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大家有看我在《蠕蟲》後面的小碎念或我的推特,應該能知道我最近對安雅.泰勒喬伊的死忠著迷,不過翻譯進度通常會超前三週,到大家看到時,也並非「近日」了。

  安雅是非傳統型的美人。她在中學時,曾有個人評論她的臉「雙眼」太開,使她為此低迷了好一陣子,不願面對鏡子裡的自己。到現在,她已經對自己比較有自信,依然不會想刻意照鏡子。

  她第一次試鏡被拒絕,是爭取迪士尼《黑魔女:沉睡魔咒》的奧蘿拉公主的角色。安雅可憐兮兮地為此哭了幾個月。不過那是黑魔女的演員職(安雅常接這種非常沒意思的角色),安雅當時只是個,被人開車跟蹤時沒停下腳步而有了生涯的年輕模特兒,演技不如人,真的是愛莫能助。

  話雖這麼說,安雅出道的突破點可見於──被網路評論者稱為現代恐怖電影大三角之一的羅伯.埃格斯(Robert Eggars)的第一部劇情長片《女巫》──埃格斯的某次演講,他說,有很多女星寄來試鏡片,她們都很優秀,但在其中,安雅卻是卓越

  英國有名的電影評論家馬克.柯蒙對安雅出演的《艾瑪。》說,安雅很漂亮沒錯,但她最大優勢在於五官很能表現出矛盾的情感。這種明顯、清楚,又能容納角色複雜性的「雙眼太開」非傳統性美貌,使安雅能承載艾瑪.伍德豪斯這個複雜角色。

 

我對艾瑪的著魔

  首先我得說,個人認為今年的《艾瑪。》是歷年來珍.奧斯丁原著小說《艾瑪》改編之中,最優秀的作品。

  很多人都很喜歡談奧斯汀怎樣寫「女性視角」或是「批評上流社會的虛假」或更進一步說「屈服於異性戀情愛傳統」,我認為,這些都不是奧斯汀她作為創作者所關注的面向。

  九六年由小辣椒格溫妮絲所主演的《艾瑪》(或稱《艾瑪姑娘要出嫁》,但這譯名完全搞錯了故事重點),幾乎是照抄原著小說,也是有幾個變化:

  1 九零年代的創意剪接。這不符合我的「無感剪接」品味,但畢竟是電影藝術開創性極強的九零年代,得要尊重一下。
  2 將奈特利先生視為強力、有能的大男人形象。在看過《艾瑪。》之後,我認為這是個錯誤的選擇,但畢竟是九零年代……
  3 挫圓艾瑪的個性與尖銳,這一點除了美國九五年超級現代化的《獨領風騷》以外的主要改編作品,都不夠尊崇奧斯汀的設計。

  簡單看一下珍.奧斯汀的原文,就可以了解為什麼這個「只有奧斯汀自己會喜歡的角色」,在她那個攝政期的年代──或說現在也一樣──真的只有奧斯汀這種怪胎會喜歡艾瑪。

Emma Woodhouse, handsome, clever, and rich, with a comfortable home and happy disposition, seemed to unite some of the best blessings of existence; and had lived nearly twenty-one years in the world with very little to distress or vex her.(艾瑪.伍德豪斯,秀美、聰慧又富有,有一座舒適家園與愉悅的性情,貌似匯集了某些人生最美祝福於一身;在世上活了近二十一年,極少事物令她憂傷、煩惱。)(這段文字也有擺在電影開頭)

  然後,奧斯汀說明艾瑪童年的幾個段落,順便暗諷出她是個多麼屁孩、自我中心的虛榮女孩。所有字詞都小心規劃,塑造她的幸福溫室生活圈,告訴讀者她父親是怎樣寵這留在家、他自己僅剩的唯一陪伴,還有泰勒小姐這位精打細算的家庭女教師是如何不與艾瑪針鋒相對,而是如教師般引導、啟發艾瑪

  如果沒有奈特利吐槽艾瑪,奧斯汀沒寫出艾瑪如何巧妙地逃避奈特利丟出的話題,讓艾瑪順便吹捧自己的成就,我們作為讀者大概會認為艾瑪真的很「聰慧」。嘛,聰慧大概是誇獎過頭了,因為艾瑪擅長的就只是些小聰明而已。

  家僕們在電影中非常明顯,但怎麼能期待他們對大小姐的教育提出意見?能在武德豪斯家工作,就已經是躋身上流社會,要求更多,就是癩蛤嘛想吃天鵝肉。光是能在這種豪宅裡工作,幾乎就能算是「現代標準」的特權階級了

  艾瑪在這環境裡被驕縱,很是合理。

  《艾瑪。》中所有一切能看的東西,都被精準調校到配合角色設計,而且大概真的是按照攝政時期的標準,所有衣飾都由手工製作、修改到貼合演員的身體。艾瑪鞋子主要有兩雙,她最常穿的黃長皮靴,即使她身上一件件衣服、裝飾、飾品、傳家飾品顯得高貴、華氣,艾瑪的角色基礎仍是那雙黃皮靴所展示的,非常可愛、單純、虛榮,又為了虛榮而真誠地友善的女孩。

  一開始我以為安雅的演繹或劇本有些BUG,但重看三遍、配合了文本和其他改編版之後才發現這些「BUG」是特意設計,是安雅演技太好,好到我當下沒理解台詞之下的潛文本

  故事線開始劇烈變化的主要戲份,是舞會,在《艾瑪。》中是第二個邱吉爾先生有參與的派對。舞會雖是邱吉爾先生的父親韋斯頓先生(泰勒小姐/韋斯頓太太的丈夫)主辦,但碰巧遇上艾爾頓夫婦新婚,礙於社交傳統和人情,沒辦法讓邱吉爾先生與艾瑪依約領舞。

  艾瑪神情沒有變化,眼角微冷,輕輕吸了一口氣。韋斯頓先生當晚都一直非常興奮期待舞會,語氣雀躍卻沒有發現艾瑪表情氛圍的些微變化,韋斯頓太太帶著歉意,稍微有些仰視,委婉央求艾瑪諒解這個臨時安排,說邱吉爾先生原意是想遵守約定與艾瑪共舞的。

  艾瑪轉頭,笑臉嫣然,對女伴哈麗葉說,新娘必須先舞,光是這個原因就讓她想結婚了呢。

  我:是啊。艾瑪妳說想結婚,根本是在屁話吧。嘛雖說之前妳說不想結婚也是遮掩戀父情結的屁話,但這句話諷刺過頭了吧哈哈哈!

  艾瑪.伍德豪斯是小池塘裡的大鯨魚。她知道自己很重要,只要不離開這個小城鎮,周圍就不會有人比她優秀、美貌、有錢……除了窮困的珍之外。而她針對珍的一些小心機與伎倆,說起來是無傷大雅,但這就讓她成了十足的十九世紀初反派千金

 

珍.奧斯汀若在現代:自主性、脈絡複雜化,與身體在文本中的重新置入

  這部電影除了安雅的艾瑪之外,還有其他有趣的地方。

  比如男僕們的存在,非常顯眼卻被刻意無視。

  比如女僕們在奈特利與艾瑪一有些拉高音量爭執時便匆忙離開房間。

  比如特意演出奈特利的農產投資經營,還有他與租戶男配角的互動。

  比如哈麗葉被吉普賽人騷擾時的抽筋。

  比如伍德豪斯先生對冷風的執著厭惡,還有他的裝病。

  比如舞會場的最後一支舞,整個舞廳裡只有艾瑪和奈特利沒穿手套,還有艾瑪那流連留戀的手指翻觸……

  比如入秋時,艾瑪趁換衣服的女僕離房就掀起裙子,讓火爐的熱氣能吹上身體。

  比如奈特利先生換裝時的麻煩,以及他心碎時想脫衣卻沒辦法自己脫解下所有複雜的衣飾,氣惱與心碎擊倒了他。

  比如大告白時的本劇改編心血……

  稍微研究了《艾瑪》各種改編之後,《艾瑪。》之前意外地,沒多少人用舞會戲來敲定艾瑪奈特利戀,雖說原著裡是可以看到舞會場對戀愛主線的重要性。很多改編都是台詞的堆疊,演員走位、表情、身姿體態都沒有特意要拉近鏡頭來展示給觀眾看。

  比如玩牌段,艾爾頓先生無聊地站在妻子身旁。他那份「無聊」全然是艾爾頓先生的情感,這種角色塑造的重視無法在九零年代常用的遠鏡頭與中鏡頭裡面呈現。

  我得說,我並不認為台詞堆疊的作法不好,因為這種說明而非詮釋的作風,雖會對現代觀眾造成疏離感可是當時的禮節就是這麼雞拔龜毛。我們是應該吐槽這一點,這就是奧斯汀所希望的效果。

  我會說《艾瑪。》是較優秀的改編版,甚至將英文的句點刻意改為中文標點符號,如此同意它作為最終版本的價值,是因為它的劇本、設定與演員創意,全部是非常現代化(二零一零年代的現代化)的選擇。

  珍.奧斯汀家裡並不特別富裕,她的性格閉俗,酷愛寫作,卻又受到家庭倫理和社會價值觀所限,雖然在社交場合裡看盡了上流社會的虛偽,也作不了什麼事,僅能付諸寫作,在幻想中呈現現實的複雜脈絡……

  如果奧斯汀活在我們這時代,她會怎樣處理《艾瑪》呢?我認為,這個疑問之下的最終產物,就是《艾瑪。》。

  愛情劇,作為強烈商業化的娛樂作品,經常省略掉社會脈絡或身體的複雜性。在台灣就有著名的「三廳劇」或瓊瑤類別,而另一個極端則是,沒辦法好好處理社會脈絡與身體性,比如歷史愛情劇,歷史卻比愛情重,或比如台灣八點檔著名的車禍與癌症。

  近年來有不少重大疾病病患的愛情故事,在這脈絡底下,合理地在《艾瑪》劇情與角色放入一點身體性,體現出奧斯汀的幽默意圖,加入一點點僕從與社會階級的身體,又不打破奧斯汀刻意設計的溫室愛情泡泡。我們還能要求,更優秀的作品嗎?

  

忘了放我最喜歡的一幕,這完全就是艾瑪上身了呢~

the upset fair lady 1.png

  

同場加映「《艾瑪.》,迷人的伍德豪斯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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