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映泠然月

　　我想寫小說。

　　當我寫下這句話時，我和任何人一樣，理解如此抱怨有多麼虛偽、無用又毫無自覺。而只有在我真正構思角色與故事、台詞對話動作時，這個想法才能被攆出我的腦海。

　　當兵時，我每天寫至少兩個故事點子，追趕著腦中的特定氛圍與角色互動般，有時間便振筆疾書。若你想成為創作者，認為自己時間多了之後，就能有更高產量的創作日常生活－－你就錯了，和我，和其他年輕的夢想家一樣錯了。

　　我認為自己在研究所中想要的東西，以及未來繼續走創作所需要的知識與技能，現在已經全都到手了，但時間才過一個學期－－小論文還沒交出去的現在，我不認為學期已經結束，不過我可以說學校官方上已經是寒假了－－我也不可能立刻畢業。

　　我開始每天，對神嘮叨祈求：祈求自己在畢業之後能順利找到工作，期望自己能全職寫小說過活，寫到能每個月匯三千塊給父母的程度。若是能做小白臉，就更好了。

　　成為專職研究者的未來幾乎沒可能。我雖然會照老師的意見，試著把論文寫作的技巧學好，試著在論文的準備中湊齊能稱上一家之言的份量，但是，我感覺自己沒可能成為研討會上，發表、聽其他人發表並給予回饋的人，我沒辦法說出「很感謝對這個話題同樣熱切關注的好朋友」這種話。

　　人際的接觸使我疲倦，人與人、話語和話語之間的口沫、氣息、溫度、不經意觸感都使我作嘔。這不是他們的錯，我也能拍胸膛保證台灣文學研究圈子的人非常友善，也非常有專業素養，對於他們的專業內容更是熱情洋溢……

　　我只是，想寫小說。

　　當我在《文訊》雜誌上看到楊雙子說，若沒考上研究所，大概還是繼續寫小說，研究所畢業想做的，仍是寫小說，我十分理解她的想法，會心一笑，可是我的臉馬上垮了－－至少她畢業了，而且也能靠寫小說過活，我還剩什麼呢？

　　我知道利高帝的《對抗人類種族的陰謀》並沒有什麼特殊成就，就只是一本順服力非常強、整理與論述相當精巧的哲學書，還有其他研究者，全都像他一樣－－或更甚於他－－對自己的專業（過份）著迷的時候，我感到悲傷。我也能這樣讓自己的過份執著自由奔放嗎？

　　參與過《羊男的迷宮》和《魔戒》的概念藝術家，美學技巧上沒什麼特殊，但是他們對於細節、深度、創意的執著，讓他們就連筆記也可以整理成畫冊，當成作品集／研究成果拿來賣。這對我有十分重大的啟發：理論上，做出一本或兩本能稱上「我的代表作」的作品集，可以解決我的所有問題。

　　若要接文案，我有作品集可以當作商品、產品風格參考。若要說服大家訂閱，每個月匯三十元至一百元給我，我也需要一定的成果展示。若要說服爸媽說，我不是在做單純自我娛樂的興趣，也需要有商業價值的作品。若找了份打工，或足以養活自己的兼職，我也有東西能拿出來，作為我的「正職」。

　　而且，我也有了正當理由多花時間回頭完善作品，多花時間寫小說。

　　我們所上有個，有時候會passive aggressive嘴巴壞、實際上個性很可愛的教授，說因為她的領域沒人做，認為寫論文十分痛苦，但還是將研究當作混口飯吃的工作。每次她說起自己的求學過程，我都會想著：「老天。老師到底是有多聰明認真，才能把這種東西當作工作，埋頭幹啊？」

　　我的心神在專心思考研究內容之後，完全無法負荷任何形式的社交。我的腦子靠咖啡因碇，運轉起來沒有絲毫問題，卻會有學弟Ｌ在臉書上把我封鎖這種情況產生。要解決他的作品的問題，我有百分之一百二十的信心，但就算我以高概念設計的知識滿足他那追求「有趣」的願望，Ｌ找我討拍，又想批判我的為人，我能做什麼呢？

　　我只是個想寫小說的男人罷了。

　　整天邊打混、看ＹＴ邊思考論文邏輯架構之後的夜晚，我想提筆寫些智障故事，腦袋後方卻不斷有個聲音搔癢：是不是該睡覺了？明天我還得繼續想辦法完成論文原稿，不睡覺的話，真的能做好「本分」的工作嗎？

　　數年前在高中活動中心舞台上，我領著成績前三名的獎，想著這次讀書太認真，真他媽的失策，我不得不面對成績被掌權者承認，卻沒有人與我分享這份成績的事實。我思考著人生的虛無；自己認真起來的話什麼事都能辦到，就更毫無意義了，因為不管怎樣我的孤獨都會存在；做出氯氣毒氣彈或ＩＥＤ對人地雷，屠殺高中同學，也沒有意義，而且殺人好累……

　　所以我想將生命獻給神。我若活在馬雅或超硬派宗教狂的社群，就會將心臟挖出來，跪在高中舞台上，維持著跪姿死去。幸好我的神想要的不只心臟，省了忍耐痛楚的麻煩。而在那一瞬間的決定之中，我對神說：

　　我唯一要求的，留在這世界上的條件，是小說。我想寫小說。我想持續寫小說。我想寫出最棒的小說。

　　除此之外，死了也行。痛楚也可以。永恆的折磨也無所謂。只要滿足我寫小說的渴求……

　　我太累了。

　　再累，《蠕蟲》仍會照樣週六更新。

　　我現在都會先ＰＯ到方格子。有興趣的話可以去找。未來計畫是，在我自架網站之前，先使用免費的部落格服務，而痞克邦這邊的無廣告時限快用完了，到時候就會全部搬到方格子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