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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拉克頓灣.png

毒液 29.8

  

  足以壓扁卡車的大塊水泥與鋼材埋住了樓梯間,但天花板很高,裂縫空隙大到我能看見門另一側的房間被緊急紅燈點亮。樓梯上的碎石擋住我看清賽陽的視角,但我也有看到他發出的金光。

  他是如此渺小,如此遙遠。

  那個伙伴,則是如此龐大。

  那個房間看起來像飛機機庫。蟲群展開,我卻只感知到離我最近的牆壁——那裡就是如此廣闊。

  他的伙伴填滿整個空間,美得讓我難以形容。有著色彩像火山爆發,石頭與橘紅岩漿混合,煙氣噴上到難以置信的高度⋯⋯光是其中的純粹天然本質的美麗景象就令人驚嘆、著迷,而即使經過數十年的研究,我也無法理解它吧。

  然而,我相當肯定火山是由地殼運動所生,暴風雨是被風氣所吹動,但這景象則是由其他事物所推動——被某種基礎、基本層級的東西所驅動。

  我在轉瞬中,捕捉到一個半成型的想法

  這畫面使人聯想到藝術家的速寫本頁面上所描繪的身體部位,各種變形、變化的嘗試。而我在狹縫中能辨認的房間景象裡,有著柔和灰色的血肉被紅色緊急照明給打亮。它可能令人恐懼,但那些線條裡有一股柔和感,每一部位的位置似乎也很溫和。各部位通常是雌雄同體,但它們也會偏向陽剛,或略帶陰性——甚至是進入了外星的領域。

  其中,總有些東西能消除威脅感。如有著修長手指的手,掌心向上,小指和無名指略微彎曲,彷彿正向下伸手、給予幫助。另一隻手更像孩子,手心掌底都是白色,白色外側其他部位逐漸有了灰色,像將喉嚨或肚子暴露出來的小狗一般脆弱。又有一隻手流淌出水流,水在手指間湧動,像一件藝術品,而不是實際被使用的肢體。還有其他無數我沒看到的、沒有多餘蟲子可以研究的東西。

  我看著那任何一個作品,就能看出其中的美。任何部位都能被混合,混搭出一個人類——那個成品不會過度陽剛或陰柔,但外表無疑會很善良

  與此同時,只有在樓梯最遠處、穿過那個廣闊房間裡的部分坍塌天花板,才能瞥見更廣大的畫面⋯⋯這片血肉叢林,像是正等待被組裝的洋娃娃零件,所有規模和比例都不正確。這片叢林似乎有某種套路,就會和暴風中波浪一樣擺動,但我無法理解其中的邏輯——我只能大致了解那陣風正刮向哪個方向。

  此起彼伏,血肉與血肉彼此相連。在各個地方,則會分解成核心元素——大片的皮膚、靜脈、肌肉和骨骼,都有著較大碎片那裡的實驗性藝術氣質。在肉體與其他碎片沒有連接處,它則會更進一步細分成其他事物——變成碎形與圖案,化為我無法辨認的東西,或像是要繞過一個不存在的角落。

  斯維妲放開我的前臂,隨之而來的痛楚把我從敬畏的恍惚中猛拉ㄋ出來。

  她的卷鬚抓住新目標,迅速到我眼睛無法追上——她讓自己繞住那擺放藥水的桌子。

  過一會兒,每一條卷鬚才就定位。她安穩下來後,讓頭下沉,直到臉頰貼上桌面,她雙眼閉著。

  血液流下我受傷的手臂,浸透了我的假面服,然後慢慢滲出皮膚與布面緊貼之處。那通常就是我的指關節、前臂。而現在,則是沒被卷鬚裹住的部位,隨痛楚鼓脹。

  至少,假面服上的盔甲和布料,都讓卷鬚沒法像剃刀般輕易劃開血肉。盔甲嚴重損毀了,但它也防止我的動脈被割開。

  我感到手臂的鼓動,像在回應我的關注。這樣的詭異感之中,昏鈍感正與傷勢之重彼此抵觸,但傷處和殘肢所剩的部位相比,又是如此巨大。

  「該死。」我說。

  「不。」斯維妲說。「別動,別說話。」

  即便我的手臂一股一股的鈍痛感愈演愈劇烈,我一動不動。我正在失血,但失血量也沒有我想像的那麽多。

  總好過卷鬚繞上我的脖子。

  「別動,別說話。妳不存在。」她喃喃自語,幾乎無法被聽不見。

  我的目光移到樓梯間,以及更下面的地方。我的隊友們就在那。竜和金絲雀也在那裡。

  「只有我和我的思緒存在。」斯維妲說。她閉起雙眼。「我掌控了我的思想和感覺,我很專注。我很有自信,我正在為自己打造一個更好的未來。每一次成功都是未來的一部分,打造出建築上的一塊磚頭,但我犯錯時,也不會把它摧毀的。」

  她纏繞的支架發出嘎吱作響。

  「我的錯誤不會摧毀未來。這是我的一部分,但也不是我最重要的那一部分。」

  快啊,我想著。

  這也許是有點刻薄,但在她努力解決現狀時,我也不能坐以待斃,任由自己流血而死。我理解她有自己的問題,而且控制能力也是很難獲得呢。

  我理解那種難處,但我的朋友若沒被坍塌的衝擊所殺,也可能被埋死。

  斯維妲放開桌子。卷鬚展開,在她周圍的空中如海藻葉片般伸展。卷鬚時不時碰觸物體——那放了「平衡」配方的冰箱、一個架子、一個有著抽屜的流理台——便以強烈的破壞力咬合。

  卷鬚抓住周圍的蟲子,以幾乎冷酷無情的效率消滅蟲群。因卷鬚數量眾多,蟲子就無法在它們之間穿梭,而且卷鬚在空中漂浮、隨風而動的動作太不可預測。卷鬚也砍斷抽屜上的鋼制把手,昆蟲血肉則根本不值一提。

  我的血肉就不值得一提。最長的那條卷鬚差點,就接觸到我。

  「我要離開了。」從她說話的語氣和音量來看,是在自言自語,試著說服自己動身。

  她成了自己身體的旁觀者,我想著。

  我感到手臂上有更嚴重的痛楚正在加劇。這顯示出了手臂所承受的損傷。

  斯維妲又說:「我要去個沒有任何人的地方。」

  去吧,我想著。

  卷鬚抓上了樓梯間天花板的參差不齊裂縫邊緣。斯維妲像個活彈弓般,飛入樓梯間。卷鬚向四面八方開展,遏止她前進的動量,幾乎將她同樣迅速地煞住。然後她再次開展,消失在下方昏暗紅光的肢體沼澤中。

  她走了。

  但我還是無法移動。

  手臂的疼痛使我惶窘。痛楚劇烈,卻有種疏離。像警報器發出刺耳尖叫,燈光閃爍,但它卻像是遠在另一個房間內警報。

  我不想和這股痛楚,一起待在這個比喻中的房間裡。我一抬腳起步奔跑,血液一開始猛烈鼓送,我體內就回蕩著衝擊——尖銳、猛烈的疼痛都成了全然不同的東西。

  我轉而啟動飛行背包。為了讓自己動起來,我蹬離地面,懸浮在樓梯間內。

  當我飛到第一堆碎石時,我踩出一腳,盡可能平穩、輕巧地向前。飛行包的速度還不錯,但任何幫助都是好事。

  另一塊碎石,再次向前一蹬。

  如此便能看見下方房間的其他部分。這條樓梯很長,是因為這大得誇張的房間需要高聳天花板。再加上我的蟲群感知,我現在就能看到全貌,而非管中窺天——我正好能看到賽陽伙伴的血肉填滿了多少空間、淹沒整片區域,並讓肢體彼此相連、連扣。那片血肉叢林有三層樓高,許多部位都佔滿了地板到天花板的空間。

  我將蟲群推入這空間裡,卻感到某種迷失錯亂——那是我曾經小劑量體驗過的東西:我引導蟲子從A點到B點,但它們只走了一半路途,或是走得太遠,或是抵達了一個略微不同的終點。

  不祥感。

  在我加速朝著賽陽和其他人下降時,不只有這件事引起我的注意。那裡傳出嘎吱嘎吱的噪音——建築物在震動後穩住時的呻吟,疲憊的地板和鉸鏈都迫切需要上油。

  這個現象沒有停止。我用耳朵聽不出來,但蟲群的聽力範圍遠超出人類。而通過蟲子的扭曲感知,我能判斷出其中有個聲音正在逐漸惡化——一種刺耳的撕裂聲。

  在我的命令下,蟲群離開第二個實體,遠離賽陽和碎石,向上飛去。

  數百隻蟲總和的精細感官情報,告訴我特定區域的震顫正在惡化,某些更深觸開始崩裂。

  如此構成了某種地圖。我標記出裂縫、震顫和嘎吱聲的位置,並記為危險區域。

  我經過博士倒下後產生的那片血跡與殘肉。幾條觸手有壓碎骨頭,將顱骨劈成兩半。恐怕有數條觸手找出方法進入關節間隙,鋸斷了結締組織、肌肉和皮膚,完全扯斷她的四肢。假如她身體有任何一個部位還活著,在碎石落下後也被壓扁了。

  我再一次輕柔踢腿,加速了前衝的動量。

  塊塊天花板墜落。我沒慢下來,只以蟲子提供的感知和飛行背包,在石塊搆到我以前迅速躲開。

  而正如我對石堆的做法,我也踢開一塊墜落的屋頂,以便更好改變方向、推進我向前。

  我找到了其他人。哥雷姆為了保護他自己、銬手和淘氣鬼時,他造出的水泥石手幾乎無法被辨認。我差點把他的手誤認為假手——兩者唯一的區別是,他的手動了一小陣子。

  金絲雀橫癱在瑞秋大腿上。竜放棄乘坐雜種,自己跑了起來——他四肢著地,飛快前進,但更常攀爬而不是奔跑。在這個迷宮裡移動十分困難,因蒼灰色血肉占據的空間與它留下的空隙一樣多。竜衝刺向前、抓住一個空洞眼窩,並跳上一條手臂,那就比較輕鬆。狗群也有找到可供跳躍的穩固表面。

  數運人、雅麗珊卓、先驅少年們、傷員和被俘虜的五十三號案例則是另一組人馬。數運人在一塊拱門狀的組織下方找到一處,他認為能避免坍塌的安全地點。

  墜落的天花板質料都很厚重——數塊比卡車巨大的花崗岩,條條水泥樑柱,因壓力而脫落的實心鋼板。衝擊猛烈非常,甚至讓我感覺到了空氣中的震波。使我手臂也跟著震動、加劇痛楚,讓我想起失血過多的可能性以及那會造成的災難性損傷。

  我感到恐慌逼近。我並非不熟悉這種感並。而受傷也不是關鍵問題——問題在於,痛楚占據了我的注意力。我也需要集中、注意許多事情,但我的手臂卻一直尖叫著要我治好它。

  我為什麼碰了她呢?我沒計畫要她拯救我。也沒察覺到她能救出我。

  在一段距離外,一塊混凝土落到賽陽身上。他幾乎沒有反應,但還是隨意反攻。爆炸範圍有所控制,非常小心地避免接觸下方的另一個他,同時也消滅了大部分的物體。我能感到爆風更猛烈地吹開其他人,摧毀了他們周圍的建築。

  賽陽升入空中,飄到房間更深處。而正如他對藥水所做的那樣,他碰觸他身旁的血肉,近乎溫柔。

  我飛向其他人,在血肉組織似乎構成的碎形網之間謹慎穿梭。我的蟲子也幫我開路、檢查過哪條路線最適合飛。蟲子的軌跡,再次顯得不對勁——有幾隻飛入碎形空間,便從我的超能力雷達上消失。

  我發現自己的航向無預期地偏差,頓時措手不及。蟲群都能安全穿越,我卻偏離了航線,整個房間似乎都在搖擺,天花板和地板上的蟲子都在移動,而我似乎保持靜止。我發現自己正朝著,連接了一顆巨大眼球頂部邊緣的一個碎形「籬笆」前進。

  我已經開始進行調整,謹慎引導自己前往更安全的開闊空間。若沒有蟲群幫助,假若我更慢反應的話,我就可能會與它碰撞了。

  我不太確定那樣時會發生什麽事,但讓我無法接觸到蟲子的情況都不可能是好事。

  這次險些發生的碰撞,使我心跳加速。我平時都不會注意這種事情,但現在它影響到我手臂的傷勢。我全身開始發疼,好像受傷部位本身和周圍的神經都無法承受這一切了。

  我無法平靜,而保持較低的心率也沒有太大幫助。我稍微加速,在向前推進時使出更多力氣。

  雜種猛衝過一層皮膚、肌肉,還有一片很可能是軟骨的固態、彈性物質。

  柔軟,易碎,我想著,然後改變方向、跟了上去,以低空飛行。

  我可能會說,這個想法是靈光乍現,但乍現暗示著光亮、太陽升起、新的一天——那就是另一回事了。這個概念⋯⋯是降臨到我身上,使我看見媘蜜曾說過的東西。

  她稱那東西為深井。賽陽只是冰山一角,打在他身上的損傷,都會從井中汲取能量來修復他的肉身。

  就是這麼一回事。另一個生魂它從未建立起獨立的自我——獨立的深井。是有某些東西出問題吧。

  我想起大鼎曾說過的話,他們說世界已被拯救了。

  他們對抗過這東西,也擊敗了它。

  塌勢正逐漸消退,現在墜落的都是塵沙和較小的石塊,滾滾地流洩入這個房間。這在某種程度上同樣可怕——降低了能見度。

  瑞秋、竜和犬隻們衝破了一道障壁,而我原以為他們會花時間繞開那東西。我已經規劃好航線要追上他們,現在卻面臨著落後的危險。

  我反而開始俯衝,飛向更陡峭的航線。

  還是不行,他們移動得太快。假如我保持現狀,我就會降落在竜頭上,而不是降落在他們前方。而且,那是假設我在撞擊地面以前並未減速。

  我保持了航線。也沒有減速。

  我反而是試著大喊一聲以示警告。他的強化聽力很靈敏。

  「竜。」

  我的聲音沒有我想像的那樣洪亮,也被另一波塵土碎屑給淹沒。

  我沒撞上他、撞斷我們其中一人的脖子,完全是因為他忽然停頓,以兩根手指抓住旁邊,全身緊繃並全身向前一撲。

  我落到他前方,扭動身體以免手臂直接砸入地面。落地的震動使我全身劇痛,痛感也被放大了一百倍。

  我幾乎無法呼吸,在地上痛苦扭動。我的手臂被大腿和肚子壓著,也因為像這樣擠壓、施加了壓力,就比任由手臂移動還更稍微不那麽痛了。

  竜俯視著我。

  「啊⋯⋯」在我喘出肺裡僅剩的空氣前,我勉強說出了這個詞。

  「我沒理由幫助妳。」龍咆哮出這句話,但在一段距離之外時就幾乎無法被聽見。他的嗓音因變身而改變,很含糊不清。

  我無法回答,無論能不能被聽見,仍狠含糊。

  「我想,妳已經損失很多血。掠翅,妳會休克。妳的身體會背叛妳。屎尿都會流出來。妳的情緒會失去控制,體驗到某種妳可能以為自己不會感受到的恐懼。」

  我咬緊牙關。我知道瑞秋已經停到附近,但獵女太過激動,瑞秋也無法控制住她。我部分想找出這之間的關聯,解釋獵女為何那樣踱步,也發現這樣思考,比我想的還要困難。

  「小掠翅啊,我討厭我當跟班的這件事。」竜嗓音隆隆。「我一直都有著地盤。我會扳倒我的敵人,我也一直受人敬畏。我享受我會享受的東西,喝酒、吃肉、幹女人。永遠不會喪失掌控。妳懂嗎?」

  我要在超能反派的獨白中死去了,我有點神志不清地想著。這就是我的命運吧。

  「有個人曾告訴我,在圍棋中,妳如果能接受失敗然後投降,那會被認為更有價值、更光榮、更令人尊敬。那是假設妳是正確的,也在正確的時機投降。我跟妳過來,是因為我知道我無法在另一場戰鬥中打贏他。而在這裡,有我可以做的事。但我沒有追隨你,我不會放棄這種控制。我會說我們是夥伴,但那就是在撒謊了。」

  我盡可能直視他雙眼。我手裡仍然握著目空大師的刀。我解除了糊光效果,任由它墜落。然後朝手肘伸手,用盡全身的力氣舉起我受傷的手臂。

  它就像意大利麵條一樣垂落,骨頭已被粉碎,根本不存在。

  竜用一隻爪子抓住我的手臂,用力握住。我的背弓起,胸膛隨著粗重的呼吸而擴張。我忍住一聲尖叫,我也非常想喊出聲。

  「我是因為我的本性,才和戰鬥。他想都不用想就能把我砍爛。他羞辱了我,破壞我的地盤,也奪走了我享受的東西。美食,美酒,幹砲。我不向人屈服,懂了嗎?我也從來不會輸掉。」

  我的視線正變得模糊。現在,我甚至也不確定自己是否還有和他保持四目相會。

  他稍微捏緊我。我拒絕尖叫,但還是發出了某些聲音。我選擇低聲呻吟,窒息般地長吟。

  「妳站都站不起來了。妳弱到,站在妳旁邊都會貶低我的位置。妳懂嗎?」

  就像灰影男孩,轉身對付傑克,因為傑克失敗了,展現出某一程度的軟弱。

  「掠翅。」瑞秋的嗓音響起。「有麻煩了?」

  她想過來。她所在的位置看不見我的手。

  「去啊。」竜咆哮。「告訴她妳需要幫助。」

  我用身上的一把蟲子,在瑞秋走過來的路上畫了「x」,擋住她的去路。

  「妳來找我。不是找其他人。不是母狗,不是妳的英雄,甚至不是大鼎的那些男女。妳要我的協助。開口要吧,給我看看妳的軟弱。」

  灼燒這條肢體,我想著。這不能解決問題,但我也沒辦法阻止整條手臂的傷口繼續流失血液。任何能切斷血流的止血帶都肯定會讓手臂脫落,然後我仍然會失血。

  最好的情況,是我開口請求他,他就會離開。這個算不上夥伴的關係,會在我承認軟弱的那一秒裡終結。最差的情況,是他會殺了我。

  我沒有足夠的力氣,說太多話。

  「我會殺了你。」我呼出這一句話。

  他沒有反應,然而只更用力地擠壓那條手臂。我的背再次拱起。我扭動身體,咬緊牙關。

  「用計?欺騙?求他人幫助?」

  我搖了搖頭。

  他伸手拿起分解刀。「用這個?」

  我再次搖頭,立刻後悔我沒開口說話——視野中搖晃擁擠。我必須努力才能繼續盯著他。

  他沒再問其他問題。

  來啊,我想著。沒辦法保持眼神交會。

  「哼嗯。」他悶聲道。

  「燒掉。」我說。「如果你在生氣⋯⋯」

  我不得不住口、喘口氣。

  「生氣?」他問。

  「我打敗了你⋯⋯兩次⋯⋯那就享受燒傷我⋯⋯但他媽的⋯⋯他媽的燒掉啊。」

  然後是一陣漫長停頓。

  他讓他的手燃起。我殘缺的手臂就被火焰所包裹。

  我斷開了四目相會。我可能有尖叫出來。我卻也不怎麼確定。

 

 

  按事態進展的速度來判斷,時間只過了一分鐘。黑暗籠罩我的視野,我短暫昏了過去。

  一條手臂沒了,斷臂處燒得焦黑。我縋在獵女背上,在瑞秋後方。金絲雀癱軟在她前方。

  我全身不斷疼痛,痛楚穩固得,顯示出那並非傷口造成,而是其他創傷的後果——我身體裡很有可能充滿了神經傳導物質,告訴身體我正在處於痛苦之中。

  我沒力氣能掙扎著坐起來。做起來,甚至可能很危險的吧。

  我起初有相當數量的蟲子,但它們被損耗。現在,我就只剩下幾千隻。

  天花板暫時不會掉到我們頭上,但建築的呻吟和嘎吱聲依然響著。

  是因為那個生物就在這裡。賽陽的那個對應麵。他在推動建築結構的牆面。那甚至也可能使得牆壁扭曲、庫門無法打開。

  獵女慢了下來,然後停止腳步。雜種他肩膀上的骨刺差點劃開我的臉龐——他就這樣走過去、停在瑞秋和獵女的左側。

  瑞秋正四處張望。

  「他們逃了。」竜說。「沒有什麼能阻止他們從我們過來的路線撤退。賽陽也被牽制住了。」

  「樓梯間塌了。」瑞秋說。

  「我很壯,能殺出一條血路。那些狗也很強。或者我們可以從天花板的一個洞口爬出去。這裡已經什麽都沒有了。」

  我開始重新組織起蟲子。沒必要讓它們留在天花板上了。而且我也需要找到賽陽,找到其他人,也要把一些蟲留在這,讓我的嗓音更強。

  「不對。」我用蟲群說話。也幾乎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竜轉頭。瑞秋也轉頭。

  聽力都不錯呢。

  「妳醒了。」瑞秋說。「告訴我,他媽的他是不是⋯⋯」

  「他做得很好。」我說。

  她沈默了。

  「其他人都還在這裡,而且你不需要從天花板的洞口爬出去。你可以走上樓梯間的瓦礫,而且你在那裡還可以站直。

  「嗯。」竜含糊地隨意哼道。

  我繼續以蟲群說話,在瑞秋面前畫了一個箭頭。「其他人。

  她吹響口哨,催促獵女前進。雜種和竜緊隨其後。

  考慮到這裡有許多障礙物阻隔,就很難管理蟲群。有太多東西都是這個生魂的延伸物。

  這就是那個無底深井。當我們看穿表面形象時,就會看見這個樣子的賽陽。我們若想要突破他的防禦,這就是需要被摧毀的血肉份量了。

  但若是那種情況的話,*這個生魂*的另一個身體在哪?

  我們與其他人會合。

  「啊,這就是了。」數運人說。他已經和哥雷姆的隊伍會合,仍待在掩護下方。

  「我的天哪。」哥雷姆說。「織手。妳的手。」

  他說這句話,就好像我不知道自己的傷勢呢。

  但我沒有回應。注意力都在蟲群上。

  它們找到了賽陽。

  他懸浮在另一個身影的對面——那身影有著無性別的人類外型,頭髮對比身體時不成比例地長,懸縋至懸空的腳下方的空中。那個身影並不完整,從它的背部、手臂和一條腿上延延展著碎形。

  我忽然察覺兩件事。

  其中一件事很怪——那個萬花筒狀圖案的血肉和其它東西都不是終點,而是那些肢體穿入另一個次元的交通點。

  這個井,比我想的還要深。那些生魂的質量,比我們在這裡所看到的還要更多。

  另一個想法則是,這是另一具身體。是第二個生魂的身體,他本來向我們展示的部分。

  「賽陽的對應物?」我問。「它正在組裝出一個人類身體。」

  「在數運人發訊號給我們之前,」哥雷姆說。「我們也有看到。」

  瑞秋協助我爬下到地面。雅麗珊卓則走向前來,扶了我一把。她們一同讓我緩緩下來。

  嘎吱聲越來越響,然後是猛然一震。塵沙從設施的每一處裂縫中流洩而下。

  「這樣說,讓我感覺自己像個叛徒呢。」淘氣鬼說道:「但看著這一切,聽著我們聽見的所有事情,我就有點開始同意博士了——抽象的解決方案,看起來好非常多啊。」

  「我們需要離開這裡。」我仍然以蟲群說著。

  「才剛費了這麽大的勁兒過來。」淘氣鬼說。「然後我們就要離開了?這瘋了不成!」

  「不成。」我回答。

  「我是在開玩笑啊。」

  「不。我們來這裡,是要得到解答。解答就是這個了。我們已經有了答案。現在就只需要找到一個位置來利用這些答案——去告訴媘蜜,還有其他訊思能力者。

  「那賽陽呢?」

  「賽陽在忙。」我說。

  賽陽正捧著他的半身的臉。那個身影,毫無疑問和這片區域裡的身體部位一樣都有著灰色肌膚,那顆頭顱的下巴鬆弛。

  他一直在搜索著能找到他的半身的未來,我如此想著。而這就是其中一個未來⋯⋯不過,這不是他想要的,或能預料到的結果。甚至也不在他原本以為的可能性之內吧。

  「沒那麽容易離開。」數運人說。「整個建築已經被移動、旋轉。它的設計就是這樣,隨著時間的推移,在受到任何程度的壓力或運動時,都會向下旋轉。這是要確保了恐慌房得功能的完整性,也會混淆幾個我們所知道、非大鼎的頂級傳送能力者。進入的路線不會在妳想要突破出去的走廊或入口的位置。我們必須重新挖路。而即使有欷帛力虎,這還是會非常耗時。」

  「這樣自我埋葬。」竜咆哮。「似乎就不怎麼明智。」

  「坦白說吧。」數運人說:「我們是預期,假如我們已經不得不把自己鎖在這裡,那也不需要離開了。」

  「我們還是應該離開。」哥雷姆說。「我們也該帶上點什麽。俠騎有用伯希魔斯和希魔翮的身體部位做出一個武器。也許我們也能用這東西做點什麽?」

  「那些都是人類的肉。」數運人說。「或說,無限接近到沒有區別。特定區域會蘊含超能力,就像岩石裡的礦脈,而它自然地,和人類有些結構上的差異。這東西在選擇一具身體之前,一直在做著實驗。」

  「你們沒給它起個名字?」銬手問。

  「我只在最近才知道它的存在。」數運人說。「博士藏得很深。我也樂意聽取建議。」

  「魔幹師。」淘氣鬼提案。

  「它根本不是個活物。」哥雷姆說。「它更像是個地方,花園,或是類似的東西。」

  「你的說法很有趣呢。」數運人說。「我們和莉絲忒談過,那女人說自己可以控制賽陽,她說他名字最初是錫安——他也以一個地方為自己命名。我們對此是有幾個理論⋯⋯」

  竜一聲咆哮,打斷了他。「我可不⋯⋯」

  賽陽突然,有所動作。

  「安靜。」我下令,打斷了竜。

  賽陽在朝下方、他的半身的脖子伸手時,手部發光。

  他挖穿半身的血肉,斬下那顆頭。

  「他在殺了它。

  「它早就已經死了。」數運人說。

  「他把它殺得更死了。」我說。

  「就當成那樣吧。」數運人說。他嘆了口氣。「它也沒剩下多少東西可言。博士拿了它八成計畫要給其他人的超能力,然後濃縮出藥水。她也有去挖其他地點,拿走了它自存時所需的能力。它就這樣死了,靜止不動。」

  「而在那以前,她到底是幹了什麽?。」淘氣鬼問。「跟它喝了下午茶?」

  賽陽抓住那具屍體,飛向空中。

  所有事物都被他牽扯起來。整座房間移動。每一處都朝著一個中心點拖移。血肉消失在空中懸浮的圖樣裡,圖樣變換,更多部件從其他地方出現。並就像被拉進看不見的老鼠洞和傳送門,然後又從其他地方被拉出來。

  「媽的。」數運人說。

  我稍稍挪了一下位置,伸手抓住最靠近燒傷的斷肢的健康處,用力緊握,仿佛這就能減輕痛楚。

  「媽的?」淘氣鬼問。

  「結構會撐不住的。即便有她加裝的強化牆⋯⋯還是不行。」

  「所以呢?」瑞秋問。

  「牆壁崩塌時,」數運人說:「一百七十三萬噸的鋼鐵就會砸到我們頭上。」

  「我們能從側面出去嗎?」哥雷姆提議。

  「牆面外側有水體保護有我們下方和兩側,讓螺旋機制可以運作。我們頂多只能緩慢移動,那樣我們就會被高壓水流給摧毀。」

  我朝下盯著地面。燒傷的痛楚使我感到噁心。也有頭暈。那八成是失血的副作用。

  「欷帛力虎。」我說。「保護效力。

  「只能保護我們之中的一小群人,而如果妳打算在崩塌時開始移動的話,就更更少了。兩個手,也許加上兩隻腳,背後一人。」

  只有五人。

  五人就不夠多了。

  賽陽將一隻手高舉過頭,使另一隻生魂位處上方,團團血肉拖曳在他們下方。我的蟲子則告訴我,天花板微微拱起。我能看到天花板與一面牆壁相接的邊緣處,出現了一條裂縫。

  「天花板塌了。」我說。並移動手臂指出那裡,結果只移動斷肢,我得壓住我對痛楚的反應,以免繼續刺激到竜。

  哥雷姆伸手到他的假面服裡。一隻石手開始出現。

  那太慢了。房間三分之一的天花板看起來隨時會坍塌,天花板也夠大、夠近,足以使我們全滅。

  雅麗珊卓飛向前。她捉住鋼筋、水泥和花崗岩的橫梁。

  爭取時間,不過石板在她的抓握壓力下,其他空隙裡的壓倒性重量又缺乏支撐,天花板就繼續破裂崩潰。

  哥雷姆的石手撐起天花板,石手手指彎曲、固定住了邊緣。

  我還沒有開始清楚思考。

  他是在做什麽?

  「銬手,幫我找塊能用的金屬。」哥雷姆說。「越大越好。我要找大的。」

  「柱子呢?」她問。

  「柱子有點壞了,對吧?給我找最近、最大的一塊。」

  銬手點頭。「竜,欷帛力虎,幫幫我們。」

  哥雷姆回頭望向我。

  「去吧。」我說。

  他一句話也不說,就走了。

  我坐在原地,和受傷的五十三號案例傷員、昏迷的金絲雀待在一塊兒——金絲雀她的手明顯被碾碎——還有清醒著、幾乎沒受傷的瑞秋和淘氣鬼。我們抬頭,看著賽陽。

  「哎呀。」淘氣鬼說。

  他用金光燒毀另一處。金光流過血肉組織,穿透整體——一片汪洋似的超能力特性實驗場,由血肉和身體部位所構成。

  淘氣鬼又一次說:「哎呀。」

  我幾乎能感覺出賽陽身上散發出一種感情。

  那種情緒難以形容,但不難以理解——我是再熟悉不過呢。正如許多人也有過這種感情。

  他正在瘋狂地宣洩,摧毀掉剩餘的東西,滿是困惑、悲傷、絕望、憤怒、混亂——這一切都毫無保留地流瀉而出。就像小孩子第一次感到喪失。當孩子第一次失去東西而無法挽救時,或是在毫無預備的情況下被偷走了某樣東西,他們就會有這種情感。

  這就像孩子失去了他們的狗、他們的家、他們的純真時的感受。

  比如,他們的母親。

  「就像我失去了羅洛、布魯圖斯或猶大一樣。」瑞秋說。

  「是啊。」我說。

  「就像我哥⋯⋯」淘氣鬼開口,音量漸小。

  妳到底該如何表達出那種狀態?在當他被搞壞的時候?

  「是啊。」我說。

  「他媽的好樣的。」淘氣鬼說。「我希望他感覺爛到掉渣。」

  我們一起,注視著。看著賽陽燒毀他的伙伴。一把火點燃了花園。雅麗珊卓從我們頭頂上飛過,加入其他人幫忙。

  他丟下那具遺骸,遺骸便從其他次元的「花園」中流淌而出。

  哥雷姆開始創造出石手。手指出現時,整個房間都在震動。每根手指都是一小棟建築。手掌彎曲,形成一道保護障壁。

  沒有任何東西能抵抗數運人所說的重量。

  然後銬手使用超能力,將那隻手分成兩半,讓它分成手掌和四根手指。

  我聽見他說:「⋯⋯欷帛力虎⋯⋯這樣大?

  「是的。」數運人說。

  「通常都是妳負責做計劃欸。」淘氣鬼說。

  「她受傷了。」瑞秋說。

  我咬緊牙關,沒將視線從賽陽身上移開。

  不,那不會是我的藉口。

  我太專注於其他戰線。而不是生存⋯⋯去他的。我想弄痛那個混蛋。現在是最好的時機了。只要另一個生魂還在這裡,賽陽就會分心。就像他曾經被五十三號案例干擾。這是能傷害到他,而也可能不會遭到反擊的好機會。要想想我們手上有什麽,可能會有什麽我們能做的⋯⋯我就試著連接起這些線索。

  賽陽忽然,超出預料地出手,純粹地施展破壞。

  斯維妲周圍有一部分天花板坍塌。我們上方的一整段柱子便被切斷,緩緩墜落。

  我能看到房間另一端的斯維妲。她是能幫上忙呢。

  我讓蟲子飛去她那裡。

  「我想我有些想法了。」我說。

  「什麼想法?」淘氣鬼問。

  「但我們需要跟數運人談談。」我說。「看看這是否可行。

  淘氣鬼點頭:「我們會把妳抬上狗⋯⋯」

  我啟動飛行背包,把我浮空。我的雙腿懸空搖擺,也缺乏力氣完全抬起頭。我的頭髮垂在面前。

  怎樣都行。至少就現在,我的身體只是一個不怎麼方便的木偶,成了我的超能力和腦袋的載體,除此之外什麼都不是。

  操我的,燒傷好痛。

  瑞秋和淘氣鬼趕緊把其他傷者放到狗背上,我則飛向另一群人。

  在欷帛力虎使用她的超能力時,那舀水狀的手變成單色,然後又恢復正常。雅麗珊卓抬起那隻石手、騰出空間,讓我們可以從下方鑽進去。

  我飛到數運人面前。我開口時,發現自己的嗓音很微弱。「你的能力。」

  「我的能力?」他問。

  「是靠感知運作。」

  「我能感知出複雜的數學。」他說。「對我來說就像第二本能。」

  問了個蠢問題呢。

  「你可以幫忙做出受控制的拆卸工程吧?」我問。

  「是的。妳想拆什麼?」

  「所有東西。」我說。

  他給了我一個狐疑的神情,然後轉頭看向身後的其他人。

  他嘆了口氣。「告訴我妳需要什麽。」

  「我需要所有東西都塌陷,也需要在我打出信號時塌陷。你能想出個方法嗎?」

  他點頭。「我們能用上偽人。」

  我轉頭,凝視著這片「花園」的殘骸——它正被金光緩緩吞噬,化為黑暗中的光點。

  「我們也可以用上斯維妲。」我說。「假如她願意配合的話。我在試著搞清楚我們需要做什麼才能達到這個效果。」

  「我會需要情報。」他說。「整體規劃,妳的具體預期,事情的順序⋯⋯」

  「我不需要什麽複雜的效果。」我說。

  我開始描繪出屋頂的特徵,比如裂縫和破口在哪裡,以及深度。我也開始抽出假面福所剩的繩索。「銬手?」

  「什麽?」

  「把這個固定住。我們需要一片地板。」

  「一片地板?」

  「快。

  但同時,我也將注意力放到蟲子上。

  蟲子找到了斯維妲。她正要從瓦礫中掙脫出來。

  「斯維妲。

  她困惑地環顧四周。

  「蟲子。

  她把注意力集中在它們身上時,卷鬚差不多殺了六十隻蟲子。

  「這是泰勒。掠翅,或織手。妳想怎麼稱呼我都可以。

  在她將自己牢牢固定到一大塊水泥上面以前,也殺死更多蟲。

  「謝謝妳。」她說。「妳在坍塌時把我救了出來。我之前沒機會說謝謝。我對妳的手真的很抱歉。」

  「如果我們撐過去的話,我就會弄來一條新手臂的。聽著。我們要進攻。我們需要妳的幫助。

  「我傷害不了他。」

  「妳是能傷害他的。」我說。「絕對可以。

  我畫出一個箭頭。

  「我⋯⋯什麼?」

  「妳能行嗎?

  斯維妲搖了搖頭。或說,她是讓自己的頭部晃動。「可是⋯⋯為什麼?而且⋯⋯我不認為我能逃掉。」

  「我們只需要幾秒鐘。」我說。「他會調適到特定的攻擊形式,從而抵消傷害。這就是為什麼欷帛力虎能造成那麼大的傷害。如果我們能成功偷襲,稍微換個角度進攻,那就更好了。而如果我們現在,在那具屍體燒完之前行動,應該會更容易逃跑,因為妳這樣的,混淆他的感知⋯⋯

  我不確定該叫她什麽才好。

  「怪物?受害者?」

  我一直都很討厭受害者的這種標籤。「非常人。就像非常兵團會干擾他的感知。

  斯維妲的表情一變。我無法用我的昆蟲視覺完全清楚望見。

  「那我就可以做得到。」她說。「我想我可能可以做到,然後在他殺死我以前逃開。」

  「我沒要妳做到那種程度。如果妳的移動距離夠長、夠快,我就要請妳穿過我們走過的天花板的洞口。牆壁已經破了,我可以指出一條路線。

  她點了點頭。

  「斯維妲,謝謝妳。就把這當作妳在建造的那座建築的另一塊磚頭吧。」我說。

  她對此沒有回應。

  我望向數運人。現在,我們都處在障壁下。障壁是擋不住賽陽,但⋯⋯也就這樣了。

  「這是可行。」數運人看著雅麗珊卓說。「我們需要一個信號。」

  「瑞秋。」我說。「口哨?」

  她點了點頭。雅麗珊卓瞥了我們一眼,尋求確認。

  「還有一件事。」我說。

  「什麽事?」她問。

  「我要妳吞下一隻蒼蠅。」

  她挑起一邊眉毛。

  「或者,更好的作法,是把它含在妳嘴裡。」

  「我可是跟很多騙子住在一起⋯⋯」

  「這不是在開玩笑。」我認真地說。

  她皺起眉頭,然後張開嘴。我把一隻家蠅彈入她嘴裡。

  過一會兒,她就飛出了庇護。銬手在她身後,開始封起地板。

  這並非一個優雅的計劃。相當簡單、粗暴。

  「斯維妲。」我說。「就是現在。

  她錨定了三個不同區域。然後,她抓住那具燃燒的屍體。

  她把屍體扔向賽陽。

  無法在物理上傷害他。

  或許情感傷害也可行。

  他畏縮了一下,也許也有點驚愕。

  她再次攻擊。接連攻擊他。

  他雙手發出微光。

  「跑。」我用蟲群說話,同一瞬間也說:「就是現在。」

  斯維妲直接衝刺。賽陽發動攻擊——廣域效力沖刷過房間內側。

  瑞秋,利用僅存的開口吹出哨音。銬手則封住那個開口。

  外側,雅莉珊卓收到信號後開始衝刺。

  她猛烈撞上建築結構的關鍵弱點。其中我已經標示了幾個,數運人則推出其餘弱點。

  用我們手頭上最巨大的東西攻擊他。

  我們讓樑柱墜下。一百七十五萬噸的重量,墜落到我們頭上。

  結果證明,我們並不需要繩索。地板和欷帛力虎的能力使我們免受了餘震影響。也讓我們幾乎感受不到噪音的所有震動——有如摩天大樓規模的實心鋼錘,敲擊一塊鐵砧。

  我並沒有樂觀到,以為我們會殺了他

  但我是能希望,這次的撞擊不只會摧毀一個身體份的質量。那就像「花園」一樣,有著穩定的接口,而這種毀滅衝擊是能通過連接,影響入深井吧。

  「哦。」淘氣鬼大口氣呼出這個字。

  現在我們就等著看看我們會不會死去。

  他會反擊嗎?

  他會把我們消滅掉,炸出一條出路?

  卻只有沈默。

  當然只會有沈默了。

  然後我感知到一陣騷動。

  一隻家蠅,正在外面,逐漸靠近我們。

  「解除障壁。」我說。

  欷帛力虎聽命行動。我能看到每個人都緊繃起來。

  但那只不過是扳彎的樑柱,沒做出其他改造。

  在外側的雅麗珊卓撕開石手。竜和銬手從內側幫忙。

  賽陽早已炸出一條出路,直接向上逃跑。雅麗珊卓撕開了我們上方的地磚和剩下的那塊柱子。果然,柱子上有個拳印。

  「哦哦哦!」淘氣鬼歡呼。「金人,去你的!」

  我有點不穩,差點摔倒。瑞秋抓住了我。

  「你沒事吧?」銬手問。

  我點頭。「我肏,那可真是爽快。」

  「我只能相信妳所說的了。」竜說。他正抱著金絲雀。

  「喔哦,他是因為沒能貢獻才在不爽啦。」淘氣鬼嘲弄道。

  我看著竜和金絲雀,目光也掃過我們這群人。數個點子逐漸成形。

  「然而,」哥雷姆陰沉地說:「他現在很不爽了。」

  「不爽也是我們能利用的東西。」我說。

  「有個解方?」數運人問。

  我搖了搖頭。「不過,現在我在想,我知道在看到時就能認出那是解方了。先去醫院。我會在路上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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