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映泠然月

　　啪。

　　清脆的巴掌，火辣的疼痛，臉頰如火舌舔舐燒灼。他來不及回神，那塗著指甲油的漂亮的手，優雅地再次飛入他的視野。啪。這時他才想起自己的羞恥之心。

　　「廢狗，買個飲料也能買這麼慢，狗不該是人類最忠心的僕人嗎？」染著褐髮的短裙女孩，雙手叉腰，不滿地蔑視這個甘願被甩巴掌的男孩。

　　「哎呀～小竹妳對他太嚴苛了，他這沒用的殘渣，就只能提供低級的娛樂，連簡單的勞力工作也辦不到。」另一個女孩半掩著嘴，彷彿看著可悲的生物般淺淺微笑。她優雅流利地擺了擺手，愉悅地欣賞指甲上的色彩，沉穩的表情似乎在猶豫著，兩巴掌夠不夠教訓他？

　　「……畢竟是廢狗。」低頭看著書的長髮少女，也加入兩人的行列。

　　「對了，看我們這記性，都忘了要給你飲料的錢。」

　　被叫小竹的少女皺著眉問：「廢狗自己有錢吧。」

　　「不、不，小竹，這是一種誠意」，她接下長髮少女遞給她的小錢包，倒出幾個銅板，欣悅地叫著廢狗的名字，「幫我們買飲料，真是辛苦你了。」

　　「……啊，不，不會……」

　　她捧著硬幣的手，慢慢傾斜，一枚枚暗銅色的圓形在空中翻轉、翻轉，掉落在地面，叮叮噹噹響。硬幣四散。男孩的手停在半空中。

　　「嗯？你不需要錢嗎？」

　　「這……」

　　「快撿起來啊。」小竹用墊高的鞋跟踩住男孩的腳，冷冷盯著男孩扭曲的臉龐。

　　「你不會想要讓咪姐等你吧？」平淡單板的語氣，讓人完全感覺不出這是個問句。

　　他會為了這三個女孩做任何事，所以他跪了下來，撿起所有硬幣－－即使這連十分之一的飲料錢都不到。

　　男孩的校園生活總是環繞著三人，而身性厭倦無聊的她們，每天都會想出新的方法來利用他，羞辱他，將他的靈魂和自尊踐踏成爛泥。

　　很多人都說，當你受了太多傷害，總有一天你會無法感覺痛楚。他完全不相信這句話。男孩計算著日子，就像用杯子盛起自己流出的鮮血，來計算到底受過多少傷一樣，而在他第一次和長髮少女搭話的那天起，過了一百七十三天，他仍然可以感覺到小竹的巴掌甩在自己臉上時，羞恥和怒火彷彿將她的臉烤成焦炭，而他的表情似乎就因此不曾存在了。

　　「幸福和快樂不是同一個東西」，「你能夠在痛苦裡，同時找到屬於你自己的幸福。」當男孩從一本書上發現這個道理時，他忍不住趴在桌上，蓋住口鼻，激動地放聲痛苦，但他當時正在學校的圖書館。

　　當初會想和長髮少女搭話，是因為寂寞，還有青澀懵懂的好感。他恰巧遇上了被另外兩人欺負的契機，從那三人的同學，變成那三人的奴隸、玩具和免費勞動力，男孩無法說自己沒有被背叛的感覺，但他感到幸福。

　　這病態的連結，如同連著厚重鍊子的鐵樁，深深插入他的靈魂，任何一個動作、一個呼吸，都只讓他感到痛苦。

　　然而，他感到幸福。

　　成為那個被霸凌的人，讓他感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