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想寫這篇文章,是因為最近總算看了Luetin09頻道上的皇帝系列詳細介紹最後一集。我得先在任何人直接點開那個連結前,先警告劇透:如果你不想深入40k宇宙,或享受任何戰鎚的瘋狂黑暗的話,就可以看看這部影片。

  我看到Luetin的論述時,是相當震驚——而我認為這股震驚,是你必須先沈浸於40k的氛圍後,才能獲得的享受。當然你也可以單純為了學習就看相關的影片單介紹,因為我最主要只取用他所談論的敘事學(diegesis的那一半敘事學)。假使你很認真,把他比四小時長的皇帝系列影片全看完,也會更能理解故事體Diegesis的運用方式。

  「故事體」的翻譯,我會採用葉月瑜的譯法(由這個網站所推廣)。但我要用的方式,更接近Luetin⋯⋯或是說,故事體的最完整展現會是廣義的世界觀創作,而在正統奇幻裡,則幾乎無法避免。

 

  我會說,假使你看完我貼上的連結,就能理解我想說的事情⋯⋯但考量到台灣人英文不好,我會在此詳細解釋。

  所謂的故事體,就是「說故事的框架」。當你使用隱形的敘事者,如第三人稱全知視角,就是使用「外故事體(extradiegesis)」的形式;當你使用幻想空間內的人講述故事,就是使用「故事體」;當你讓這位角色A講述到,另一位角色B在講述自己的故事,就是屬於「超故事體(metadiegesis)」。

  我能想到的案例是有名的吸血鬼小說《歷史學家》。這本小說裡,有書信,有人物動作,有書信和人物講述其他人講述的故事,有這些故事裡的人物又講起自己的故事,歷史層層疊疊將真實存在的吸血鬼藏到雲裡霧裡,必須讓主角與讀者翻翻找找、拼拼湊湊,才能看到真相。

  Luetin說,這種敘事學方法是他判斷自己採信敘述內容的基準:愈接近傳統的隱形、全知第三人稱敘事的內容,他就愈能說,「某某線索十分可能是正確的」,因為40k宇宙過於瘋狂,還有許多角色自我言論審查、被異端審判機制審查的可能性。

  我在第一部分裡,有明示出「正統奇幻從托爾金以來,一直是奇幻世界的翻譯小說」。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察覺到翻譯的問題一直存在於《魔戒》系列的敘事框架背後,而這個設計,並不止於「翻譯」,而是⋯⋯

我幾乎可以保證,所有正統奇幻創作者都肯定有意識到「敘事」的存在。

  中華文化傳統下的小說一開始是「稗官野史」。然而,即使在官方的功利主義與政治考量之下,小說依然發展至今,這背後的原因就是,人們希望說故事。而「說」故事的這個行動,十分需要被詳細思考。

  所有小說,從英文來看都是fiction——英文為主的西方世界,不盡然會質疑「虛構」可能擁有的崇高價值——而這種概念也很難被追求發財、升官、討生活的華人世界所接受,因其「幻想」的性質無法避免。因為,若對社會沒有幫助,幹嘛整天想天馬行空呢?然而包含科幻奇幻的「幻想文類」,比其他小說更講求敘事、「說故事」的實際動作——如果沒有人說屁話的話,就沒有人會相信屁話。

  如果沒有人印《魔戒》的話,就不會有人相信中土大陸的存在。

  如果沒有人拍出《沙丘》的話,就不會有人相信厄拉科斯的美景。

  如果沒有人製作《血源詛咒》並維護伺服器,就不會有人跪倒在那如蒼白眼珠的白血月亮底下。

  「只有說出故事,我們才能讓其他人相信這個不存在、不可能存在的故事與其世界。」這就是幻想文類必須面對的事實,也是創作者在引發出真正的「入迷」、「著魔」或「置身於故事空間之中」等效果時,感到無比歡欣的原因。

  真要說當今文化的話,相當受主流文化所歡迎的正統奇幻作品,往往有逐漸「寫實」的傾向,或許是因為,許多人不願意放棄自己所熟悉的世界觀,並進入那作者完全架空的世界。

  故事體在正統奇幻裡,無所謂「絕對可信」,因為除了創作必須完成外,觀眾也得接受世界觀創作之下的故事體的存在。而這,就產生了十分有趣的敘事遊戲。

  幻想文類因此,便會處於某種⋯⋯你願意相信的話,就可以相信;故事要求你相信某些世界觀的法則、慣習與文化,你也必須如此相信;然而,有些時候故事體本身卻要求你不要輕易相信呈現故事的文字、影像或聲音。

  這,也就來到我的實例:我最近總算看完的《沙丘》2021年電影版。

 

  我想,電影版從一開始就十分清楚了。保羅自己也說了:「他們是看見了他們被命令要看見的事物。(They see what they've been told to see.)」我猜,他的那種超強預知能力,以及最後成為救世主的原因,都有被電影清楚解釋:他有香料過敏體質,而香料是致幻物質,加上他有學習姐妹會駭入人類大腦的能力,還有著大量政治權力資源,也受了菁英領導學教育,最後還有電影尚未提及的人體計算機能力⋯⋯當然,「超人」與「救世主」並非同義詞,但要我解釋為何保羅可以走上他的道路,這就是我會提供的理性原因了。

  導演維勒納夫這次——相當令我驚訝地——完全沒拖戲。雖然有幾場戲少了,但都有用其他戲分補回來。其他的關鍵情報也可以放到第二集再說。更重要的是,我希望大家能看到他如何建構《沙丘》的敘事,而其敘事體是採用什麼樣的手法。

  維勒納夫在採訪中詳細解說他們的場景設計、光影後製、剪接等等的選擇,都是想要表現出⋯⋯十分寫意的世界觀創作。

  如果各位有注意細節的話,便會發現許多關於厄拉科斯當地的生活景態、文化與生物圈都是由日常景象的拍法呈現。這種做法雖然無法製造出《魔戒》那種宏偉感,沙漠景象看久了也會嫌無聊,但以不同社會階層,層層疊起,並加入更多不同族群的作法,可以在「宏大」與「細節」之間拉出不同的感受。

  在這種做法之下,鏡頭勾勒出的噩夢感、朦朧感、神話感、隆重感、災難感、孤寂感、時空錯亂的混亂感、異語和異文化的疏離感,搭配上演技超強的演員們的強烈衝突情感,都相當遵守原著的「寫意」⋯⋯然而在這種專注衝突與情感的鏡頭底下,我們真的能相信所有人說的話嗎?

  許多人認為保羅就是那個救世主,但我認為,第一集已有夠多能建構主題敘事的線索了。維勒納夫的畫面越美,我就越難以信任他——這種反思,正是《沙丘》想傳達的主題之一。

  如果我們將各個角色的發展線,給予各自的色彩的話,《沙丘》又有多少不同顏色的敘事呢?每個人都想讓自己的敘事成為歷史最主要的那條敘事,然而,真正的歷史又是由誰在講述呢?

  是皇帝嗎?弗瑞曼人嗎?比.吉斯特姐妹會嗎?保羅嗎?哈肯能家族嗎?還是讀者與作者,觀眾與維勒納夫等製作團隊呢?

 

  人類非常擅長對彼此說故事,然後在故事中夾帶故事,並將整個宇宙都視為,單一軸線的「敘事」——即使我們都知道宇宙絕對不能被化約為,一本簡單、易懂的小說。

  而我們將這種層層疊疊的東西,稱為故事體。或是說,世界觀創作(敘事的那一部分)。

  在我閱讀「金車奇幻小說獎」的得獎作品時,我也常在思考:為什麼大家都不多想想世界觀作為敘事,會發生什麼事呢?為什麼會寫出,這種滿是bug,或多想一下便會摧毀小說主體敘事的背景呢?

  恐怕,大家就是沒察覺到「幻想」的故事體有多重要,才會寫出⋯⋯那種作品吧?說起來金車的奇幻得推到明年了,說不定在我貼出這些免費資源後,至少會有人稍微意識到,「敘事」這東西存在於世了吧?

  不是說,想說故事的純粹玩心不好,而是⋯⋯有些人的bug是設計看點,有些人的bug,就是bug。

  

第六屆金車文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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