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喜歡這部作品,我覺得你真是太強了

因為就我有寫出來的部分來看,根本無法體會這是什麼樣的故事啊

嘛,回歸正題,如果你喜歡的話,請通知我

因為,我現在真的寫不下去,雖然感覺自己應該寫,也必須寫……別擔心這很正常,我只是需要繼續強迫自己的理由

還有,這是草稿

理想狀態是,限制在七千字左右,然後刪掉大部分的內容,完整內容會有四十九章,但目前只到第一章一半,而且第一章還是內容比較少的章節

 

OMRPG one man role play game

  這是一個有關人的故事。

  古人總說,「生、老、病、死」。沒有人明白為何生命誕生,而作為存活在這個世界的人,反抗自己的無知,唯一的方法是為自己定義死亡的價值。

  為什麼人會死呢?為了回答這個問題,更重要部分是,為什麼人會誕生在這個世界上?然而,在以前,沒有人能確定地為「生」、「老」提出解答。

  在這個時代,只有「生、病、死」。年老被視為疾病,就像那幾乎被眾人遺忘的古代,人們嘗試治癒愛滋病、阿茲海默症、癌症,以及各種不治之症。染色體因為某種不明的原因,過了一段時間之後便會「老化」--以所有人都能聽懂的描述就是「崩壞」。年老,就像任何其他病症,理所當然能被醫療科技解決。

  

  在那個被稱為資訊時代後,經過了千年的現代,某個人或某個機構,每年都會隨機選出了三十個新生兒,在他們二十三歲時,告知其真正的身份。他們將不會老去,沒有意外也沒有疾病的話,他們則會是最接近永生的人類。人類腦袋的記憶容量,大約只有一百五十年,人類在地球上的進化從來不是為了永生作為終點,透過隨機基因改造的人類,腦袋的運作模式也和普通人類不同。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官方記錄平均年齡超過兩百年的人,勢必是因著什麼特別的而誕生。他們因此被稱為「天人」。

 

第一章 荒野

  關於那段日子,杜海銘能清楚想起來的是一段對話。

  六年前,因為氣候因素,習思所放了五天連假。即使吹著十級狂風、下著如瀑布般的大雨,城裡仍有實體店面開張。杜海銘心煩意亂,決定和兩三位同學一起去逛街。

  在回學校宿舍的路上,雨勢漸小。電聯車窗外,高樓林立的城市籠罩在綿綿細雨中。往下方看,零星幾頂雨傘變成一個個彩色的圓點,他們在這個文明叢林,作為唯一的色彩妝點著。

  杜海銘思念他的女友,回憶兩人一起幸福到校開懷的郊遊行。他想見她。他和他的同伴走路走累了,只能撐著有些倦怠的神色聊天,年輕幼稚的打鬧早已結束。

  他們慢慢靜了下來,不再說話。杜海銘轉向其中一個和他比較親近的死黨,腦子同時想著和女友並肩、手牽著手時的她的側臉,靜靜說道:「十年後,會怎麼樣呢?」

  「電聯車大概還是長這個樣子吧。」

  男孩看起來還有話要說,他凝視空蕩蕩的車廂一直連到車尾的緊急逃生門,同時緊閉雙唇,轉回面對杜海銘的視線。

  「我和她呢?」

  他的同學每天都會聽到度說起有關於她的事,起初,男孩們興致勃勃,每個人都知曉杜海銘那沈迷愛戀中的神情,可是當理解到自己仍是單身時,自然不再感興趣了。

  「結婚,生小孩,一起慢慢變老,然後男方先死」,他聳聳肩,解釋道:「女性平均年齡總是比男性高。」

  「啊哈哈,距離現在太遠了啦,好讓人害羞……」「當然不會這樣啦!說不定你和她會因為某些戲劇化的原因而分手,十年之後,你們在某個戲劇化的場景中,再次相遇!」

  杜海銘無法清楚思考,疲倦的身體拖累了他的思考速度。那個男孩的漂亮褐色眼瞳,還有他的言談、表情,都帶著迷人的魅力。杜海銘的想像力像個孩子被他牽著跑動,一個個迥異又歷歷在目的壯麗場景,在他面前開展。

  當電聯車到達他們的目的地時,男孩突兀地停下自己的想像,杜海銘眼前彷彿如同氣球被戳破一般,嚇得顫肩,突然被拉回現實。左望右望,如夢初醒。

  「抱歉啊,每次太累這個職業病就會跑出來,前幾天跑了一個十二小時通宵團,到現在也還沒回復過來。我是不是太多話了?」

 

  杜海銘忘不了當時男孩口中,一個個截然不同的故事的片段。

  杜海銘的親人常常在北美和西島弧聯合之間飛,有時讓杜海銘帶一些稀奇古怪的點心和同學分享,他也數次和朋友們提起,自己未來想移民到澳大利亞。

  那遼闊的土地、肥沃的野草原、清澈見底的夏日海灘、親切的人群,彷彿從聖經再現的流奶與密之地一樣的美好大陸。

  他的妄想就和旅遊傳宣一樣。

  荒涼、乾燥、了無人煙,吹裂嘴唇的熱風輕輕捲起砂石和草球。佇立在荒漠中央,倉庫、牽引機、一棟勉強能稱為小屋的木頭窩棚,還有窩棚的五公尺長前廊上的搖椅。放眼向四周望去,是一望無際的野,了無聲席的野。而這就是他所在之地。

  眼前這個場景,彷彿像千年前的情景再現……或根本沒有改變。被放逐到北美大陸的英格蘭人,在大西部也被文明淨化之後,法外之徒只能往更蒼涼的荒野逃亡,而澳大利亞似乎就是一個絕佳的選擇。

  杜海銘,並沒有被任何人,至少他是如此告訴自己的。

  在這地方,不管身處何處,都會覺得自己似乎在虛無的正中央。杜海銘的木窩棚周圍,有一個讓他自給自足的小型太陽能發電廠,一個破爛爛的倉庫,還有三隻有著各異但完美毛色的AI獵犬和他住在一起。獵犬的名字,分別是小白、葉子和真空管,也可以稱他們--極東科技企業所屬H.EX1933系列一號、二號和三號。

  杜海銘的工作從太陽還未升起時開始。他得在太陽出現前,把太陽能板的防沙布收起來,確認板子尚沒有破損或髒污;確認他自己用的網路小型網路收發基地台,沒有被沙子弄壞。同時,他也負責AI獵犬以外的所有東西的維修、保養。地下陽光熱度無法觸及的深處,也埋了網路電纜,但杜海銘所簽署的保密協定明言,只有在緊急事態才能連接地下光纜網路。完成這些工作,杜海銘把所有剩下的時間,全用來運動、看書……大部分都是看書。

  他真正重要的工作,是接收AI送達的補給車,把車子上的駕駛系統手工切換成公司自己寫的AI,然後讓車子開往沙漠更深處。有些時候,他必須任何沒看過的面孔或無法識別的移動物體,正面來上一發散彈槍,若距離遠了,則打上高爆狙擊步槍的雷射。

 

  在習思所接受高等教育的四年裡,看過的書,絕對不會比他做這份工作時的一年更多。

 

  若是他沒有書的話,他整天就只能對著荒漠發呆。這個地區的網路速度,慢到載一本書得花上半天,而且若遇上夾帶沙塵的風暴,那他就幾乎完全與外界隔絕了。

  他能聽到的聲音,有風聲,屋頂上鐵公雞風向標的唧嘎聲。每星期,他照著公司規定作影音週記,讓特約心裡師鑑定他的心理狀態,就只有在那時他才能聽到人的聲音--喇叭的錄音回聲。當然,還有他自言自語讀出文字的聲音,但沙子會飛進嘴裡,所以他其實也不常這麼做。

  三不五時,從研究所開悍馬出來兜風散心的研究員,會跑到他的住處,在前廊上喝摻咖啡渣和沙粒的咖啡。這很明顯違反公司規定,但大家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過去一些老同學的聯絡郵件中,不少人建議他趁著這異常的空閒時間,寫些東西,或像他以前那樣,作一些木工、石雕。寫作一直都不合他的性格,而自從女孩離開,他感覺自己也同時失去了創作的意義。

 

  杜海銘吹掉搖椅上的沙,裸著上半身,深麥色的背脊靠在木椅上,三隻毛色飽滿的獵犬在他腳邊或躺或坐,半張開的嘴巴發出像是呼吸聲的散熱音效。

  十一月二十二號,也就是昨天,正是他的生日。但他禁不起荒漠中的極慢網速,所以花費了整整一天的時間把所有郵件載到他的終端--I錶上。雖然終端被稱作錶,實際上卻是藏在皮下,能連接網路、儲存大量資料的科技產品。轉行進入科技業的同學在信裡告訴他,一年前科學家恢復了千年古代的技術,讓皮下終端能完美地嵌入中樞神經系統,不僅能更快速、更直接地體驗網路,安全性也是以前完全無法比擬,就連硬體升級用的奈米機器人,也普遍商業化了。

  杜海銘感覺自己逐漸遠離時代,遠離所有他曾經隸屬的一切,在這個荒漠中,漸漸成為一個只存在傳說中的骷髏。公司的影音週記,能讓心理師觀察他的狀態,但他們從未回報任何資訊給杜海銘。甚至,他做出的報告或申請,全只透過補給車的內容物,才知道確實是有人聽到他的資訊……說不定,中間的過程全交給AI,根本沒有人意識到他的存在。

  他的手指在空中,飛快地按著只有他自己才看得到的鍵盤,一一回覆信件。

  現在的他,已經是二十三歲。距離從習思所畢業,結束了自己的學生生涯,根本還沒過幾年的時間,但他卻感覺像被困在這個荒漠中十幾年。

  追憶似水年華看到第二遍,杜海銘感覺自己模模糊糊地看出這部小說為什麼被稱作世界經典之一。他為了讀懂這部小說,研究古代人們生活和背景花費他更多時間。不過,他確實了解為什麼人們總是說,在監獄服刑的人才會看追憶似水年華。

  正當杜海銘回覆第十七封問候的郵件,開始感到無趣時,小白突然坐了起來,趴在搖椅旁邊的真空管也挺起身子,望向同一個方向。

  東北方,正是太陽的方向。往那裡走半小時,很快就會發現一個井口,那是方圓一百公里以內的唯一自然水源。井口平均高過地面三十公分,在杜海銘上任之前就已經被封死了,只留下一個水管孔,和老舊的手動井水打水器。

  杜海銘抿了抿唇,揮手將所有視窗縮到最小。他把手探到搖椅下,抓起雷射望遠鏡,吹掉墨綠外殼上的沙子,點開視野內的程式無線啟動望遠鏡。

  距離是二十九點七公里,杜海銘從望遠鏡的模糊畫面中讀到。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看起來像是一個背著登山背包的人,正逐漸接近水井。

  雖然水井是屬於澳大利亞的公共空間,但實際上,那個人已經非法入侵了公司的土地。杜海銘從來不明白為什麼這種奇怪的邏輯完全合乎澳大利亞的地方法,還有公司到底怎麼讓這種可笑的情形成真,他只知道公司的土地所有權包括以窩棚、倉庫和小型太陽能發電廠為中心的方圓五十公里。

  狙擊步槍的極限交火距離是五公里,靠著雷射的光特性,無視風阻的話,說不定真的能在距離對方五公里時交戰。問題是,狙擊步槍的光學鏡頭解析度比望遠鏡更差,而兩者之間的溝通程式也差勁到讓杜海銘不敢恭維。

  「待命。」

  三隻獵犬的喉頭同時發出呼嚕聲,慢慢伸展著關節,只要命令一下,便能馬上疾風飛奔出去。

  「那東西我放哪去了……搜尋,望遠鏡焦點強化……不是這個,也不是這個……該死,我到底要怎麼做才能提高這鬼東西的精度……找到了!」

  杜海銘啟動一個原始碼檔案,加載進連接望遠鏡的軟體中,靜靜地等待望遠鏡回應I錶。

  「哈,這下總算能見見你的廬山真面目了吧?」

  望遠鏡嗡嗡響著,畫面一瞬間變得清晰無比,視野也突然拉近。

  杜海銘的眼前,是一個看起來纖瘦到似乎風一吹就會飛走的身影,他把背包和綁在腰上的工具帶、水壺等等東西,全部扔在地上,迫不及待地衝向打水器,用盡全身的力量壓動在太陽底下曬得滾燙的鐵桿。在水從水龍頭流出時,他把頭探到水龍頭下,暢快地淋著清水,也合起手舀水喝。

  「這不就只是很普通的,在荒野中迷路的人嗎……」

  上任一年,杜海銘只在前幾任留下來的日誌中,知道有些人遇見入侵者,那些全都是有著專業武裝、專業訓練的入侵者。距離近到需要用上散彈槍的事件,只發生過一次,而靠著狙擊步槍擊殺敵人的次數則是二十七次,近年的入侵趨勢大幅下降,剛上任時杜海銘想著,應該是不會遇到必須使用武器的情況吧?

  杜海銘的心跳稍微加速,預想到出身自和平地區的自己可能得面對的景況,感到肩膀變得沈重僵硬。他嘆了口氣,再一次舉起望遠鏡。

  那個人影踢開沙鞋,像是掙脫一樣解開身上的衣服,露出纖瘦姣好的身材曲線,在毒辣的陽光下淋浴。

  「他……不。她,原來是個女人嗎……」

  杜海銘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空著的左手滑動控制畫面精度的虛空按鍵,將畫面拉更近。

  葉子疑惑不解地看向這位代理主人,不明白他的心跳、血壓和出汗為什麼突然上升。

  女人將身上所有的衣物脫了精光,用水沖掉所有汗漬與髒。亂糟糟的短髮,看起來像是被有兩個左手的理髮師剪過,有如狗啃似的難看。滑溜的肌膚反映閃耀著健康的光澤,還有和杜海銘一樣的亞洲人的曬黑色。

  一瞬間,杜海銘看清楚了她的臉龐,以為那個離開自己的女孩遠渡重洋,踏入荒蕪不毛的沙漠,就只為了找尋一個男孩。

  清一色的藍,純淨無暇、無限的藍。淡淡的橘黃色的沙布滿整片土地。

  水珠在陽光下,如鑽石一閃一閃耀眼,緩緩灑落,水流從她身上滑過,順著她的窈窕曲線,杜海銘感覺方才燃起的瞬間慾望,污穢了這美麗畫面。

  捲起薄沙的風撫過她的肌膚,但又立刻被她沖掉。女孩穿起衣服和裝備,朝著杜海銘所在的位置,筆直地走來。

  宛如一顆高速旋轉的子彈,時間放慢了緩緩地鑽入杜海銘的腦袋,如此奇異的感覺。杜海銘記得這種感覺,像接吻後,醺醺然的沈醉,模糊朦朧的暈眩感。

  夾在全藍庾沙黃之間,薄薄隨熱氣撥動的地平線上,那個微微搖晃緩緩移動的身影,似乎是全然為自己而來,她也是方圓五百公里中唯一活著的動物。唯一的人。在這擠滿人群的世界中,有一個人願意穿過無邊無際的荒蕪、跨越幾百公里的沙漠,經歷連呼吸、行走都致命的旅程,僅憑著雙腳、背上的裝備。

  杜海銘再一次舉起手中沈重的望遠鏡,感覺眼角似乎突然變得比以前乾澀。她身上的衣服依然被風蒙上了一層薄沙,雖然沖了澡,卻仍是荒野的土黃色。

  杜海銘把鏡頭拉近,看看她到底長什麼樣子。

  一時間,他吃驚地張大嘴巴。晃動不穩的電子畫面中,映照出一張和杜海銘記印中那女孩一模一樣的臉。他向後一倒,癱軟在搖椅上。鏡頭隨著他的移動往後一拉,I錶裡的程式自動計算距離和目標預測高度,在她的澄色頭巾旁邊,浮現綠色的「1.7M」字樣。

  他按著太陽穴,順著心中感到的不對勁慢慢挖出那已經被封陳已久的記憶。

  她有一個異卵的雙胞胎妹妹,她們長的十分相似,但妹妹自從十三歲和她一起升級進入高級課程時,身子抽高,而她卻仍停留在一百六十公分左右。她比較內向,比較安靜,比較喜歡單獨的相處;她笑起來的咯咯聲比較可愛,和杜海銘在電影後一起坐在公園時,那細細咀嚼語言的溫柔嗓音,和妹妹的開朗歡笑比起來,更勾引著他的靈魂;在她身邊散步時……杜海銘已經忘記沙子和乾燥的風之外的味道了。

 

  女孩走到杜海銘面前。長褲、長袖外,還有一個觸及腳踝的防沙披風,她全身包的和居住中東的古人一樣,從外觀上絕對無法判別是男是女。

  她拉下罩住半張臉的灰紅布條,還有黑色的寬大風鏡,對仍為從震驚中清醒的杜海銘,友善且含蓄的微笑--這是那女孩以前會有的笑容,並不是眼前她的妹妹會有的神情。些微的異常感讓杜海銘感到奇怪。

  「姓名:吳彩幸,編號AOCC135767824,依照41408號天詔召喚前往澳大利亞研究基地,請求當地管理接口允許通行。」

  一圈圈複雜幾何圓形的二次元編碼突然出現在杜海銘眼前,他意識到它越過自己的操控權限,不只直接入侵他的視覺域,還開啟了極東企業員工接口,和與地下電纜的連接互動。

  杜海銘慌亂了手腳,不知所措地劃動手指,試著搞懂I錶為何如此反應。下個瞬間,一份外框閃爍著金光的正式公文回應了她的請求,發下進入機構和企業所有空間的完全授權。

  他完全愣住,傻傻盯著眼前的電子公文,完全不理解吳彩幸接觸到多高層的管理部門。她把身上的披風掛在前廊的扶手上,把巨大的背包和腰上的裝備全部攤放在木頭地板上,她蹲了下來,小白靠近她的長褲嗅著氣味,吳彩幸溫柔地抓了抓它的下巴搔癢,獵犬發出滿足的呼嚕聲--這八成是AI中的一個仿真功能,但杜海銘從來沒有試過,也從不知曉。

  「你為什麼沒有武裝呢?」

  「武、武裝?」

  「公司不是有給你武器嗎,依照公司的規定,你應該要拿著才對吧?」吳彩幸抿起乾燥的雙唇,有些緊張地小聲說道。她避開杜海銘筆直盯著的眼神。

  杜海銘想起他翻看數次的員工手冊,其中他的職位還特別標注了「全異接觸行動協議」,其中的內容要求他對任何帶敵意或無視作為管理員的他的人,

  「啊糟……完全忘記了。」

  吳彩幸「呵呵呵,你真的都沒變呢……那個,抱歉,我得照實寫我的日誌。」

  「日誌?啊,嗯,沒關係啦。」

  一個隱隱約約的記憶讓杜海銘有了一個想法:作為管理員,他也應當擔負主人的職責,打算為她將披風拿進房間裡。吳彩幸迅速轉頭,瞪向杜海銘懸在空中的右手。

  「抱、抱歉……」

  「…………我才應該道歉。待在那裡,」她搖了搖頭,雙唇抿得更緊,沈痛地懊悔著,她儘快恢復神色,抬起頭示意著沙漠,「太久了,都誤了漢人相處到底,是什麼樣子。沒關係的。我等下會自己把東西拿進去。」

  難以無視的燥熱感從杜海銘的腹部爬升到頭頂,不同於乾巴巴的荒漠的風,在他皮膚之下難受的刺痛與搔癢,彷彿全身泡在藥水中,讓某些令他感到噁心的回憶一一被喚起。

  她在那銀鈴般、清澈的嗓音,在漫漫路途中也隨著荒野變的乾燥沙啞。

  杜海銘心中對她的印象,不怎麼深刻,他記得那個女孩的嗓音更低沈、穩重而溫柔,而吳彩幸的聲音則總是和更多人的聲音混在一起,歡樂、熱鬧如同節慶的奏樂。而在寂寥寬廣的沙漠中央,她獨自一人的聲音,似乎顯的特別脆弱。

  他注視著她的所有細節,但完全不了解那些背後的意義。他感到困惑、不安,但他的責任感催逼他想起在荒野中,完全無用的禮儀。

  「好久,不見。」

  「真的,好久了呢。聽說你跑到這種地方工作時,我完全震驚了呢。」

  她當時,和兩個習思所一起讀書的老死黨,在咖啡店裡,看著透明玻璃外灰濛濛的烏雲,她面前百的是芒果牛奶聖代冰沙。她所說的震驚,只有攪動黏稠白金色冰沙的動作,頓了一下,這種程度。

  她瞄了他一眼,打破沈默:「你不問姐姐的事情嗎?」

  「我們還是有聯繫。」杜海銘沒有提起,那僅是生日時,讓I錶自動發送祝賀信的程度。

  吳彩幸不滿地瞪了他一眼,語氣轉為冰冷:「我一直都不贊成姐姐的決定呢。」

  「是嘛。」他沒有把她的話放在心上,那毫無語調、些微沙啞的嬌美嗓音隨著忽強的熱風,在他耳旁消散。

  杜海銘轉身,朝真空管吹了聲口哨,在獵犬的陪伴下進入木屋棚。

  這五分鐘的對話,讓他身心俱疲,他已經完全沒有餘裕去了解吳彩幸的暗示。

  

  食物總是很簡單,公司發放的微波乾貨加入水後,放進多功能料理箱,加熱一段時間,就能在荒蕪的地區中品嚐世界各地的美食--前提必須忍受所有東西都有股調味料無法掩蓋的人工製品感,還有從料理箱的縫隙中流進去的沙土味。

  老舊,但結實的窩棚,完全不考慮美觀和視覺設計,木椅、木桌、木頭地板,看起來像有幾百年的歷史,所幸並沒有扎人的木屑--所有表面都被沙子磨得光滑。

  吳彩幸佔據了小櫃子旁的角落,將裝備整整齊齊地攤開,非常熟練,每個能找營地的晚上和隔天早上,她都重複著同樣的步驟。她不需要在這裡久留,雙腳上纏著她所熟悉的疲倦感和些微痠疼。

  她輕輕吹起一段古怪的旋律,吳彩幸眼瞳中的音調感測程式,隨旋律畫出如迷霧的迷霧波形記錄,解開書庫的密碼鎖,無數的頁面接連不斷地從小小的圖案彈出,最後一個文字檔蓋住所有文件頁,瞬間化為透明、浮在她面前的文字。

  <蟲族面前的冒險家--智人宙聯的非官方興起史>。

  吳彩幸不明白這本書。它的內容可以算是歷史,但卻以第一稱小說寫成,而且主角從一開始就表示自己曾經長期使用藥物獲得快感,而且它也詳細技術那藥品對他的精神的影響,使這本書的信任度大大被質疑。她聽說,這本興起史卻是所有黑暗千年的紀錄中,資訊最豐富的一個。

  然而,結合其他歷史文本來看,全談論著不同內容,有些時候甚至對世界和宇宙的描述產生互相間的矛盾,各異文體從遠古的史詩到後資訊時代的抄文本互動小說,文字風格也從未重複地複雜多樣。吳彩幸卻懷疑這些,全都侍後人捏造出來的虛構幻想,而她的直覺告訴她,這不只是後人,還是同一個人一手寫出來的。

  永生樹的詛咒,是在黑暗千年結束後過了五千年才開始,在這之前的人都能正常地老死--沒有人能逃過死亡。吳彩幸難以相信這些歷史文件全都是假的,但她心底中,卻認同著自己的想法,而就她所知,並不只一人有相同看法。

  她輕輕嘆了口氣,發現杜海銘忽然朝她瞄了一眼,然後故做鎮定地接續寫著他那部分的報告,卻時而雙眼飄向料理箱上的計時器。

  「我收到天諭了……」「你在路途中會吃午餐嗎……」

  「難道你的生活中,吃是唯一有意義的事情嗎。」

  杜海銘再一次向她瞄了一眼,吳彩幸盤腿坐在地上,脫下了厚重的循環長褲,露出輕薄柔軟的長底褲,他對於如此這雙穿越沙漠卻仍纖瘦得相當漂亮的腳,感到不可思議。她的雙眼完全沒有聚焦在任何東西上,在過了一會兒之後,杜海銘才想到她到底在做什麼。

  「你說天諭……是真的嗎?」

  「你知道他們怎麼說,你會來到這世界邊緣的鬼地方工作嗎?是因為天諭。」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勞苦其筋骨心智,予其永生』……」

  「然後,天諭也說了你的名字。」

  「咦?」

 

  杜海銘空白的腦子,浮現一個畫面,那是他在習思所的六個朋友和那個女孩,一起送他到機場時的情景。道別後,過了不知道多久,他們再次相聚,七人的面孔都成為只浮現在他眼中的畫面,每張臉都帶著蒼老、布滿皺紋的笑容。

  這個想法讓他背脊發涼,被吹得被沙子磨成霧面的玻璃窗,被一陣風吹得嘎嘎嘎響。

  「為什麼?」

  「天諭就是政府弄得那個啊,『永生樹災難後協調委員會』,那個我剛剛編造出來的名字的政府組織設計的。你都忘了嗎?每年我們都有一次天諭,說今年被選為永生人的名單。」

  「才不是啊!我是說……為什麼是我!?而且有你……等等!那、那麼!」

  「姐姐沒有喔。」

  杜海銘站了起來,木椅在他身後倒下,但他卻像是完全沒有注意到一樣,專心致志地點開之前寄過來的一封封生日祝賀信。

  那個女孩,寫著:「我的妹妹,還請你多多包涵照顧了。」

  他不曉得現在到底要做什麼的表情才好,當初和她分手時,杜海銘認為似乎生命失去了意義,而無趣的生活似乎和沙漠有著某種浪漫的連結。他心中某些部分,依然認為自己有回去的地方,而在未來,他依然有第二重新贏得她的心機會。

  「你是永生人了。」

  「而且,」吳彩幸笑得相當燦爛,健康水嫩的粉唇像朵誘惑人的小巧秋海棠花,「永遠的二十三歲,永遠的青春年華,這可是所有女性同胞的夢想呢。」

  「作為一個永生人,獲得了永遠年輕的特權,請問您現在有什麼感想?」吳彩幸把手握成拳狀,假裝自己在採訪他。

  碰!

  杜海銘拍在桌面上手掌周圍,陽光映照出揚起漂浮的細微塵埃,吳彩幸仍然面對著只映照在自己眼中的文字。

  過了十多分鐘,吳彩幸打破沈默:「收拾行李吧,我們明天早上四點出發。」

  杜海銘原本想反駁,他想要將吳彩幸拒絕於門外,但他的I錶閃了一下,藍色的光跳動著一行文字「緊急人事調動處理」。

  「我們要去哪?」

  「亞洲一部分的永生人被招集到澳洲基地。」

  「澳洲基地……誰的基地?」

  「嗯?我還以為你還在生氣呢?」

  杜海銘扶起椅子,雙手插在胸前坐了下來。嘆了一口氣。

  叮。

  「你要吃飯嗎?」

  「恭敬不如從命啦~」吳彩幸輕快地從地上跳起來,纖細的五指在空中一劃,抓走不存在的影像。她拉了一張椅子,坐在杜海銘的對面。

  「你從來都不喜歡我吧?」杜海銘按下料理箱的按鈕,讓它打開蓋子,兩盤熱騰騰的咖哩飯冒出蒸氣。

  「哇,還真香呢!這該不會是你的食品補給包中味道最濃的吧?」

  「除了咖哩之外其他東西都嚐起來差不多……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如果我沒記錯,而我是不太可能記錯,這應該是我們第一次面對面談話吧。」

  杜海銘楞了一愣,有些遲疑地點頭。

  「我還以為你完全不知道呢。」吳彩幸從杜海銘手中接下一次性湯匙。

  「騙人。」

  「嗯?」

  「你明明就知道吧,我察覺到你不喜歡我和她交往,這件事。」

  吳彩幸舀起咖哩,吹掉熱騰騰的蒸氣,「你希望我說什麼呢?」

  「吃飯吧。」

  這段貧乏的對話如火焰,慢慢地在除了沙之外什麼都沒有的荒漠中燃燒。杜海銘感覺到一種,他從來沒有過的想法、一種異象。寬廣的僅只剩寬廣,死之漠,談話彼此尖銳相對的火花似乎燃起了生命。

  他碰了戴在兩首手腕上的I錶,啟動全息桌面。吳彩幸瞪了他一眼,表達出自己的不滿和譴責。她似乎考慮到禮儀,才特地關掉方才正看著的網眼畫面,但沒想到邀請吃飯的主人卻看起自己的I錶。

  杜海銘了解到,自己大概沒剩多少時間,他快速地瀏覽完公司轉寄給他的官方通知,列出所有他仍然沒看完,或一直想看,卻沒時間讀的書。他不像吳彩幸那樣,對知識感到飢渴、渴望學習,但「永生」和「永恆」的概念令他感到恐懼。

  到底,永生人能有多長的生命呢?現在官方記載的歷史已經有兩萬多年,這期間每年都會公布二十三歲的永生人名單,但如果他們真的有永恆的生命,為什麼全世界人口只有五十億呢?人類不是應該擠滿地球的每一個地方嗎?他們到底去哪裡,更重要的是,自己將要去哪裡?

  平時他都是邊吃飯邊看書邊發呆,中午前他便處理完所有文書工作,剩下的時間,就只能看書,其他什麼都做不了。但杜海銘手中的湯匙越舀越快。

  夏初,澳大利亞的沙漠中,西風已經逐漸不再從光禿的岩山奔流而下。十一月末,杜海銘得知自己將有可以比擬永恆的壽命,他卻感到自己已經沒有時間了。

  吳彩幸一言不發,慢慢優雅享受著許久未嚐的熱食,一口一口感受著沾滿濃郁咖哩醬汁的米粒,柔和入了淡淡的米香和Q彈的口感……這些,都是她腦袋中的想像,這咖哩飯是徒有咖哩香和鹹味的黏稠硬米飯,但食物在口中的溫熱讓她感動到差點流淚。

  她看著杜海銘慢慢理解所處的情況,想起年初時,姐姐也這樣窮緊張,不過是因為親愛的妹妹突然就要被迫永遠分別,不知所措罷了。杜海銘現在才想起,所謂的「永生人」到底是什麼樣的情形,他從現實世界逃開如此久,每天吃著這樣如白紙般貧乏無謂的食物,似乎連原本的幼稚都被洗白,只剩下天真無知,連這麼簡單的事都沒注意到。

  他可以向她開口,杜海銘讀著信箱中政府發下來的異動通知,掃過一行行文字,一部分的他卻心不在焉地想著,吳彩幸是準備萬全才來的,那麼,直接問她不是比較快嗎?

  「在今年的一月一日,政府應該就已經發下來這份通知了吧?」

  「讓我想想……沒錯,從我有記憶以來都是如此。」

  杜海銘無視她語調中的諷刺--他現在才驚覺到,她的每個動作都露骨地顯示出對他的厭惡,已經完全沒有任何隱藏的意思--繼續問道:「那個『集合地點』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呢~~」

  「別給我打哈哈。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完全沒有變,像個孩子一樣。你以為只要有疑問,別人就有必要回答你嗎?或是鬧一鬧脾氣,自然就會人會注意你?」

  「……可以,請你告訴我嗎?」

  吳彩幸舔了舔嘴唇,一瞬間的愉悅快感讓她感到蜜般的甜味,她很少感到如此像普通人的衝動。「我想,我們應該會有很長一段時間,會在同一個團隊內,以後還請多多指教啦。」

  「你沒有發現,每年政府都會宣布永生人的名單,但沒有人明白永生樹的詛咒是怎麼發生在我們這些人身上,或名單是如何列出來的?」

  杜海銘點了點頭:「我剛剛想到,政府應該是對永生人做出……某種處置。」

  他將湯匙送進嘴裡,才發現自己盤子裡的咖哩飯早已空了。

  「我懂你想說什麼。你不覺得,有著永遠不會老死的人力資源,若不使用,不覺得可惜嗎?」

  「的確……」

  「就是這樣!我做了一些研究,問了一些人。結果相當令人吃驚喔~呂哥,就是那個在我們家鄉擁有三座山的呂易成大哥,他說,其實大家都對政府的作法心知肚明,但全三緘其口。因為一來永生人的家屬和二等親的後三代,全部不必繳稅,另一方面則是,永生人其實就是『政府』。」

  「等等,你說的政府……是『世界政府』,對吧?」

  「沒錯。難道你真的以為,所有公共事務都是由幾台超級電腦決定的?差不多一半世界,的確是由電腦控管,但永生人的的確確是組成政府的成員。

  「最驚人的還不止於此……我沒有辦法越過障礙去看真正重要的機關文件,但從一些零碎的開支表,或工程設計公司的收據,其實政府的人員規模仍然合不上永生人的人口。說起來,你應該有和澳洲研究所的人聊過吧?」

  突如其來的問題,嚇得杜海銘措手不及。

  「他們說待在裡面太悶了,偶爾就得出來透透風……」

  「那個溜出來的,絕對有說過這裡的研究所有多少人吧?」

  「八人……等等,我有和你說過這裡的設施是研究所嗎?」

  「沒有,是我自己查出來的。」

  她快速地吹出一聲口哨,在空中拉出數據表,輸入資料後,抓起在半空的東西一轉,指向杜海銘的I錶。一個地球的浮空圖形跳了出來,五大洲的各處散佈著小紅點,還有數量不超過二十個的大紅點。

  「你是怎麼進來的,我應該要授權給你……」

  「駭進去的,你防衛程式也太舊了吧,總之別多問。你可以看到這些紅點吧?小的代表政府的臨時辦事處,大的則是主要設施,至於超級電腦的本體,若被我找到的話就糟了。總之,現在的政府人員組織可以分成三個部分,我叫他們科技宅、特務組、工具人,特務組像是超級電腦的眼睛和手腳,工具人則是維修超級電腦還有其他雜務。科技宅呢,我只知道他們是搞科技的。

  「科技宅人數最少,大概是工具人的八分之一。這樣說,似乎很多,但澳洲就只有八個科技宅的話,實際上的雜務工具人就只約略有六十四人。

  「那,特務組呢?你是不是看古代的電影看太多……」

  她吃了一口咖哩,邊咀嚼邊打斷他:「特務組,人數不明,不然怎麼會叫特務?」

  杜海銘嘆了口氣,壓下骨鯁在喉的不安,試著解讀吳彩幸在表格上寫的數字,努力不點開表格旁邊,閃爍著『未讀』標示的細節備註。

  這些資料的來源實在太過可疑了。杜海銘絕對沒有不信任吳彩幸,相反的,他相信這些資料經過了那天才的渾圓漂亮腦袋,被確認為「真實」,但獲得的途徑,百分之兩百違反中央法條。光是持有這些東西,就足以讓他睡在監理所的鐵板床,睡上整整三年。

  吳彩幸說完了自己想說的話,露出滿足的微笑,慢慢一口一口咀嚼著優越感和小小的勝利。正當她想要繼續炫耀她的發現時,杜海銘發現在這段流暢的對話中,似乎有些太過流暢,讓他忽略了一個細節。

  「你是說,極東科技是政府的?」

  「嗯?難道不是嗎?」

  「不是啊!……不是嗎?」

  吳彩幸沒有回應,而是安安靜靜地露出微笑。

  杜海銘用力抓了抓頭,憤恨地看了她一眼。他突然迅速站起身,把面前的餐盤餐具拿出窩棚,繞到後方的掩埋深坑,將垃圾扔進去。細菌腐蝕生化產品的乾癟臭味,在沙漠中彰顯著自己的生命。

  這份工作是杜海銘的第一份工作,他當時雖然哀傷,但也做了不少功課,也能自稱了解極東科技的發展歷程。他從來沒想過公司背後,是不是政府的可能性,因為極東科技只是另一個集團的子公司,除非……

  「忘了說,金氏歐姆集團--極東科技的大老闆--不屬於政府喔。」

  吳彩幸搶在一臉苦惱的杜海銘之前開口,看他驚愕的表情,她嘴角的笑靨更加綻放。

  「嘿嘿,至少我們路上有了話題可以聊,不是很好嗎?」

 

  「為什麼你不用外骨骼呢?」

  兩人背著各自的行李,沉默地在沙上走著。杜海銘一直試著模仿吳彩幸的動作,採取最適宜的方式在沙上移動,但過不了多久,遮陽斗蓬下的衣服就被汗水浸濕,強風一吹,卻又立刻乾了。

  「沒錢。」

  「……喔。」

  杜海銘相當納悶,她到底如何靠自己的力量,以一個女子之身穿越幾百公里的旅程。

  「你肯定在想,我有那麼多有錢有勢的朋友,一定可以輕鬆弄到外骨骼行裝,那種昂貴的輔助工具吧?」

  「才、才沒有呢。我是在想,人類能靠雙腳穿越沙漠嗎。」

  「白痴,哪有可能啊。就連基改的終極兵也得冒著生命危險,在有物流支援的情況下穿越沙漠啊。」

  「那你到底……」

  「搭車。有一半的路程,我是搭便車過來的。當你知道到底有多少人仍居住在沙漠中,甚至還有設置教團的正式行政教區。」

  「啊啊,原來連教團都有啊。」

  吳彩幸沒有再說話,她低著頭,臉上罩著黑色的透氣防沙布。不曉得為什麼,杜海銘覺得,她似乎在隱藏著事,她一直都在藏著事,但這次她之所以不說,似乎有著特別的理由,像她不想讓杜海銘注意到自己的不確定,卻又想說出自己的想法。

  杜海銘在心底嘆了口氣,不曉得到底該怎麼做才是正確,所以他決定說起別的事。完全的沈默讓他感到難受。

  他含含糊糊地說出那個女孩的名字,杜海銘以為這會引起她的反感,但沒想到話匣子一打開,就完全停不下來。吳彩幸礙著她的姐姐,她了解姐姐的所有想法,會和姐姐分享所有事情,那女孩也對吳彩幸完全敞開心扉,聽起來就像一個很普通溺愛著妹妹的姐姐,和喜歡姐姐的普通女孩。

  杜海銘告訴她,他仍是那女孩的男朋友時的故事,但吳彩幸早就全部聽過了。兩人之間,完全成十分享的關係令他深深震驚,他一直以為這些故事是他們兩人之間的聯繫,親密、私密,沒有必要讓他們之外的人知道。

  他說著曾經屬於兩人的故事,以他自己的角度解釋一些細小,但甜膩的互動。吳彩幸對姐姐口中那個,似乎存在於完全不同的世界,只能用一些模糊的想像來拼湊,但對杜海銘來說,那是聞得到氣味、碰得到體溫的回憶。

  在那個杜海銘的回憶是現在式時,吳彩幸無法接受一個噁心的男性黏著自己最親近的姐姐,但當她從他口中聽見這些早就被姐姐一再地說過好幾遍的故事時,意外地沒有感到反感。

  聊著聊著,杜海銘注意到在遠方有一道黃沙被掀起的煙,追在一輛銀色流線型麵包車後面。吳彩幸看了一眼杜海銘,又看向那輛車,確認道:

  「那是物資車?」

  「嗯,看仔細的話,就能看到側邊有極東科技的雙閃電符號。」

  「你視力多少?」

  「普通啊,雙眼都只有一點點近視而已。在都市裡生活,差不多都是這樣吧?」

  「……」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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