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映泠然月

融鐵的灼熱之吻

　　刺骨疼痛根本不算什麼。

　　有人說，最痛苦的死法是餓死，飢餓所產生的巨大空腹感不僅從痛覺擠壓意識，還在身體和靈魂中央開一個空蕩蕩的大洞，剝奪滿足感又剝奪完整。

　　其實，人們只會覺得自己當下身體的疼痛才是最痛苦、最難以忍受。

　　除此之外的說法，都只是毫無價值的概念和言語文字。

　　灼燒。火燒。燃燒。烤。熱。燙。

　　我盡量不去想著那些字詞，還有他們背後的意義。

　　刺骨的疼痛根本不算什麼，如果你的手正被氫氧化鈉一點、一點地腐蝕腐蝕腐蝕腐蝕。

　　視野中的黑暗泛白，然後意識又恍惚被扯回現實，接著是不間斷的扭曲彎曲地變形。

　　大口吸氣，顫抖的下巴連像樣的尖叫都無法形成。

　　八小時前的景色，一切都不正常。因為一直到至今，我仍未習慣新的金黃快樂色彩充斥我的生活。

　　我和Ｃ在假日的書店裡亂晃，她原本的計劃是要去圖書館找一本書，但卻傻傻地忘記今天是市立圖書館的公休日，我們只得轉移陣地，到連鎖書店碰碰運氣。

　　聽著書店放送的奇怪背景音樂，像是在逛著無比明亮又被書櫃擁擠著的夜店。以前這家店放送的是撫慰心靈的輕柔爵士樂，可是自從隱藏在書櫃上頭的喇叭播出激動熱血的Techno之後，客人的數量奇怪地增加了。

　　Ｃ隨手拿起一本書籍，翻開，開口說：

　　「心理測驗：如果有一個男人，拿著有火燒著的狼牙棒追向你，你會如何反應？

　　①脫下你的褲子，轉身頂起你的屁股，大喊『受沖擊姿勢！』

　　②脫下他的褲子，跪在他腳前，張開你的嘴巴。

　　③脫下路人的褲子，然後哈哈大笑。」

　　她的語氣平靜得彷彿在念下午茶的餅乾菜單，邊思考著要點什麼比較好。

　　「為什麼都要脫褲子啊！沒有逃跑的選項嗎！」

　　「沒有那種東西噢。」她越過書頁看著我，明亮的雙眼一眨一眨，等待我的答案。

　　「那好吧……我就選第三個。」

　　Ｃ的眉頭一皺，緊張地縮起肩膀，向後退兩三步，眼神充滿畏懼：「———，你，你竟然是這種人……」

　　「正常人都會逃走或報警吧，為什麼要脫褲子……好變態！」

　　「這不是妳自己問的嗎！」我哭笑不得，想要大聲吐槽，但又覺得不遠處帶著幼稚園小朋友的阿姨們眼神不善。

　　我正想要舉雙手投降時，突然有個映入眼簾的東西吸引了我的注意力。Ｃ拿在胸前的那本淺藍色書籍上，寫著書名：「瞭解天秤座的他」。

　　完全和心理測驗扯不上半點關係啊！

　　「你應該要多學點常識喔～要是有人說我的男朋友是個沒常識的傻呆瓜，我會很傷心呢！」她笑咪咪地享受勝利的快感，隨意翻著手邊的書本。

　　一開始注意到這個女孩，只是因為她很普通。沒錯，就是因為普通，我才會特別注意到Ｃ的存在。我喜歡她身上那種，平凡中的可愛，還有平易近人的氣質。

　　過了一段時間我們開始正式變成男女朋友，我才發現Ｃ是個非常……特別，的女孩。在那之前，我們兩個是關係非常要好的好朋友，我想即使是蓋着同一條棉被又喝得爛醉，仍然可以和平常一樣互相開著玩笑。

　　讓這個親密的友誼轉變，進而醖釀成戀愛的濃酒的契機，是在一個普通的下課時間。

　　我和同學坐在教室的一角，聊著看小說的心得。Ｃ正看著死黨的手機上衣服，間間斷斷地討論團體分組的報告應該要寫些什麼。

　　我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便順著心中的衝動離開木製的破舊椅子，走向Ｃ。

　　站在她身旁，伸手便可以觸及她那長髮的距離。Ｃ抬起頭，輕輕的看了我一眼，微笑，然後雙眼轉而注視記錄討論內容的紙張。

　　我的右手輕輕觸碰Ｃ的白皙的後頸，她因為感覺癢而笑了一下。但她卻像是被森林中的一根柔軟嫩枝碰觸一樣，習慣了我的碰觸。她的放心使我震驚。

　　我輕輕地穩端住她的下巴，手中的觸感就像是在撫摸著隨時都會崩碎的脆弱幻影，Ｃ也以眼神回應著我，無言地問我有什麼事。

　　我俯身，吻上她的嘴唇。兩人之間彼此的溫度宛如在一瞬間交織、融在一起。

　　甜蜜在唇上綻放，如旋渦旋轉，捲起一波又一波的熱度，短短的一瞬間，我們兩個之間的溫度熱得像是將鐵溶化成赤紅的鐵漿，緊緊相貼的靈魂在虛幻的火焰中，融成一縷香，不斷更上昇、更灼熱，然後完全昇華。

　　當我們分開時，她如瑾花般美麗地笑了一下，便重回到談話之中。

　　每個人都對我們的舉動無比驚訝，但身為當事人的我們，卻在那個吻之後的五分鐘都記不得發生什麼事。

　　看著惡作劇得逞的Ｃ，我覺得現在的生活非常幸福，甚至覺得人生若是就此結束也無妨。

　　即使如此，那個棒透了的吻卻一直讓我對現況不滿足，我想要再一次體會到那種失去自我的自由，和Ｃ之間不存在物理界限的完幸福。我想要再一次完全地融進她的靈魂。

　　當然，就和其他情侶一樣，我們也有幾次接吻。雖然Ｃ看起來每次都很害羞，紅透了臉笑嘻嘻，似乎非常滿意。然而我卻從來沒有再體驗到那種感動。

　　這件事情困擾我很久、很久，每次一看到她的臉就想起那個吻，一想到她就會回憶起那時教室裡的場景，牽起她的手心中便會渴望再次燃燒、再次融化。

　　等一下我一定要將這件事情說出來，必須要說出來……

　　「宛如融鐵……一般嗎？」

　　薰衣草香的長髮披在我的臉龐上，微甜的的氣息勾引著我的鼻子。但眼中的一切彷彿都連綿成一片混亂的雲霧，一個轉頭、、一個瞳孔的移動，世界就像翻轉一樣。

　　那個在我腿上的重量，還有熟悉的雙手碰觸著我的臉頰的觸感，只讓我想起一個人。

　　「Ｃ……？」

　　「噓，別說話，藥效還沒有過喔……」

　　Ｃ的聲音聽起來很開心，但表情卻好怪。

　　她手上好像拿著透明的長條物，還有東西反射著光芒。我想湊近，仔細瞧一瞧，但身體好像靈魂被抽走，如熱沙上的章魚軟弱無力。

　　「我會為你準備的……別擔心……」她聽起來是如此溫柔，如此柔和，但卻好像有什麼東西不對勁。

　　我沈沈睡去之後，不知過了多久時間，我被背脊傳來的冷冽猛然驚醒。

　　面前有一張桌子，長方形的普通長桌。還有拿著白色罐子的Ｃ站在長桌後方，神色黯淡地擺弄著罐子的小圓蓋。

　　「這裡是哪裡？」我看了看四周，頭上的黃色燈泡無法將房間剩餘的陰影照亮，潮溼的氣息奔入鼻腔之中，溼冷的空氣從小腿爬上全身。

　　「這裡很安全。」Ｃ摸著我的左手，抿起她那淡粉色的雙唇，然後深情地在我的左手背上一吻。

　　「呃……我不知道該不該說，但妳好像還沒告訴我這裡是哪裡。」

　　Ｃ一眼都沒看我，而是彎下腰撿起地上的黑色清潔手套，然後熟練地穿上它們。

　　「這東西是NAOH，苛性鈉，你也可以叫它的另一個學生常用的名字，氫氧化鈉。」

　　她扣住我的左手，灑出白色罐子內的粉末。然後，我的左手背燒起來了。

　　「……………………！！」

　　開始的是如針扎的刺痛，然後針開始發燙，變長，滲入組織和肌肉。

　　模糊的痛覺炸裂，像是有什麼藥限制住了手背上的火勢，但下一刻的安心瞬間化為灰燼。

　　我開始想像自己的手是火焰消逝後，崩落的零散灰燼。

　　手上的每一條肌肉都在撕扯哭嚎，沒被強鹼燃盡的皮膚扯痛劇痛。就像一個燒紅了的鐵樁釘穿手掌，然後又被鐵樁上的小鉤刺扯開組織，再慢慢一一灼燒。

　　說著話的Ｃ好像在非常遙遠的距離，我手上的如鬼般燃燒的火焰遮住了她的聲音。全世界就像只剩下痛覺。

　　她猛地抬起我的左手一撞桌面。我終於順利擠出了一絲哀嚎。

　　「咕啊！……給我拜托給我水水水水水水……」

　　「好好聽我說話！你為什麼要和我交往？」

　　「我我全都全都……所以……求求求求求你一點水……」

　　「聽我說話！」她又一撞，我來不及相信人類會發出這樣的哀嚎，就幾乎被左手傳來的痛感擊暈。

　　「你！為什麼！要跟我！交往！」

　　「因為……喜歡……水……所以可以給我一點點只要一點點……」

　　「看著我！我說看著我！」

　　「……！！！！痛痛痛……我……媽媽救我……」

　　「如果你要高潮，你有手；如果你要陪伴，你有朋友；如果你要交心談心，你有摯友；如果你要接吻要牽手，要白癡似的高中愛情回憶，班上學校可愛的女孩那麼多。」

　　「如果你要融鐵般，火熱的吻，我可以送你幾十公斤硝酸。」她把畫著紅色骷髏的白罐子晃了晃，然後甩在地上的陰影中。

　　「拜託你……我只想要你看著我。」Ｃ緊緊抓著我的手的力道，完全不像一個纖瘦女生該有的力氣。

　　我嘴唇發白，全身顫抖冷汗直流，腦子裡像是保險絲快被燒斷，除了左手背之外，我幾乎感知不到任何事物，但我還是看著Ｃ那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連咬緊牙的力氣都沒有，我只能露出落魄又難看的微笑。

　　C之後拿了一罐食用醋澆在我的手上，我只記得自己似乎屎尿齊流，便爽快地昏倒了。

　　在那之後，日子一如往常，只是半個月後，我拆開了左手繃帶。我一直以為自己應該是在準備宵夜時，不小心弄傷左手背。

　　直到那個可愛的唇印/傷疤留在我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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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九把刀的「上課不要看小說」的噁心度已經很誇張了，恰克怕拉尼克將完全新的境界展示在我眼前，他真的不是普通厲害啊

第一次看到腐蝕吻印的點子的時候，腦中就閃過：「媽的我一定要寫這個！」的想法，然後時機非常剛好，我做了一個甜得要命又棒得超乎想像的接吻的夢

然後這篇就這樣生出來了，感覺有點比不太上電影的表現手法，不過要改也是之後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