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映泠然月

高三　六月四日　13:47　畢業典禮前

　　「這點子真是爛透了⋯⋯完全爛透了⋯⋯糟糕得要命⋯⋯為什麼會是我提出這個想法啊！！」

　　苦惱呻吟，他猛力抓著自己的短髮，因為害羞而滿臉通紅，甚至連耳朵也紅得發燙。他身上穿著看起來像是西裝的制服，但是他似乎沒有想到把衣服燙直，雜亂的皺摺使他看起來有點邋遢，不過乍看之下，卻有點成熟男性的帥氣魅力。

　　只是要說害羞到想找個地洞鑽進去的人，應該稱不上成熟吧。

　　「怎麼會很爛呢⋯⋯」

　　話還沒說完，短髮男孩惱怒地打斷我：「當然爛啊！俗濫到讓人可以噴飯噴到月球上了！」

　　「⋯⋯明明是很棒的主意啊，趁著畢業典禮告白這種浪漫的事，不是誰都可以作得到的喔。」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他捂住雙耳，拼命地鬼叫掩蓋我的聲音。

　　（要是玩下去的話阿赫會淚崩吧，可是真的挺有趣的呢。）我「唧～」一聲地吸鋁箔包裝的蘆薈汁，看著阿赫在地上抱頭打滾邊懊惱地碎碎念，以看好戲的心情享受著我僅剩幾分鐘的高中生活。

　　手機上的倒數計時還剩下三分二十二秒，只要時間一歸零，她便隨時有可能出現，可是阿赫看起來似乎還需要三個小時才能冷靜下來認真面對現實。我靜默無聲地把手機塞回口袋，說些沒意義的話安慰他：「冷靜一點啦～」「沒事的。」「地球不會因此反轉重力，完全沒必要擔心喔！」「你看你看！飛機雲耶！」「你知道學校有個傳說：蘆薈汁鋁箔包的內容物其實瞬間將MP值（魔力值）補充到100%喔！」

　　「這種情況攪我怎麼冷靜啊！」「不可能沒事⋯⋯我完蛋了⋯⋯完蛋了⋯⋯」「地球什麼的去死算了⋯⋯不對！怎麼可能只有地球的重力會反轉啊！這是演哪齣爛科幻劇啊！」「飛機拉白色的屎耶⋯⋯這干我屁事！」「那個傳說用膝蓋想就知道是假貨！」

　　「哇～就算在煩惱也可以亂吐槽，真不愧是阿赫。」

　　（我是不是應該提醒一下他，等一下他的告白對象就會出現呢？）我碰了碰口袋裡的手機，耳際幾乎可以聽見手機鬧鈴響起的瞬間。

　　「都是你！」他的臉色忽然刷白，又變得陰沈，用微微顫抖的聲音小生地確認：「是你在背後慫恿我告白什麼的，我根本沒想過要和她變成男女朋友啊，遠遠注視她，當她的好朋友，偶爾下課時一起在走廊上曬太陽聊天就夠了，更進一步什麼的，不是只會破壞我和她之間的關係嗎！」

　　（變得冷靜了呢。）「咕嚕咕嚕咕嚕」，蘆薈汁已經見底，清爽的淡淡甜味和蘆薈的芬芳仍縈繞在我的嘴中。隨手揉爛鋁箔包之後，我又從背包中拿出另一瓶蘆薈汁，從今天以後我便不能在想享受這個味道的時候，隨心所欲地喝到這獨特的蘆薈汁了，因此我直接從校工那裡買了一整箱塞在側背背包裡。

　　（這樣也好，比較好說話。我再推阿赫一把吧。）

　　「即使你什麼都不做，你說的那些『遠遠注視』，也會消失不見噢。」

　　「⋯⋯什麼？」

　　「你到底懂不懂，我們已經要畢業了啊！」

　　我拿起擺在桌上，寫著「畢業生」的紅色標籤紙，黏在他黑色外套的左胸上。一陣清新的涼風滑進我們之間的沈默，大樹上的茂盛翠綠樹葉沙沙地搖晃著，金色的耀眼耀眼一點一點灑在磨石子地板上，和一片片小塊模糊影子一起晃動。從縫隙中洒下的陽光、整齊的課桌椅、走廊上爽朗的笑鬧聲、老師們走過時叩叩響的皮鞋聲，還有阿赫將要做的青澀告白，這一切都會變成回憶，變成虛無縹緲的記憶，全部都會隱藏進畢業相冊的一張張像片背後。

　　「你敢保證，幾十年後你還會記得現在喜歡她、迷戀著她，既享受男女之間單純的友情，又沈溺在甜膩的單戀情感之中，這些你都能保證自己會記得嗎？」

　　「⋯⋯」他張開口，但是又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才好，只能苦惱地緊鎖眉頭。

　　「既然你不會記得，為什麼不去嘗試一下呢？」

　　「要是失敗了⋯⋯」

　　「要是失敗了，不就可以給你的未來增加一個機會嗎？考完大學，成為真正的大人，繼續名正言順地追她啊！比起那些之後才認識的人，你和她可是有整整高中三年的回憶，難道你認為這樣還會輸嗎！」

　　阿赫雙手插著口袋，不安地低著頭：「可是⋯⋯」

　　「還有什麼可是？一句話！你喜不喜歡她？」

　　「喜歡是喜歡⋯⋯」

　　「那更應該抬頭挺胸說出自己真正的想法，若是你喜歡她的想法讓你覺得難堪的話，再怎麼難為情、再怎麼感到羞恥都沒關係，但這豈不是你重要的心意嗎？重要到，你沒有辦法光明正大地說出來？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他認真地點點頭，動搖的雙眼已經變成堅定的同意，但是卻又突然害羞得滿臉通紅：「不、不行，我果然還是沒辦法那麼帥氣⋯⋯」

　　我咬緊蘆薈汁的吸管，輕微的暈眩從剛才起一直在腦子裡回蕩。（只差最後一步了，只要說出那句話，說出那句話激勵他⋯⋯那句話⋯⋯想一想、想一想、想一想、想一想⋯⋯）

　　輕輕將胸中的吐出，然後再吸足氣，放下手中的蘆薈汁，然後平淡說：

　　「我們不是已經做到那麼多了不起的事了嗎，我們不是普通的高中生。這只不過是這麼多難題中的一個，相信我吧

　　「相信我，去完成你的心願⋯⋯在畢業典禮結束後，跟她告白。」

　　「⋯⋯⋯⋯⋯⋯⋯⋯」

　　阿赫的眼神變得平靜，嘴角慢慢露出微笑，他看了我背包中嶄新的和喝完的蘆薈汁，無奈卻又有點成熟地無聲笑著。

　　「謝啦，在最後的時候還要你來聽我訴苦。」他用抓了抓頭，不好意思地開口道。

　　「不會。對了，我忘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嗯？」

　　他背起他的雙肩背包，不大的背包看起來像是塞滿氣球一樣鼓脹，看起來有點不太自然。（阿赫之前不是已經把東西全部拿回家了嗎？怎麼還剩這麼多？）

　　「她拒絕你的機率只有兩成。」

　　「誒！？你怎麼知道？」阿赫用充滿不信任的眼光盯著我，我聳聳肩回應：「我就是知道。」

　　（其實原因非常簡單呢。）

　　阿赫轉過頭，故意裝作不在乎的樣子，可是卻無法讓嘴巴不偷笑。

　　（之前碰巧有機會問她，「如果被不喜歡的人告白了，會直接拒絕嗎？」我記得她好像是說「八成不會吧」，這樣說來，「阿赫被拒絕的機率只有兩成」這個說法也能夠順利被解釋，但是要是被他知道這個真相就不好玩了。）

　　「呵呵呵呵，真是期待呢。」我吸了一口蘆薈汁，笑著說。

　　「沒錯！非常令人期待。」

　　阿赫的雙眼都快興奮得噴出精光，這令我愈發想看見他和她告白的場面了呢。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