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瘟禍 12.1

  

  第一隻甲蟲下顎捉住紙張角落,緩緩將紙往後拉。還有兩隻甲蟲移動到摺邊邊緣,穩穩抓住。第四隻、四之中最大隻的甲蟲將頭左右沿著紙張晃動,直到穩穩折起紙。這四隻蟲每隻轉移了位置,在不同角上重複這個步驟。

  「這看起來真的很詭異。」夏洛特從她坐著的餐桌旁,說道。

  我從自己用來看摺紙網頁的筆電抬起頭。「是嗎?我滿習慣它們了,所以我都沒多想。」

  「它們太井然有序、太像人類。蟲子不該這樣行動的。」

  「我不怎麼相信那種思考方式了。」我心不在焉,說道。

  「什麼方式?」

  我得停下來,組織思緒。我瞥向夏洛特,還有希瑞菈——她站在冰箱旁邊,沈默地吃著早餐。「我不相信應不應該,像是有某種宇宙通用的法則講述事物應該如何如何、人們當怎樣行動。」

  「所以就沒有對錯了嗎?人和動物都該隨意做任何事?」

  「不對,總是有因果的。妳可以相信我,我瞭解這一點。但我也認為一定有罪惡較輕的狀況,那時,很多我們普通認為錯誤的事都能被諒解。」

  「像強暴?妳要告訴我,有狀況是強暴也沒關係嗎?」夏洛特問。我想自己碰觸到了敏感話題,她語調才如此不平靜。

  我搖了搖頭。「不對。我知道有些事情從來都無法被原諒。」

  「是呢。」

  「但至少,就蟲子思考,我認為任何東西都沒差。」

  「這還是很詭異呢。」

  「給點時間。妳會習慣的。」我撿起緊緊折好的紙片,那正是我的小實驗成果。我推擠比較小的紙方格兩角,摺紙便成了每邊四分之三寸的立方體,兩個對面都有孔洞。

  我引導一隻家蠅進到洞裡,安穩停佇在紙立方內側,接著把一長條編好的麻線送過洞口。我把成果交給夏洛特,也命令蟲子開始做另一個立方體。

  「項鍊?」希瑞菈問道。她把盤子放到水槽,沖了水。

  「也可以當手鍊,或鑰匙圈。只要妳們拿著這東西,我就會知道妳們在哪,因為我能監視在盒子裡的蒼蠅。然而,這東西的真正目的,是用在緊急情形。妳們可以捏碎盒子和裡面的蟲,蟲子一死,我就會用超能力保護妳們。不會是即刻的,但在一分鐘到十五分鐘內,妳們就會有蟲群落到在找妳們碴的任何人身上。如果這樣可行,我未來也能做點更漂亮的花樣。」

  她們兩人都點了頭。

  「我沒辦法保護妳們不受槍傷或刀傷,但我可以檢查妳們周圍的人,感知到他們,看看他們身上是否有武器,然後警告妳們,好讓妳們一開始就不會被捲入那種狀況。如果可能有騷動,我也會用蟲子做出這個標誌來警告你們⋯⋯」

  我畫出三條在中心彼此交叉的線,也用上剛才弄著要給希瑞菈的立方體的蒼蠅和甲蟲。

  「好的。」夏洛特說道。希瑞菈點頭。

  我讓蟲子再次弄起第二個紙立方。「我會用數字告訴妳們附近的人數。碰到二十人和五人之間的區別,會讓妳們想用不同的方法處理狀況吧。也許妳們其中一人站到後方,準備捏碎紙立方,或就保持距離。不然就直接避免有狀況發生。相信妳們的直覺,做最好的判斷。」

  「我們準確來說要做什麼?」

  「目前,只是登門拜訪。我會標註妳們需要拜訪的人家,那裡有住家庭或人群。我需要蟲子沒法獲得的情報。有誰待在我的地盤裡?他們需要什麼——也許是醫療照護、衣服、更多食物,也許有人在找他們麻煩?妳們要找出來,寫下筆記,然後把情報傳給我。」

  「就這樣?」

  「目前就這樣。當然,我也會要求妳們倆一起行動。那樣妳們會比較安全,而且假使事情惡化,也有更多機會能用那個項鍊通知我。不是說妳們應該需要紙立方,但我更寧可做過多準備。」

  她倆點頭。希瑞菈彎下腰穿上我供給她的雨靴。夏洛特已經穿好鞋了。

  「這就是大致上的計畫了。我們之後會搞清楚其他任務,也許有其他信號,以免妳們需要我的注意力,但不是緊急情況,或是妳們想取消協助請求,這之類的。接下來就是薪水。」

  「我也在想這件事。」夏洛特說。「但不知道該怎麼問才好。」

  「我們會先試看看一天六到八小時,一週五天,但還是把工時當作彈性吧。不是要嚇妳們,但我也知道妳們有沒有在偷懶。我在想一天兩百五十元,這筆錢當然會秘密交易,這樣就不用繳稅了。」

  「這數字比我以為的,還更大方了一點點。」希瑞菈說。

  我不喜歡蛇蜷,也滿鄙視他的方法,可是我確實同意他在一些事情上的敏感度,像人事,以及確保人們為你工作。也不像是,我無法付起這筆錢。我還沒花費之前反派任務裡賺得的任何一毛錢,因為蛇蜷提供了所有我需要的重要物品。

  「這也是另一個我派妳們出去的原因。兩個人對長期計劃來說不足夠。我要妳們倆在這事上相信直覺,但妳們也要看看可能招募的人。」

  「妳也要雇用其他人?」夏洛特問。

  我點頭。「我要找年輕人,適度地強壯,也能遵守命令。有妳們倆在外面,我希望其他人能看到兩位我所僱用的女孩很安全、開心又健康。妳們若招來某位我決定要留下的人?我會給妳們酬金。但這不是競爭,懂了嗎?」

  兩個女孩點了點頭。

  「如果妳們有任何問題⋯⋯」

  「我有。」夏洛特尖聲說。「妳有我可以戴的面具嗎?」

  我皺眉。「我是希望妳們能表現得更有人性,外貌不要那麼不祥。」

  「我不想撞見我認識的人,之後又得解釋。不是說我認識的人在這裡周圍生活,可是⋯⋯」

  「好吧,不對,我自己都不會不帶面具就行動,我也無法期待妳們如此行呢。這樣就不公平了。給我幾秒鐘。」我對她們說。我走上樓到辦公室。

  過去幾天裡,我有收到我對蛇蜷要求、更精確和更模糊的物品。其中有幾箱比較奇特的蟲子、我放到樓上自己房間的讀書工作桌,還有五個客製化尺寸的偶人。

  蛇蜷的人有花時間取得布萊恩、莉莎、艾力克和愛紗的全身測量數據和手型。母狗拒絕了。這樣依次製作人偶,運到我這,並在百葉窗底下設置到座臺上。我每位隊友都有個偶人,然後我也有一個。每個人都有筆記的小資料夾,寫了他們想要什麼,包括一些參考用的照片、剪報和影印資料。戰慄則包括他在市場買的小雕像的照片,他想要我在新面具上複製那雕像。我也希望快點為我們每個人做出假面服。

  我已經完成了莉莎的面具的幾個草稿作品,因為這不需要太多布料,而她面具的細節也很難處理。她的舊面具貼上臉的方式,隱藏了雀斑和眉毛,也改變她雙眼與顴骨的角度,讓莉莎整張臉有不同外貌。模仿那個效果很困難,因為絲線的質地比起她面具的材質,更讓我無法完全複製。我用廢棄的試作品來測試不同染料,看看它們如何與布料反應。我抓起失敗的面具,把每個面具壓上一張白紙,確保它們不會弄髒肌膚,然後走下樓。

  「有黑色、更多黑色、深紫色、藍色還有疙瘩猩紅。妳們選吧。」

  夏洛特挑了個會蓋住雙眼和下半張臉的黑面具,調整眼洞到正確位置,也調整了一下頭髮。

  「希瑞菈?」

  「沒多少意義。我的頭髮很容易認出來。」希瑞菈輕拂過她的一條辮子。

  「不會對妳有害的。」

  她拿走第二張、比較小的黑面具。她戴上面具的同時,我派遣出一隻蒼蠅,把編好的麻繩穿過第二個摺紙立方體,好讓她能有緊急信號裝置。

  「祝好運了。」我對她們說道,抓起兩個夾了筆記本的黑色寫字板,然後把寫字板交給她們。「中午左右回來,我們吃個飯,然後妳們也能給我工作進行得如何的最新消息。」

  「遵命。」希瑞菈回答。

  我的小兵們出發去做她們的晨間任務。我回到樓上,總算讓自己喘了口氣。

  我想念留在閣樓的日子,那時事情都很簡單,我也很自由。我很高興新人的事情有所進展,但我也理解和她們生活,將強使我改變生活方式。我有形象要維持,也沒法拉遢偷懶。在之後白天以前,我都無法睡回籠覺或推遲洗澡。我沒辦法允許自己在努力晨跑後,一頭大汗倒頭睡覺。我在早上六點鐘起來,確保我能跑步、沖澡、穿上衣服,然後在她們起床時,讓自己看起來像隨時都控制了局面。入了深夜後,這會使我感到一點點疲倦而過度尖銳。如果這情況繼續下去,我對自己幫助幫助黛娜的能力抱持一點擔憂。

  那兩人在回到我的基地前,花了點時間和自己的家人待在一起。我同時也很焦慮,擔憂她們會不會重新考慮或通報了我,我就穿著假面服,在附近地方等著,以免假面們聚集到我的基地。當她們回來時,我同時心懷感恩,也放了心。算越過一個障礙了。

  希瑞菈和夏洛特兩人都在我救出布萊斯時,看過我流血。這聽起來很不重要,但我也不想要在牠們應相信我、景仰我的時候,想像我那樣痛苦又如凡人般。讓我覺得更煩的是,夏洛特知道我的秘密身分的這件事。我滿確定她會守住這件事,但她把我看成泰勒。她也看過我生命中可能的最低點。是從一段距離看,但她仍看過我。

  夏洛特現在基於義務感和恐懼的混雜情感,服從在我之下,但我直到自己從那更軟弱、受人欺壓的泰勒形象之中發現掠翅前,都沒在名聲裡找到安全感。

  我同時弄起了五套假面服。低層級的同步任務處理,是我的超能力的次要效果,或者更可能是,我半年內同時微控數千上萬隻蟲子時,所培養起來的技能。我不需要在放出絲線的簡單任務上花費任何專注力,而我唯一得停頓、給它們指示時,是碰到創意設計,以及決定將所有東西如何組裝、那些比較複雜的工作。等到我有足夠進度、看到基底都擺出來,我就能僅僅下達幾個風格要求,決定什麼東西才會符合各人各自的品味。那樣我就能用蟲子,塑型點子和選項,形成面具、領子和裝甲片的可能形狀。

  當我沒忙碌於此時,就把注意力集中到希瑞菈和夏洛特身上。我確認她們周圍,隱秘地檢查、數過室內裡的人,如果有人有武裝,就會通知女孩們,我也在她們要拜訪的家門上畫圈,在她們應該要跳過的門上畫「x」。

  很多人都無視敲門。我先讓他們如此。過幾天後,如果他們仍無視我的部下嘗試與他們說話,我也許會給他們一點刺激,或用蟲子給留個訊息。

  蛇蜷顯然從他在布拉克頓灣各個支配者的請求所淹沒,開始委派自己一些人來當作中介。我聯絡上克蘭斯頓夫人——蛇蜷指派給我的中介人——概述我所需要的東西。移除廢棄物有高優先度,清理暴風雨水溝,好讓淹水街道的水能被排掉。我讓她知道,如果她需要幫忙辨認出阻塞處在哪裡,或是垃圾清理隊伍在涉水、需要保護時,我就可以出動。

  一旦這些大問題被解決,就可以處理一大堆比較小的問題。大量人們花費大多時間走過腳踝深的積水,水中還飄游了溫熱的垃圾,太多問題隨之產生。

  時間迅速流逝,我把注意力放到假面服、希瑞菈和夏洛特上,安排了要清理的區域,用蟲子掃過鄰近地區製造麻煩的人,也以小規模實驗染料和假面裝的選項。我有收集一小群蛇蜷幫我弄來的達爾文樹皮蛛,裝在特殊生態箱裡,箱子模擬它們所習慣的高溫,但直到它們生下至少下一代以前,我都沒辦法用它們來製作任何東西。不過,等到我用上它們,我預期它們製造出的布料將比黑寡婦的更強,就如同黑寡婦蜘蛛絲比傳統布料優越。蛇蜷提供的小數量個體,沒多少犯錯空間,所以我就得小心度過繁殖過程。

  我手幾鈴響,我也從放到那兩女孩身上的蟲子知道是夏洛特打來的。是這樣,不然就是某人在夏洛特用自己手機撥號、拿到耳邊的同時,打電話給我。

  「是的,夏洛特?」我問。

  「呃。」她稍微拿開手機。「這裡有兩個家庭,他們正要打包離開。我想妳會想知道,以免他們在我們中午回去吃飯告訴妳前,就已經離開了。」

  「沒關係的。是什麼問題?」

  「老鼠。」

  當然了。垃圾位害獸提供穩定食物,還有淹水阻礙了牠們許多自然天敵。鼠類數量暴漲,輕易增長到干擾人們日常生活的程度。

  「他們的鄰居也有相同問題?」

  「我們沒能叫他們任何人應門。」

  我搜索夏洛特周圍的區域。當然了,那裡有上百隻老鼠潛伏在人類不活躍的區域。牠們窩在樑椽、牆壁和碎石堆裡。幾隻顯然夠勇敢到冒險進入人們的生活空間裡,爬上桌子、闖進散落的衣服和床單。

  難怪他們想離開。

  「告訴他們站到室外。如果他們猶豫的話,就警告他們說可能會受傷。他們不會受傷,但這會讓他們動起來。」

  「好的。」

  我掛掉電話,趕緊穿上假面裝,穿上乳膠橡膠襪子後才套上綁腿。我同時,也在那棟老鼠房子周圍聚集蟲群。我開始有系統地攻擊那裡的老鼠。蜜蜂、大黃蜂、火蟻、普通的螞蟻、蚊子、咬人的蒼蠅,都開始穩定地向內部工作。有些老鼠戰鬥或逃跑,但每秒都有更多蟲子聚集。

  我趕緊跑出門,走了捷徑穿過假暴風雨水溝、跑到海灘。也將一大群蟲子拉到身邊,大步前往那棟老鼠房。

  我背上裝甲的隔間嗡嗡叫,我向後伸手拿出手機。戰慄:

  我能順路去妳那嗎?

  我迅速回答:

  我在跑個腿。別到我那裡。到拜悠路和紅苜宿路交叉口。離我們之前的地方不遠。

  只過了一陣子後,就有了則回覆:

  瞭了。已在路上。很近。

  所以他打來時就已經在路上了?我不確定要如何思考這事。假定我接受這個請求,這就是場社交訪問,我是不怎麼在意,但這真的不符合他的性格。更像是他有想和我當面討論的事情。

  老鼠在我蟲子手裡死去,通過劇毒或毒化,或甚至不斷被咬噬、連咀嚼沒咀嚼、吞嚥血肉而被活生生吃掉。這並不是個迅速的差事,因數百隻老鼠意外地固執。我也想徹底清理。

  從我基地到海灘,再回到碼頭時所繞的遠路,花了我八分鐘左右才抵達那裡。一朵濃厚蟲雲環繞那棟房子,還有八個不同年齡的人緊緊聚集在街道另一側,望著這個場景,就像看他們房子被燒毀似的。希瑞菈和夏洛特與那群人站開來,在一小段距離外。

  我用蟲群掩住自己走近時身影,步伐緩慢、安靜。沒有人注意到我抵達了。

  「再一、兩分鐘就好。」我說。夏洛特和一些家庭成員都跳了起來。

  「妳。」可能是其中一家族長的男人指著我:「妳幹出這事!」

  「是的。」我回答他。

  「這對妳來說是某種遊戲嗎!?我們剛準備要離開,妳還不讓我們拿我們自己的東西?在已有的老鼠猖獗上又加上另一場害蟲騷擾!?」

  「她只是要幫忙啊!」夏洛特說道,語氣像是她不認為自己說的話會被傾聽。我察覺到她早先曾試著說服他。我舉起一隻手阻止了夏洛特。最好讓我自己來處理這件事。

  那男人稍微挺起身子:「沒回答,哈?如果妳給我一場公平、沒有超能力的戰鬥,我就會現在、在這裡痛揍妳一頓。」

  我煩躁地,告訴他:「從一百倒數,如果你數完後還想打架,我就會和你打。」

  他固執咬緊牙關,拒絕我倒數計時的禮貌提案。

  我無視他,看向那群人裡的一個小男孩。他八、九歲:「你叫什麼名字?」

  他抬頭看向自己的母親,然後對我說:「RJ。」

  「RJ。你可以數到一百嗎?」

  「當然啦。」他看起來被自己沒辦法數數的想法所冒犯。

  「數給我看。」

  「一,二,三⋯⋯」

  只有一丁點老鼠剩下了。牠們最大群都被蟲群趕進一處角落,在恐慌中,牠們彼此造成的傷害幾乎和蟲子的傷害一樣多。掉隊的老鼠維持在別處,但只要牠們走過這棟房子的小角和小空間,蟲子也一樣好用,由我的意志所組織,它們極度超過老鼠數量。

  「三十一,三十二⋯⋯」

  在最後幾隻老鼠死去以前,我開始策動蟑螂和其他比較結實、有大塊身體的昆蟲,直到房前更像斜坡而非階梯。我走到房前打開門,讓蟲群開始把死老鼠搬到門外。

  「七十七,七十八,七十九⋯⋯」

  我知道自己不會有夠多時間把整棟房子的老鼠屍體清空,所以我就作弊,把老鼠搬出牆壁,送進沒有人的隔壁住戶,抬出建築後方的廚房窗戶。我算好最後一批死老鼠出來時,同時RJ的倒數結束。

  「太多了吧。」在夏洛特看到三、四百老鼠被蟲群高舉時,倒抽了一口氣。從那家人表情判斷,他們也不知道有多少隻老鼠窩藏在他們家裡。

  我轉向那個爸爸,對他說:「你們老鼠問題解決了,差不多所有蟲子也都離開了。我一些蟲群會留下來,讓我能確保未來有沒有任何老鼠猖獗,但你們也不會看見它們。沒超能力。」

  他嘴巴皺起,但他沒走來攻擊我。

  我走到希瑞菈和夏洛特那,安靜地問他們:「我猜他不是請求幫助的人,算正確吧?」

  「是呀。」希瑞菈說:「是拜託我們的。」

  希瑞菈指向那正保護性地抓住RJ雙肩的女人。

  「這樣滿意了嗎?」我問那女人,拉高音量。「死老鼠幾分鐘內就會被清出這片區域了。」

  「牠們真的離開了?不會回來?」

  「牠們離開了,直到有人強迫我移出這片地盤前老鼠都不會回來。」

  「謝謝妳。」那女人說道。她張開嘴,好像還要說什麼其他東西,接著閉起嘴巴。

  好吧,至少這個媽媽有感謝我。

  「你們會想消毒這地方。用上塑膠手套、漂白劑。煮過或是替換掉所有盤子、所有銀器、牙刷、亞麻布和衣服。」

  「我們真的沒能力清理所有東西。我們沒多少錢,更不用說那些東西了。店家也沒真的開張,而且我們也沒有自來水或是電力。」

  老天。「你們是喝什麼?」

  「我們有個雨水水桶,也有把資源包裡的雨水收集器裝到屋頂上。」

  對這麼多人來說那可不夠用。「你們有瓦斯罐嗎?物資箱裡應該有的。」

  「瓦斯罐差不多空了。我們都用瓦斯罐來煮米飯,但我們沒有量杯,然後如果我們用太多水,就會花太多時間煮飯,所以我們才用光了瓦斯。」

  她聽起來如此疲憊。一家八個人,又沒有煮飯工具,會是一件難辦的雜活。加上老鼠跑進食物、撕壞床單來做巢穴、在他們睡覺時爬上身體的種種壓力?我不知道她怎麼撐過來的。

  我希望我爸的狀況有好轉。

  「記一下。」我命令希瑞菈:「如果這些人有麻煩,其他人也很可能有類似困境。我們要一組新的物資發給我地盤裡的每一個人。就這家庭,要送來一份清潔物資;漂白劑,塑膠手套。他們會想要些新衣服,妳們可以在我離開之後要他們的尺碼。當然,要物資,還有保存食物的箱子。惠百特密封箱。我們也會安排醫生過來確認他們有沒有老鼠咬傷、抓傷或感染。標準疫苗接種。醫生會比我們更曉得該怎麼處理那些事。」希望如此

  「好吧。」

  「還有量杯。」我在面具後微笑。

  「我們沒辦法為這些東西付你錢的,就算妳要給我們貸款,我們也沒辦法借錢。」那個媽媽說。

  所以他們假定我正將自己放到某種高利貸金主的位置。讓他們有債於我,再詐取現金。

  「帳在我們身上。」我揮手打斷她。

  「謝謝妳。」她又一次,說道。我因為自己如此感覺,而很不悅,但我認為她對我正在給予她的東西的感恩,有一點點微弱。

  我感知到一個街區外的戰慄,我的蟲子落在他頭盔上,他無法看到蟲子貼近自己。我能感到黑暗輕柔從他身上波動推移。他看這裡,看了一、兩分鐘。

  「如果沒其他要緊事?」我問。

  沈默,幾個人搖了頭。我轉身要離開,到戰慄站的大樓角落,與他會面。

  「接了除蟲副業?」他問我。我認為自己感知到他嗓音中的一抹幽默。

  「協助我的人而已。等到我更穩固地在此掌權時,一點善意會幫助我的。」我忍不住聽起來有些微防衛感。

  「是呀。那邊那傢伙會高聲頌揚妳呢。」

  我轉頭看向那個給我難堪的「爸爸」。他仍在無視希瑞菈和夏洛特,她倆正在和比較多人的團體說話。他反而,在看著蟲子把死老鼠搬過街道,好像他以為我會偷懶呢。

  「我有時候真搞不懂人們。」

  「我的猜想?當所有東西都燒成地獄烈火,他也會叫自己成為他家庭的『男人』。要掌權,要供給,要保護。他已經失敗了。接著有某個小女孩跳著舞步出現,一次照顧了所有人?」

  「小女孩?」

  「妳懂我的意思。是從他的視角來看。」

  「假使我招募他呢?給他機會和能力來幫助他人?」

  「他會變得讓人無法忍受。我是說,當然,事情在短期內會好轉。可是持久下來?妳最後會和某個批評妳做的每件事、對每次妳下達的抉擇都吹毛求疵,使自己對他並不是掌權者、下達命令的人的這件事,感覺更好。」

  「幹。」我說。「我以為你說你不擅長應付人欸。」

  「我主要是,不擅長應付女孩子。男人呢?或者是他那種男子氣概的男人?我在和我爸去健身房,在格鬥課程裡,見夠多那種人了。」

  「男人和女孩又沒那麼不同。」

  「不是嗎?看看我們隊伍。攝政和我都要展開攻勢了。我那有愛紗和我持續不斷的協同攻擊,對付地盤裡的敵人,從我的黑暗掩護中恐嚇那幾群人,或是讓某個他們根本不會記得的人戰鬥。攝政有一隊蛇蜷的士兵跟著他,而他也在追蹤、綁架敵方隊伍和幫派的首領,用他的超能力控制他們,接著也讓那些人妨礙他們自己的工作,或與其他隊伍爭鬥,讓雙方幾乎被徹底殲滅。接著他就來清理善後。」

  「那我們女孩子呢?」

  「莉莎在經營避難所,她說是為了要得到更多情報,但我認為她也不在意避難所會把她和那裡的社區連結在一起。妳呢,也一樣,在照顧地盤裡的人們時幾乎算在養他們了吧。而且妳還表現得像要把那個夢想成為超級英雄的玩意兒排出身體。也許是更深陷在其中。我沒法分辨呢。」

  我不喜歡他提起我曾想成為超級英雄。那是我倆的痛處。「就跟隨我的直覺罷了。」

  「然後也許也把妳逼得有一點點太緊,過程進行得太快了。」

  「嗯。」我給出了不表態回應。我能問起母狗怎樣符合他對事情的詮釋,但我已經知道答案。普通的規則並不適用她。「我認為這些所有事情比起性別,更緊緊攸關我們各自的超能力運作方式吧。」

  「也許吧。但⋯⋯不對。」他思考一秒後改變了主意。「我認為妳和莉莎都能更有侵略性。妳們沒這麼做是有點讓我擔憂。」

  「讓你擔憂?」

  「如果妳沒幹掉妳地盤裡的其他幫派,然後開始盈利,為什麼蛇蜷還會想把妳保留在這呢?」

  「首先,我已經隨時準備要碾壓任何冒出頭、讓人看見的麻煩人士。」

  「假使妳能發現他們的話。」

  「我可以發現他們的。其次,蛇蜷沒說任何賺錢的事。他有錢啊。超有錢。

  「他有自己的錢。是他得投注時間和注意力賺取的錢。如果妳的地盤永遠都不會開始幫他賺錢,就成了某種黑洞,每週吸掉他幾萬元,你認為他會接受這種事?」

  「那你要我做什麼呢?不要牽扯收保護費,或散播毒品喔?」

  「那些都會是妳的最大收入來源。」

  「我照他想要的取得控制了。比你們其他人都快。」

  「可是妳沒讓自己處於能用控制權任何事的位置。」

  「我可以叫地盤裡的所有人支持蛇蜷這一邊。我也有超過三萬五千元,可以投入這裡的基礎建設。」

  「在妳要說這麼大的地盤時,那個數字就不像妳也許認為的高額了。」

  「不,但那也算某程度的投資啊。你瞧,蛇蜷是個高傲的傢伙。他自己也說了。如果他掌控住城市,這座城卻沒比之前更好,他會很不爽。我有過去的百行大道這裡。我能幫忙讓金融再次運轉。我也有這裡的,碼頭。是有一部份。假使我能改善這裡的話,假使我能掌控這地方,在數十年中改善這裡,不會算他的榮譽嗎?」

  「就算事情順利進行,也不會很快,而這也不會簡單的。」

  不夠快。戰慄頗為無情地試圖在我的策略中戳出漏洞,但察覺到他的一針見血,感覺像肚子被揍了一拳。「如果我能向蛇蜷展現我有些進度⋯⋯」

  我都沒能說服自己了。蛇蜷不會為了良好起步這種東西就放棄黛娜。我想戰慄也注意到我的沮喪。

  「如果我對妳太苛刻的話,我很抱歉。」戰慄將一隻手放到我肩膀的護甲上。

  「不。你是對的。我的思考太重短期了。」

  「我真的是想過來聊聊較不嚴肅的事。沒能聊上天,很是遺憾。」

  「我們有時間的啊,不是嗎?我們可以回我的基地,就聊天。我能給你看看你的新假面服已經弄好的部分,也能聊一下面具的事。」我提議道。

  他搖了搖頭。「不。我指的是我希望可以花今天整天聊那些東西。但我們沒機會了。有些更緊急的事。」

  「喔該死的。」我最初的猜想是對的。這不是場社交訪問。

  「攝政昨天晚上被屠宰塲九號其中一人拜訪。蛇蜷也是,不過那男人沒說細節。蛇蜷也接到報告,鐵血狼牙在週二時被拜訪,蛇蜷其中一個臥底探員在接踵而至的大屠殺中死去。據媘蜜所說,在鬧市區的PRT警探被攻擊了⋯⋯」

  「他們動起來了。」

  「是啊。更重要是,他們在招募人。要找第九人來滿足人數。攝政是其中一個候選人。」

  「蛇蜷那,誰是另一個候選人?」

  「蛇蜷沒說。我們認為,加上媘蜜的經驗猜想幫忙理出,鐵血狼牙很可能是另一個被招募的人。」

  「而PRT警探?是暗影潛行者嗎?」

  「任何人都會這麼猜吧。我們不確定她最後到哪了。」

  「所以就是說?」

  「就是說鐵血狼牙在號召在地勢力來開會。招來騙子、罪犯、傭兵和軍閥。我們得決定要不要去。」

  「他是其中一位他們拜訪過的人。」

  「他是。也就是說,這可能是場陷阱。慶祝他加入隊伍的某種大屠殺派對。幹掉其他可能被篩選中的候選成員,像攝政。」

  「或者可能是屠宰場九號進攻的目標。製造混亂,殺最多人,算那種會引來注意的事。他們也會殺掉幾個可能的新人,但這也很與他們相稱——保持出乎預料,永遠都不讓你認為自己很安全。」

  戰慄點頭。

  「同時,如果我們去的話,就會喪失重要情報。」我大聲說出想法。「黛娜說了什麼?」

  「顯然是,她的超能力在蛇蜷基地被攻擊後就無法作用了。」

  「所以我們就會一無所知栽進去,只有蛇蜷的超能力支援我們。」

  「不管那是什麼。」

  「不管那是什麼。」我重複他說的話,對不誠實和沒清楚解釋而感到不悅。「關於那場會議,蛇蜷和媘蜜有說什麼嗎?」

  「蛇蜷要所有人在場。媘蜜認為鐵血狼牙正在蒸蒸日上,但他只是其中一個也許會出現的潛在問題。」

  我想到另一個可能出現在會議上的人。「就像險降風也是其中一個在地勢力。是假使他成功從斷層線給他那場痛揍中恢復名譽的話呢。他不怎麼算在會議上維持休戰協定的那種人。也是個無法預測的要素。」

  「是啊。」

  「但如果媘蜜是對的,鐵血狼牙是在屠宰場九號那邊,如果我們能相信屠宰場攻擊時險降風有基本常識,支援我們其他人⋯⋯」

  布萊恩轉頭看向我,我想像他在面甲下正給我「妳認真的嗎?」表情。

  「⋯⋯或至少不會擋我們的路。」我糾正自己。「假使最後變成反派隊伍對抗屠宰場,我們就能反擊。如果情況很糟糕,我們隊伍的超能力組合就可以讓我們自己溜走,媘蜜也可能在麻煩襲來前有所感知。」

  「妳在說得好像妳想這麼做。」

  「我是想啊。是有點想。如果所有城裡頂級反派都參加了,我們卻沒去,真的對我們有任何幫助嗎?我們名聲會急轉直下,也會被踢出圈子,假使我們不去那場會議,也沒有任何證據說,我們不會同樣成為屠宰場的目標。」

  「為什麼我感覺,妳在此的決定是在匆促取得更多控制權、更好的名聲,以及想盡可能快速完結這段奪取地盤的階段,這些東西所促發的?」

  「因為就是這樣啊。」

  他嘆了口氣,嗓音被黑暗扭曲,聽起來十分毛骨悚然。「想想我之前還很喜歡妳對這個超能反派的事情極度認真呢。」

  又碰了那個敏感話題。我最初的動機、我的行動,過往的種種。我將爭論的話題轉回那場會議。「你認為怎麼樣?如果要看你的意見,也只看你的意見,你會想要我們去嗎?」

  「不會。但這不是要看我——和我一人——的看法啊。我在腦子裡計過所有東西,包括我們隊伍在這個話題上花時間爭吵爭論的時候,可以組織、施行計劃,讓我們不待在這裡時也保護好地盤?我認為接受邀請,隨著情勢走,會更合理。」

  「會議是在什麼時候開始?」

  「情況這麼危急?沒時間浪費。就在今晚開會。」

  

#夏洛特 #戰慄 #希瑞菈 #泰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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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目前翻譯超亞人類的策略是:盡量保持所有原文意象與相關詞彙,也想保持意象的呈現次序,但不會特意維持詞性文法——文法方面以表意為主。】
【(中文文法,和普通人的印象不同,與西方語言相較之下更為彈性。詞性並不「真的」存在,所以文法上我想使用彈性來補足字義脈絡的差異。而如果各位有想追我其他作品,應該能看出我的文字的翻譯間質。)】
【等第二部開始後,我會再煩惱文學性的開展。第一部我認為最有趣——也算是「文學性」最有趣——之處,本來連假想來玩,但實在沒時間呢。】
【有很多東西我想修正,但時間實在不多。我必須前進。如果各位覺得有不通順,儘管提出。你肯留言,我就肯改——當然我只能保證自己會認真考慮。】
 
【我不認為愛咪的「感覺」錯了,但她的想法有各式各樣的問題——邏輯不清楚,沒有足夠精準的參考資料。當然,愛咪沒察覺到自己的思考有多少錯謬,是因為幾乎不會有任何青少年能從「感覺」中超脫出來,思考自己的思覺過程。】
【嘛,我對上一篇的想法,差不多就是如此。】
 
【延伸點話題。學術意識很可能是我看過最「成熟」的思考方法——因為必須讓所有其他人都能進入自己的世界,所以得徹底解釋清楚各個溝通時要使用的概念。但當然,學術思考並非最有效率的表意方式。】
【碩士學位就是要取得學者的多項職務中,最基本的「學術意識」。以此來看,泰勒是標準的青少年。從成年人、不斷經過思考訓練的角度來看,她十分不成熟,而這很是自然。愛咪已經算相當聰明的孩子了呢。】
【也不是說,野豬桑在這時期能寫出好台詞呢。至少要等到《契》,他的人物台詞設計才比較明顯,也比較有趣。】
 
【老鼠問題就像哥布林,而有看過《哥布林殺手》的人應該都知道,D&D傳統哥布林到底有多麻煩,怎麼殺都殺不完。】
 
【那位父親其實沒那麼糟糕,是九型人格裡面的典型一型,加上傳統美國的大男人。一型很喜歡掌握權力,喜歡到如果房間裡只有一個一型的話,就沒差了,不過泰勒所處的狀況是,就算不是一型,也得掌權。】
【當然,不怎麼和女孩子聊天的泰勒,不會知道這種心理測驗常識呢。】
 
【毒品雖很容易賺,但聽說最近這幾年的迷幻藥都不如七〇年代了。根據內行人所說,是因為這年頭已經沒有完美主義的藥師(不是藥頭)。】
【毒品雖然很賺,但假使上頭沒有生產商,中間沒有批發商,下流沒有街頭交易的「善心人士」,就賺不起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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