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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拉克頓灣.png

污斑 30・3  

  

  我進入布拉克頓灣,百行大道。再走五步,我便進入新德里。單單一分鐘後,我又走回到布拉克頓灣,這次是進入了鬧市區。

  洛杉磯。

  布加勒斯特。

  再回到布拉克頓灣。

  威斯康辛州麥迪森。

  大鼎總部。

  廢墟。人類花費大量精力——有些甚至是耗費了幾個世紀——建造出這些地方。層層相疊地,使人類的經驗、歷史和藝術,體現於石頭、木材和玻璃中。每棟建築的建造、組合,都是為了滿足某個特定目標、特定某人的品味,或是作為機構發揮作用,或為了迎合整個社會的品味。幾乎每座建築都曾是某一個人深深熟悉之處,一個家,或一個辦公場所。盡管很少有人會注意,道路也曾作為人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橋梁則是另一種便利。

  破碎、鏽蝕,被拋開到一旁。道路現在成了凹凸不平的石板,高低不平,建築物則是坍塌或傾斜,就像內臟流淌而出。那些內臟暗示著我們對周圍的人造世界投入過多少價值。

  我意識到自己已停止行走,被眼前所見給震撼。我胸口發緊,努力想找出這種感覺是叫什麼。這是一種甜蜜的感覺,但也不是一種愉快感。並非懷舊,但它喚起了一種熟悉。

  ,我想到。這是家。這裡不是一個我可以回去被人擁抱、脫掉鞋子並卸下戒備的地方,也不是個能安然入睡、醒來時感到溫暖的地方。然而,它是一個對我來說有如中心的地方,一個我的根所在的地方,而反之亦然。

  我在這種地方定義了自己。我成長、身高拉長,我人生最強大的瞬間,都發生在這片開放墓地與悲劇餘波裡頭。那些不是我最好的時刻,也不是我最高尚的時刻,卻是我產生最大影響力,並塑造我將成為誰的選擇的時間點。

  我又開始行走。我並沒有實際前往布拉克頓灣、布加勒斯特或是洛杉磯。我可以那麼做,但我沒有。只是,此處的廢墟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那些地方,聯想到。這些地方的記憶正滲入我的意識,使其幾乎真實。

  我本想告訴自己,這是在我能力範圍內的千里眼所造成的結果,但這我無法完全接受。我想說,這是因為我的注意力分散了,我還得用一小部分注意力來確保千里眼在識別出其他人的請求時,開門人要繼續打開傳送門。

  我絕望地告訴自己,這是因為我還在努力控制我的超能力,估量著我的控制水準,並控管我的身體。假使我無法更順暢地控制我的動作,也許我能控制蟲群——控制我所控制的人。

  但我並非真的相信這個點子。我正如逝水

  我的蟲子們布滿廢墟。我的能力範圍變短,但我還用上我手頭的中繼蟲。

  如水潑出去,這個想法回到我腦中。

  失去理智,失去對事物的掌控。

  妖精女王告訴過我,我需要讓自己安定下來。然而,我已經這麽做了一段時間——那就是我的運作方式。切割情感、找出優先次序,並投入了全身心靈。我忍受霸凌,擅自承擔了舉報暗地黨的使命、拯救黛娜的使命,以及扭轉城市局面、拯救世界的使命。在最好的時候,我都會專注於單一一件事上,而在那種作法下,我既有成功,也有失敗。

  在我背負使命——那遠超出了我眼前的單一目標——時,我才有最佳表現。沒錯,阻止賽陽是至關重要,但是⋯⋯

  我搖了搖頭。再次停下腳步。得集中精神。

  我這次會用比較小的錨點,以較小的東西將我固定在現實中,專注於我的周遭。而等到時機來臨,我就會按大小和優先次序,拋棄它們。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也會讓我能夠衡量我惡化得有多嚴重。

  通過練習開門人的超能力,我也能實驗著傳送門——除了將它們錨定於整顆星球的自轉,他就無法讓傳送門移動或漂移。相反來說,我可以排定時間開啟和關閉新的傳送門,以便一道傳送門的開啟略早於前一道傳送門的關閉。我用傳送門包圍我自己,形成一個不斷變化、開開關關的傳送門陣列。

  我想起了我穿上假面服的那一刻,成為了身半斗篷半圍巾的軍閥掠翅。那種姿勢之中有一股力量,包裹起我自己,使我能夠承擔頭銜和職位。

  我穿過紐約時,發現我在改變、重新配置傳送門。我會諸多傳送門綴在我身上,像穿著假面服那時候一樣。

  傳送門在我周圍形成一個鬆散的四分之三圓陣,最內圈是開門人和千里眼,構成一個在我前方有個開口的圓柱體。在我轉頭時,傳送門會重新配位,使我前方的傳送門消失、被其他傳送門給取代。

  為了簡化傳送門的創建,我分層擺設——做出兩個重疊的,半圓陣。

  然後,因為這是樣組合傳送門才最為緊密簡潔,也因為我需要作出個人風格,使其屬於我——使它成為——我就把傳送門都做成六邊形。直徑約一呎的蜂窩狀傳送門,彼此相連接,通往了城裡數個隨機地點,將攻擊範圍延展得比我的蟲子能控管的區域還要廣大。一眼看過去,每扇蜂窩都會顯示不同的景象,有一面牆,有一片陰雲密布的天空,一部分路面。這樣看起來並不會顯眼,迷彩的作用反而比較強呢。

  在我進行試驗,尋找著要設置傳送門的地方時,我對這座城市的認知也隨之擴展。

  我感知到了導師的幾個隊伍。由男男女女組成,其中總有至少一人比其他人健壯,所有人都穿著白色衣服,或至少是白襯衫搭牛仔褲。大多數人都背著背包,所有人都帶著武器。他們在巡邏,偵察各個區域,彼此低聲交談。

  不斷談論的正事。

  我找到了導師。他正在進行一個計畫,他的「學生」們忙著撿整荒地。那種控管方式和我的不同,我控制的是蟲子或我影響的人——也許現在,人類會比較多呢。他的卻是某種社群,而不是依編隊所聚集的軍隊。

  大多數的學生都很活躍,每人都有工作、有任務要做。男人們在搬運金屬和電子產品,或是分解或捏塑材料。女性身體力量筆較弱,就負責搬運電線和從商店搶來的衣物籃。兒童處理較精細的工作,像縫紉,或是在金屬上蝕刻圖案。

  我也幾乎可以尊重那種做法。只不過,他的動機明顯相當自私。

  「與其追求完美,不如追求速度。」他說。他停下來觸摸一名部下幾秒鐘。那女孩站在原地,眼睛閉著,導師繼續說:「遵照藍圖,或使用中心站來獲得比較清晰的心智圖像。」

  他周圍的人群點頭。

  中心站。所以並非所有人都很活躍。有兩人三人一組的群體,但我很確定他們不是他所指的對象。還有一些人,似乎是其他人的集合點,那些人鬆散圍繞著那些正在進行的工作。我看到有個人將一扇車門帶到集合點,觸摸那待在中心的男人,然後走向老師。他喃喃道:「金屬和玻璃纖維設計。」

  導師觸碰了他四秒鐘,然後那個拿著車門的男人走向桌子,放下背包,拿出一條小鐵撬。他開始工作時,桌旁另一名男子伸了個懶腰,抓起一個背包,加入其中一個拾荒隊伍。

  這就像在建立穀倉,但他們只用鋼鐵和電子產品。感到疲倦的人會換個工作,每個人都在不知倦怠地工作。

  他們要從零開始,打造一艘理龍飛艇。

  而也不只有理龍飛艇。

  「八套假面服。」導師說。他走近一張桌子,拿起一件假面服,並仔細察看。「別這樣花哨。我們不想引人注意。而假如可行,就要做得剛好沒達到標準。做成三級的料。」

  大家全都點頭。導師走到另一張桌子旁邊,桌上放著巧匠武器和其他工具。他的學生們都很忠誠,卻不是我的部下的那種傀儡。他們的動作自然。然而,整個系統卻一點也不自然。

  我想起了攝政的遊戲。基地裡執行好幾種行動,有群村民管理城市,另一群較獨立的人員被部署到營地外的世界,巡邏搜敵,隨時準備集合、進行大規模的攻擊。

  他們毫無疑問,是按照能力組織。導師能給人訊思型和巧匠超能力。我假設,他們每組人至少會有一個巧匠,也會攜帶一些遠程武器或防禦,而假如外出小隊裡的健壯成員都是士兵,他也會賦予他們一些知識,使他們在戰鬥中略勝一籌吧,那麽,每一組人馬裡仍會有兩位或三位的人,是我尚未辨識的類型。

  在我還沒有想完這一件事,他們之中一人就突然抬起頭,驚愕。她大喊:「散開!」

  她的小組成員朝不同的方向移動。

  有麻煩了?

  就是那個麻煩吧。那人是個他媽的預知能力者。

  我打開傳送門,一個接一個地逮到她的三個隊友。

  得嘗試兩次才抓到她。她跑得真快,而在我啟動傳送門以前,她就已經看出我的開啟位置,她就轉了一百八十度,朝相反方向狂奔。

  而考慮到所有因素,他們都出奇地冷靜,就像開門人和千里眼那樣。這讓事情態對我來說更輕鬆。但我也知道,這種「輕鬆」不會持久。

  導師利用賦予人次級超能力來控制他們。組織很重要——所有一切措施都至關重要。而我行動得太快,現在導師的人類系統就開始發揮作用。

  一個孤立無緣群體中,男男女女跪倒在地。

  「琥珀區,B六隊。」那群人之中一名學生回報。他的嗓音在導師的行動基地近乎沈寂的環境中,清晰得宛如洪鐘。只有工具聲和鐵鎚敲擊金屬時的規律敲響,一切都有條不紊。

  「發生什麼事?」導師問。

  「無法行動。」

  「改換焦點。每一個觀察組,找出我們的目標。」導師說。

  基地周圍次級小組裡的每一人都轉頭。朝我這邊看過來,仿彿他們能看見五、六個街區外的我正站在大路中央。

  有一人穿過另一組人,碰觸一位年輕男性。

  「織手。」那位年輕人,接著說。

  那就像一台電腦。每個人得執行特定的行動,他們聚集在群體裡,而那個群體中的人,則能以有效率的方式將這些想法傳達給其他人。

  「H巧匠小組。」導師說。「防禦措施,做出對抗微型無人機的調整。力場,區域性攻擊。N小組,到我這裡。我們會需要更多在這種問題上有經驗的巧匠。我們也會需要這片地區。F和J小組,我重新校準,讓你們來執行更普遍的反偵查任務。她⋯⋯織手妳正在看著,不是嗎?」

  我往外伸展,在導師的營地裡——在他身後——開啟一扇傳送門。我撞上了一道障蔽——一片我無法影響的區域封鎖。

  某種巧匠裝置阻擋了我的千里眼,進而阻擋了開門人。

  中繼蟲也不起了作用——它們只對蟲子起作用。

  我反而,開始在障壁邊界周圍開設傳送門,尋找我能影響的確切落點。我身旁的傳送門也都反轉,不讓一扇直接面對我。假如他讓學生們開火,通過傳送門向我射擊,並近距離擊中我的話,那可就糟了。

  「這可是件新事。」導師說。「我有做了什麽事情,來引起妳的注意?是在不經意之中越界了,也許我無意中,借用了妳所關心的人?我向妳保證,我非常仁慈。我在這裡的學生中,絕大多數都是自願提供服務。我告訴過他們,我能利用他們來幫忙阻擋賽陽,並拯救全世界,他們也都同意了。有一些人接受了交易,讓我發誓我只借用他們一年的時間,並且,我會在他們的一生中為他們提供不帶任何副作用的超能力——完全沒有任何精神束縛。」

  我皺眉,將體重從一隻腳換到另一隻腳,努力確保我不會失去我與身體的連結。而假如我必須移動,我就希望能迅速移動。

  其中一組,距離導師基地的外圍夠近的隊伍,能夠進入我的傳送門範圍。我就抓住他們,花了一秒鐘來解析他們的能力——超敏銳的感官、超能增強的瞄準力、透視牆壁的能力和危險感知。

  我想起媘蜜,對著蛇蜷大放厥詞片刻以後,讓我扣下扳機。

  我在這裡,我提醒自己說,我可沒要扣下任何扳機。

  但我需要擾亂現態,擾亂倒師優雅平衡的操作。

  他們彼此相看,我估量過一下他們手上的裝備。瞄準能力增強的那人是該組的「士兵」,裝備了一把普通的槍,還有一帶手榴彈。

  我控制他的動作,指示他從彈帶上拿出一顆手榴彈。他把它交給了那個感官強化的人。

  接過手榴彈的那人舉起手,大喊大叫,往後一靠,準備投擲⋯⋯

  我的危險探測有了反應,我讓開門人開出一扇傳送門,將手榴彈移出火線。一大團劈啪作響的能量轟飛越過那空曠空間。

  「妳今天真是充滿驚喜。」導師說。「織手,我假設這真的是妳本人,而不是純純女的奴僕或類似的東西。我想讓妳明白我並不是妳的敵人。當時對抗精兵,讓終結召喚者轉而對付他們的行動,從頭到尾我都在場,我也理解妳為什麼那麼做。妳有著使命,一項崇高的任務,妳也把那當作所有人的任務。每人都該朝這個目標努力。在妳的地盤裡,實現和平與繁榮,因為和平與繁榮是好事,對吧?還請隨時發表妳的評論,讓我們對話吧。」

  他打了個手勢,一群學生便集體退離了我在他基地一角捕捉到的學生小隊。雙方彼此對峙,而在數小時前倒塌在大路上的牆壁上方,我的小隊就能看見他們的頭部和肩膀。我看著他的隊伍在移動,便又一次嘗試開門人的能力。邊界仍在同一處。

  「沒有評論?好的。我說我正在努力實現和妳相同的最終目標,妳得要相信我。我也想阻止賽陽。但我不是個戰士,而我一上了戰場,我造成的麻煩會多於幫助的。在我下命令時,我的學生們都能順利行動,但他們容易在關鍵時刻猶豫不決。我知道我需要待在哪裡,我很快就會過去,到那時,我對我們這一邊的用處才比較大。」

  如果那個隊伍移動,邊界仍處於同一位置,那麼結界效果源頭的就不是

  我用蟲子和開門人的能力,感知出阻擋千里眼的能量邊界在哪——那個邊界的形狀有點不規則,但我能將建築和障礙物納入計算範圍。假如有個輻散而出的訊號,碰到固體物體阻擋時,訊號就不會延伸到相同的距離。

  「為了正式紀錄在案,我這是邀請妳詢問我打算去哪裡。妳似乎更偏好沈默。」

  我的小隊對準正中央,開了三槍。

  一個盒子——巧匠製作的裝置——在火花中爆炸,彈入空中,墜下並在路面上彈落。

  我測試了千里眼的能力。有效了。

  我小心開設傳送門。不是要捕捉導師的學生,而是要切斷退路。在他們中間、上方和後方、前方放置傳送門。我假設了十二到十三呎的範圍,就能將他們隔開,並涵蓋廣闊區域。

  在我開始標記這些群體時,是從外到內進行掃蕩。他的預知能力者並不強,他們的能力只事發前的幾秒內提醒他們,但陷阱已經布置好了。

  最後再找老師算賬。沒有學生供他使喚了。我造出一道傳送門,然後走了進去。我的士兵用槍指著他,其他人則一動也不動地站著。

  老師用某種我不懂的語言說了一些話。

  我搖了搖頭。我沒有更好的辦法,來表示出我的不理解。

  「不行?」他問,微微一笑。

  我再次搖了搖頭。

  「這,真是遺憾。」他說。他聽起來真的有些困擾。

  我的蟲子湧過他的身體和口袋。我沒有絲線,就用一張工作台上的線,纏在他那過時的燈芯絨夾克下方的手槍。這個過程並不快,但導師看出了我在做什麽,便幫了我一把——他將手舉到頭上,同時也將夾克從那把武器上拉起。

  我將絲線繞過我其中一個部下,他們便將手槍拖了出來。

  我的新小兵開始檢查我收集到的部件和裝備。我用他們的眼睛觀察著,將一切攬入眼中。

  「我對搶劫並不陌生。」導師說。「這就是做生意必不可少的代價。但我認為,這很不像妳。首先,我是一直在想辦法阻止賽陽,雖然作法是有點迂迴了。假如我們不太可能阻止他,那也要減輕他造成的損害。假如妳已經靠近妳如此近期譴責的精兵,那麼,事態似乎已經改變,而我成了那個正努力打造出解方的人。」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他聳肩,雙手依然放在他的頭上,然後用其他語言說了些什麼。稍稍微笑。

  密碼嗎?那是想要觸發這裡附近的某種巧匠裝置?

  只不過,什麼都沒有發生。

  「那好吧。」他說。「取消那個命令。」

  他想做某件事卻沒有成功?我的蟲群改變姿態,稍微更靠近了一點,舉起數把槍。

  「肯定要取消那個命令。」他說。「那麼呢,我不會請妳原諒,但我仍會直言不諱。妳似乎不一樣了,也並非朝更好的方向變化。」

  我的注意力放在那數張桌子上。武器、改造裝備⋯⋯我開始自行瀏覽,加入了那些沒在用槍指著老師的小兵。

  「我可以問為什麽嗎?還是說,這個問題太私人了?我理解第二觸發可能讓人難堪。」

  我轉身面對他。我將我的手平擋在我嘴前。」

  「啞聲。我明白了。妳來找我尋求幫助?妳想再次說話?」

  我搖了搖頭。

  「那麽妳就是想精進妳的能力。那我就能做到——讓假面在某些感覺有些欠缺的能力領域中獲得控制力。」

  我再次搖頭。

  「那妳過來這裡,是為了什麽?」

  我沒有回答,將注意力放在了那小群組人身上。

  我找到了我想要的東西。

  那都是小型盒子,盒子一面上有個寬大的按鈕。就像引爆器。這個按鈕上除了綠色LED燈外什麼都沒有,還有幾個皆可,讓裝置能被插入特定的連接線或連接器。

  我收集起那些盒子,把它們塞進我的備用口袋裡。

  「我猜,妳也能打我一拳?」

  我搖了搖頭。把盒子都收集起來了。

  然後我就開始收走槍枝。

  「為了正式紀錄在案,那會讓我很不方便。」

  對付賽陽,你就不需這些東西。

  「我在重申一遍,只要妳有需要,我的能力隨時供妳差遣。妳明白的,任何能對抗我們相互敵手的手段,我都會使用。」

  他這種,專挑聽起來很難懂的詞彙,然後拒絕使用更簡單的方式來說話的習慣,很是惱人。那就像在努力使自己聽起來很聰明。

  我走近導師。我看到他因這突然的動作,稍稍感到驚嚇。

  他無處可逃,而且他也明白這件事。他環顧四周,就能看到他的學生都落入我的掌握。

  他落入我能力範圍前的那一刻,我看出他的肢體語言之中的臣服。

  記憶襲來。我在PRT大樓前,宣告我的代號是織手。在新德里擔任承擔起,協調著兩支團隊的職務。

  我能感覺出他的能力,也能感到他對自己所影響的人概略性感知。他與他們中間不存在持續的聯繫,不像我對我的蟲子或部下那樣。

  我把另一人移過來到他身邊,在那人身上使用他的超能力。

  然後才有連結。使用只花了一點時間,以及導師的專注意識。我能感到超能力在生根,以及那同時誕生的脆弱性。實際使用中,有著某種雙重性質。

  我放開那個部下,就能感覺到那股脆弱點依然殘留,它每過一瞬間,就會極其細微地衰減。就是老師感知到的東西,他既能意識到他自己的超能力,也意識到自己對部下施加的影響程度。

  這不行,我想。成不了選項呢。

  我拿出了手機,解鎖,找到我需要的那一頁。我把手機扔給導師。我沒讓他用笨拙的動作去接住手機,而是讓他抓提汗衫下襬,形成一張網。手機則落在「網」上,然後導師才拿起。

  我退後,釋放了他。

  老師稍微踉蹌,用另一種語言低聲咕噥了一句話。那肯定是其他語言的髒話吧。

  「我猜,這就是報應吧。」他一邊喘著氣一邊說。「是⋯⋯有點精神折磨。我不禁注意到,妳控管我的時候,妳並沒有給妳自己施加我的能力。」

  我沒辦法在不讓我受到導師影響的情況下,使用那個能力。不,只要它會影響我的決策能力,或是留下了無法關閉的漏洞,我就不會用這種方式讓我自己發聲。

  那些被承諾有一輩子的超能力,且被告知不會有附帶條件的人,全都被誤導了。

  「那麼,什麼都沒有?」他問。

  我搖了搖頭。

  「真是失望。」

  我倒是沒有那麼失望。我得到了我需要的東西——一個能讓賽陽減速的路障,武器,更多我的超能力運作方式的情報,還有⋯⋯我指著我給他的手機。他也向下瞥了一眼。

  「中聯帝。」導師說。

  我短促點頭回應,然後高舉起一個我收集來的裝置。我也在挑選出我能用的導師的珍藏成員,也用巧匠武器給他們裝備,並把他們聚在我附近。我沒將他們周圍裹起我的傳送門短斗篷。

  「啊⋯⋯妳猜到了?」

  我點了一次頭。

  「明白了,那可不是我惡意而為。」導師說。他用另一種語言說了一句話。「⋯⋯我給他們開關,是希望這能阻止入侵行動,並坦誠地給他們加上枷鎖。他們本該把他們自己鎖起來,他們卻一直在用開關,顯然打算在有人報復時使用。那是個入口,如果妳想要的話,也能稱其為升降城門——一種能抬起吊橋,並阻止人進入城堡的通道。」

  他幾位學生在我的命令下,用他們的槍打出手勢,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他似乎對這種威脅不以為意。「就是那個白色按鈕的裝置。」

  我瞥一眼我收攬的那些。我在一個腰帶口袋裡找出它,並重新調整了它的位置。

  「織手,那是個萬能鑰匙。我可以讓妳強迫我放棄出任何情報,但我不會那麼做。我想回去工作,好讓我對其他人有所幫助。」

  他用一種古怪的表情看著我,努力強調他的重點。

  但這也是個迂迴的計謀,某種滲透,他也顯然是在和我們這邊作對。我不確定我是否買賬呢。

  那都沒有關係。

  我對手機做了個手勢。他準備把它扔回來,我舉起單手。指了指我的左側。

  他並不蠢。理解了我的意思,然後用手機找到了我在指的頁面。

  「我推測,妳應該無意找,那就只剩鳥籠這個選項了。不行。我沒有給鳥籠或任何可能與鳥籠有關係的人提供設備。但不論如何,妳都會發現進入那地方相當困難。那裡是有著安全措施呢。」

  我點頭。我的士兵們已經就位,在我周圍排列成隊,個個全副武裝。

  「織手,假如我理解妳的意思,我就能假定妳晚些時候還會回來找我?」

  我沒有回答。沒必要向導師透露我的計劃。儘管如此,訊思型能力者還是會搞清楚我的意圖。

  我快沒時間了。

  這也表示我要抱持信心,一躍而去。

  直接使用千里眼會召來危險的結果。他能讓人看透整個世界——數個世界——但斷開這個連結也很麻煩,令人頓時衰弱。我能看到那在開門人身上造成的負擔。

  但是我已經不能再放水了。

  我將開門人和他的搭檔分開。我也能感受到那股影響,感官上的轉變,視角的斷裂,輕微的暈眩。開門人的視力和聽力實際上已經失靈,他也只有那幾種感官能惡化。

  是我的話,就會惡化得更加激烈。假使我連結起千里眼,然後被迫斷開接觸⋯⋯那我就完蛋了。我可能無法繼續活動。而在我康復前,一切也就會終結。

  我仔細考慮。現在,我就有了個中隊。那些人原本會成為奴隸。那些人也有著管理和使用起來很簡單的能力。我有了武器,比傳統槍枝還要好。

  希望我們不必用上武器。

  我抓起開門人的手,將那隻手移向我的腰帶,讓他勾上我的腰帶。然後我則用我的手,牽起千里眼的手。

  我的意識逐步開展。過程緩慢而穩定。我意識到了一片片廣袤大地。我可以看到貝特地球所承受的破壞。而在我看到我們身處華盛頓而不是紐約時,我頓時迷失了方向感。導師已經回家了。為什麽我以為我們還身處於紐約?

  若是我以前已經對自己感到疏遠,這樣的強化視力就讓情況變得更糟糕。

  我能夠記起,我曾經因為我的超能力讓我看見透視畫般的世界而感到安慰——它向我展示出,我在宏偉之中是多麽渺小。

  這卻根本不是安慰。也無法從這之中感到安慰——安慰不會誕生於這樣殘暴的規模。我能感到,從大氣層到海底的整個世界。我若想聽到聲音,就能聽到風聲、雨滴;我可以看到地球這一側的隱隱熱氣,地球另一側有洞穴內部正形成冰霜,同時是白天和黑夜。

  假使博士經常使用這個能力,我就能明白她為何有點脫離現實了。

  導師說了些什麽。我沒有聽清楚,因為我根本沒在認真聆聽。

  我能看到其他世界,並總計損失。我們在參戰的人根本不到全部的五分之一,而前十趴的人則在全力以赴。其他人都已經撤離,找家人或朋友一起避難。

  我能計算出各個群體的總數。博士利用開門人,將人類分散到每一個我們能取用的地球上。從幾百人到幾千人的殖民地。習慣文明生活的人們,從頭開始建立文明。臨時住所、生火、製作工具。他們都很疲倦、沮喪,最重要的是他們很害怕。沒有新聞,更沒有新聞媒體,就沒辦法關注正在開展的戰鬥。

  我停止尋找時,它們也沒有離開我所注意的範圍——它們留連在我的視角邊緣而,因著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的視野也不斷擴大。

  那唯一的真正限制,就是一組盲點,和那懸在導師行動基地上的盲點相同。我是可以繞過這個問題。我可以避免尋找東西,把它們放到我的視線外側。我也可以避免搜索、尋找,以免將某物或某人帶入我的視野。

  另一個錨點,另一個把我固定在現實之中、使我和泰勒相聯繫的東西。

  我可以看到一座小屋,在遙遠的吉梅爾地球上。從聚落步行,就需要三天才能到達那裡。

  戰慄的小木屋。

  我太軟弱了,我想著。

  我不想往木屋裡看,卻見到他和空騙待在一起。我不想看到他們縮在火爐前方,不管賽陽何時決定要粉碎這個大陸,讓全世界步入可能的終結。

  我反而是把那座小木屋的位置牢記於心,並且在遠處觀察它。

  我在破爛的布拉克頓灣裡找到我的房子——或者說,我找到了僅存的丁點廢墟。

  我也找到了。找到夏洛特和佛瑞斯特。我找到了希瑞菈,她十分專制而威嚇地指揮難民們。她散發出的氣質,感覺莫名地熟悉呢。

  我找到了媘蜜。她把筆電放到一旁,動手幫忙傷員,壓低了嗓音,對著瑞秋和萬癒進行著激烈交談。

  淘氣鬼在給某人做心肺復甦。與電影不同的是,大多數心肺復甦都不會成功的。她的病人很可能已經死了,但她還在堅持下去。這彷彿久遠以前的事了——戰慄先前沒能讓她參加急救課程呢。

  瓷偶和劍曇騎著一隻玩偶,在戰場外圍移動。劍曇沒射出十字弓,她也並非缺乏彈藥。

  那些我在乎的所有人。那些不論如何,我都想緊握住的事物。

  我找到我媽的墳墓。它變為廢墟景色、深裂大地裡的一部分。我能看到那地區周圍的昆蟲。我試著打開一道傳送門。讓我的中繼蟲過去,清理那片區域,也把蟲子帶來我身邊。

  虛榮,愚蠢,但我還是感覺比較好了一點。這個地方變乾淨了——依舊是一片廢墟,不過是乾淨的廢墟。

  而我爸⋯⋯

  我猶豫了。

  我失去太多東西,我想。爸,原諒我吧。比起知道結果,我更需要有著,你仍繼續活活著的希望。

  我慢慢吐出一口氣。

  數個小錨點,將我更結實地綁在現實之中。我重新檢查其他東西是否就緒。從最不重要的東西開始,那件披風——更好的說法,應該是是戲服吧——上有著蜂窩狀的傳送門,已穩穩固定。我有了目標,有了任務。

  我依舊是。我還能應付。

  我將注意力轉向賽陽。媘蜜顯然沒有搞錯——大鼎無傷大愛小小撒謊,說他們沒辦法讓千里眼用在他身上。他們是想避免賽陽找出他們,避免讓他發現他們的實驗室。

  我一看,就看見他在尖叫。

  就算對於一個,只說過兩次話的人來說,他發出的聲音是很詭異、令人心神不寧。生猛,如同他正遭受酷刑,發出了一種痛苦憤怒的聲響,也被他的能力擴大。

  不過,他並沒有遭到折磨。他是在獲勝,氣勢比先前更兇猛地衝入人群,他的目標群眾裡還有其他人——我所關心的人——他們都被⋯⋯

  「姿勢?」老師打斷我的思緒,問道。我錯過了他之前在說的話。

  我抬起頭。與其說是我擁有這顆頭部,不如說,我是用望遠鏡看到我自己的頭部動作。

  沒錯。我又閃神了。一夏子接受過多訊息。

  我需要動身。

  我無所不知。更確切地說,我非常接近無所不知。這種狀態有個致命弱點,但也得將就了。

  我的手機上有中聯帝最後一次的傳送門已知位置。我打開一扇傳送門。

  我將導師留在原地。他不需要我花力氣道別。假如世上真的有因果報應,他很快就會得到報應了。現在,我將推遲報復他對理龍所做的事。他的士兵傷亡,以及行動基地遭到破壞,會給他帶來不便,但他就會恢復。

  我走下一條土路時,有二十個超亞人類在我兩側。我一抵達傳送門的位置,就停了下來。那裡曾被中聯帝侵略,殺掉了那一邊的難民,然後入駐到那裡。

  千里眼,在我的命令下走動,抓著我繫在腰帶上的裝置。

  他按下了白色按鈕。

  導師是把他自己封閉在一個世界裡,培養學生,並和理龍合作。他也把這項技術給了中聯帝,後者則用它來鞏固自己的位置。

  現在,我就要闖入那個世界。

  盲點被破裂,然後消失。我能看到中聯帝的領域。三億人,其中許多人仍在遷徙到他們能定居的地方——是物理上的步行,並與其他人分開,好讓賽陽不會一次殺死太多人。我能看到賽陽曾經襲擊過的地方,他們仍在救災。

  中聯帝的一位成員,被官方稱為神塔,不過對於她的盟友和同胞來說,她實際上是叫「通靈塔」。她會利用超能力立起石墻,並為了皇室打造出一座宮殿。三面高牆橫亙於三座頗有威嚴的高塔之間,宮殿則位於牆內好幾畝空地的正中央。

  我看到樣板的全班人馬。三組人各有六十到一百三十位假面,在寬闊的方形石台上列隊,石台已經拔地而昇,讓他們面朝外側,背對宮殿。他們每人都穿著相搭的服裝,面具依次是白色、紫色和黃色。他們正在處理傷口,各隊的人數差距也表明他們損失慘重。

  那宮殿內就像萬花筒。每個房間都被鏡像複製了很多次,房內的住戶動作整齊劃一。而主殿則有九個版本,每一版都有著皇室家族的分身,也有樣板第四小隊以同心圓的隊列圍繞著皇室的人,而不是排成一列列的陣型。這隊人戴著和其他小隊一樣的面具——多面的寶石,大到足以遮住他們的臉,但寶石是玉綠色。保鑣總共有三十人。最可怕的假面也在那個隊伍之中。

  一個十四歲的年輕人,坐在王座上。他兩邊的椅子,離地面高度洽好夠低,讓他們的頭低於這個年輕男人。他們都是他的家人。他們太年輕了,不可能是他的父母親。其中有一個非常年幼的孩子——一個女孩——坐在他們腳邊的軟墊上。他的妹妹。在希魔翮襲擊了BA178航班,殺了他哥哥之後,我有見過新任皇帝和他妹妹的照片。

  有其他人加入他們的行列。策師神諭是一位年輕得讓人訝異的男性,他穿著和他筆直削瘦身形相合的黑色長袍。他專注在一台小型平板電腦上。賈【Jiǎ】在他身旁,他是皇室的巧匠,就肯定是他設置這種萬花筒效果,用以迷惑刺客和入侵者。通靈塔也在那,她是一位非常瘦弱的中國女性,身穿黑色長袍,臉上化著面相。

  在臺下,有另外三名樣板成員。零號,一號和二號。他們是權力結構的關鍵組成,分別負責分出超能力、控管小隊,以及賦予他們有效的力量。

  我要行動的話,我自己就會成為他們的目標。我們已經消滅了他們的其中一支隊伍——那是支滲透突襲小隊,被希魔翮襲擊,但還有四支小隊留存。另一支突襲小隊比較不太會滲透,移動傾向則是比較高。他們算是騎兵,閃電戰部隊,能飛行也能傳送。在突襲後,我們這邊最早反擊、對抗他們的人,都會遭到兇猛反擊。那也很可能是神諭的工作。任何攻擊企圖都會遭到同等的反擊,或是對進攻方的領導者進行刺殺。

  即便擁有了將近全知的能力,也擁有了傳送門,我仍不確定我是否願意賭一把。在這個關頭,過度自信將會遭致毀滅。

  最好打壓他們的信心,而不是讓我自己期望過糟。他們也沒預期會被襲擊。

  但,兩百位超亞人類和一組專注於防禦和反擊的精英假面,就是十分不祥呢。

  我頓時,緊張起來。賽陽的一道流彈攻擊劃過空中。我關閉了開門人在那片區域裡的傳送門,那道攻擊摧毀了一棟建築,還有六個人。

  我重新打開傳送門,將吉梅爾連接到那個臨時醫院。

  媘蜜小聲嘟囔了什麽。 萬靈藥則說了一些我沒聽清楚的話。

  在世界上,我最喜歡的人之中的兩位,都差點被消滅,甚至也不知道攻勢要飛過去。

  我看著我珍視的每樣事物,那些我所重視的東西。我在布拉克頓灣裡被輾平的,墓園,我的前任受雇員、我的隊友⋯⋯我也看向賽陽。

  沒有正確答案啊。我這一次,並沒有完美的作戰計劃。也沒有時間了。

  我慢慢呼氣,強迫自己放鬆。

  然後,我開始在我能觸及的所有世界中打開傳送門。我開始大量收集蟲子。

  我曾聽說,我的那顆地球上有一百京隻蟲子——十八個零。我無法控制那麽多個體。或更確切地說,我是無法花時間收集那麽多隻蟲。

  那十四個零呢?如果我能開啟十幾個世界,每個世界都有健康、能利用的沼澤和雨林,我的中繼蟲就能幫助延長我那可憐兮兮的三百呎能力範圍?就算是可行了吧。

  所有事情都他媽的算了吧。有時候該要有個策略在手,也有時候要蠻力解決問題。見鬼的,蠻力本身也能稱為一種策略啊。

  我會直接體會到神諭的超能力——他能預見攻擊。而當攻擊來自四面八方時,這個能力還能起作用嗎?

  我把蟲子分成了十等份。然後我在樣板世界裡,開啟九道傳送門。

  第十道,我是在貝特地球上打開,就在我重新打開的傳送門上方。

  他們確實有反應。神諭確實設法近乎瞬間地反擊。在轉瞬間,一百位假面被傳送部署到我所在的概略區域,然後以和高速行駛的汽車相當的速度四處飛行。

  我從遠處看著我自己的手掌握緊,捏著千里眼的手。

  但我也已經把十分之一的蟲子部署到我所在的位置。我藏在一團密不透風的蟲雲之中。我拉高開門人的傳送門,作為我周圍的盾牌。

  一些人進入了蟲雲,反應迅速而殘酷。蟲子吞噬了他們,我那些拿著巧匠槍的小兵開槍射殺了他們。我移動到另一個世界,關上身後的傳送門,就只想讓他們的工作更難辦。

  其他分隊都有他們自己的防禦手段。其中一個小隊有八十多人燒得熾紅,通過加熱空氣把蟲子烤焦。

  我開始使用傳送門,抓住那一群人。

  「如果你他媽的有任何理智,你就會知道,在這一點時間裡,贏了我一籌?那才是你需要幹他娘的害怕的事情。」

  那不是我腦子裡的聲音。

  我媽看到現在的我,她會怎麼想呢?這是一個屬於不同時間點的思緒。

  「喔?沒多少用處的蟲子假面福小女孩,這才醒來了。」

  混亂時的記憶,帶有著截然不同的痛苦。徹底無助。

  我媽看到我現在的樣子,會怎麼想?這個想法來自於另一個不同的時刻。

  就算其他幾組人比較分散,我還是利用開門人的傳送門抓到了他們。

  我掌握了他們大部分成員時,就讓他們轉而攻擊宮殿。

  神塔封鎖了所有窗戶門口。圓隊的樣板成員現在也站起來了,保持警覺。

  那根本沒有影響。他們積累了這麼多的純粹力量,利用各種手段操縱著人們,現在就看到了人們反抗他們時會發生什麼事。

  我感到胸膛裡怒火中燒,我知道那股情感並不屬於

  不過那一就是一個我能搭上的順風車。某種能驅使我向前的推動力。

  去他們的。誰管這些不配合的人去死。放他們所有人去死吧——我本來不必做到這種程度的啊。

  攻擊的假面們拆毀了一面牆壁。我就看到室內的六個萬花筒鏡像,其中一個消失。室內布滿了陷阱,處處陷阱都暗藏劇毒,有的房間里只有真空——諷刺的是——還有房間裡擺了劇毒的昆蟲。如果有人試圖傳送進去,他們就很可能會遭遇悲慘的結局。

  我沒讓攻擊者踏入宮殿內部,而是把他們移到宮殿外,避免他們遭遇陷阱。他們開始攻擊不同的牆壁。

  一面牆被攻破,另外兩個鏡像分身也消失。

  宮殿暴露在外的一個隔間內,有一隊樣板分隊。他們就像我在新德里見過的那些人,戴著紅色面具——小規模的炮灰部隊。

  我也將他們納入掌控。

  不久,最後的鏡像分身也消失。

  我的傳送門在幾分鐘內,捕獲了剩下的樣板成員。戰鬥一次性地頓時停止。

  我把零號、一號和二號都加入我的蟲群之中。

  雅麗珊卓,嗆著蟲子而窒息。他們痛恨我的傲慢。痛恨我這個存在。

  我慢慢呼氣。他們的警覺性比其他人強一點點。

  二號的超能力會強化其他能力。它折射、映照上了樣板全體,而正是它使他們能在獲得六十種超能力時,能達到原版的五分之一強度,而不是六十分之一。

  她的能力也會運用在我身上。我就感到控制變得愈發清晰。

  在我面前,一號伸出一隻手,然後我小心地握緊。我試探性地使用著身體,測試了活動範圍。

  不如我以前能完全控制時的那麽完美,但是有好轉

  我不會分享出這個能力的。我無法承擔分享的代價。

  神諭說話。那聽起來不像中文,抑揚頓挫也不對。聽起來事像個問題,而且也帶著指責。

  也許有種超能力可以解釋那句話。那也不重要。

  現在,重疊的六角形傳送門已經有了五層。

  我有我的軍隊。

  但這還是不夠。

  去鳥籠吧,我想著。

  我為蟲群打開了傳送門。

  穿過門後,我發現自己身處廢墟之中。

  廢墟,就像我在遇到導師前想到的那樣。

  我用千里眼的能力搜索周圍環境。

  不好呢。建築物都只有部分維持著完整性,也都被賽陽的怒火,被衝擊波和字面上的陣陣攻擊給摧毀殆盡了。它仍然屹立不倒,證明它曾經有多麽堅固。

  這裡不是鳥籠。

  花匠。我以前待過的監獄。

  這種方向的錯亂感使我頭暈目眩。為了讓自己恢復穩定性,我沒去找更多地理參考點,而是找了我已經決定的小錨點。我反覆檢查,直到確定我自己有穩定下來。

  第二次,我嘗試前往鳥籠。

  我穿過傳送門,將自己瞬移到鳥籠上方的山峰上。即便我無法真正感受,我還是有意識到這裡空氣是多麽涼爽,我身體在那個廣闊的山峰上顯得多麽渺小,我卻冒出大量汗水。

  被成上千億隻蟲子包圍,這比我想象的還要更消耗力氣。

  這就是另一個弱點——另一個我有點太過於疏離的地方。

  我自己的身體也該被當成一個錨點?我是否該以犧牲其他事物為代價,來掌握身體狀態?

  我讓自己深深地吸一口氣,直到我的胸口發疼,但這和我控制的數百人相比,這依然是如此微不足道。這視野,這幅壯麗的風景,這片天空依然彌漫著賽陽早期先前襲擊時掀起的塵埃和碎片的雲團⋯⋯這也只是從一百雙不同眼睛所看到的景色的一部分。幾乎所有這些人的視力都比我好。我則是漂在資訊的汪洋之中,有著一具比其他所有身體都更難控制、更容易遺忘的身體。

  我毫不猶豫地,把他們帶在身邊行動。他們站在山峰周圍的凸巖架和岩石上,包圍著我。最重要的是,我能感到他們的恐懼。由於他們人數眾多,讓這種恐懼很模糊不清。

  我強迫移動我的頭,感覺到脖子發出嘎吱聲,因為我太久沒真正移動過頭部。

  那些還在鳥籠的人,都是令牢房區領袖們感到憂心的人。不一定更強,而是較難預測,相較之下比較不可靠。如果讓那些人脫離支配管轄,帶來的更多是危險,而不是助益。

  而就我所見,這就是我能收集到的、最後一大批經驗豐富的假面了。

  我在鳥籠中打開一扇傳送門,俘獲我的第一個囚犯。

  從天而降的強抑泡沫把他密封在原地。

  理龍,我想著。

  我沒有再行動。我等著。我有預料過這一點。而這就是為何我親自來到這裡。我能使用千里眼的能力,看到一座山谷中,有一棟飛機庫正在打開。

  僅過了一分鐘。一小型動力裝甲就抵達這裡,那是一台高速移動的型號,而非重裝戰鬥型——比較像是,她用來對抗我們對布拉克頓灣PRT總部首次襲擊時的那一款式。

  它停在我面前的一塊岩石上。

  理龍的武器已經準備就緒,威脅意圖十分明顯。在她說話時,她的嗓音在清新的高山空氣中,有如鐘聲一般清晰。

  那是神諭和我對話時,所講述過的語言,也是導師在陷入那種不可理解的語言狀態時所用的語言。

  英文。

  當我用我自己的雙眼直視著理龍時,我的頭部因著我感到的震驚而開始搖晃。要不是我抓著千里眼,而開門人則抓著我的腰帶,我就可能已經麻木癱倒在地了。

  支撐著我的,正是憤怒。在攻擊宮殿時,我有感到一絲憤怒。在我走過來他媽的每一步,在我面對假面和平民的過程中,我都能感受到憤怒。我只希望每人都能做他們該做的事。善良公平,給饑餓的人食物,為無家可歸的人提供住所,修復那些破碎的事物,共同對抗真真正正的怪物。拯救世界。讓世界變得更加合理啊。

  我發現自己忍不住輕笑出聲,那就和我的任何一個動作,一樣地格格不入、不太對勁。不自然,有如拙劣的表演,而不是真正的笑聲。

  即使我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也無法阻止笑意。我仰臉,放任淚水湧出。她仍堅持著,繼續說著話,嗓音的溫柔中透著擔憂。

  這絕對不是我在接下來幾個小時內,會面對的最後一項不公不義,但它在沉重可能性的中,重壓得最深。她是我見過的、最為正派的人,而她甚至也不是人類。她也是在還活著的人之中,唯一一個從未抱持著自私自利,就怨幫助我的人。

  這項行動,我也無法以協商解決。即使在我們建立起這種關係後,我仍無法相信她會朝我的好處來思考。

  而就算我不想這麼做,我也知道唯一向前的道路,就是要摧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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