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斑 30.6
我必須做出一個選擇。是要衝鋒陷陣,還是、是要待在、待在後、後方?
我所做的事,這樣掌控人,把人們當成棋子般犧牲,就招惹了不少敵人。我甚至也冒犯了無數反派、英雄。成了個殺無赦的危險分子。
我能感到傳送門正在關閉。只有距離我近處的那些仍然敞開。盡管在談論次元跳躍時,「近」這個標籤就很難適用了呢。
我轉向我老字號的備用品。我召來蟲子,將它們從剩下的傳送門中拉過來,聚到我的目的地。
我跨入雲層。上到一座屋頂,俯瞰著貝特地球的紐約。我的紐約。
那並不是一個有意識的選擇。那實際上,只是個衝動。也許有地方更合適,但這座城位處於現代文明的中心。或,它曾是如此。假如這裡成為我們的最後集結地點,那它比許多選擇還要更適合吧。它擁有所有超亞人類都能用的大量資源,而且無人居住。它依然完好無損,看起來仍像一座城市,但損壞情況也嚴重到,足以讓我們想起我們正面臨著什麽情況。
我靠著千里眼,能看到我們周圍的超亞人類。他們沒散開,仍或多或少地保持著隊形。
就現在來說,我們還堅持著。賽陽仍和終結召喚者,在吉梅爾交火。如果我們幸運的話,就還有幾秒鐘、一兩分鐘的時間,來喘息、思考、計劃和交流。
而如果我們真的很倒黴,喘息的時間就會更長。長到讓人們說服自己放棄。久到讓我釋放的鳥籠假面們惹出麻煩——有麻煩找上我。街道如此安靜的唯一原因,就是人們還沒有醒過神來,還在努力理解現狀——他們曾身處組織群體,在壓力時期脫離組織也很困難。
邪教、宗教和兄弟會姐妹會俱樂部,那種組織之所以能夠團結,就是靠著群體的力量。我們終究是社會性動物。在一個小巧匠軍隊裡當個巧匠,比獨自做巧匠還更輕鬆。
人們轉過頭來看向我,幾個人指著我。憤怒低語。眾多千里眼、預知能力者、有預見能力的人,他們都找到了我。如果要群集暴力處刑我,我也無能為力。青ㄋ——那個妖精女王也在其中,她很憤怒。
她若在我身上使用她的能力,用近似我在頂尖時那樣的超能力來攻擊我,我就死定了。
很多假面都不喜歡被當成魁儡。我也懷疑他們很多人,在過去也曾是這種侵犯行為的受害者。然而,其他人則是習慣成為掌控者。像竜、導師,那個兒童外貌的外科醫生。
我很慶幸自己還能走到這一步。在枷鎖脫落後,事態也還沒陷入混亂。
我讓自己置身事外,保持了一點點距離。最初的計劃,是要在一個有利的位置觀察戰鬥發展。現在這裡成了個避難所,彷彿那些能讓數座城市下跪的假面們都不願意花時間和精力向我靠近。
我跪倒在地,仍緊緊抓住千里眼,就像在水下,抓住一個救生圈。
站著很辛苦。我需要一個休息——和思考——的機會。
然而,思考也變得更辛苦。我就像個空殼,由內而外地腐敗。我希望在減少我控制的人數後,他們能稍微恢復一些,但那似乎沒奏效。已造成的傷害就是已造成的傷害。我大腦的一部分正在腫脹,蠕動出來占據其他部位,就像它覆蓋了狗女孩的社會認知那樣。
假如我可以說話,可以漢人交流,我就能告訴他們。我們若共同努力,如果我們彼此協力,我就能解釋這一切會如何奏效。他們現在假使願意合作了,我會放任他們支配我。我替他人做出了選擇,犧牲了他們,而不是讓他們選擇自我犧牲。如果人群中有誰憤怒到,要給我一個比死亡更糟的命運,八成是我罪有應得。
不過,罪罰八成還是不相等吧。我把手放在臉上,那個千里眼抓著我的手腕。我不知在什麽時候,摘下了面具。什麽時候摘下來的?我的手笨拙地從我的眼睛、顴骨、鼻子和嘴巴上滑過,每個動作都在顫抖。感覺好不真實。好像我還戴著一張面具。
我咬著嘴唇和下巴時,指甲挖入臉上的肉。麻木。我有感覺,但這和我操控的所有人相比,感覺很微不足道。我從如此遠的地方觀看,以至於我覺得自己幾乎不存在。如果這樣能拯救所有一切,我就願意犧牲自己,但那並不是什麽慷慨提議,因為我的生命已經所剩無幾。我什麽都沒有了。
無論如何,我都沒有提議的自由。
我本來要解釋我的策略。我們若能推動細節部分,就有方法獲勝。我本來會聚集起他們,試圖拉他們進來。即便知道我之後會被擊斃,我也會這麽做。但我啞了,無法被理解。
對我來說只有一個選擇。一種,我一點也不喜歡的選項。
我挪了一下,坐上屋頂邊緣,蟲子在我周圍濃厚聚集,使狙擊手難以瞄準我。
我等待著。
聚集在下方的假面們越來越焦躁。他們說著不同的語言,找到了說相同語言的人。他們的聲音充滿了憤怒和壓力。其中有些情緒會是針對著我。另一些⋯⋯
我在這裡有一個優勢。另一個他們沒散開的原因。我們如此低落的士氣,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我們無法影響賽陽。我們擊中了他,卻似乎沒有任何效果。我們充其量,是讓他失去了平衡。
他們沒有看到我投下炸彈雨。他們沒有完全意識到賽陽有消耗能量,來觀察未來,或甚至是,我們正在某種程度上有削弱了他。他承受傷害的能力是有極限的。
寬限的關鍵,是他們目睹的心理損傷。賽陽感到受傷。他們看到他對瞥見其他生魂時的反應了。
也許他們不明白。也許他們有明白。但我推測,他們有看到一個反應,這就有影響了士氣。
那個反應,就是關鍵。
現在我的處境很尷尬。我無法行動,無法獲得我需要的特定假面。我的敵人遠遠多於盟友。而除了外部的戰鬥,我也必須發動一場內部的戰爭——與我的思想和身體鬥爭。
我正在失去很多事務。我努力尋找了一個參照點。
我成了一個怪物,我想著。我找到的不是錨點,而是一個最近的記憶——一那個領悟,依然鮮活。那是在我開始失去記憶之前的事。
子彈蟻。
眼球裡的蛆。血肉壞死。把肉、把肉從骨頭上剝下來。
要手還是膝蓋?
這些影像在我的腦海裡如此清晰,我幾乎可以看到它們在我周圍。一位身穿便服的英雄,喘著氣。我有能力救他,但我卻沒有伸出手。
我聽到了一道嗓音,女性的聲音,說著溫和的話語,斷斷續續,在這場景中顯得格格不入。我努力回想著這段記憶。
然後,回歸到更為暴力的想法,在某個角度來說更使我安心。我壓制了一個男人,扣下扳機,並看著後續的事發生,顱骨碎片、大腦和血液染紅了他身下的路面。
許多蟲子在一個女人的肺部裡舞動,最小化可用的肺泡表面積,限制了氧氣。
那是種相當不同於常、非常抽象的殺人方式。
再次,那道嗓音打斷了我的思緒。很有耐心,幾乎就像我在偷聽別人說的話。這產生了一種⋯⋯該怎麼說呢?兩個想法之間的衝突。不、不協調。
我試著分析它,而在分析的過程中,我才察覺正在發生的事。
隨著傳送門消失,我又失去了一個錨點。驕傲、自信,那種讓我想起自己曾經是個軍閥,我曾經、最強大的時候,只有最近的情況除外⋯⋯我無意中,都會把思緒和回憶聯繫起那段時光,而現在,當那實體的象徵消失之後,那些想法也隨之消失。我的身分正在剝蝕。
我無法確定我追求的東西都是真的,或者,我是否誇大了一件小事的重要性。
妖精女王說的正沒錯。她若沒警告我,如果她沒有告訴我,我需要一些東西來堅持下去,我不確定此刻,我會身在何處呢。
我向外伸展,尋找其他錨點。
狗女孩。她的寵物狼變成了外星「花園」,而在她穿過一個門口時,她對那個「花園」的視線就被切斷。她正盯著那扇門曾位處的空曠空間。
她的隊友——我的隊友——拿出手機,一邊講電話一邊打字,同時也在掃視人群。
她只有兩雙眼睛,而我則有有限的、地區性全知視角。我們每個人都從非常不同的視角看到了相同的事物。那股不安、躁動。
各個地方,都有人崩潰。眼淚、恐慌。那些打從一開始就逃避戰鬥的人,那些來自遙遠地球、對正在發生的事情毫無概念的人,還有那些退休人員。
然而他們有得到支援。他們並不完全孤單。
我感到一絲怨恨。我試圖打發掉這個感覺,它卻沒絲毫動搖。
孤身一人。一個怪胎。瘋狂。破損。錯亂。
我他媽的沒有時間啊,但我還是無法行動,直到有其他人先動。我現在若介入了,我就會破壞那維持這個團體穩定的、脆弱的和平與安寧。他們會聯合起來對抗我。
我看著那些怪物和瘋子們。觸手女孩正躲在一棟公寓裡,待在那,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有個來自鳥籠的假面男子在踱步。我把他接走時,我隱約記得,他一直都是孤身一人,和另外兩個人占據了一整個監獄區域。
我看到三個在人群邊緣的女妖。她們很蒼白,而不知何故地根本不像人類。她們沈醉於混亂,只要有一人活著,其他兩人就會回來。一遍又一遍地復活。她們作為盟友很有用,作為敵人,她們則可能給予致命的關鍵打擊,破壞我們所有的努力。
妖精女王非常安靜,一動也不動,但她有個傀儡正在追蹤我的位置——最危險的那一個魁儡。那不僅是針對我,而是對我們所有人來說都很危險。我在此刻幾乎不重要了。
我只想傳達那個信息。我已經看過所有情況,我知道什麼有用,什麼沒用。我知道我們需要做什麼。
我重重咬了嘴唇,彷彿痛楚能幫助我集中精神,讓我能更靠近我自己。
凝視,觀察,等待。
賽陽正在殺死那個蛇形終結召喚者⋯⋯利魔維坦。猛擊終結召喚者的胸部,將其粉碎。裂縫從傷口輻散而擴,散發出金色光芒。賽陽的臉因憤怒而扭曲,他的狂怒就像個狂戰士。這些打擊也足夠猛烈,把利魔維坦打入下方的破碎地球。周圍的水流湧淌,利魔維坦的得力環境,但攻擊仍在持續,發光的裂口在他們周圍形成了一座座蒸汽山。
利魔維坦設法用一隻鰭接觸到賽陽,從分解效力中創造出幾乎和水體同樣龐大的霧氣,使效果加倍。
帶翼的終結召喚者,在蒸氣與金紅霧氣中進軍,她仍然帶在身邊的一把槍隨她在空中移動,直到它瞄準了那兩個目標。
她開槍,一陣強風朝他們猛撲過去,強勁的風勢吹飛了他們。
體型最小的終結召喚者在空中飛行,對著那金人射出一道雷射、三道影子寵物的攻擊,以及另外兩股遠距離能量。爆炸產生的衝擊,把周圍的建築殘骸和聚落廢墟全揚到空中。
如此產生的坑洞,比利魔維坦在真正的布拉克頓灣所製造的還要大。
爆炸分開了那兩頭怪物,讓利魔維坦弓起身體,他一隻手臂完好地撐在地上,頭垂著,胸膛被炸開。
但賽陽直接在空中改變方向,身體甚至沒有搖晃,也沒有停下來平衡住自己。他在激烈的動作和盲目的憤怒中怒吼、咆哮,我差點就沒看到。在他回歸立姿的那一刻,他甩出了一團金光。
那團光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擊中了利魔維坦敞開的胸腔。
那隻終結召喚者者倒下。利魔維坦身上的色彩消失,血肉像在窯中烤焦的黏土般碎裂。魚鰭最先碎裂,身體其他部位隨之崩解。
我們嘲諷了他。用他在萬千世界裡最想要的東西耍弄他,然後我們也將那東西奪走。
他把注意力轉向那長著翅膀的終結召喚者,以及她較小隻的夥伴。高聳的終結召喚者已經受損,只能勉強維持著自己的形態。體型肥胖的終結召喚者則已經消失。
不,他還活著。他是在自身周圍造出一片時間場,並在一個較遠的地方恢復。
對他們來說,賽陽所造成的傷害太大。他們無法為我們贏得這場戰鬥。
不對,是我們之中最不起眼、最微小的那人,才有可能產生最大的影響。我完全忽視的那些假面。
我眨眼。不對。還有更多的——就算是現在,被我認為是無用的人,也都能派上用場。
我知道我必須要做什麽。
在人群中,人們更大聲發表言論。爭吵爆發。擲出了嚴厲的言辭、批評。各小隊中出現分歧。幾乎所有分歧都圍繞著某些人。而幾乎所有那些人,都是與他人相處不佳的人。
是那個身穿金黑色裝甲的男人,走了出來,一位看起來很淫蕩的女性緊跟在他身後。他呼喊,嗓音迴盪,引來了群眾裡大部分人的注意。
也只能這樣了。
時間所剩無幾,我就願意接受這種干擾。
在我下方一個樓層裡,已有一條逃生滑梯被拉了出來。滑梯的逃生通道高達二十層樓,讓高樓層的住戶能快速逃生。住戶可以滑下逃生梯,滑梯也會自然彎曲,避免住戶撞上建築而化為肉醬。
我利用中繼蟲擴展能力範圍,派出蟲群,然後開始自行固定住滑梯,並將滑梯末端綁到附近的建築上。在我們進入室內、走到走廊盡頭時,滑梯也已經被架設好了。
妖精女王注意到我正在移動,但她的注意力也部分放在那個裝甲男身上。她正在刻意不出手。
我正準備和千里眼一起下去,確保即使我們著陸時,就算顛簸也不會中斷接觸,就在這時,我又聽到了那股聲音,很小聲而而害怕。
我無法將回憶拼湊起來。
我使用我的飛行背包時無法載著乘客,所以我沿著滑梯往下走,希望滑梯的材質能承受得住。我一點也不擔心那些繩索,因為我對蜘蛛絲十分熟悉。
知道一些事情,是很好,但我猶豫著是否要把那當成錨點。那可能是另一件會誤導我的事物。
如果最後,能有的東西將我和現實連接在一起,我就不想讓那是對蟲子的癡迷。
我腦海裡閃過幾個畫面、可能性。我若仍控制著人們,但走上了像那樣的醜陋道路⋯⋯
我看到自己,憔悴、消瘦,部下們也處於類似狀態。吃著蟲子,身穿著蟲子和蟲製的材料,幾乎不像人類,我的思維也更接近昆蟲了。
我轉而,把注意力放在我的朋友身上。狗女孩和拿著手機的女孩。
她們都在朝我移動。喊著那個讓殘毀傷手被包紮起來的那個女孩,以及那個包紮的女孩。
那兩人抬起頭,但猶豫著,沒有跟上來。
狗女孩的嚴厲話語,才讓她們動起來。那也會讓我動起來的,但我不知道這有什麼意義。
我已到達滑梯斜坡的盡頭。也許,著陸沒我想像中的那麼溫和,但它也沒有傷到我。我爬起來,朝她們的方向走去。
我已經開始忘記誰是誰。而當我想不起她們是誰,或是她們為何對我來說很重要時,她們怎麼能成為錨點呢?
我沒辦法記住她到底是怎麼知道我要過去。我最近沒控制過她,她的超能力在我腦海中,卻也不陌生。
我帶著一絲不安,與她們會合,那個傳送門創造者和千里眼跟在我身後。
在一個如此巨大的城市裡,我們周圍卻沒有人影,真令人毛骨悚然。
我可以想像,人類消失之後會變成怎樣狀態。所有這些廢墟城市腐爛,緩緩崩塌⋯⋯
為、為什麼我對此會趕檔很、很安、為什麼它讓、讓、讓我安心?
這樣思考,會很危險。
我是在大風中的一頂帳篷,帳篷的營柱卻在鬆動——只剩下一、兩根了。等營柱都消失,取決於風吹的方向,就可能會有人受傷。
一個被蟲子包圍的帳篷。彷彿這是一次糟糕的露營旅行。我對這個想法笑了笑,一聲破碎的咯咯笑聲從我嘴裡溜了出來。
不、不行。保、保持集、集中。
我思緒中的含糊,使我背脊發涼。我將手壓著頭,彷彿我能用物理的方式修正錯誤,或防止腦袋分崩離析。
再一次,那個我無法定位的溫柔聲音,成了某種協助我繼續前進的事物——當抽象的事物都太過真實時,有一個人類嗓音可以依賴。
我意識到其他人就在我附近,騎著一隻狗。那些騎著蜥蜴終結召喚者玩偶的那些人,在中途停了下來,無疑是在放哨。
在罪前面的女孩向我露齒一笑,舉起一隻手,做出一個我無法完全理解的手勢。
她開口說話,我推測那是在問候。
我無法回應。 也不知道怎麼做才好。 我們中間隔著一道鴻溝。
她說話時,張開了雙臂,聳起雙肩來做出一組誇張的動作。就像在對一個不懂她的語言的人大聲說話。這他媽的有什麼意義?
她指向我,然後指向人群,做出了相同的動作。
那些巨大怪物,正輸給賽陽,我想著。他很快,就要過來了。
我照著她的暗示開始向前走。 她跳下那隻狗,爬著轉為奔跑地到我面前,雙臂張開,擋住我的去路。
我停了下來。
她的表情很嚴肅、僵硬、瞪大了雙眼。她張開雙臂,第三次重覆了這個動作,雙臂和肩膀抬起,然後落下。
我沒有回應時,她說話了,頭部稍微傾向一側。
我又能聽到那道嗓音。
另一人在我左邊大約二十呎的地方出現,嚇了我一跳。我蟲子動了起來,形成一道障壁。
不對。她算是熟面孔。一張灰色面具,有著角,她眼裡透露出了淘氣,嘴巴被那圍在肩上的圍巾或頭巾遮住。她就是那道嗓音的來源。她一直跟在我身邊,陪伴著我。
淚水不禁地湧上我的雙眼。
那個金髮女孩摸著自己的臉頰,在語尾讓音調拉高。一個問題?
戴著角面具的女孩做出了回應,朝我指了指。
我調整了一下千里眼的手的姿勢,然後摸了摸我的臉頰。我流血了。我的嘴角有個傷口,手指上沾著血。
喔,我剛才弄傷了自己。我都沒有意識到這件事。也不是有意的咬出血。
我的手顫抖,我盯著那血漬。
孤獨,但不孤單。孤立,但不隔絕。
我需要動起來,繼續前進。不管結果如何,不管會發生什麽事。假如我能讓他⋯⋯
坐在那巨大怪物狗背上的狗女孩說話了。不是一句話,而是一個詞,顯然是要引起我的注意。
我抬起頭,與她雙眼相會。她的頭髮蓬亂,而在那縷縷棕紅髮絲後方的視線熱切。
她保持著目光相會,沉默,如此持續了數秒鐘。
然後她向下伸手,抓住一條綁在狗背上的鏈條。她向後一仰,看起來像要掉下來了,然後用力向前一扔。
鐵鍊並沒有飛得那麼遠,但還是落在我們中間,距離她比較近。
我向前進,她們整群人也都集體後退。只有我身後的那個角女孩向前走了一點點。
我讓千里眼的手放上我的手臂,伸手向下抓住了那條鐵鍊。
我將鐵鍊交給開門人。他緊握著它,離開了我身邊。
我遣散的那些,一直都是最重要的呢,我想著。
我後退開來,她就開始收回鐵鍊。我讓他向前走,直到他離開我的能力範圍,加入她們的行列,而不再位於我的圈子之內。
狗女孩沒有中斷眼神接觸。她正在仔細地看著我。
她指著我,然後指著天空。
不,不是天空,是蟲子。
我⋯⋯蟲子?
她自己,然後是那條狗。
然後是傳送門的男人⋯⋯接著,她非常緩慢、讓時間流逝地,指向一扇門,像在不確定。
她想表達什麼?
我們各自的力量?超能力?
她在問他的超能力?
我不知道他的能力。那也不重要。我不關心他的能力。那是次要的事。她們若能修復它的話,那是會有幫助,但我懷疑我能否再如此輕易地控制人們。第二次就不可能了吧。
不。我用手觸碰了我的嘴巴,然後是額頭。
我朝他比了一下,重覆了這個動作組合。
我用蟲子畫出一條線,指向群眾。
ㄅ、ㄅㄞ、拜託ㄌ、理解吧。
紅棕色頭髮的女孩緩慢點頭。
她開始說話,但金髮女打斷了她。金髮女聽起來很煩躁、受傷,也有點沮喪,但不是那種糟糕的沮喪。當她看我時,眼神很溫柔。她把傳送男拉到她身邊,並用一只手臂鉤住他的手臂。
我幾乎可以肯定,她有理解。她很關心我——這一點我也很肯定。那種煩悶、受傷,純粹是因為,即使是以這種原始的形式,她仍想成為那位理解我、與我交流的人。
我並不是唯一一位,曾目睹了一切先前發生的事的人。傳送男一直都在場,通過我,連接著千里眼。他看見我所看見的一切。他們能找到一種方法和他交流的,也能從他那裡獲得線索和解答。
在另一顆平行地球上,長翅膀的終結召喚者從高空墜落,她無數的翅膀折斷、毀壞、彎曲。她伸手朝天,仿佛想要抓住飄在高空的賽陽,然後那隻手被粉碎。
她的其他部分也同樣崩解。
其他終結召喚者也都損傷過度,無法戰鬥。
賽、賽、賽陽要過來、來、ㄞ、ㄞ、ㄌ、了。
我無法再用具體詞彙思考。需要、需要讓我自己處於可戰鬥的位置。
我向前邁開一步,其他人做出了反應。這一次,赤髮女孩讓她的狗移開、轉到了一旁。金髮女孩則沒有移動。
遠處,妖精女王轉過頭。她不知怎地,注意到了我的行動。
為什麽?
我知道我在做什麽。是的,這很危險,但賽陽也很危險。
我幾乎向前掌控住她,由我自己來讓她走開。然後我想起她是我的錨點。其中一個僅剩的錨點。
假使她成了我的唯一錨點,我最後會變成什麼樣子呢?假使我可以如此想像自己,成為那個痴迷昆蟲的怪胎,潛藏於黑暗之處,我仰賴她的話,則會變成什麼樣子?
至少,更接近人類?
她以某種方式救了我。我不記得那是怎麼一回事,但我還記得這一點。
我無法碰她。我甚至也不敢碰她。
她用⋯⋯手機打了個手勢。她開始說話。不是用傳達基本訊息,而是採取亂槍打鳥的方法,不段嘗試所有方法,希望有某些東西能成功傳達出去。
賽陽穿入另一個世界。我有用某種方式掩蓋我們的撤退痕跡,但他還是有找到一條路。
他離開吉梅爾地球的那一刻,希魔翮就抖散她聚到自己身體上的混合沙土,然後起身,手持那把槍。她以現有材料組成的假身體碎片,在沙土掉落時散開。她等待,進行恢復。
過了好幾秒鐘之後,他才出現在我們的世界。混亂隨之而至。人們奔逃,人們上前參戰。
青女妖看了一眼我,然後加入戰鬥。
這是時候了。
我拿出我的手機,然後用蟲子交給她。她給了我一眼我無法解析的眼神。
蟲子動了那條絲線,讓手機敲上她的手機。
她在我的手機上打了一些東西。我就把手機拿了回來。
我不認識那些字符,但她看起來,是做了我要她做的事。手機設定好,讓我在需要打給她時,就可以打給她。
我只希望在我開始打給她時,她可以理解我。她之前不是不太願意幫我忙?現在,在一切都岌岌可危時⋯⋯
我相信她。
一聲巨響使所有人都轉頭過去。那位身穿金黑盔甲的男人開槍,子彈打中一棟建築。
大樓傾頹,揚起的灰塵瀰漫了整條街道。
我開始動身。能看到我那位金髮友人以及其他所在的位置。我讓她的身影流失於混沌之中。
ㄕ、ㄕ、ㄕ、是時、時候、候、候了。我自己的嗓音在頭腦中嗡嗡作響,就像一組不和諧的音符,勉強組成詞彙。
是時候戰鬥了,召攬我的兵力。這次,就不會要一支軍隊。
我竭盡全力地跑了起來。在我自己的腳力不足時,就以飛行包來讓我保持飛空。
即便在塵埃之中,我也能看到所有人。千里眼讓我仿佛能從從各個角度、各個地方觀察一樣。收集我之前遇過的幾個人,就很輕鬆。
手受傷的那女孩和她的同伴,正騎著蜥蜴玩偶。
向右急轉彎。繞著戰鬥的外圍飛行。妖精正忙著戰鬥,但她若看到一個好機會,她就很有可能會殺了我。
還有其他人,但我難以追蹤他們。我是用他們的超能力來認識他們。那個悍克,正待在後方。已經夠強壯到,能應付大多部分的戰鬥,但幾乎無法對抗賽陽。
那是需要某種特殊的堅韌性。
一個皮膚被力場覆蓋的女人,正用巨大的力場碎片保護著人們。
我經過他們身邊,飛過沙塵雲團,筆直朝另一人前進,也試圖看看人們。她之前一直在做救援工作,把人們帶去他們能獲得幫助的地方。
現在⋯⋯現在她是我贏得這場戰鬥的必備工具。我們爬上了蜥蜴玩偶。我將千里眼的雙手綁在我的手上,注意別碰到上次造成的傷口。
動物玩偶爬上一座廢棄建築的側牆。千里眼的手腳,還有我自己的飛行包,我們到達一個夠大的開口、可以跳進去時,我們就下了蜥蜴。
手部殘壞的女孩改變了姿勢,癱倒下去。她們爬上到她們能抵達的最高點,那個控制類人蜥蜴玩偶的女孩叫了起來,語無倫次。
我無法讓她正常說話。
所以我就改而讓她慟哭,那樣狂亂的聲響使話語合理地一點意義都沒有。
一位穿著飛行裝甲、有著亮黃色頭髮的女孩降落下來,準備幫助那位明顯受傷的女孩。
她近到足以碰觸她們時,就落入了我的能力範圍。
我把她帶到我身邊,那動作顫抖且不怎麼熟悉。放她自動駕駛會比較輕鬆呢,但我沒時間等她向我飄過來。那雙腳的移動,控制了移動方向和高度。我把她帶來我身邊。
然後讓她唱歌。
ㄒ、想、想著ㄩ、勇ㄥ氣。想著、著ㄑ、ㄑㄧ、前、前ㄐ、進。
我只希望那首歌傳達出正確的含義,正確的衝動。
我按下最大的藍色按鈕,呼叫了我的隊友,讓手機撥出她設定好的號碼。
切換到視訊通話。我看到了她出現在螢幕上。
要怎麼解釋呢?要怎麼表達下一步?
我用蟲子來舉例。中央有質量,脈衝傳遞到其他節點。傳遞到其他每一個節點。
她說了某些東西。
一分鐘過去。
有東西重重衝撞了地面,使整棟大樓搖晃——不只有震動,而是一種左右搖晃的擺動,顯示出再重一點的話,整棟建築就可能會倒了。
然後歌聲開始播放,迴盪在我周圍的三支其他手機裡。兩支手機拿在騎在填充動物上的人那首歌,開始在我附近的其他三隻手機裡播放、迴盪。兩支手機是被動物玩偶上的那兩人拿著,而第三隻⋯⋯
在我能找到聲音來源以前,開始分心了。我的千里眼告訴我,附近沒有人。
整個戰場上,捍衛者成員和病房的電話都在播放這首歌。在他們感到虛弱的那一刻,它就會給予他們力量和勇氣。
一位我認得是布羅克頓灣人的女性,她把手機扔到一邊,用散彈槍射它,並在把散彈槍換成其他東西後,朝賽陽開火。金黑盔甲男花了一秒鐘,才有機會做相同的事。他的一個下屬——以某種攻城武器命名的假面——效仿了他的上司。
它是要敦促人們前進、讓他們專注於單一一個目標。但那三人,或者說,那兩人精明到能理解可能會發生的事情呢。
我們行動了。金髮裝甲女孩幫忙托住千里眼,我則用飛行背包降落到地面。
其他兩個人的動作與我的動作配合得並不好。她們騎著那隻動物玩偶,跳到下一座建築物時,暫時跑出了我的控制範圍。
她們沒攻擊我,也沒有射殺我。她們繼續前進,我就調整航線,再次將她們置於我的能力範圍之內。
我得到了那個因力場而閃閃發光的獨角女,然後改變航向。
下一群人比較難對付。他們事先得知我們會出現——是一位身穿黑色連衣裙、沒戴面具的褐髮女孩告訴他們的。
我感到一陣激情刺痛。卻完全無法叫出這種感覺的說法。
那個女孩對一位身穿防彈衣、綁著高聳馬尾的女人的提問,用詞語和數字回答。怪物似的假面們移到她的兩側,保護著她。
每一秒都至關重要。
我不能給那個預知能力者有機會獲得確切數字。隨著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隨著我身下的那隻蜥蜴玩偶的每一個大步跑動的動作,那兩人就在不斷問答。
我是個威脅。我被降解到數字。成功、失敗。除此之外什麼都不是。
現在這現實的全部呢。只不過,我關注的是比眼前這場對峙還大得多的成敗。
力場女讓我們每個人都夾在兩片力場中間,然後以意志使力場向前。我們把蜥蜴玩偶留在身後。
快速擊發似地,又多問三個問題。每個問題都只有一個詞彙、名字。戴著面具的女人只聽到了每個回答的第一個音節,就繼續下一個問題。
她下達指令,一道命令,一位穿著黑色緊身衣的紅髮女轉過身,用槍瞄準一面牆。
子彈從牆上彈射,直接飛過我們的隊伍。我的力場女倒下,我正乘坐的晶體便斷裂、分開,讓我們摔到地上。
只有那條把千里眼綁在我身上的絲線,使我倆相聯。
一位禿頭胖子走上前來,用身體擋住我的去路。一位皮膚橙色、長著尾巴、頭髮粉亮的年輕男性也做了同樣的事情。
但那位年幼預知能力者說了某些東西,然後進前來,他們便讓路給她。
她說出一個詞彙。我的名字——我是滿確定的。我叫什麽名字?是以「ㄊ」發音為開頭?還是「ㄙ」?「ㄨ」?
「ㄇ」?
「模如ㄨㄨㄨ、哈ㄖ。」我設法說著。我慢慢站起身,顫抖,動作很僵硬。情況比以前還要糟糕。
是、是妳、妳、妳讓、讓我走ㄕ、ㄕ、上到ㄓ、ㄓㄜ、這一條路、路、路、路上。ㄋ、妳、妳、妳ㄑ、欠ㄨ、我ㄓ、ㄓ、ㄓ、ㄓ、這一、一、ㄘ、ㄘ、次。ㄒ、現在、在,ㄅㄧㄝ、別、別、別ㄉㄤ、擋我、我ㄉ、的路。
賽陽弄倒了一棟建築。假面們豎立屏障,保護了一整個小隊——上百名假面——但那棟建築在撞擊後分解,碎石像屋頂上的水般,自障壁上傾瀉而下,壓垮那些沒有妥當掩護的人。
她沒有移動,而是盯著我看。
我讓千里眼把手伸進我的腰帶。取出一張紙條。
我的蟲把它帶去給了那個年輕的預知能力者。
如果她真有欠條的話,就會是這個了。
她盯著那四個字,然後將其揉成一團。她的頭低垂著。
在其他人可以阻止她以前,她向前走,踏入我的能力範圍。
我把她往外一推,那個動作劇烈到她稍微踉蹌。胖男撐住了她。
我一指。
那個隊伍分開,讓我能看到他們的其他成員。
在遠處,賽陽被擊中,撞入一座大樓。那是就是巨劍男的功勞。妖精則準備跟進,但又猶豫了。
她轉而朝我飛過來。
無時間顧及優雅或禮節了。
力場鱗片女用了她的能力。另一個由結晶力場組成的人體三明治,那是更安全的拘束方式,她把現實扭曲者從這群人裡頭拖了出來,拖入我的範圍內。另一個力場捉到一個頭髮發光的男孩。
其餘的人擺出戰鬥姿態,有人舉起一把槍瞄準了我⋯⋯
那個預知能力者大喊。喊出一個字。否定。
他們都停下了腳步。
我轉身離開,掌握了新兵。那個妖精女孩過來了。
我沒有戰鬥。我有了關鍵零件。訣竅就是要推動一切。
我開啟那個現實扭曲者的超能力。這女孩在她越來越失喪她與世界的聯繫時,就會越來越強大,她能塑造出自己的現實,然後將其帶入我們的世界。
我讓她創造出一扇門,然後用她的夥伴把門撞開。
現實中的出現一個獨立的空洞。現實扭曲者用超能力選出一個世界。
我沒有太挑剔。我一通過的瞬間,就讓他們再做出兩扇門。
然後再做兩扇門。
我用力場保護起他們所有人。
我沒有傳送男,但我確實有這個,作為橫向移動的手段,就像賽陽也能如此移動,而不只是單純的上下左右、前進後退。
這種做法不會讓我穿越到其他大陸。這在平行宇宙中的運動是一對一的。
儘管如此,這也讓我們更容易伏擊其他隊伍。我能利用千里眼看到我們在其他類比世界的何處,然後砸開一扇門,讓我進入我想要的人的旁邊。歌曲也有助於讓他們專注於賽陽身上,防止人們逃跑。這不是完美、絕對的控制,但這還是讓我們所有人都團結在一起了。
賽陽沒有針對這種情況做出多少計劃。沒想到一整個世界裡,所有人都會反抗他。在我瞥見的每一個世界裡,我們都支離破碎,能組成一整個國家的假面,都寧可待在後方,或是與彼此戰鬥。他也將對抗他們的策略隱藏了起來,但我還是能連接起線索。
關鍵就是要不斷讓他措手不及,將他逼入他所不熟悉的狀態。
我只希望,就現在來說,所有人這個數目仍算夠多了。
我找到那個能用環境物料,創造出手和臉面的男孩。一位隊友,一個朋友。他曾和我一起致力於某項重要的事情。
我把自己置身於那群人的正中央,帶走了他,然後離開。
在其他人要跟上來時,我立起另一面力場,穿過好幾扇傳送門撤退,並留下了誘餌門。
力量增幅能力者,讓我有更多控制力,並強化歌。強化我選用的現實扭曲能力者,以及其他所有人。
那個,將夢境轉化為投射的女孩
她過往的友人——那個能把任何東西變成子彈的男孩。
然後是那個能連接事物的男人——他可以讓一個東西的移動帶動另一個東西。我走了過去,他已經準備好要對付我。他移動一根短鐵棒,另一根鐵棒勾住我的脖子,把我釘上一面牆。
他的夥伴驅散了幻象——那種置換效果,使他們出現在先前無人之處。
連接男比他看起來的還要更危險。他若繼續移動那根鐵棒,用來固定我的棒子就會不斷向一側移動。即便中間有東西阻擋也一樣——鐵棒可能會變形斷裂,但在他的那一端,仍不會感到任何阻力。
我的喉嚨則會在鐵棒斷裂前壞掉。
他用蹩腳的英語說話。那仍比我還更有表達能力。
其他人都在我後方。力場女在他身後造出一片力場。他用從地上彈起的另一對鐵棒,連接起他袖子裡某物,擋住下了力場。
使用布偶的針線念動女孩,綁縛住他。那種方法也把他拉得更近了。
下一瞬間,他的斗篷變得僵硬,將他固定在地面上。其他絲線則繼續捆綁著、深深勒入他的皮肉,仿佛快要弄出血來。
他的夥伴使用了某種超能力,而那些絲線便向左移了五、六呎。使其在念動能力者的掌握下退縮。他向後退一步,與我保持距離,也強化棒子之間的連接,好讓它抵住我的喉嚨。
事物向一側移動,並非幻覺,或說不僅是幻覺。那是選擇性重新分配空間,八成也能作用於光線。
他把我壓上牆壁,以一股低沉、幽暗的嗓音說話。
如果我能詢問的話,我就一定會問了。
他突然間踉蹌,那掐著我脖子的壓力隨之緩解。
一個戴著角面具的女孩,出現在他旁邊,把他長袍拉起來、蓋住頭部。她拖著跌跌撞撞的他向前,然後把他扔進了我的能力範圍。
下一瞬間,她就不見了。
我已經找到了所有我需要的人了,不過我有種直覺,還有一人被我留在後頭。
我找到了其中一個規模較大的團體,然後把我的軍隊部署就位。這群精選的人員,為我提供了我需要的超能力,所有這些人都待在距離我十六呎的範圍之內。
我構成了這一扇門,把它敲開。到目前為止,這就是最後一塊拼圖。他們是我最初不予考慮的那群人,也一直在戰鬥中袖手旁觀。現在他們都派上用場了。
改像型能力者。
那些假面能改變他們的形態,可以變為他人的長相。我和千里眼從空中的一個傳送門中掉下來,正好落到他們中央。晶狀力場出現在空中,並慢慢下降,讓人們有機會避開來。
我挑出我能力範圍中每個改像能力者者的面孔,以確保其準確性。
我在他們走出我的能力範圍時,我就無法控制他們了,所以我必須做的更粗陋一點。
我選了他們的臉孔,我也讓他們坐上晶體力場,並用連接男將他們固定住。
我把他們分散到空中。每人都穩穩地像紮根在各個力場平台上。
然後,我利用了現實扭曲者的能力。我開始塑造一個世界。
我能看到我的金髮友人和傳送男待在一起,正與人們交談。與⋯⋯他叫什麽名字來著?可以賦予訊思型超能力的人。導師。
他賦予了傳送男說話的能力。
我害怕為自己獲取那種能力。因為,我若要度過這一關,就不能失去一絲一點意志力。因為我不能落入他的掌握。因為我也害怕我會發現,就連他都幫不了助我。
傳送男會解釋他所看到的事物。幸運的是,我聰明的朋友就將能夠理解那些線索。
現實扭曲者的世界已經成形。這雖然粗糙,但我能一遍又一遍地使用同一個作品。
一整片地貌的臉面、人體部位、手和腳。
我找來了我朋友,那位能創造出手和臉的年輕男性。
我開始改變這座城市。
賽陽正和一個巨大、笨重的龍男,還有和一個擁有死亡影子的軍閥激戰。他看見了現實扭曲者所造出的第一張臉,並猛烈攻擊,將其摧毀。
龍男趁著這個空檔用火燒他。
ㄊ、ㄊ、ㄊ、他⋯⋯ㄨ、無法ㄧ、抑、ㄓ、ㄓ、ㄓ、制。ㄊ、ㄊ、ㄊ、他ㄉ、ㄉㄜ、的情、ㄒ、ㄒㄩ、緒ㄊ、ㄊ、ㄊ、太直、ㄐ、接了。
賽陽奮力掙脫出來,那個軍閥女則發動猛攻。她收集來死屍,就像妖精女孩收集他們的「幽魂」。她很強,不過,還沒有事態惡化以前的強度。
他撕碎ㄊ、她的寵物,造成永久性的損傷。她仍向前衝,逼他撤退到天際線以上。
他與改像能力者們面對面。他們都有著他夥伴的臉。我朋友所拼湊出的那個雪白肌膚的夥伴的臉,還有其他類似的臉。可能被認成他夥伴的臉。一位我從最近一場戰鬥的廢墟中救出的金屬男孩被塑造成一個鋼皮膚版夥伴。另一人則是女性版的賽陽,皮膚呈現金色。
他動身出擊,我急忙移開他們,利用連接和力場,來把他們移到我能找到的最安全地帶。
有些人反應過來,變了回去。其他人改變面貌的能力則沒有那麽快。
這不是要攻擊他身體。
我是要攻擊他的心智,他的情感。
如果三十年後,這些感覺依然強烈,假如他還沒學會如何處理情緒,那我就會把這一點視作他的弱點。
ㄓㄜ、ㄓㄜ、這ㄕ、是ㄨ、ㄨ、ㄨㄛ、ㄨㄛ、我ㄇㄣ、們的ㄌㄧ、力、力、ㄌ、ㄌ、ㄌ、ㄌ、ㄌㄧ、量⋯⋯ㄋ、ㄋ、ㄋㄧ、ㄋㄧ、你ㄇ、沒ㄧ、有ㄉ、的力、ㄌ、ㄌㄧ、ㄌㄧ、ㄌㄧ、量⋯⋯我、我們可、可以⋯⋯在我、我們、們的生、生活中⋯⋯ㄔ、承ㄕ、ㄕ、受、大、大、ㄌ、ㄌ、ㄌㄧㄤ、量的⋯⋯痛、ㄔ、ㄔ、楚。
讓他想起他所缺乏的事物。他的伴侶,他的⋯⋯生命周期。
石手從城市周圍浮現。我們周圍的現實更為扭曲。在現實扭曲者將範圍內的一切都變成「花園」的模擬樣貌時,我把它變為一扇傳送門,將傳送門的頻道改成了全是固體的平行地球。岩石、冰、泥土。
我把她移到其他地方,重新開始做。
在賽陽的四周,世界正在一點一點地改變。
如此深遠,如此快速⋯⋯這可不僅僅是我一手造成的。
ㄨ、ㄨ、ㄨ、我的ㄆ、ㄆㄥ、ㄆㄥ、朋、朋ㄧㄡ、ㄧㄡ、友們、們。
他們已串連起了線索。他們看到我在做的事,讓其他人也參與進來。由煙霧製成幻覺。一個能造出建築物的空間彎曲者,正在做出臉面。
或許,他們甚至也看到了我的最終目標。
我情緒高漲,而各支手機應和的微弱歌聲似乎也在模仿出了這股情緒。那是我的控制透過她顯現的嗎?還是她那邊的某種情況?
他有所反應了。他在我們身上花費的時間,和他摧毀大地的時間一樣多。
風、風向吹到我們這裡來了,他每一秒鐘,都在變得更加激動。
我們正在朝臨界點前進。
我撤回了改像型能力者們,轉而向幾個馭制型能力者移動。
投射類型能力的假面。只有少數幾人。但還是有所幫助。我讓那個投射出夢境的女孩,以及兩個殺手的複製人混合體加進來,後者就能用這片區域創造出有毒、有害的幻象。
我將她的能力派上用場,給她看看我們要做什麼,然後把她推出我的能力範圍,讓她出去工作。
這首歌很有幫助。這首歌能讓我在推動時,他們也會繼續前進。
等到衝動和慣性消失時,他們早已能穩妥前進,我則是早已離開。
ㄒㄧ、ㄒㄧ、下一ㄅㄨ、ㄅㄨ、步⋯⋯下、下一步。
我邁出一步,我走出的那條腿卻頹軟。
我想站起來,它卻再次令我失望。
我所控制的那些人幫我站起來。我靠在他們身上,他們也支撐著我。
ㄒㄧ、下一步,我又一次想著。
我的身體正在我的控制下崩潰。
我一部分希望,在這一切結束時,我可以到某個地方退休。我知道我會有敵人,我也知道我無法再次讓人看到我的臉了。
我滿確定,我是可以戴上一大堆書,住在一個荒郊野外的地方,這樣過生活。不要很寒冷,但或許在山裡或某個島上。撤離這個世界。
然後超能力奪走了閱讀。
它奪走了我理解語言的能力。
我的表達能力。
現在它也要奪取我的身體。
我的意志肯定也會隨之流逝。
各式各樣的投射幻影開始糾纏他。它們從牆中現形,或從轉角爬出。他已故的、被殺害的夥伴的形象。他人的影像,似乎使他更為煩擾。
他若正在累積任何形式的容忍度,累積的速度也很緩慢。他沒有機會喘息。
賽陽摧毀這些建構物的速度,比我建構的速度還更快。
直到那個金黑盔甲男,用劍朝他發射為止。那爭取了時間,來設置更多幻像和建構。
賽陽扶正自己的身體,然後遲疑了。
憤怒讓位給某種恐懼。
我很了解這種恐懼。當一個人的注意力過於狹窄時,就很容易陷入其中。身困於某個環境之中,面對著持續不斷的負面經歷。你若無法退一步,以新角度來看待事物,就算是微不足道的事情,也會有所累積的。
他奮力反抗。那是相當正常呢。許多人在面對這種情況時都會奮力反抗。也有很人喜歡認為,自己可以起身、奮力反抗,直到對手停下來為止。
我一拐一拐地向前進,我的小隊圍繞我身邊,佔滿了我的能力範圍。
那種人通常也會低估,這個世界裡真真正正被搞爛的人們的韌性。
求助於此種方法,真的是卑劣不堪,但我也從未假裝自己很有榮譽感,或高人一等。形勢危急時,我就會竭盡所能。
我讓那個現實扭曲者創造出另外一扇門。她的夥伴將其敲開,她則開始將門口轉變回我們的原版ㄉ⋯⋯
地⋯⋯
地球。
思維的斷斷續續,使我暫時癱瘓。我稍稍飄起、懸空一點高度,好觀察蟲群的隊列,千里眼則抓住我的腿。
我的朋友們抬起頭看向我。我幾乎認不出他們了。
我指向傳送門。
他們開始一場簡短而激烈的討論。
我心跳開始加快。他們怎麽還不快跑?
賽陽就要抓狂了。他就要摧毀ㄙ、所有東西了。
但我友人一直對著手機說話。
賽陽越來越狂亂——恐懼和怒火交織在一起。
恐慌?
射程、規模,他對正在發生的一切,都不再有合理的觀點了。
假如他一直在忍耐,就是要讓我們之中的某些人活下去,以防另一位夥伴出現,他就能恢復正常的生命周期,那麽,我就懷疑他正要停手了。
而我的友人繼續對手機說話,表情嚴肅。她很緊繃。
我轉用千里眼取得現場的視野,但現在視野太過狹窄,我實際上看到的,不會看到比我自己雙眼的所見到的東西還要更多。我可以選擇從哪觀看,但這幫不了我評估人群。
我能看到終結召喚者抵達。我正在平行世界之間製造出老鼠洞的過程中,開啟了一扇通往吉梅爾的傳送門,而她就是唯一留下來的人員。
她唱了起來,刺耳歌聲迴盪在我所的控制的每個人的腦海,她的歌聲加入了腰帶、口袋內的手機歌聲。
然後她開始塑造環境。塵埃雲有了形狀,籠罩在賽陽上方。
無論他走到哪,他都會被提醒著他所失去的東西,以及他無法搞清楚該如何處置的某種失喪。
他、他所屬的物種,已經贏了許多周期,而當我們以它的失敗淹沒它時,它就完全不知所措。
有翅膀的終結召喚者的攻擊,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他駝背懸在空中,雙手抱頭,雙膝抵著胸口,在原處旋轉著,仿佛重力無法觸碰他,連上下、左右也都失去了。
他正在發抖。
就是任何一秒了。
戰場上出現一條光縫。光縫緩緩張開。
有人開始追上我們。
他、他們、們、們把他、他、他治好、好了。
除了那人不是傳送門男。
那是那個妖精女孩。他讓他成為一個陰影玩偶。一個鬼魂。
我聽到我朋友咒罵。她周圍的人們都緊繃起來。
他們轉身奔逃,衝刺穿過傳送門。
成千上萬道門開啟。她轉身朝我這個方向看了過來。
但是我們附近什麼都沒有出現。
那個妖精女孩幫所有人開門,就是不幫我們。就是不幫我。人們奔跑起來,逃入其他世界,我們卻被丟在這。
我無法關、關、關閉我用現實扭曲者造出的傳送門。
我們跑動,或者說,是其他人跑起來,我大多時候是被他們帶著跑。我們進入一個世界,又鑽入我在附近留下的另一個門。我們穿梭在不同宇宙之間,利用現實作為掩護。
沒有聲音。
沒有尖叫,也沒有爆炸。
那是一束洗滌的光芒,沒有方向,沒有目標,也毫無保留。
最初的衝擊波穿透好幾道傳送門,穿透時就朝各個方向擴展,掃過每扇傳送門周圍十哩內的所有東西。
我們穿過最後一道傳送門的那一刻,我將小組每一位成員都連接上一片力場。那片力場便被猛烈甩出,帶我們一起前進。
我們飛出射程時,力場也緩下飛行速度。
等到光線消失,那裡就只剩平坦的地面和傳送門。
我移動手指了指,但我的手做不出手勢。我的手指拒絕單獨伸展。我能看到其他人臉上的猶豫不決。
但我的確可以視物。我能看到正在發生的事。我帶領小隊前進,其他人也跟了上來。
我在獲救的人之中找到了仙后。傳送門以同心圓的形式排列,留有間隙以便穿行——由發光的傳送門所組成的巨石陣。
我走著,並在開闊的草原中央停步。我注視著。
我看見賽陽,他才剛恢復過來。
我看見妖精女孩,她正在和其他人交談。
我注視著,漫長的幾秒鐘過去。我周圍的其他人正在我的聽力範圍外交談。我耳邊有一個聲音,哄著我,問著問題。
她驅散兩個幽魂,留下傳送門男。並選出另外兩人。
我沒等它們徹底成形。我就用現實扭曲者創造出一扇門,並將其敲開。
我出現在妖精女王的正後方。
我抓住她,也抓住她殺害、占為己有的傳送門男。
我打開了一扇通往賽陽的傳送門,並展開由傳送門組成的斗篷,捕捉人們。
我找到了我遺留在另一個世界的巧匠們。
我們出現時,他還是沒有反應。他迷失在自己的思緒之中。
夢境投射者失去了意識,並被她過去的朋友抓獲。花園生魂的形象仍殘留一線範圍。
它就在賽陽面前,若隱若現,冉冉升空。
他畏縮,朝它襲去。
我的蟲群,就算如此微不足道,但仍構成了一隻手伸出。接著,他反過來攻擊那隻手,但衝擊力道沒那麼強。這只是個干擾,維持著壓力,僅此而已。
我打開一扇門,找到了我留下的其中一人。
面孔會轉變的男孩。
數字人說過,他有服用那個專注於幫助生魂成為人類的配方。
我無法有意識地改變他的臉。
結果證明,我也不用那麼做。
我能透過感官以及我所控制的個體,感受到賽陽的反應。
希望。僅維持了一秒鐘。他從我隊友們捏造的假象中體驗到的微弱希望,甚至連一秒鐘都無法維持呢。
因不知為何,這男孩會被認定為這個生魂的夥伴。他具有相同的狀態,是超能力使他們如此相似。
在希望死去的那一瞬間,那位手受傷的女孩,將她的超能力注入數根鐵棍。注入了他所恐懼的能量。
而那些鐵棍,在另一人的手中化為飛行物。
他的希望已逝,茫然、迷惑又害怕。
他不閃避。可能是無法,或不願閃避吧。
鐵棍穿透他。一根穿透頭部,一根穿透胸膛。
巧匠們開火。一隻橫跨次元的公羊變為一把槍。在我無法控制他們時,他們完成了那把槍。目空大師也是準備按下開關的那個人。
我發現了為何他擔憂那個超能力了。
它使存在無法被容納。我一瞥,瞥見了他那背後的世界,一個被他封鎖的世界,而他的身體就是通往那裡的唯一渠道。
光束撕裂他,也侵入那座深井。
我移動傳送門,光束轉向、掃蕩了賽陽背後的更多地貌。
妖精女王開始溜出我的掌握。
她知道正在發生的事,也在將我的超能力逼去影響她的幽魂。某一個特定的幽魂。
掙脫出束縛。
她以自己的意志,動了一下手。
然後她就自由了。仍待在我的能力範圍,卻有著自由。
她轉身面對我。我盡我所能地,與她四目相會。我的視野正在動搖。
她低著頭。沒有任何反抗。她沒有關閉傳送門。
更多的飛行物,打開了更多的洞口。
光束能量耗盡。
那生魂已死的殘留物,如雨點般墜落在了荒原中央。
我踉蹌。我周圍的情緒太多、太強烈。我推開人們,他們互相碰撞。有人離開了我的能力範圍,只有少數人留下來。他們我一個也不認識。甚至連那個握著我手的人也一樣。
我無法擺脫那股我背叛自己的感覺,我甚至也不確定我是誰。
一切都結束了。我終於能放任我的心智流逝了。
NEXT-> 污斑 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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