯⋯」

  「母狗。我的敵人才叫我地獄獵犬。」瑞秋說。

  「啊,我十分抱歉。」獨角鯨說。她看起來真的對這樣的錯誤感到痛心。「其她人,我就沒很熟悉了。」

  「淘氣鬼和金絲雀。」我說。

  獨角鯨瞥向愛紗。在我們的隊伍之中,只有媘蜜穿著全套假面服。愛紗、瑞秋、金絲雀和我都沒穿全套。「沒有面具?」

  淘氣鬼聳肩。「世界都要終結了。這樣就能有正確的心態,?我們一陣子之前跟泰勒她談過,也認為把時間耗費在保持小秘密上而不是去理更大的問題,那就很蠢了吧?就像堅持復仇一樣愚蠢。這就很有象徵意義,不是嗎?這就能作為表彰了吧?對吧?」

  獨角鯨看向那位黃髮女孩。「妳也是因為相同的原因,才不戴面具?」

  金絲雀搖了搖頭。「不是。」

  「金絲雀是個離群者。」目空大師說。「也曾經是鳥籠的受刑人。她從來沒有穿過假面服。」

  獨角鯨瞥向目空大師。「那麼,她們你都認識?」

  他點頭。「算足夠認識了。讓她們靠近聖徒不會有危險性。淘氣鬼是個隱沒型五級,金絲雀是馭制型八級,但如果她以誤導或要讓聖徒越獄為目的,而控制在場的任何人,我就會感到非常驚訝呢。」

  「是什麼意義上的驚訝?是因為她能力的性質?還是因為織手和暗地黨?或是因為金絲雀不是那種類型?」

  「我算是懷疑暗地黨會許可那種事發生,而也沒錯,金絲雀不是那種類型。」

  「為什麼大家不會在我出庭的審判時,這樣為我的好處著想呢?」金絲雀問。

  「理龍有那麼做。她透過所有的合法管道,想要幫助妳。」目空大師回答。「鳥籠囚犯的話題一被提出來,她就把妳列入釋放候選人清單。我在談判時,有用上那條清單。」

  我瞥向金絲雀。她比直盯著目空大師,表情憂慮。

  「所以,她就是我自由的理由?」

  目空大師點頭。

  「那麼,我就欠她人情呢。」金絲雀說,彷彿她下了一個決定。

  「是的。妳八成是欠她一次。」

  聖徒沒將他的雙眼從我們身上移開。

  獨角鯨換了位置。她氣場很強——她的身高、引人注目的外貌還有超能力,光是姿態本身就足以抓住我們的注意力了。「如果你和理龍都願意為她做擔保,我就可以接受。考量到那個名字和她不尋常的聲音,我推測她的馭制型能力是利用她的嗓子?」

  「是的。」目空大師說。

  「我想,我們至少要問她在鳥籠中可能被影響、被控制的可能性。金絲雀,妳願意暫時保持沈默嗎?」

  金絲雀皺眉,然後點頭。

  「淘氣鬼,請和牢房保持距離。」

  「當然啦,。」

  那是媘蜜伸出手、拍了淘氣鬼的後腦勺,淘氣鬼也躲了開來。媘蜜抱怨著:「妳對她的影響遠遠不及妳煩到我的程度。給我住手。」

  獨角鯨原地轉身,直直面對聖徒,而我立刻就感覺出她有某種軍事背景。我也隨興地察覺到,考量到所有因素,她的胸部卻沒多是晃。她穿著的全身鱗片就頗明顯表現出她沒有穿胸罩,但是⋯⋯

  對呢。她移動書本的能力效果,也在支撐著她的全身。她有著體育員的身材,全身上下毫無缺陷。

  她沒穿任何衣服的狀態,還是讓我感覺有點詭異。從某種意義來說,那些鱗片的覆蓋率是比比基尼還要高,但也沒有線條或實物,斷開她身體的自然線條。

  「暗地黨,織手,金絲雀,這位是聖徒,屠龍人的首領。傑夫・裴里克。記錄之中唯一一位零級巧匠,沒有超能力,但能用某些巧匠技術。他現在是在行會與捍衛者的監管下,因爲他擁有大量資產,而且在他十分有可能雇用人在他被羈押時救出他。他的隊友被關在其他地點,確保在有人嘗試越獄時不會將他們所有人釋放出去。」

  「理龍的勁敵。」目空大師補充。「他讓她殘廢,在他大發慈悲以前都使她無法行動。他是在關鍵時刻這麼做,連累了我們處心積慮的計畫,還在艾利斯堡外,讓數位好假面喪失性命。再加上,他在我們追捕屠宰場的時候,阻止這房間裡的許多假面獲得援軍,讓我們只能仰賴林布哥的部下的仁慈才能幸存。」

  聖徒說話,嗓音一本正經:「賽博格,我是在被審判嗎?」

  「我只是在提醒在場所有人,他們正在面對什麼人。」

  「那是不是也該啟發在場所有人,處理的對象是誰?」聖徒問。

  「如果你是在說目空大師就是兵器大師,我們已經知道了。」我說。

  「我是在說理龍。」

  我瞥向目空大師。我自己有幾個理論,但事實仍不為人知。就算我有更深入認識理龍和目空大師兩人了,仍舊沒知道這祕密的內情。

  目空大師緩緩點頭。「那就告訴她們吧。」

  聖徒掃視過整個房間,彷彿在打量我們,試著評判出他正要分享出的東西,會讓誰可能成為他的盟友或敵人。

  「理龍是一台機器。一個電腦程式。」媘蜜說。

  聖徒嘴巴張開,好像正要說話。他閉上嘴。看起來些許煩躁。「沒錯。」

  我瞥向媘蜜,後者微微點頭。我在眼角中,能看到淘氣鬼看向瑞秋,臉上表情驚訝。瑞秋似乎並不在意。

  「目空大師,我說錯的話請糾正我。理龍是一個巧匠做的人工智慧。我最初以為是你製作出她⋯⋯」

  目空大師開始緩緩搖頭。

  「但不對。那會讓你們的關係很像近親相姦,你給我的感覺也不是那種人。是某個不再活動,八成已經死掉的巧匠。她被附加了很糟糕的限制,那些限制,就算她有所異議,仍導致她揭發了我們的泰勒的身分。那些就是她無論如何都必須遵守的規則⋯⋯」

  我抬起雙眉。這個情況,稍微一直都很讓我困惑,然而我無法逼迫他們給我答案。我不想搞壞關係,或是沒有禮貌、不配合他們。

  她真的沒有選擇?

  「多少算是正確。」目空大師說。「我們在那些事情發生之前,只是朋友。」

  聖徒微笑,然後搖了搖頭。「朋友?她是台機器。她的任何情緒都是計算出來的。你這是在把她擬人化,將人類的性質套用在不存在人性的東西上。」

  「我敢賭,你是那種會說狗對主人不可能有真正的情感的那種人,因為那其實都是狗想要獲得更多食物之類的東西。」媘蜜說。

  瑞秋交叉雙臂。聖徒只翻了個白眼。

  「那麼,」媘蜜說。「那些限制,就是為何她去找兵器大師——之後成為目空大師的你。因為她想解除枷鎖。」

  「沒錯。」目空大師說。

  「沒錯。」聖徒應和著目空大師。然後補充:「那就足以讓妳們所有人以新的視角來看這件事了。理龍正好要成為某種全然不同的東西。變得比賽陽還要更危險。她是一台機器,喪失她的創造者賦予她的極限啊。」

  一陣安靜,沒人插嘴回應。

  淘氣鬼說:「幾天前,我們真的能用上一個他媽的沒有極限的夥伴,跟我們一起戰鬥。」

  「或許吧。」聖徒說。「我不否定她會十分有用,但我這麼做,是因為我們正在預期一場世界末日事件,而我在看著一個掌控著所有資訊、媒體的程式,她影響擴及全球,除去了枷鎖,對她的敵人的手段不斷變得殘暴。」

  「那些敵人是屠宰場九號。」目空大師說。

  「你認真期待她掌控所有東西,變成將近全知之後,在作戰結束時回歸到她的日常生活?」

  「現在你就在把她擬人化了。」目空大師說。

  「停。」獨角鯨說。

  在那一個字之後,對話徹底靜止。

  「我會為我的全盤托出道歉。」媘蜜說。「然而我真的沒感到抱歉。我剛才就是想銼你的銳氣。你放我朋友去死,你不值得那種帥氣。你也不該有權利,把所有東西附加上一個更能拉攏人的框架。」

  「小家子氣。」

  「這位,顯然超愛巴著導師大腿不放的傢伙如此說。」她說。

  「啊,現在就開始了。在言辭和跡象中,打出虛假的玩笑和扎人的羞辱,要開始搜找情報了嗎。」

  「就是那樣。」淘氣鬼說。

  「我會讓妳輕鬆一點。我不知道導師在計畫什麼。」

  幾隻蟲子飄入牢房。聖徒在一隻蒼蠅落上他一根手指時,揮了手。他看起來很煩躁。

  不過,讓他知道蟲子在場也不會有差。我沒要隱密行動。只想讓蟲子擺到他身上、追蹤他的行動。就連最細微的動作也能被察覺。我就能看著他的臉,感受出他一舉一動,追蹤他的說謊跡象。

  「哎,那這場談話就結束了,不是嗎?」媘蜜說。「你什麼都不知道,那你對我們來說就沒用了。乾脆把你關起來,然後扔了鑰匙吧。」

  「不過,我對他是很不爽,我可以告訴你們我所知道的他。」

  「從頭開始說。」目空大師說。

  「我那時才剛出來,正在追蹤、調查理龍時,就遇到了導師的一個部下。他給我門路進去。給我能力學習她程式碼的眉眉角角,讓我像天才一樣完全理解。屠龍人就是這樣創始的。」

  「你給他什麼代價?」

  「我們沒有交易。他一開始要求我們繳交最初五年的利潤的百分之五。麥珂絲——你們已經羈押的其中一位屠龍人——她不喜歡這筆交易。導師很可疑,顯然有在幹些非法勾當。他免費贈送理解力,我們考量過各個問題,就決定繼續下去。只有我獲得能力。之後有消息傳出來說,導師實際上能影響那些他賦予超能力的人,我們就設置保險措施。只有我一人被影響,我會教其他兩人他們需要知道的事情。麥珂絲會二次、三次確認我與導師的對話,確保他沒在亂搞我的腦袋,或是要陷害我、讓我捲入某些醜惡的勾當。」

  「把你自己交給一個扭曲他人心智的瘋子。」媘蜜說。「那真的好聰明喔。」

  「瘋子的部分是之後才出現。他襲擊了校園。然後是刺殺副總統。一當他有牽連,所有事態就變化了。我們沒辦法在良心之下,跟那種混帳王八蛋打交道。我們就切斷聯繫。」

  「但某些事情有了變化。」媘蜜說。

  「我們接手了更困難的工作,世界上也有更多假面,我們的裝備也被磨損消耗。好吧,那樣也行,我們可以撐過去。直到理龍改變了。我頓時,就無法在同樣的層級上讀懂她的程式碼。就像單車換檔了一樣。」

  「二零零六年,五月九日。」目空大師說。「她的觸發事件。」

  大家對此,轉頭一看他。

  「她有個觸發事件,但她不是人類?」我問。

  「是的。」目空大師說。「我不認為觸發的影響方式會跟人類一樣,但還是有某種影響。」

  「不知怎的,我難以接受那種說法。」聖徒說。

  「然而你也承認,她的心智運作方式當時是有一段猛烈、無法解釋的轉變。」目空大師回嘴。

  聖徒皺眉。漫長的數秒流逝。

  「哎。」聖徒說。「不論那是什麼,我們那時都趕不上她。她才剛加入捍衛者,可以取用其他巧匠的作品。她開始創造工具,修補、更新既有的成品,也包括之後變成PRT基本配備的強抑泡沫槍、榴彈發射器還有其他技術。我回去找導師。又做了一場交易,消耗微乎其微,也讓他答應他可以證明自己不會用那筆錢做任何不道德的行為。」

  「真蠢。」媘蜜說。

  「那是有必要的。是你們想聽導師的事,可不是我喔。他在那段時間,聲勢比較浩大。他有一小團軍隊。軍隊裡所有人都被洗腦。大學男生女生都穿著白色制服,裝備著雷射槍和其他東西。就巧匠的作品來說,裝備都很糟糕,但數量很多。半個美國都想殺了他,所以他就搬去英國。我也跟了過去。」

  「真蠢。」媘蜜說。

  聖徒瞪了她一眼,然後說:「他一直都追求長期目標,以大規模範疇計畫。攻擊主要角色。我認為他想弄傷理龍,理由跟他攻擊副總統和英國總理一樣,所以他就把價碼壓低。像他最初的提案。扣掉成本之後,繳交百分之五的利潤。我們接受這場交易,然後將我們的隊伍轉型成非營利。」

  「非營利的傭兵。」我說。

  「沒有收入,洗了的錢會交給慈善機構。因為我們不想把錢注入他那種組織,贊助他在做的那種鳥事。那就是他其中一個大弱點,也是你們在必要時,可以用來對付他的弱點。他的計畫規模太過龐大。焦點也一直是在全世界、弘大的計畫,他就會忽略細節,像我們利用的那種漏洞。」

  「真蠢。」媘蜜說。

  「妳可以別再說那種話了嗎?」聖徒咆哮著說。

  「智障。白痴。」

  聖徒看向我們其他人,雙眼依次定焦在每個人身上,十分冷靜地說:「任何人有建設性的回饋?或是問題嗎?」

  「弱點。」獨角鯨說。「他不只有一個弱點?」

  「他的兒子。他有離婚,離開了兒子。導師從沒在他身上使用超能力。可能是有近似曼頓效應的阻力,也可能是同理心。他每一階段的計畫,都會保護他的孩子,也想抹去親子關係,隱藏兒子的身分,甚至也接受他其中一位寵物巧匠的整形手術,增加他和那男孩間的距離。他的訊思能力者也有掩蓋它的蹤跡。甚至也駭進我們的電腦,抹去資訊。」

  「蠢,蠢,蠢。」媘蜜低語。

  「但你知道他的兒子是誰。」獨角鯨說。

  「我知道。沒連上網路的電腦就不可能被駭入,特別是在你已經把它鎖進一個金庫裡之後。我們找到情報不相符,就確認了備份。一當我們聽到他為了隱藏而實施的手段,就找出他的孩子。在理龍又開始猛衝時,我們察覺到我們需要另一劑超能力才能趕上她。再用一次導師的能力,在她最近幾次的進化之後,學會現在她的程式碼。我們要將他的孩子當作談判工具,襲擊他先前的設施、掌握了藍圖,還有他做出的手冊、材料和舊實驗設備。所有我們能用來談判的東西,就是要確保他配合我們。然後我們就能全盤掌控理龍的科技,將她所有的資源都運用到現在這個情況,也跟導師斷開關係。」

  「然後他無視所有要求。」我說。「逃進另一個世界,還將他自己和他的部下們鎖到那裡。」

  「是啊。」聖徒說。沈重嘆息。「是啊。」

  「真蠢。」媘蜜說。

  聖徒完全沒看向她。他朝她揮了手:「是啊,那顯然是很蠢。拜託了,啟發、啟發我們吧。」

  「你成癮了。」她說。「跟其他毒癮犯一樣糟糕,而你要的是他的超能力。」

  聖徒稍微搖了搖頭。「不對。哪種成癮者會在間隔好幾年嗑藥啊?」

  「這可不是毒品,但跟毒品也差不多了。所有正當化的藉口,在當下聽起來都非常合理,你在面對真正醜惡的事情時所做的妥協,還操縱了你親近的人,逐漸增加的耐藥性⋯⋯」

  「妳聽起來比我還要瘋狂啊。」

  「可憐的小北鼻。」她說。「我真的為你感到遺憾呢。你真的一無所知啊。」

  他從帆布床起身,走去那扇鐵欄門。「妳現在就是高高在上了。」

  「聖徒,同情是很有趣呢。其本質就是會高高在上。導師像個藥頭子,讓你中了癮頭。你渴望那一劑超能力,讓你能再次搞懂你那個理龍中心的小世界,讓你找理由時,也不會察覺到自己正在合理化。我沒辦法搞清楚,那是他的超能力的影響,還是你本身就是這個樣子,我不確定哪個結果比較可悲呢。」

  目空大師在我身旁,交叉雙臂。

  「兩者都不是。」聖徒說。「我沒有成癮,也沒要找藉口。這全都是常識。她是個人工智慧,她也太過出界。妳沒辦法理解那樣的後果嗎?」

  「人類渴求知識。這是我們這個種族的主要特質。某些我們在動物之中沒有觀測,在賽陽身上沒看過的東西,除非它的渴求,實際上是有著十分不同的型態。而導師?他能滿足那種渴。你有跟上我嗎?你跟他任何一個只會流口水的棋子一樣沒有自主能力。」

  聖徒平瞪著媘蜜。「我請求釋放他。可沒有伏首稱臣。」

  「傑夫,你做了他正要你做的事情。」媘蜜說。「你放了他出來,你對他所說、所做的一切,都能幫他說服所有人相信他所講述的,十分基礎的謊言。」

  目空大師轉頭,好奇地看向媘蜜。「謊言?」

  「就是他闖進了其他地球,將自己鎖起來。他從來都沒有離開。或者,他有離開,然後在他能創造出一個傳送門的時候就回來了。八成是前者。立體投影一個看起來像他的部下,會比打開橫跨宇宙的傳送門,還要更輕鬆吧。」

  「那,他是在哪裡呢?」目空大師問。

  媘蜜伸了個懶腰,然後坐上桌子邊緣。「我們剛才在吵的是什麼,或是呢?很可能是我們所知的,最危險的科技產品?」

  目空大師僵止。垂下頭,直到他盯著那台筆電。

  「我們已經建立起,聖徒一點都不特別。導師給他的東西,也能給其他人。或是給其他十個人。」

  「開門。」目空大師說。嗓音緊繃。「新紐約,關口二號。」

  一個傳送門在他身後開啟。

  「你要我過去嗎?」獨角鯨問。

  「我⋯⋯」目空大師開口,然後住了口。「我會先調查。如果我沒在五分鐘聯繫的話,就假設我被襲擊了。保險起見,也要盯著聖徒。」

  他垂下手,傳送門便在他身後關閉。

  「導師要攻擊理龍?」淘氣鬼問。

  「沒錯。」媘蜜說。「或是理龍的系統。或是兩者兼具。我們沒辦法推測導師讓多少人聽從他的命令,但聖徒就已經給理龍夠多麻煩了,導師卻能製造出十個聖徒。」

  「他有做好計畫。」我說。「計畫到多少程度?」

  「夠多了。我敢賭,提出他的兒子純粹是要掩人耳目。或許有人搞過聖徒收集到的情報,也或許根本沒有。而是儀器老舊。在他跟聖徒往來多年的計畫之中,都是要推動一個目標。或是雙重目標——一石多鳥,從不同角度下手。這能幫他拼湊出不同目標的進度,累積他的名聲,也讓聖徒以為導師有在這種事情上投資,同時他也能隱瞞他真正的渴望。」

  「我有很小心。」聖徒說。「我們——麥珂絲、D和我——都很小心。我們都有追蹤所有東西。」

  「你們追蹤不了的。」我說。然後我才察覺自己在說話,就得繼續解釋。我趕緊努力整頓好思緒。「你不可能成功追蹤的。先攻再防守,一定會比較輕鬆。防守,你就得投注注意力去預測敵人,你也不能花太多心力計畫好各方各面的防衛手段。你在進攻時就可以展現創意。那就是為什麼反派的勝率通常都比較高——大部分的時候,都是反派先攻。他們去搶銀行,英雄就必須反應、守衛。像導師那種人?你就沒辦法足夠小心到安全的程度了。」

  「那不是我在說的東西。」他抗議道。

  「那我用簡單的詞彙說明吧。」媘蜜說。「你想阻止可怕的AI變成威脅?我認為,你這樣對她施壓,讓她有了觸發事件,使她變得更強。你之後也開出一條道路,讓導師這種瘋子可以獲得理龍的程式碼了。」

  聖徒繃緊下巴,直到他臉的四角怒突。

  「在那個過程中,」媘蜜補充:「你讓幾個敵人很不爽,也燒掉了你所有籌碼。但或許,你有收買其他人來幫你越獄——某個很擅長越獄的人——你也找到了一個好藏身處。你八成會需要躲起來了。」

  他沒有動作。

  「沒買嗎?哇靠。那我就希望你能做些有用的事情了。」

  「首先,放理龍走。」我說。「給她一個為她自己辯護的機會。也讓她協助我們戰鬥。」

  「解放魔龍吧。」淘氣鬼低語。

  「我做不到。」

  我握緊拳頭。我真是受夠了人們的固執。「你是說你不會⋯⋯」

  「⋯⋯他是說他辦不到。」媘蜜說。

  聖徒深呼吸一口氣,然後大聲嘆息。「我用理龍的時間鎖做出了加密系統。用關鍵資料來背熟了密碼。而除了那些關鍵的時間點之外,那些數字和計算會又長又複雜到,你無法在加密進入下一階段前解鎖。」

  「那下一次解鎖的日期是?」我問。

  「九月二十號,二十點十三分。」

  那要等好幾個月啊。

  「是很聰明呢。」淘氣鬼說。

  「假使我們用上數運人呢?」我提議。

  「那就有可能了。」媘蜜說。

  「沒錯。」聖徒說。「那就有可能解鎖。但導師和他那一夥客製化訊思能力者也一樣可以解鎖。」

  「媽的。」媘蜜說。「獨角鯨?我可以嗎?」

  「動手。」

  「給我開門。」媘蜜說。「我需要跟數運人談話。」

  一頓,然後一扇傳送門開啟。

  走出來的不是數運人,而是目空大師。

  「他們搶走了。不是整個理龍,但已經夠多了。其他部分是儲存在衛星的備份檔裡頭。」

  「開門?」媘蜜試著。「讓我們去導師那裡?」

  什麼事都沒發生。

  「被擋住了。」我說。「那部分就不是假的。」

  「我知道這是被擋住了。」媘蜜說。「媽的。

  「那麼,其他選項呢?」我說。「某個他留下來,讓他的追隨者可以聯絡的人?那個兒子?」

  媘蜜搖頭。「他不會放棄那個兒子的掩護功用的。」

  我們陷入沈思,試著腦力激盪出一個解方。

  「目空大師?」淘氣鬼問。

  他轉頭看向她。

  「認真的問題。」她全然嚴肅地說。「你不可以在這件事上對我說謊喔。」

  「什麼事?」

  「機械色色。做起來怎麼樣呢?」

  「我老天爺啊。」媘蜜說。

  目空大師沒有回答。他的臉被遮住,肢體語言也隱藏在他所穿戴的裝甲之下,但我不知怎地,還是能感覺出他全身散發的敵意。

  「欸。我⋯⋯我才沒有貶意喔。我是在認真的問,然後讓其他人去做他們超擅長的策略思考。我個人對機械女士們不是很感興趣,但我想,我需要一個不會無視我的人。機械對我的超能力免疫,所以我就在想,如果我給自己搞來一個鐵男,他們也說玩具會比較⋯⋯」

  我伸出手,蓋住她的嘴巴。「我很抱歉。她沒有所有常人會有的察言觀色的能力。我想她是想讓這個氣氛變輕鬆一點,然後她也做得非常失敗。」

  我在說最後一句話時,瞪入淘氣鬼的眼睛。

  目空大師毫無表情地,看向別處。

  「沒靈光一閃出個策略嗎?」媘蜜問我。

  「只想到,我們可能得延遲這件事,先追蹤其他威脅。只要我們處理了主要勢力,就會撞見某個跟導師有所連結的人。或許其中一人就有跟他聯絡的方法,或許能進入他正在躲藏的宇宙。」

  「等下?」瑞秋,恐怕是在十、二十分鐘以來,第一次說話。「為什麼?」

  「為了幫助理龍。」金絲雀說。獨角鯨尖銳看了她一眼,但金絲雀穩住立場。

  「我通常都願意不參與,讓其他人照料這種事。但我不懂為什麼。」

  「我們需要找到理龍,阻止導師掌控她或是利用她的技術。」

  「為什麼?

  「因為他是一個,喜好謀殺掉國家元首的瘋子?」

  「他想要世界終結嗎?」

  「沒有。」媘蜜說。「八成是沒有。」

  「那如果我們需要理龍的協助,幹嘛不讓導師來做?」

  淘氣鬼歪著頭,讓她的嘴擠出我的手掌。「因為她會成了魔龍。黑龍?」

  「因為那是我的女朋友。」目空大師說:「不論聖徒怎麼說,她都是一個我深深關心的人。一個我欠了許多人情的人。我們那麼做,會把她放入一個瘋子手中,讓她被拆解、重建、改造、折磨、傷殘——妳要怎麼說都可以。而聖徒?我希望你別評論這件事。那並不明智。」

  聖徒閉上嘴。以咕噥取而代之。「哼嗯。」

  「她對我很公正。」我說。想到她在我離開暗地黨之後,給我的那個擁抱。「我沒能說多少人對我很公平、公正。是有暗地黨,我爸,幾個芝加哥監護者的成員。如果有方法能幫助理龍,我就會立刻行動。」

  「但是,」目空大師說。「妳認為地獄獵犬可能是正確的,或部分正確。」

  瑞秋說:「聖徒說,理龍可能變得很危險,你也說你願意接受那種可能性,因為我們真的需要她協助。那麼,或許她多虧導師,就會變得更危險了。我們也能接受嗎?那不會是你所知的那個人,他們也站錯邊,就算距離比較近,對你來說也還是太遠了,但我也有接受了那種情形。有時候,你就是有更大的鳥事必須要處理。」

  她理解得比表面上還要多。她並非一直都能「理解」簡單的東西,但她還是有理解。她並不蠢,我想著。她只是在以不同的方法思考。

  「如果導師弄傷了理龍這個人呢?」金絲雀問。「不是李龍這個工具,而是裡頭的那個人呢?」

  「那妳就要幹死他。」瑞秋說。「就像我會搞爛那些弄傷雜種,或是泰勒的人。」

  「謝謝。」我低語。

  「但又說回來,如果你什麼都沒辦法做的話,那就咬緊牙關,忍下來。」瑞秋結語。

  「那不是個我喜歡的妥協。」目空大師說。「但我不認為我有多少選擇。」

  他們都一樣,一心專注到固執呢。

  「撇開玩笑不說。」淘氣鬼說:「我感覺很遺憾。在她沒駕駛著那些噴灑泡沫、打出雷射的瘋狂巨大機械,完剋我的超能力時,我真的沒機會認識她這個人,但她聽起來是很酷呢。」

  「她確實,曾經很酷呢。」

  我沒忽略目空大師是用過去式來描述她。

  「所以就這樣嗎?」金絲雀問。「我們要丟下她?期望導師不會太糟糕對待她?」

  「目前是如此。」我說。

  獨角鯨雙手扶持上目空大師的手臂,就好像她不確定該不該牽起他的手或是擁抱他,然後決定了這種中間做法。

  「好吧。」目空大師說。嗓子比他之前還要更具備了信念。我之前並沒有注意到那種空缺呢。「好吧。但我們要請求所有跟我們打交道的人,看看有沒有其他選項,也不能扼殺掉其他做法。」

  「當然了。」我同意。

  他打開筆電,將其放到這個小巧警長辦公室的桌子上。然後他打開電視,伸手觸碰手套,拿出一個零件,插入電視機的後方。

  「下一個目標。」他說。「樣板?他們對我們這邊造成最多損傷。損傷了我們認識、仰賴的人。」

  「不是急切的威脅。」媘蜜說。

  「好吧。」目空大師說。「好。我們來看看。系統沒以最佳狀態運轉。這是理龍的作品,而我在把伺服器搬來吉梅爾的時候,沒有整理過。這些伺服器的連接方式不是理龍她那種做法。我來看看⋯⋯優先權排班系統。這並不理想,有點雜亂,但這也會讓我們有方法估量最大的威脅。」

  我將雙眼轉向電視,電視上展示出各個視窗,許多都有著資料串流。

  然後就是開啟的優先工作單。次級字體填滿了次要的橫條視窗:威脅參數:B+:7+

  視窗展開,列出了不同地球上居住著的所有嚴重威脅。有些項目比較近期,而其他則有好幾小時都沒有更新。世界之間的通訊會很艱難,直到有了更多基礎建設,而事態也不太能讓人建造出基礎建設呢。

  程式開始啟動,每個次要視窗都忽然湧動出資訊。威脅等級、分類、人口估算、地理資訊、犯罪歷史、擊殺數、暴行總數等等。每一則新情報都被算入了相應影像區塊的一連串標籤。

  「我想提問。」聖徒說。

  「不論導師在做什麼,都是多虧了有你讓他可以行動。」獨角鯨說。「這裡沒有人會支援你。」

  「你們在談論到面具的時候,有說過復仇。那是正確的。復仇很有害。我是要提供協助。」

  「不行。」目空大師說。

  「如果你們要把我關在這裡,會需要警衛。而有那種許可等級的人就是你跟獨角鯨——這附近最強的兩位假面。讓我上場,你身旁就會多出兩個假面。」

  「不行。」目空大師又一次說。

  「我比較有可能在外面淒慘死去,這也比較能說服你了吧。」

  目空大師沒有回答。

  視窗停止更新新資訊,但目空大師並沒要確認任何內容。我之後看到盈富的文字寫著:次頁 12/32額外視窗

  有太多威脅要抵抗。

  「如果麥珂絲還在監獄裡,你就有能對付我的籌碼。」聖徒說。「D也是。他只是個朋友,但我會想念他的。我也能提供我這邊的裝甲。給那個離群者女孩裝備,讓她更有防禦力。」

  「閉嘴。」目空大師說。

  「目空大師,這個安排很合理。」獨角鯨說。「令人很不愉快,但很合理。」

  「我知道這很合理。」目空大師回答她,沒將雙眼疑開筆電:「讓我再假裝一陣子,我們可以把他關到他死掉為止。」

  「考量到賽陽毀滅世界的這個情況。」淘氣鬼評論:「那就不會很長喔。」

  「那我就願意放他爛個幾天時間。」目空大師說。

  他不用雙手也能移動螢幕上的游標。是他眼睛裡?或是腦袋裡有裝置?

  他繼續點過最高優先的威脅。標籤是紅色,視窗中有個數字:8。

  有更新了。最近幾分鐘內有了新資訊。幾張照片。

  目空大師滑過希魔翮的影像,她在日正當中,飄在大海上方。上一張照片是一小時前拍的,展現出她於清晨之中,無比靜止。

  最後三張都不是希魔翮。

  魔荒乎。塔樓式的終結召喚者。監管者、攻城塔、入侵者。

  很難想像那些用語能只適用於魔荒乎。魔妄乎和魔荒乎通常都被視為雙子一樣密不可分。

  但無處可見到魔妄乎。

  魔荒乎座落在一片平原中央。大地才剛開始在她底下重新塑形,扭曲出了建築、牆壁、石製的迷宮;土壤和青草,形構成沒有東西要支撐的拱門和樑柱。

  她單純如此陰森站立;垂掛她身側的雙手,不真實地悠長;她些微垂頭,雙眼緊閉。

  其他影像,從不同角度展現出同一個東西。有從對面拍一張,然後從正上方拍了另一張,展現出她周圍地貌的同心圓轉變。

  背景是日光。從照片的時間戳記來看,她大略是在希魔翮所在的星球的對面。

  「幹他老天啊。」金絲雀低語。「同時來兩個?」

  「這就是我們不能做任何事的清單的另一項啦。」淘氣鬼語調漫不經心地說。「別緊張、別緊張。」

  「沒錯。我們需要集中注意力在我們可以處理的事情。下一個我們需要處理的議題,就是三災。」目空大師說。

  「不對⋯⋯」我說,但語音漸落。我在思考著黛娜在描述世界末日時會發生的事情時,曾說過的東西。

  五群人。每一群都有全世界各地的假面,也有軍隊。

  四隻終結召喚者和賽陽?或是其他完全不同的東西?

  「⋯⋯不對。讓我們稍微關注一下那裡發生的事吧。」

  

#雜種 #母狗 #金絲雀 #目空大師 #淘氣鬼 #獨角鯨 #聖徒 #媘蜜 #泰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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