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蠕蟲》 part 1 「愛上那令人嘆息女孩與世界」

  如果你想看沒有爆雷劇透,網路上已經不乏相關推薦文,隨便搜尋一下worm維基頁,或parahuman就能看到類似的東西。不過你去到野豬桑的《蠕蟲》主頁(沒錯,超亞人類系列不在同個網址,而且網址沒照發表順序而是發表時間),你看到的第一句話是「如果你全然不想要任何劇透,按這裡開始讀吧!」所以最好體驗這個故事的方式,是直接閱讀野豬桑的作品。

  我的翻譯中會加入最低限度的註解,是由於在聽廣播節目「We've Got Worm!」之前,我完全沒注意到他的細小設計,所以會再不爆雷的前提下提示些簡單的設計。小說還是原文效果最好,但為了重現野豬桑的設計,我也是花費腦筋。

  我不想在這寫推薦文。我想要的,不是像我那篇《烙印勇士》的評論那種吸點擊率的東西,可是,如果真要我說為什麼《蠕蟲》值得你花費數百小時來閱讀的話,有兩點:

  一、即使作者野豬桑的文筆確實不怎麼樣,但他所塑造的故事與人物在娛樂界,絕對能稱上極品。

  二、他非常認真處理作品,絕不混水,出現過的設定絕對有其意義,還有他看待角色和人的方式完美地融入這個故事中。(他因為時間規劃而拖長的劇情,反而被許多人認為相當重要、有趣,讀者可以去猜猜野豬桑到底在哪一轉摸魚)

  到此為止是我能做到的,最好的零劇透推薦。

  接下來本文會瘋狂劇透,討論為什麼我如此欣賞野豬桑的這部作品。

 

 

 

 

 

 

 

被缺陷定義,而非被力量定義的人

  我和野豬桑簡短到不行的信件互動中,他說,他不認為「輕小說」的群眾會喜歡《蠕蟲》,因為輕小說讀者群喜歡以力量定義人的價值,而不是以缺陷來定義。

  「因不完美而始動」,這個設計概念就是《蠕蟲》的核心設計,小至便當人物的超能力,大至所有角色的人物性格。

  就泰勒來說吧。野豬桑極想要將她塑造成青少年女孩的形象,而她確實如此:情緒衝動、不加思索、思考便下決定,不夠靈活深入探索抽象可能,處理想法和情感的方法也不夠多,種種都像極了十多歲女孩該有個樣式。

  泰勒很聰明,但也是因為天資聰穎,有些時候她所做的抉擇不禁讓人嘆息或吶喊。

  在遇到野豬桑的設計以前,我並沒有多想人物設計的「缺陷」,給所有人塞個不堪入目的道德罪孽好想本來就是種自然法則。然而,我國中時就看過的《機動風暴》這種小說,不上不下,將主角和反派都弄得中庸,既不好,也不壞。Lukewarm一詞指的這種不冷不熱--死亡的冰冷,或如自焚的燃燒都比沒有溫度的庸俗,好太多呢。

  其他故事,特別是野豬桑所說的「輕小說」(我無法認同他的說法,因早期輕小說是清一色深度佳作,不像現在這種質量大降價的菜市場批發),比如《Re:Monster》,業餘翻譯根本讓人無法瞭解大部分的人物到底是誰,他們幾乎沒有任何個性;《我轉生成為史萊姆這檔事》算比較好,但也有很多純水、沒深度又沒故事價值的人物。翻翻網路上的小說,有多少人將女性角色描寫得如野村美月老師那樣迷人?或者有支倉凍砂那樣細膩?亦或將故事劇情,如橙乃真希那種以簡單明瞭、生動活潑的角色帶動?

  人們只對有衝擊的東西產生印象,所有故事敘述的創作者都明白「衝突」是故事賴以為生的要素,然而即使是我上述所提的作者們,也不一定將這個最基本的要領,深深放入心中。反之,《蠕蟲》的所有主要角色--大約有二、三十人吧--都是建立於衝突,在故事裡將產生更多衝突而設計。

  人到底什麼?西方的猶太傳統認為:所有人都該死。如果所有人都是罪人,罪的工價乃是死,死便是所有人的合理結局。人們似乎不太明白,後現代有著無法想像的神話等級悠久根源,而後人類主義根本不是什麼新潮的東西。

  從缺陷的角度看人類,或許有人認為是過多的悲觀,但請瞭解這份悲觀一直以來都與人們共同存在。

  正因為痛苦掙扎,被自己的缺陷絆跌,抓著不斷摔倒到腳下泥巴濕潤碎爛了,仍試著前往那閃亮的高處,披荊斬棘,失卻了理智精神或肉體的完整,踏上一直以來渴望的城堡,但之後發覺以前無法注視的腐敗和扭曲如藤蔓蔓生,。這是上似乎沒有正義可言。

  泰勒不斷這樣摔跌,爬起來,然後又被推倒。她渴望成為英雄,成為眾人眼中那耀眼的存在,可是世間的瘋狂似乎不這樣允許,而她最後也染上了那止不住的扭曲,想著,自己在最後一定要將世界扳正。

 

如《獵人》念般迷人的超能力系統

  除了角色和劇情的創一支外,我認為《蠕蟲》最有趣的,是超能力的設計,要說為什麼的話,因為他很重視「合理性」,所以許多能力都很OP,強到隨便一個配角都能屌打普通好萊塢電影的超級英雄。其中,最突出的是能力的枷鎖。

  故事中的角色不太明白超能力到底怎樣運作,還為了解釋為什麼許多能力有奇怪的限制而發展出一套理論。看故事慢慢揭開真相,所有事情都完美嵌合,十分有趣。

  比如有個國中小女孩,能力是扭曲空間,不過透過另一個反派角色的能力黑化、複製後,可以變形成四次元口袋效果的超強能力,或加速一小塊區域的時間,直接讓電子裝備核衰變。想想如果完全解放了限制,光靠這個能力能打趴多少人?

  野豬桑也用能力來呈現故事中的角色性格,光是獲取超能力就得逼自己到死境,許多人在觸發事件之後也沒辦法活太久,就算真得到能力,會不會發展新的技能?新的戰法、戰術?新的輔助工具?

  兵器大師作為巧匠,有著擺在現代都相當強得嚇人的開發力,不過他不是很聰明,也不夠靈活,明明比較適合基礎建設、太空發展這種實際用處強的後台工作,還任性跑去當英雄,直接篤定了他得每天熬夜加班的命運。

  我們的主角泰勒,作為整個故事中創新力、戰鬥力、策略力最強的人,是對利用這套系統至極限的人之一。說戰鬥力有些誇張,但不管遇上多強的對手,她都不會死(有時死亡結局較好),其他角色不是運氣太差、做錯決定,像骨牌一樣咕溜咕溜地倒下。不管何種情況,泰勒都能做出沒有人敢做、沒有人想到的新風格。就操蟲來說,很多人會認為蟲子越強越好,但她後期能力自動運轉甚至可以實現包圍整棟建築,上演黑影瞬身戲碼,或者直接把誘餌當作眼睛、耳朵、鼻子、觸覺感官和嘴舌,(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其中超扯的一招是聚集蒼蠅--因為複眼的動態視力,和小體積--直接閱讀整本筆記本,不管前頁後頁順序,硬生生將全部筆記「看」入腦子裡。

  而且這還是她的殼片的真正用途被限制的情況喔。啊,我似乎沒說,將這本書的能力稱做「殼片」比較準確。因為本來就是殼片。

  我認為泰勒的殼片本來是操作其他殼片的殼片,但是因為柔性的那隻生魂搞砸了,才會將這麼重要的殼片也給了出去。

  設計世界觀和系統時,人們可能想著「怎麼樣才會合理」、「如何平衡」,但我覺得野豬桑想的純粹是:「該以什麼樣的能力形塑角色的人生」、「該如何以此進行故事」。這像是《獵人》的念系統,不過念的基礎是以個人的願望成形,而殼片然會回應宿主的願望,其本質是更陌生、異端的東西,不是殼片配合人心,而得由人主動配合殼片。殼片非為人類預備,我想即使人能與它們共同進化……進化是不斷的生死堆疊構成,我仍不認為超亞人類系列的世界有時間等人類適應殼片。

  《蠕蟲》在2011年開始13年結束,到如今仍有人渴望看見這設定下的新故事。新超亞人類系列叫《監護(Ward)》(暫譯),和監護者計畫是同一個詞,但同時也有「病房」的意思,而按照野豬桑的寫作習慣,之前的「蠕蟲」描繪了泰勒的渺小無力,「病房」勢必對新的女主角,標誌著新的開始。此外,野豬桑也說他有在談電視劇的計畫案,可見他的故事的魅力。

  超亞人類世界多重宇宙的地球們整個被泰勒幹翻,殼片完全失去控制,超亞人類秩序大亂,還沒碰新系列(不包含第二集前傳)的我能大膽預測:故事絕對會更好。

 

真正的世界,真正的開闊

  我一直想著,到底怎樣才能重現他辦到的事?

  只要將角色當作活生生的人來捏出形,以故事為根基就能想出有趣的系統,然後再以系統回饋出劇情,如此進行創作就可以同樣寫出吸引人的廣闊世界嗎?(或者是我該回去寫小說呢……)

  如果所有人都要合理地存在,有五十多個主要角色就得寫五十多個背景故事……實際上,野豬桑似乎就是這麼做。他在贊助者頁面的檢討文中說到,《蠕蟲》是他準備最久的故事,後來的《弱枝》幾乎是自由發揮,而那個慘不忍睹的《契約》則是快馬加鞭地趕著寫。

  我認為應有兩種作法:第一種是參考其他大架構故事,金庸或者任何一篇起點文;第二種,是GM--TRPG的GM。

  首先,作為寫作者,現在我已經不和高中、大學時一樣認為前置作業十分重要--最多我也只會說有七分重要吧。下筆或打字時的文字韻律、流動,即興和稿子兩者共同演出才是最佳狀態。我想,金庸的作法和產品都屬較傳統的創作者,大概或仔細地寫人物背景,然後來回考察自己的作品和參考資料,維持住一致性,同時也以人物數量來營造世界的規模。正相反的是低質量起點文。就算是網路小說家,也有人認真思考沒啥戲份的配角設定,但就我所知,大陸人喜歡將寫大,免不了讓龍套角色失卻深度--這明顯是碼字的即興發揮。

  另一個作法是GM風格。你沒辦法預測玩家的走向,即使你準備了NPC,也不一定會派上用場,所以最佳選項是現場杜撰出不怎麼重要的支線人物與支線故事,你必須學習基礎的立體人物設計,故事衝突以及三幕劇基本架構。有了足夠的知識和資源,你再來需要的,就是演說表演能力來吸引玩家進入世界。

  我想翻譯更新到這地步,已經有人能看出野豬桑對於一些細節的堅持了吧?

 

風格切換,進入地獄

  這部小說有趣的地方也在於它的風格範圍,從青少年劇,到超能力戰鬥、幫派驚悚,和徹底的恐怖小說風格。

  野豬桑不是很在意戰鬥的激烈,他所寫的大部分都是氣氛,就像洛夫克拉夫特字裡行間的營造那樣。因為主角的重要性比大家想的還要小,他便能毫不在意故事的鏡頭轉到不同的地方。

  打個比方,第一次明顯的風格轉變是利維坦篇,野豬桑明顯將戰鬥和主角所處的情況分隔開來:因為一方面主角的戰鬥力不是直接傷害類型,而是策略、心理傷害為主,而利維坦這種終結惡徒並不是真正的「生物」呢,另一方面,她只有在中、後期才算大場面的重要角色。這樣的泰勒,沒理由參與直接作戰,而野豬桑想表現的那種無助的恐怖,也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產生。

  你什麼都沒辦法作,即使能抉擇,面對這樣巨大、深不見底的邪惡你只能忍著顫抖,盡全力站在敵人面前,努力說服自己像平常那樣戰鬥。

  自利維坦之後,所有重要的戰鬥劇情都讓角色面對巨大的恐怖。其他時候的困境則是讓泰勒扮演那種恐怖。這樣的視角切換很有趣,除了「當你注視深淵,深淵也在注視著你」外,也突顯出泰勒作為角色的幼稚的反差,超能力故事的黑暗面,還有各種野豬桑想討論的主題。

 

愛上那令人嘆息的女孩與世界

  沒有人是完美的。我開始研究「故事」之後,瞭解到寫作,或說任何形式的創作過程,總得有某些程度的現實過濾網,如果想將所有體驗到的東西全寫進書裡,即使有科技加持,全宇宙的載體也寫不完一個小小的短篇,而若要重新在作品中創造「人」,也更是不可能,還不如一開始就降低像素,以讀者體驗為目標。

  所以我才會這樣專注於野豬桑的書寫策略吧。

  泰勒很強,也很聰明。她作為女性沒有魅力,一點都不嬌弱、柔和,然而她也稱不上任何意義的「堅強」,她「強」的原因單純是適應性與靈活性,以及她對目標的盲目專注。

  有些時候她是那樣愚不可及,自找地或劇情推進地,總會幹上A級危險人物或超A級的世界滅絕危機,每次她都有辦法扭轉逆勢,然而代價是什麼呢?她像個可憐的三歲小女孩,不明白自己手中握有的武器是多麼懾人,哭著想要自己幻想中的糖果,卻發現手掌已經與武器融合,變成了怪物。

  這是個掙扎的故事,泰勒奮力抵抗,其他假面或自由或身帶枷鎖都不放棄戰鬥,超亞人類們如身處硫磺火湖,全人類都在痛苦泥濘中互相推擠拉扯,就只為了爭水面上的那麼一口氣。就連最終大反派的宇宙生魂,原本也只是如此掙扎著生存的蠕蟲罷了。然而,泰勒那不放棄生命的軌跡,是那樣耀眼。

  她所要面對的每一道白晝曙光是那樣冰冷、刺眼,卻也美麗萬分。

 

  如果想到還有什麼重要的主題,還會再繼續寫「談《蠕蟲》」吧。

 
 
 
 
 
 
 
-「風搖葉叢吹雲藍晴,那晰白輪廓耀眼透明了陽光,長髮如雪絲漫舞,裙擺搖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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