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我回住處,發現房間裡多了一張上下舖床。我的東西,全沒被動過,
和離開去吃宵夜時一模一樣。桌上書本散亂,只有筆電和一小塊筆記面積,是
沒被淹水般的書本中,唯一整齊的地方。
幾個高中稚氣未脫的男生,站在房間外擦著汗,似乎有些期待我的反應…
…不,他期待的是我加入他們的團體。
他希望透過觀察我的加入,確定自己的的決定的正確。
我把東西整了整,沒到十五分鐘,就把所有屬於我,或在一段時間內屬於
我的東西,全部放到床上和床下的空間。
我看了他們一眼,發現德特正在一個組成圓圈的小組中,帶領他們談著一
些話題。那幾個應該是幫忙組合新的上下舖的男孩,臉上帶著淺淺微笑,睜大
眼睛望向我。
「早上我們有提供早餐,七點。」杭特德特。
廚房門也被他們拆下來,放入大量的物資箱。
我關上房門。
對於一個意圖解構的團體,德特他們有極端嚴謹、軍事化的組織和行程。
構成另一個,和現代消費模型同樣異化人類的結構。
所有人讀著馬克斯、韋伯和涂爾幹的著作,就像很久以前我推薦德特一
樣。
住在上下舖的好處之一,是當他們匯聚集在一起,進行小組討論時,不再
那樣忌諱我這個局外人的存在。他們彼此分享,以想法刺激想法,如同火焰層
層疊加上昇。
德特似乎便是取用這火焰的意象,設計三道火焰的徽章。然而我卻不由自
主地,認為荊棘更合適。一根又一根的棘刺互相交錯,彼此支撐起一個複雜的
巨大組織。這就是杭特德特,與他的士兵們。
吃過幾次他們的口糧早餐,我得知這整棟公寓,還有這整個街區,全都是
德特的人。
我慶幸自己做出正確的選擇的同時,也像從霧玻璃窗往外面的暴風雨觀望,
而我的空間從約四坪的房間,縮減為小型單人床,僅僅只能左右翻身的大小。
這張床,屬於我,是誰都無法奪走,僅屬於我的空間。
這張床的下舖,就是我的世界。
直到畢業前這段時間,我只需要網路,就能完成教授,也就是我的老闆,
所交給我的工作。大多是一些他的論文、研究和投資相關的事務。
我專攻社會及政治,可是從一開始我便非常清楚地讓教授知道,我的未來
規劃是往金融業發展。錢就是社會共同認定的「價值」,而價值的流動,就是
人心的變化。很久以前我想著,如果要懂經濟,不如起初便以人作為基礎,這
樣學習。
我並沒有想過賺大錢,也從未夢想,自己在生活中享受奢侈。
就像現在,我睡在上下舖的木板下舖,感覺比自己買的廉價單人床更舒適。
我只是想在,巨大的世界中,穩固自己一席之地。擁有屬於自己的空間,
是所有人容許、接納的。
Bunker bed就像棺材。以前我是這麼想,現在我依然沒變。
德特的行動是扼殺個人的美好,即使在他們小組討論裡,每個人都有自己
的看法,但因為目標的共同,他們被組織的巨大力量牽引著。如每個狗主人,
牽著自己所愛。
每天,我上圖書館查資料,坐在下舖趕著我那枯燥、乏味又難纏的論文。
至少,我擁有這一張床的空間。
-「風狂擺樹梢的藍晴,白晰輪廓在陽光中透明晶亮,長髮如白花亂舞,在風中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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