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成功把研究所老師送的專書,做成了簡單的精裝本。

  雖說英文裡的hardcover有很多種做法(比如我最近才發現的Stiffened Paper Binding,能用牛皮紙節省書布),但我想先把市面上最常見的經典精裝作法做熟了,之後再用比較便宜的方式分出「裝飾/收藏書」、「自用書本」還有「兼顧美麗與耐用」的推廣版本。

  更重要的是,我發現自己已探索完「論文」形式的問題,接下來的所有時間跟精力,我想挪去玩世界觀與文學故事裡的「模擬」——就算我有研究(study),也會是技巧性研究(art study)吧。既然我不需要繼續發問,繼續攻讀博士就顯得很多餘⋯⋯然後我需要的活動成本,就只會是資金而已。

  我就和其他所有人一樣:只不過是缺錢罷了,沒什麼大不了。但這樣一想,我既然有能力自己寫書、做書,網站經營也相對十分便宜⋯⋯這種創作生活,便失去了與他人交流的必要性

  即使如此,我也試圖提供價值——有趣的故事,能讓人心醉神迷的文字空間,還有我自己的學習歷程與實驗過程——問題只在於:「接受價值的人是誰?」

  最近閒聊時,W同學採用了(學生常誤以為的)純文學創作者的「靈感」論——「如果靈感的話,我怎麼能寫出作品呢?比如一片樹葉在我面前翻滾落下,使我想到某個故事,在樹葉飛落前我怎麼知道自己會想到這個『靈感』呢?」但,我反駁說:「靈感這東西並不存在。它的描述十分並準確、不科學——不希望將文學藝術變成美術或視覺藝術那樣科學而精準的技能——更不願意面對『創作』這件事在市場上的真實面貌。」

  最後的問題,就會變成這樣了:

  W認為,藝術的價值是存在於個人(創作者自己)與少數評審菁英身上。

  我認為,藝術的價值是存在於,不特定的多數他人——準確來說是願意付錢的兩百人身上。因為只要滿足兩百人這個條件,創作什麼樣的作品都不會有區別,你同樣能獲得自己活命、創作活動所須的成本資金。

  我們除了對「讀者/觀眾到底是誰」的觀點上有所差異之外,更核心的問題則是「美到底是什麼」。W會認為,美就是美吧——她的觀點和M很像,而對我這種不斷跨傳統、跨領域、跨道德疆界的人來說,完全無法理解為何她們只選擇這一種觀點。我認為,美就是功能性的極致⋯⋯

  人類,之所以會認為山川海漠很「美」,單純是因為自然景色對人類的大腦來說,正散發出非常重要的生存環境情報——我們早已習慣在地球上生活,自然空間成了我們認知中非常重要的部分,並展現出了極致的功能性⋯⋯就算你沒有察覺到自然美的功能面向,不代表它無法在你身上產生「美」的作用。

  對熟諳中國傳統文學的人來說,熟練靈巧地運用成語、古語、典故的文字,就有著「美感」——那是古典中文書寫語在數千年歷史下垂鍊出的功能性。

  後設小說不斷將字詞、意象、轉義,擺上類型、社會文化與文學場域等等脈絡的交界處——它表現出的,是文學語言在現當代運作時的功能性。

  網路小說言詞簡單,表明出清楚的意象,將故事推向特定的方向,表現出作者意圖的風格、景象與情調——它在連載的更新壓力下,將語言逐漸轉向最直接,又採取最簡便的形式節省腦力,只留下最基礎的「故事」與「風格」的功能性。

  從音樂領域來舉例的話,我十分喜歡合成器所造成的效果:《電台司令》許多歌曲聽起來非常刺耳,像有許多噪音彼此衝撞,你會迷失於其中,節奏錯亂而噪音被電子樂器唱出悲哀的異常曲調;或像是Colin Benders在實況裡,他想找出節奏與悅耳的聲音,不同節奏重重疊疊使鼓聲有如流水,或讓類比樂聲如靈魂以非人類的嘴型吶喊,勾勒出複雜、晶淬、異形的森林、荒漠、迷宮⋯⋯

  ⋯⋯如果你想要演奏出漂亮的曲調,你不應該玩模組合成器——合成器的優勢在於它會創造「聲音」,但老實說,如鋼琴、小提琴、手搖琴等等的古典樂器大多已經達到「最適合人類耳朵」的優美發音設計,你不需要「尋找聲音」,只要技巧對了,自然而然能發出美音⋯⋯合成器則完全不是那樣。譬如,《銀翼殺手》開場曲調十分宏大、電子化,但旋律急轉直下時音頻扭曲而連續不斷——自然樂器裡,樂手幾乎無法發出如此不自然地滑順的樂音——它的扭曲也逼近噪音⋯⋯發出了,「不為人類所認定為優美」的聲響,講述非人類的世界。

  這就是,我想談論的文學觀點:如果你想要創造出既定的優美文學,你已經有足夠多的工具了——也就是《古文觀止》以及其他中文古典文學。然而,如果你想耍自閉,在幾乎零文學基礎的情況下玩文學?

  我會推薦你,從功能的角度來思考「現代文學創作到底處於什麼狀態」,然後思考「什麼會是故事」以及「有什麼方法能說出故事」。

 

.文學,作為介面

  我將文學視為「人類彼此以文字傳達複雜資訊的互動介面」。

  這篇文章的主旨將會是,我認為該如何在現當代以「文學」講述故事。而互動介面的運作方法通常會是,讓讀者從起點讀到終點,閱讀之後獲得文本意圖引發的特定情感肉體反應,或獲得特定體驗,或特定概念。

  若文學未達到此項要求,我就會把它稱為「爛文學」。但這麼說來,就算是爛文學也可能達到「文本」意圖引發的效果,而非作者意圖的效果——所以,只有在考量作者意圖時,爛文學才會存在。

  當然,就像是有些男人喜歡把,不應進入人體的東西塞入肛門,文學作為互動的「介面」,鐵定會被某些人拿去當成其他物品來使用,使其發揮出原文未意圖的效果⋯⋯如果你嘗試理解那些飢渴難耐的男人們曾把哪些物品塞入肛門,相比下,文學詮釋會正常到令你感到無比震驚吧。

  我會做出這種定義,是因為現當代流行文化的中心「文學」,很可能是位處於「戲劇」。更精準地說,會是「劇本」——遊戲、電視劇、電影、漫畫等等媒體的劇本。這個問題可能會稍微有些奇怪,因為,學校教的文學都是散文、作文、詩詞或小說,然而只要稍微思考,就能明白「學校」佔據的正統、合法性所無法觸及的部分:大部分人在聽到「故事」、「傳言」、「熱門話題」、「歌曲」時,大都不會想到「以散文、作文、詩詞或小說等形式呈現的故事」吧?

  這個話題的另一面,是要看看現代人如何進行「書寫」這項活動。如果你認真查找英文的writing相關意義,你會發現⋯⋯這話題會吵得沒完沒了,但我在此採用的,是意義較為寬廣的任何「文字表達」——特別是人們在談故事、對白或人物時,論者會說「某A角色被寫得非常讓人膽戰心驚」的那種「書寫」;是處於單純文字的表義之外。這種書寫也包含許多層面,比如,一位創作者抱持性善論或性惡論或任何其他「人類框架」的前題假設;比如,人類的溝通是否真正運行;比如,馬克思的民主社會是否真為人類歷史的邏輯終局;比如,何為善、何為美等等情感或道德問題⋯⋯

  換言之,這種書寫很大部分是與創作者與文本自身的意識形態/立場有關,但更重要的是:他們如何、為何選擇這些立場?既然他們能做出這種「選擇」的話,為何不選其他立場呢?
(我認為絕大多數創作者並不會選擇他們自身沒有介入的立場,但他們並不需要我這種人指導他們文字敘事的重要性——他們的立場既然不會變動的話,就能在敘事上找到相應的出口。)

  我想提供的這種文學,就像道路或城市設計——理論上,你和讀者都能順利走過你所設計的「文本」。像走過普通的街道,或鄉間小徑,或遠古森林的獸徑,或冰冷簡潔的科幻走廊,或子彈紛飛的戰場下拉出的有線通信,或你國中時和喜歡的人一同走過數百遍的校園後牆馬路⋯⋯每一條道路,都會讓你有不同感受,而每一道彎角、起伏、光影或人物對話等等設計,都會影響讀者「行走」過程時的體驗。

  這個比喻,只能當作比喻——我的說法只能用來描述「寫故事」感覺像什麼,而非在描述「寫故事」時實際發生的事。但說到比喻,說到想理解「寫故事」實際上是什麼樣的事情,我想舉Every Frame A Painting這個專於剪輯的YT頻道,他曾討論過「剪接電影的過程,幾乎稱不上『過程』,而是接連不斷的感覺」,而我想各位需要注意的是06:43秒之後的內容:他呈現出經典好萊塢「無感」剪接,與「突兀」但能有效表現出角色情感的剪法,相互比較——

重點是,你想要觀眾有什麼樣的感覺,就為了呈現那種感覺而進行剪輯。

  要將這道理套用到文學創作時,就有各式各樣寫法可以參考,而我不認為自己可以找到足夠多的案例,讓你看到相同情感的不同呈現方式的不同效果⋯⋯但,你如果知道其中的道理——如一,設計、編輯剪接與文學手法的挑選運用,很大程度是仰賴個人感覺進行判斷,但「感覺」可以被訓練出來;二,感覺不只可以訓練,你一旦察覺到自己想達成的情感,就能進行相應的搜索——就算你現在寫不出來,你也會知道自己該找什麼樣的資源,來填補技術上的空缺。

  就像EFAP將電影剪輯的藝術解釋為「『在某種程度上』能被量化的技術」,我也試圖在這篇文章裡做相同的事,並給予你完成自己的點子的必要工具。

  在網路世界裡,你要多少點子,就能有多少點子,而你若不擅長設計文學這種「道路」,也有許多其他方法可以嘗試。所以,阻止你開始寫故事的問題,只有幾種可能:一,你能否開發特定點子、靈感;與二,你願不願意工作;還有三,你有沒有足夠的資金、資源與意志力,承擔起你意圖完成的最終成品。

  這篇文章,是假使你已經有點子,想要以文字這種成本極低的創作方式呈現你的點子,也有時間、體力與資源進行創作,只不過,你目前還沒找到妥當的方式。

 

  我的目標群眾,是「不擅長感受他人情感」或「有很多點子,但不知道該從何下手」的人。我希望能讓你理解,如何抽象化地理解文學中的情感,然後制定相應的文字策略。

  這種方法,只能提供你達到「合格的小說創作者」的等級。真正的文學偉業是捕捉到人性核心的某種⋯⋯天降之才。這篇文章介紹的思路並不專業,僅能算是我的個人經驗,頂多允許你自娛娛人地寫作,或寫到「讓人知道你想幹嘛」的程度。

  如果你覺得我講得很模糊⋯⋯沒錯,這個方法論確實並不「明確」,因為細節必須由你自己補充。換句話說,得由你自己找文本來抄寫、模仿。當然,你也可以不使用既有的文學傳統,而是直接以你所知的書寫語開始寫,這麼做不盡然理想,但老實說,我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的。

  你必須自己找尋你需要的資源,自行規劃閱讀地圖。我個人的做法,是將所有東西都包含在DIY之中——我會自己製作資源,翻譯我想參考的作品,製作我所需的語言。

  不論如何,你都必須在最後編輯過程中思考「我手寫我口」或其他寫法的效果喔~這也就讓文學的「設計」面向變得更為重要了。

 

  在我們開始以前,我們必須先知道敘事、文學在講故事時的長處與缺陷:

  小說雖能講情論理,但它表達情感與論述的方式,大多是透過事件——小說最擅長將人事物擺放於「脈絡」之下。我幾乎可以說,在闡述脈絡之外的任何功能上,它都無法達到文字可能觸及的頂峰。

  我同意傳統文學的說法——詩詞是相對「高級」的文學形式。我所知的詩詞是講述「絕對的真實」,也就是「假使你坐在我這個位置就會同意」的說法——它和小說一樣要求讀者完全進入語言所構築的環境,要求讀者同意作者的用詞、用句、用韻、用曲等等所有「語音」和「文字」的各方面設計。問題是,讀者當然能拒絕作者。詩詞假定脈絡已經在你身邊,小說則得解釋脈絡為何在你身邊,所以,詩詞很仰賴讀者作者電波同調,但小說卻得包含「說服」的技術。

  劇本比詩詞年輕,比小說古老,但它與那兩者正相反——詩詞講述個人的真實感受與思緒,小說則會解釋感受與思緒在其位置上如何演繹、變化,兩者都講述著「真實」——劇本卻一定是虛假的。現代的劇本寫作是以視覺對話來展演衝突,在其「虛構」本質上,卻比詩詞和小說更靠近現實。

  我會拿這三種文類來討論,一方面,是因為我只會寫這三種東西⋯⋯另一方面是因為,我知道小說很會講故事,敘事詩也是經典的文學型態,劇本雖然需要有人演出,但也只在意「故事」的功能。此外,我也必須重申我和W討論後的其中一個結論:文學,只要能被一小群人喜歡,便得以存續。

  在觀看小說時,你會發現「類型」非常常見。詩詞,基本上是一小群愛好者在聚集時,拿出來朗讀、歌唱並打發時間的玩物。劇本的讀劇,也曾是中上流社會的團體遊戲。文學只能存在於閱讀、朗誦與歌唱展演之中,語言的基礎使其核心纏裹於人類互動的所有精密細節——文學將語言的功能性延伸至極,「互動」這個重點似乎就成了「講故事」的本質⋯⋯

  就像遊戲一樣。

  為了讓遊戲開始,你需要規則——你可能採用小說、詩詞或劇本的形式規則。而在你講述規則的同時,你也會深化、開展出自己想如何使用規則——使其達到你想要的情感效果。

  有些人會說早期的現代奇幻文學是這種例外,因為,奇幻經常打破文本自身所設立的規則⋯⋯這種做法經常會有兩種結果:一是機械神救援(Ex Machina),讓所有衝突頓時被化解,讓主角驚醒發現所有事情都只是一場夢、一場空,而讀者常會因此感到被糊弄;二,機械神屬於背景不可切割的一部分,是「新的規則」,而非呈現「舊規則沒有意義」。我們能從中看到最重要的事情依舊是,「規則必然會造成特定效果」。

  當然,在這種觀點下,我們必須處理的問題會變成,什麼是敘事的規則,我們該怎樣談論這種必定屬於「不特定多數人」各自的「讀者反應」效果。在文學研究裡,這一議題存續了許久,特別在活字版印刷所開啟的「大眾」中被熱烈討論,而現在我們也知道,絕對不會有人能說「讀者」到底有誰,在一番來回討論與掙扎後,研究者也終於放棄了讀者反應論——因為這種研究視角,單純必須回答「讀者是誰」這種無法被回答的問題。

  所以,我想要介紹《微縮(Microscope)》這款遊戲。

  本文雖然想討論以「概念藝術」為視角的創作觀,然而,也並不想侷限於遊戲此一互動型媒體——而是要專注於,「我們該如何利用所有媒體資源,創造出可以讓所有人都獲得目標觀感、情感或體驗的敘事」。如果你希望支持《微縮》,你能花幾百塊錢買英文的規則書電子檔,但也可以在找到相關資源之後,選擇你是否想支持這樣的作品。

  《微縮》是桌上型角色扮演遊戲——共同創作的敘事。它沒有主持人,其規則會拒絕D&D的那種線性敘事。換句話說,《微縮》的規則會強迫所有人都必須參與創作,所有玩家都有獨立的創作權力,當然也有不少互動、共同創作的角色扮演機會。這之中最重要的是玩家必須按字面嚴格遵守規則,不然,所有敘事都會崩解。

  相反地,如果玩家願意遵守規則,《微縮》便能允許任何事情發生,當然這個前提是所有玩家都能接受某些玩家丟出的元素。它的規則,保證了遊戲敘事的高低起伏——你若從共同創作的虛構時間軸,按照順序來看,所有事件都非常合理,你不會看見所謂的「高潮起伏」,因為《微縮》會要求玩家彼此配合、解釋彼此的發想。但在這種規則下,非線性的敘事也保證了遊戲的刺激與深刻

  《微縮》最初的設計雖是想讓所有人能理解「世界觀創作」的樂趣,但你若是把遊戲的結果——你們共同創作的歷史——依照時間順序從頭看到尾,你會感到這個歷史無比合理,無法看出為何有人認為這樣合情合理的作品,會很「有趣」⋯⋯因為,《微縮》的設計是保證遊戲體驗,而非遊戲後的成果。你必須坐下來和其他人一起建構這段歷史,才能體驗「微縮」這個遊戲。

  我認為,《微縮》的規則是好幾個不同的設計,疊加而成的精確體驗。從作者的試玩團,以及他所聽到的玩家回饋來看,這個遊戲也有著極為一致的成果,或說是「共同創作世界觀」的體驗。而說到其設計,我必須跳出來稍微解釋:

什麼是「概念藝術(Concept Art)」。

  從歷史上來說,「概念藝術」是在迪士尼三〇年代製作動畫時所用的詞彙。換言之,概念藝術是誕生於資本主義文化工業的場域之中,只不過現在流行於大學生與IG、ArtStation上面——大家經常以為,《英雄聯盟》帥氣的人物插畫,或是《魔法風雲會》精美的藝術畫,才是「概念藝術」,實際上,《英雄聯盟》的3D人物設計、《魔法風雲會》的構圖與藝術指導,這些東西才是概念藝術。

  更廣義說,概念藝術大多是「視覺藝術」,指平面設計圖到3D模型的繪製、選用的過程。不管怎麼說,大家所知的「概念藝術」插畫,大都是用來騙騙外行人的廣告圖或插圖,或團隊內部用來傳達某概念的「成品」——為成品打上引號,是因為概念藝術絕對不是成品。這就像是說「劇本絕對不是成品」,在觀眾面前銀幕上的電影才是真正完成的作品。

  我之所以想將概念藝術延伸到「文學」,是因為IP開發往往會牽扯到劇本、文案與提案、世界觀創作,這些東西都會被包含進未來的文學創作,它們會是送到廠商面前的成品,但同時間,也絕非成品。它們是傳達「同一個故事」的碎片,而要這樣觀看的話,我會說⋯⋯

所謂的故事,是並不存在的虛構框架。

  不是說,故事是「虛構」,所以它並不存在。而是說,「故事」這個框架並不存在,或說故事絕非單一物體,它絕對不只有一個版本。人類學告訴我們,大部分文化社群的神話都不只有一種版本,但所有傳達神話的人,即使都會做出某些程度的改編,卻會將自己視為擁有「傳達永恆不變的神話/真理」的位置。而在人類有歷史(文字等媒體紀錄)之後,我們所說的民俗、傳說等等故事,在時間長流中,都有更嚴重激變的版本出現,然後消失、變形。比如「吹笛手」這「一個故事」,就有無數個幾乎看不出「吹笛手」的前身作品。

  當一個人說出一個故事,敘事學告訴我們「說故事」時有兩件事發生:

  第一是,我們腦中會構築出有時間先後的故事(story)。

  第二是,我們耳中所聽見的,故事的講論方法(discourse,或narrative)。

  這樣來看,將「故事」拘束、封印於單一的「作品」概念,便是文人們相當近期的發明呢。我會認為這種發明,是立意良善的著作權的影響結果,但是,著作權作為資本主義底下的壟斷手段,絕對不會成為想專注於創作的人會願意接受的價值體系⋯⋯那會牽扯到本文不相關的話題,所以就回到軌道上,思考一下。

  日本漫畫家經常把動畫化當成生涯最高榮譽指標。然而,有點ACG閱歷的人都知道,動畫和漫畫的節奏、呈現形式完全不同,格位高超的動畫師所想出的故事往往會比漫畫原作,還要更適合動畫形式——畢竟,人家的職稱,就是動畫師啊。

  小說家當然能寫出好故事,漫畫家當然能畫出好漫畫。專業的大家,自然十分非常擅長自己的工作,但在轉換成其他媒體時,「成品」會成為「概念」的載體,而改編的「譯者」只會專注於你設計的概念。有時呈現故事的形式也是概念之一,但大家都說:「改編作品和原著,並非同一個作品。」

  那麼,這和現代敘事語文學創作,有何關係呢?

  我認為所謂的敘事,只有兩種成分:內容物,以及內容物的編排與呈現方式

  當然,其中還有很多其他細節啦。比如,文藝、寫實、極簡、魔幻等等;還有內容物之間的關係,比如衝突理論、MICE理論等等——這些雖說是理論,其實都是非常值得參考的實作技法。

  但這些東西——這些你在閱讀涉獵時,會見到的實際技法——都只是想要在你心中、腦中、身體上,引發出某種反應、創造出某種體驗。不論是網路連載、劇本朗讀或小說文本,我們所創作的文字只有在閱讀、朗誦時才會發揮作用,人們記得的,卻是作用效果及其影響

大多數人們,只會記得故事。

  也就是說,文學僅僅是你接觸他人靈魂的介面。其組成,是文字;其功能,是閱讀理解和語言所引發的種種反應。其背後的心願,在你為自己鋪出一條精心設計的蜿蜒石頭小路時,希望其他人也走走看這條道路,期望其他人能擁有你為他們所安排的感動與思想。

 

.在文學中製作概念藝術

  我在前文中,似乎都沒說到「該如何在文學中製作概念藝術」這個重點,而「介面」相關話題也是以廣泛的「文學」為重點,對大部分人來說,這種話題就沒那樣重要了。

  我自己身為小說寫手,自然會比較在意「故事」的「複雜資訊」,而當讀者們能完全接受這些資訊時,小說本身就不只是以特定形式呈現故事的內容,更是要將「體驗」給予讀者們的工具。

  將文學視為介面時,我們自然就能在特定情況下觀察其運作形式⋯⋯特別是,介面無法運行之時。

  比如,故事敘事的連續性被打斷時,都可能摧毀讀者的體驗。

  「連續性的斷裂」是什麼意思?簡單說,就是任何「敘事者與方法的斷裂」,比如角色之死,比如時空跳躍或交錯——這種手法衍伸的副主線或ABC敘事,也會造成斷裂。

  我不會說「斷裂」百分之百不好,但你必須考慮清楚這種做法的效果。

 

.文筆的重要性

  我認為,如果你覺得自己沒辦法寫好散文、美文,這不足以讓你放棄寫作。

  不論如何,只要你想說的故事夠有趣,文筆什麼的,之後再練就好了——這和遊戲規則一樣,你的作品只要能讓夠多受眾願意接受,你就達到合格線了。

  然而,你若想練文筆的話,除讀書之外,你也得考量「自然聲音」:你平時是如何說話,其他人平時是如何說話,你能從中擷取口語語言的語法、邏輯。你這樣練習後,就能分別出「口語」跟「書寫語」的區別了。

  在英文或歐陸語言中,書寫語確實存在,但它隱藏於歷史脈絡中。在中文裡則正相反:我們把歷史語言當作官方語言,只有在最近一百年裡才開始發展口語化的文學語言。

  身為文學創作者,你就必須理解這兩種語言用法的差異⋯⋯更重要的是:

口語與書寫語,各能造成的效果為何?

  畢竟「介面」必須要達到其效果,才能成為妥當設計的介面,不是嗎?所以,文學效果必須直接與文學作品的價值相連。

 

.閱讀的重要性

  你應該如何製作出其他人可以接受的文學?這個問題,說起來很簡單,做起來很難。

  大家之所以說廣泛而深入的閱讀很重要,就像是⋯⋯如果你想做電動車,就得參考特斯拉他們的設計,但市場上早已有特斯拉了,再多一台同樣的電動車,你就無法跟他們的製作精度與低成本抗衡。

  如果你不想跟其他作家一樣成為活體書庫的話,你還有另一個作法:

  交很多作家朋友,或更直接一點⋯⋯參加創作工坊——強迫你將作品給同儕看的團體。

 

.隨便想到的實際規則運用法

案例一:沒辦法寫好視角的《沙丘》

  本系列試圖呈現出「絕對的客觀性」,以第三人稱多主角的內心戲為主要風格——每個段落都可能切換任何視角。這讓第一次閱讀的人可能對此感到困惑,但你也可能會認同/同理所有角色或特定角色,然而這個故事處於「角色」內心外側的絕對客觀位置。

  你就算認同了某些角色,也不代表你會與他親近。敘事的視角會強迫你與他們拉開距離,讓你看到這些人有多糟糕——文本期待你站在更疏遠的位置,批判這些人,而非全然「進入」他們的生命之中。或是說,文本希望你以達到盡可能客觀的判斷,才會給予你這樣的客觀性。

  同樣的手法也出現於野豬桑的作品:《蠕蟲》裡,你不應認同主角的位置。但他的成功在於,文本大多使用第一人稱,在本傳之外有相當有趣的外傳使用主角之外的角色視角。如此,讀者能「進入」泰勒的生命,理解她的出發點,然後從其他人的觀點評判她所造成的後果。

  而說起《蠕蟲》,就讓我說起網路小說吧。

案例二:籠統而論的網路小說風格

  以奇幻來說,許多作家都按照傳統的現實主義手法來寫故事——現實主義不是自然主義喔:自然主義風格應屬《龍騎士》那種對於細節的著迷。《吃掉死神的少女》作者的視角比較接近現實主義,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寫出《冰與火之歌》那種作品喔。

  真正有意思的做法,比如《無職轉生》或《人匠》那種的筆調(搜尋本網誌的話可以看到《人匠》的節錄文;《無職轉生》的話,你可以找到網友非官方翻譯版)。前者的特質是單篇第一人稱視角固定,隔篇可以轉換視角,後者則是第三人稱單人視角。

  這兩篇小說的,描述文字極其簡單,其中包括,表情、動作、旁白解釋。這使讀者閱讀速度極高,重點也非常清楚。

  這種寫法將故事的重點放在台詞的設計上——藉由台詞進行人物塑造,而中文的台詞寫作不及日語或英語靈活,但並非做不出這樣的效果。

  極簡主義的寫作方式是意圖透過最關鍵的字詞,拼湊出作者想構成的感覺,或景象,但網路小說比較接近韻筆——將破碎的文本串連出更廣闊的形象。《沙丘》也會有韻筆的做法,但在網路小說的設計上,「完全於這個世界的諺語」會顯得更重要,因為你除了韻筆設計外,不會有任何其他輔助工具——你不會有大量描述,只能使用台詞來進行世界觀創作。

  而網路小說與極簡主義小說相比,是非常自由——你想多寫的地方,你認為很重要之處,就多寫吧。我知道有些網路小說有時像意識流,有時像極簡風,而只要夠多人能讀懂你想說的故事,你的文字就算足夠好了。

案例三:嘔吐稿似的小說

  所謂的嘔吐稿,是指寫作者最開始一股腦地寫下的東西,然而,你能在市面上看到的任何作品絕對不是嘔吐稿,而是有近似「嘔吐稿」的混亂風格。比如《新本格魔法少女莉絲佳》就是這種小說寫法的極致,然而,我相信西尾維新絕不可能失誤到,他沒能完全掌握主角的內心獨白。

  專業作家會知道自己如何工作,才能達到最大效果。寫作就跟其他工作一樣,必須仰賴計畫與管理。

  比如杜斯妥也夫斯基的小說。

  杜老非常重視計畫,他會收集所有自己可能需要的材料,做成筆記本,規劃好所有寫作時間⋯⋯直到他的癮頭不再允許他如此慢郎中工作為止。杜老有非常嚴重的賭博成癮,欠了一大筆錢,幸好他的打字員妻子超級崇拜他,才能一路扶持他到人生盡頭。

  杜老寫作事業相當成功,這麼說,是假使你可以不看他的欠債、拖稿,以及為了還債而瘋狂趕稿《卡拉馬助夫兄弟們》的種種事蹟。而如果你看過杜老的作品,就會發現他有很多「瘋言瘋語」,而從文學技法——呈現內容物的方法,及內容物的安排方式——來看,他的文字其實十分粗糙。你能說,他是相當「不修邊幅」。

  他的創作重點為,「人的思考過程」。換句話說,只要你能清楚、精準表達出角色的心理變化、思考過程與肉體變化,你文筆差勁如杜老,依然有機會創作出「好作品」。

  有人會說,杜老的重點是在於他精準剖析了人的心理,但我會這麼說:他精準剖析了常人的心理,不代表說他可以為全人類的心理進行代言喔?就算你想講述的心理並不屬於「常人」,但只要足夠合理、足夠說服人,足以使讀者跟著角色走,你就算成功了。

案例四:以世界觀為中心的小說

  我原本想寫「世界觀文學」,因為這些小說作品,通常都沒辦法寫好世界觀之外的東西(比如文風,比如角色台詞,比如劇情)。這種小說,很常見於科幻奇幻類型。也可能是我太常看奇幻科幻,所以我只知道這些作品。比如《基地》系列、《Hyperion》,貓與愛情的《人類補完計劃》,等等的選文集(anthology)。

  《基地》和《Hyperion》有相同問題:他們都寫得很好(Hyperion系列當然比早期科學迷的艾老還要好上許多),但我都只願意讀他們的第一集,之後的所有劇情都無法使我打從心底在意到願意繼續花時間、看盜版版本。《人類補完計劃》的短篇故事,有些寫得很好,有些還可以,不過,一旦你看出作者的喜好,就能在各篇開頭建立起所有劇情大綱了。

  所謂的「世界觀」的文學,是以世界觀的設計作為重點,其他地方都屬次要。

  《基地》完全不在意人物塑造,台詞是一團糟。《Hyperion》第一集寫超好,第二集之後就和短篇集一樣,多出太多我完全不想讀的無聊視角。《人類補完計劃》是短篇集,其他的選文集也大多都是「在同一個世界觀底下」的短篇集。

  我所舉的以上這三部作品,都在科幻類型裡有非常重要的地位,所以就算你寫差了,只要夠多人喜歡,就夠好了。但世界觀文學,可以寫得比上述作品還要更好⋯⋯比如Steve Erikson的馬拉贊系列,他各本小說視角各自獨立,然而,所有的次要劇情線都會讓世界觀有更詳細的介紹與探索——作者本人就是考古學家呢。

  「探索」就是世界觀文學這遊戲的真名。「好」的探索,會使你感覺僅僅深入表面,也會感到自己仍能進入更深處,挖掘出更多錯綜復雜的密道、歷史與寶藏。你會以自己發現的知識拼湊出你以為非常新奇的用法,之後才發覺,這個文本世界裡已經有整個社群或文明建立在你的這個發明上,但他們卻滅亡了⋯⋯為什麼呢?難道是這項知識不夠強?會被反剋?還是,這個世界裡有超乎你想像的威脅,存在於歷史的遠方?

  而不好的探索⋯⋯有非常多原因:
  第一,你沒有探索的好夥伴。你的角色設計非常無趣、沒有衝突、沒能勾動人的情感與同理。
  第二,你沒必要探索,探索獲得的知識或道具,對你這位讀者來說,都沒有「回饋」——這些資訊不會改變故事的任何意義,不會提供新的脈絡、前因後果與新視角。

  前兩個原因並不會傷害世界觀本身,因為《基地》就算如此糟糕,卻仍屬時代經典。更可怕的是第三項:第一、二點的效果過於強烈,你的小說又強迫讀者跟著這位無聊的角色走⋯⋯

  這樣,你這本小說恐怕真的會沒有任何價值可言了。

  畢竟這段主要參考短篇集,我會說,短篇小說本來就比較難寫,切換視角總會有其風險,而若你沒表現出短篇各自的「必要性」與「價值」的話,大多數讀者並不會主動進行詮釋——他們會直接棄坑

  通常,我認為這些問題都可以輕易解決。

  我隨意的案例,試圖用Ranger的相關歷史設定做出一個「應該會吸引人」的故事

有個落魄的流浪騎士,碰巧拯救了一位大小姐,因此被捲入大小姐家中與敵國貴族的爭鬥,最後兩人結為連理,騎士因此能對拋棄自己的本家進行復仇。然而,如果讀者有專心觀看字裡行間的細節的話,就會發現騎士家那些鄰國貴族都有義務派遣子弟到邊境擔任守衛兵,而騎士只耳聞過的自己父親是赫赫有名的巡林兵。大小姐家附近有一座迷途森林,只有她家的人才能走過,而大小姐也說,家中有非常多很深沈的秘密,是父老輩都不願意說的大罪,但在過往的爭鬥中許多人壯烈犧牲,只留下十分殷勤、有才華的新一代僕從⋯⋯結果讀者才發現,流浪騎士與大小姐近親相姦,大小姐的母親通敵,熟知當地知識傳說與秘密的父老輩死去後,僕從們無法順利經營領地,更不用說兩位主角之後的血脈必定被重疾纏身——即使故事結束在最幸福的高潮,這依舊是一場悲劇。

這看起來很狗血,不過,如果角色本身設計夠好的話,仍能成為一部⋯⋯姑且還算有趣的小說吧。

  另一個我會希望各位注意的例子,就是《點翠師》:它在故事劇情成就愛情時,敘事背景也有宣揚極權很壞、自由很棒,其做法是完全崩毀既有的權力架構,卻沒有增加監管機構,或取而代之的政體,因此它其實是說了「幼稚的小情小愛,摧毀了國家與社會」的故事——那位作者還是用中國風寫作,似乎無視了中國歷史上眾多國家崩毀後的亂象。

  這就是在製作奇幻世界觀時,完全不在意世界觀的後果——你好像表現出非常正確或崇高的主題,但其實,在道德、倫理和風俗上,都十分不可取。

案例五:文藝風與普通的戲劇/虛構小說

  這恐怕,是本文最為麻煩的部分⋯⋯

  村上春樹的風格恐怕是許多文青的起點,也是台灣所謂的「文藝風」的原型。而其成為原型的原因,是因其把日本語言的某種「虛無飄渺」感覺「成功」譯入了中文語境⋯⋯但這不是說,日文語境真的很虛無飄渺,或中文語境無法傳達出某種深刻的感覺。

  文藝風與(普通)純文學的主要重點,是人物,或是說人物的情感。這樣說,各位應該能察覺到這種寫法有多麻煩了吧?

  杜老的作品可以被說成心理學經典,是因為,他的方法仍遵守一定的邏輯——身為創作者,自然必須梳理清楚情感之間的關聯,但這不代表說所有人都能從情感上的A點,順利抵達B點。情感是理性和感性的混合,不像邏輯這樣有規則可循。

  虛構小說擅長的,並非概念,而是脈絡——它很擅長表達出某一人事物所處的前後條件。

  然而,每個人的感覺都有所不同,文藝風的小說很多時候,是闡述某人的某種感覺,但假使讀者希望能跟著主角走,卻無法與主角感同身受,你便無法傳達出你想規劃出的敘事/路線了。

  這種的規則,建立在「情感」這種非常不穩固、無法預測的基礎。

  你的作品同樣需要「夠多人喜愛」——這一點當然不會改變——只不過,你沒辦法訴諸「類型」或「元素」。你是要為了「其他能擁有如此情感過程」的讀者而寫。

  我個人會認為,這種寫法恐怕是所有我想到的小說中最困難的一類,因為文學裡很多東西,都無法被設計、邏輯等等偏近理性思考方式所理解。市面上的許多純文學或嚴肅文學、愛情小說,都是走文藝風⋯⋯或許,你直接去看他們如何建構敘事,會比我在這邊唬爛還要更有效果。

  另一種觀看文藝風的方法,就是回歸故事體驗等等複雜資訊的基本面。我想到的案例,比如《蘿莉塔》。

  我會想舉這個例子,是因為我知道《蘿莉塔》絕對是會出現在《紐約客》雜誌上的小說。其文字有強烈的韻律,強烈的情感與奇異罕見的敘事角度——戀童癖的角度。

  《蘿莉塔》是要讓你勃起,讓你對自己的勃起感到羞恥。

  有些人會認為,這種對主角的同情完全不合理,因為他身為成年人強暴了蘿莉塔,在任何一種層面上都不是我們應認同的事情⋯⋯

  我認為,文藝風——專注於現實人類情感的小說——最擅長的事情,是將讀者捲入《蘿莉塔》這種異常狀態裡。他不一定會講述所有人都能理解的情感,但,你一定可以理解這本書的角色的情感,至於讀者會產生的同情或厭惡,都不是《蘿莉塔》的重點。

  《蘿莉塔》,蘿,莉,塔,在你舌尖上如此柔美、糾纏你舌頭的溫熱的聲響,是為了讓你品嘗這精液愛情的苦楚,也是讓你明白主角的人生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假使你的男性讀者讀了會勃起,然後對自己的勃起感到羞恥⋯⋯你就成功了。

案例六:其他值得參考的學習出發點

  實際上,所有古典、老派、陳腔濫調的劇情結構,都可行。爛大街的肥皂劇之所以爛大街,就是因為它可行。

  余卓軒整理了好幾本很好用的書,而他談到的衝突「呼應」,其實就是本網誌所引用的MICE商數(搜尋一下,你就能找到介紹,以及相關的習作了)。

  而就算大家覺得你的劇情很俗套,我覺得,照抄也沒關係,因為重點是「你的敘事想要達到什麼樣的效果」。你只要能在特定比例的觀眾身上,引起你所瞄準的反應,那就算成功了。若大家都覺得你的故事沒有劇情呢?我會回答:有許多「純文學」,也沒有「劇情起伏」可言喔?如果大家可以吹捧純文學,自然,你也可以寫你想寫的故事。

 

.作為隱喻的「介面」

  如果大家稍微知道一點程式語言,就知道「高階」、「低階」之間的差異:不論是高階或低階程式語言,你都是人類在輸入指令,中間以語言為轉介階段,而在介面後方,則是不懂人類語言的機械。

  那麼,在文學的背後,有什麼東西嗎?

  我想,你可以說這個介面背後什麼都沒有,或說,這個「介面本身」,就是其背後的機制。

  但最有趣的應該是這種說法:讀者處於介面前方,但在介面後方的,也是讀者——文學這個介面最厲害的功能,就是它利用讀者特有的情感、思考功能,將其用於自己的功能,讓讀者感覺介面背後有「某些東西」,然後自行建構出其機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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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那些不知情地成為我的寫作材料的同學⋯⋯我確實深感抱歉,但我也覺得,若他們將我所說、所做的任何丁點殘片,拿去做成小說、故事、論文之類的東西,我也不會感到任何意外。】
【我甚至,會鼓勵他們引用我的瘋言瘋語,或臨時想到的詩句。】
【對我來說,「朋友」就和「人性」這種詞彙一樣難以定義,而如果不要求我定義的話,我就不會想多花力氣⋯⋯可是,我需要定義「朋友」,不就表示那些人不是我的朋友了嗎?】
【是啊。如果不願意成為我的工作的一部分,就別來找我做任何事吧。我的時間,非常稀少,就不願意在工作、維護永續工作生活之外的事情上花費任何心力。】
 
【有些人或許會問,好文筆是指什麼?】
【我想這篇文章應該很能清楚表現出我的個人癖好:如果我能順利使用你的文學「介面」,我就會認可你的文筆——即使你的文字十分不通順,我的回應也一樣。我當然會吐槽說,可不可以寫更清楚一點,但若達成「說出故事」的最基本功能,這世界上沒有所謂的「爛小說」。】
【那些會認為「某種文筆」比其他寫法更好的人,單純,只是活在自己的舒適圈罷了。】
【假使今天火星文成為大部分中文使用者的書寫語,文言文與白話文,就會變成「不入流的文筆」——強調「高低」,就只是玩政治罷了。這世界的人,只有「爛品味」與「沒有品味」的區別;如果你以為自己的品味很好,你喜歡大家都喜歡的東西,但我得說很抱歉,你和大家都一樣的話,不就表示你沒有自己的意見、看法或品味嗎?相反來說,你十分喜歡自己所喜歡的東西,發現那是眾人都不知道、不喜歡或沒興趣的領域,被稱為「爛品味」了,那就表示⋯⋯你確實有著「品味」呢!】
 
【寫這麼麻煩的文章,我真的是自討苦吃。】
【還沒貼出功能論的文學美感說法,我就已經能看到有多少人會對此產生反感⋯⋯沒錯,功能論是非常反「美感」直覺的,因為我是盡可能抽掉所有文化脈絡後,才能純粹將文學視為「有手有腳」的人就能操作的、近似於蘋果電腦的那種「介面」設計領域。】
【換句話說,我已經假定「就算你不懂對方的文化脈絡,只要作品以中文呈現,你就應能從中得知作品意圖達到的效果」,才能做出這樣的文學觀⋯⋯而我想,任何人都能看出這種論點有多麽站不住腳了吧?比如,你若沒進入文本所站立的「文化脈絡」,你怎麼能說自己呢?】
【而就算你「懂」了,又怎麼能說你獲得的東西,和創作者或作品想表達的東西,是同一件事呢?比如,很多人對阿茲特克金字塔以及相關宗教/政治建築的目的,感到非常困惑,但也有學者在實地參訪、看過修復模擬圖之後,直接說了:「這不是十分簡單嗎?任何人,都會因其偌大而嚮往之吧?」他撇除原住民文化,或基督宗教文化視角的偏見,單純訴諸「數大就是美」的人之常情——或說是,「幼稚、純粹、原始而基本的情感反應」。】
【這可能,就得回到我和同學時獲得的結論:反正,只要有夠多人帶有成功的反應就好了。從電影史來說,或許,你會想要有一半觀眾的極端正面回饋,以及另一半觀眾的極端仇恨撻伐,因為只有這種電影才會獲得討論、爭辯,以及多年後重新被翻出來,進行更多討論與詮釋——然後,成為「正典」,但要說電影的話「邪典」或許會比較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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