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蕊二纖 #prose #試放集 #短篇小說 #故事 #hypersleep
你跨出腳步,同時踩上兩種截然不同的地磚與磨石子地板,走廊轉向你心沒望見的直角——這時你發覺,自己同時走在夢境和現實之中。其他人會稱你為,夢遊者。
「夢遊男」,在群體生活中,這種標籤一旦黏上你衣角,乾脆就將它刺上皮膚吧。我也曾以為,自己能像寫出夢・遊・女・四個字時,那樣簡單地說出妖精長什麼樣子——
純白而幾近透明的短俏金髮,全身相當有性格的漆黑穿搭,暖活的鼓鼓羽絨衣顯出她瘦小的身形,而她呼出的氣息也有著閃閃白晶、尾隨上她雀躍的步伐。僅限於冬季的,妖精系女性。
我和你可不同,我不菸、不酒⋯⋯這副身體一當我想墮落,就會腐敗、發爛。像是我的靈魂被某種纖弱的法式束縛在皮囊裡,稍稍一點辛香刺激,將會動搖靈魂在肉體裡的位置。靈魂一不小心位移,臭肉塊就會變化為原本的屍樣。
吶、吶!夢遊者,我想問問⋯⋯該怎樣才能看到你所那樣確信的夢境呢?
你有沒有被羊男追過?
羊男⋯⋯比起說是「山羊人」,我更想稱呼它為羊男。雖然,我從來沒看過祂那體型應有的、和人類手臂一樣長的陰莖——至少三公尺高,肩膀寬碩,全身赤裸,長滿某種堅硬、尖刺的粗白羊毛,全身結實肌肉在祂擠進你房門、你房門外的走廊、你走廊下的大廳時,不斷繃緊、發熱、發燙。
你能看見祂的腳蹄重重踩踏學校的磨石子地板,高大身軀在祂進入過度窄小的走廊時,背與肩都頂住天花板。你似乎能看見地板在祂腳下龜裂、細細崩潰,巨大羊角於天花板上刮出兩道等距的痕跡。
「嗨。」我對走廊另一端的羊男,如此單音問候。
羊男從不奔跑,只是喘氣。祂掙扎似地狂亂扒現代建築的無聊平滑牆面,努力向前移動。這麼說,我也知道等自己若稍微走更近,他那粗大的手指和手掌就能抓住我,所以深夜要離開校舍回宿舍時,我會避開大廳、中庭,走下那漆黑而充盈了圖書館用來保存圖書的惰氣的樓梯。
再說,如果祂站直的話,我不就必須注視祂的生殖器了嗎?
「所以你在說,你每天晚上看書、工作到晚上才回宿舍,然後在深夜,想像自己被頭上有山羊角的男人給追趕?」S非常認真地看著我,試圖從我的故事裡找出宏偉意義。
「呃嗯⋯⋯首先,祂不是頭上有山羊角。祂頭就是隻山羊。而且祂也不是個男人,我根本不知道祂的性別是什麼?因為,妳知道的,祂全身都縮了起來啊,要爬過走廊對祂來說太窄小了。我把祂加上一個『男』是因為,妳想想,如果三公尺高的山羊人,全身赤裸,大喇喇露出漆黑流汁的陰戶,這不怎麼好看吧?」
「為什麼他一定要發情呢?」S圓眼鏡後的咪咪眼,頓時特別銳利。
「除了發情,妳還能對山羊有什麼其他想像嗎?」S對於我的疑問,似乎很認真開始思考,而我就只聳肩:「桀驁不遜,難以被控制,很喜歡高處和險境,山羊的角暗示著爭鬥的能力,而更重要的是為什麼我會看見這種東西,以及這對我來說有什麼意義——講更明白點,如果我被抓到的話,會發生什麼事呢?
「正因為這種遺世獨立、無法被馴服的特性,和山羊經常出現在中世紀的魔法相關書籍裡相連,就會得到,獨立精神的崇拜象徵。」
「你是不是壓力太大了?研究、讀書,讀到開始想這些東西?」S細聲疑問。
我又聳了肩:「大概吧。而講到發情,其實我覺得,比起他的陰莖有多長、陰戶有多黑或是各式各樣可能的性器官有多漆黑,是他的吐息更情色吧。」
我注視S的眼睛。她是那樣潔白——不特別漂亮,五官沒有特別突出,只有粉唇小小的相當可愛,但是潔白——似乎無瑕的肌膚,是不被歲月所壓榨的純粹。《老人恐怖分子》裡的主角是不是也像她這樣,聆聽滿洲國老人要把日本燒成荒野的瘋狂夢想呢?
我踢掉僧侶風涼鞋,胎兒姿勢抱起雙腿。我發問的語氣說出口,才感覺自己似乎被緩緩道來的敘事節奏捲起、帶進入冬的大風中:「S妳有如此想像過嗎?
在陰冷、大雪鋪蓋的森林深處,妳抬頭,妳望不見太陽,而幽弱的金光斜斜切開粗巨樹木的影子,妳就看到不遠處的漆黑裡頭,一道炙熱氣息噴出。
棕黑班雜的巨捲角,長臉與扁長眼瞳,羊男站立。祂的氣息化解一切理性和隔離慾望的高牆。祂是那樣壯碩而高大,希冀啃食,渴望破壞——就是這份慾望,比性慾,還更原始。
碰!這層樓某處的房門被風吹閉,足使S從座位上跳了起來。她看了我一眼,探頭出小包廂的塑膠圓屏風鏤空處,看著走廊末處。
什麼都沒有。理所當然如此。
「妳看到羊男了嗎?」
「別這樣嚇我啦!」S賭氣地拿起筆塞進筆袋裡,但沒把東西收拾進背包裡。我看了下我們眼前的厚厚文本,進度依然跳著華爾滋。我也能看到S眼神迅速看向自己背包。「你明明知道,我連恐怖片都不敢看的。」
「說起來,妳換了髮型呢。」
S臉上的紅潤並沒有羞澀的熱度,不過她仍高興笑了一下:「對吧。期中考之後,我有點想換個心情,就跟同學借了離子夾。怎麼樣,很可愛吧?」
「是很可愛呢,蓬捲捲,保留了一些直髮,像是稍微正式一點,但仍保留魅力——這種感覺呢。說起來,我剛不是有說過羊男明明不是『男性』卻被我稱為羊男嗎?所以我就在想,是不是也要給校舍增添一個女性怪物好了。」
「我不是很想聽。」S剛重新拿出筆,又將筆放到筆記本上——稍微有些用力。「但女性怪物⋯⋯這個就得好好聽你怎麼講了呢。」
「如果這裡有女性妖怪,我會覺得她有點像DC的毒藤女。我原本想要弄觸手,但感覺太老梗了。而雖是『毒藤女』,她也沒有特定形狀,她像是藤蔓類型植物,太過異質,有著人類無法理解的感官,什麼東西都會爬上去,然後,一定是女性。」
S雙手叉在胸前,雙眼眼角因為漸入深夜,而有些迷濛:「為什麼是女性呢?除了,你想用羊男和毒藤女平衡性別,可是你也說,她沒有形狀。你怎麼知道她是女的?」
「喔。就像女神沒必要是什麼特別厲害的人,什麼人都可以成為她的神,創作女神、研究女神、工作女神、健身女神⋯⋯」
「等等等等等等!」S舉起手指,像她已經跳躍時空到未來而成了教師:「你剛剛說了,『她的女神』。我們不是在聊毒藤女?」
「嗯。原型就是我同學吧。她什麼人都能拿來,當神來拜,像藤蔓似的。也可以說是因為這個怪物角色有原型,原型又是女性,我才會把她當作女性。」
S嘆息:「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你欸。你願意和我聊其他女生的想法感覺,是很好。你這樣把女性扭曲⋯⋯但也把男性扭曲了,所以不算。然後你如果要把我想像成你的,那種校園妖怪大集合,會是什麼樣子呢?」
「嗯?妳在說什麼啊?S,妳就是妳啊?妳想變成妖怪,在晚上追殺我嗎?」
S愣著,哼哼地笑了起來,挺起胸膛:「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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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實只想寫羊男,但又不想特別想把祂塞進魔犬的那個未開發故事裡。】
【然後,我也想寫S。所以⋯⋯就寫成了花蕊二纖。】
【與EP同時發布,不同時間公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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