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在這個網誌上,介紹過後現代主義盛行的場域裡會誕生的「超現代主義(Metamodernism)」,然而,之後我沒有繼續研究這方面的論述,更沒想在這裡持續加深超現代主義的內涵,或甚至是,將台灣的作品納入超現代主義。

  我想,大部分人應該登能理解這背後的原因吧?因為,超現代主義並非主義——它根本連哲學都稱不上啊!

  沒有頭沒有尾、起初便沒有框架的東西怎能被用於其他「框限」過程呢?

  這樣說起來,超現代主義不存在嗎?它肯定存在,但因為定義實在太麻煩了,而基於超現代主義者的「共同」初衷,我就不好直接將他的謎底說出來⋯⋯要說最接近超現代的核心的事物,我認為,會是《柏本漢:我的隔離日記》這種作品。

  這部影片有好幾種詮釋方式,而根據你參與西方網路世界的程度,便會有不同的詮釋。它同時是所有這些詮釋,同時也不屬於任何非柏本漢個人觀影體驗時所感到的東西。它雖是喜劇脫口秀,但任何喜歡北美單口相聲的人都不會認為它是脫口秀。它雖被人們視為電影,然而不論film或是movie,我們都沒看過這樣單人製作、表演、剪接的作品,我和許多YT重度使用者都會認為:這根本是YT影片吧!?

  而我能搜尋到的影評——不論是中文還是英文——都沒能回應這部影片。大家只能說出自己的心情、感受、想法,但不會有人與《我的隔離日記》(簡稱《隔記》)這個絲毫不希望與他人對話的作品對話。更糟糕的是,可能有人根本不知道柏本漢在藝術創作的後現代問題上有他個人的演變脈絡,所以他們不是重複他講過的話(柏好幾年前已經唱過這種話題了),就是根本不懂超現代主義到底在幹嘛(我認為這個對超現代主義的解說算是⋯⋯相當不會冒犯人)。

  這當然,可能得從「後現代主義」的脈絡開始說起。

 

  會被歸入「後現代主義」的思想家或哲學人,都不認為自己是後現代主義者,他們的主要論述領域也不會被稱為「後現代主義」。然而,大家都知道後現代主義是什麼樣的東西——它位於現代主義之後,意圖脫離大敘事,意圖脫離大敘事下的形式傳統,意圖脫離大敘事之下的價值⋯⋯等等。

  如果「現代主義」是現代的知識分子與藝術家們,尋求更新、更好、更妥善的形式與意義,後現代就會是這種思維擴散至民間之後,免不了在「尋求」的過程中發現:

我們必須先脫離先前的框架,才能尋找新世界。

  孟樊在他一九八九年出的《後現代併發症》裡說,所有藝術形式都被現代主義探索完了⋯⋯而我得說:不對,這種說法極度低估了人類的創造力。但也可能,孟先生並沒有察覺到網路能將各種事物「資訊化」到什麼程度,還有,消費者科技的進步能允許我們將所謂的「藝術形式」推展到什麼樣的程度。

  就《隔記》而言,柏本漢運用的所有藝術語言都已經被完整探索過了:他已經出過三個單口相聲特輯,音樂演唱並非新意,畫面的電影藝術語言——比如銀幕比例變化、百葉窗的意義、雜亂無章的物品所表現出的線條與構圖——都已經在大小銀幕上展現過。

  然而,《隔記》是由柏本漢個人設計、個人表演、個人剪接。以往「電影」的這種團體藝術,竟然能從頭到尾皆由一個人製作,而且在藝術語言、畫面品質,而且所有的聲音、表演、畫面安排皆不下於團體製作的作品?

  另一個非常重要的框架,是他雖認為自己是在寫「特輯(special)」,但歌詞中卻是以「內容(content)」來定位。如果稍微瞄幾眼他的YT影片留言區,就能發現有不少人希望他有新的作品,所以柏在此使用內容一詞回應(他認為的)觀眾的期待,是有他特意想要對話的場域。

  將娛樂作品視為「內容」的說法,相當受到爭議——說白了就是內容一詞無法講述作品的類型、作品的品質,或是任何作品特質。柏在《隔記》一開始也說了,他寫到一半的時候就發覺各個段落之間的連結並不明顯,然而也有網友指出,這部影片有著明顯的四幕劇結構,並不如柏所說的那樣雜亂無章。

  從後現代創作的角度來說,柏明顯意識到了單口相聲喜劇(Stand-up Comedy)所附帶著的期待,這份期待背後包含了「結構/轉折」、「笑話」等等形式要素。一旦我們意識到了「形式」的存在,就必須做出抉擇:

要遵守既定形式?還是,試圖脫離形式?

  喜劇演員所演出的笑話,不論是joke或act都是「展演」的一部分——它們必須包含讓人認為合理,或能讓觀眾同理的元素,不然的話笑話就不會成立,或可以說:笑話就不好笑了,而沒有觀眾想看不好笑的笑話。也正如我先前貼的Wisecrack的超現代主義介紹影片所說,超現代主義往往和後現代主義正相反——後者追求諷刺,前者卻是追求真誠;不少人在評論中點出「真心話與展演相混」的特徵,然而我會說,柏第二部特輯《啥(what.)就已經挑戰過這一點了,而我會認為柏在《隔記》裡頭想說的,是比「真假相混」更加抽象的事情。

  他想說的是這部影片的片名:Inside。內居。內側。

  不論是網路世界的內側,或是政治論述的內側,或是他個人生命的內側,或是藝術的集體催眠的內側——

就只有我,和我的攝影機。還有你,和你的螢幕。就如天主所願。

  柏將內側與外側同時存在的矛盾⋯⋯或說是單純的,疫情後現代社會的矛盾,全部展現在你面前。他想給你看這部影片,因為他有話想說,也是因為他很無聊,也是因為他想賺錢,更是因為他作為創作者必須將內裡掏空給我們看,但是大家都知道,那些花樣百出的畫面、搞笑的九〇年代懷舊曲風、怪異而十分私人的歌詞,全是藝術的設計

  在柏的《製造快樂》之中,他已經從後現代主義的混亂中取得了「意義」,或說是他的個人「快樂」,然後希望將這份快樂與他人分享。而我認為,這次的特輯柏本漢再次超越了他的以往表現,創造出真正能在未來引人繼續詮釋的作品了。

  他不只是成功操縱觀眾的情感,孩賦予社會批評許多新意義與新形式展演,更在「展現」的過程中建構出更複雜、更有趣的後設敘事。

 

  給這部影片幾年的時間醞釀吧。

  或許,我們很快就會看到超現代主義更遠離中心——完全脫離既有娛樂產業的「內容」創作——而同時也能有,比好萊塢更具娛樂與深思效果的作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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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於120210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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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因為自己稿子寫一半,稿子就變成了法蘭克斯坦的怪物的迷人眨眨眼,而我不忍心關掉電腦的電源,將點子截斷——即使重新開筆電,真的不會有多少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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