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前須知:
  你不需要知道任何有關「野豬Wildbow」或「魔契宇宙(Pactverse)」的任何內容,你也不需要知道《蒼白(Pale)》的本傳、劇情主線,也能享受這個故事。
  我對這個故事,就是如此有信心。
  你不需要擔心這個短篇會讓你損失閱讀《蒼白》的樂趣。這篇跟其主題有關,但如果你不繼續讀本傳的話,也不可能猜出《蒼白》的結局吧。
    譯者:天映月】

【這是篇非官方翻譯。歡迎轉載,歡迎寫同人,也更歡迎看原文。】
【還請避免將本文用於盈利用途——這會違反野豬桑的本意與本部落所採用的授權條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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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言

  我發現自己要著手進行《百年失迷(100 Years Lost)》第九版的校訂、註解以及製作的鉅大工程時,我前任編者們——我父親、祖父與我祖父的導師——卻已建立了高品質門檻。

  《百年失迷》在探索者社群裡,可能是最具爭議性與重要性的文本。它在我們的社群中興起一陣劇烈變化,其質變甚至延續至今日。若沒有哈榛爾與她的成就,探尋就可能被貶作,只有少數人能進入的術法,我們也會被眾人撇棄為喜愛跳入夢之異境的瘋人與賭徒。我父親曾將我們的哈榛爾——她的姓氏不為人所知——比作飛行員愛蜜莉亞.艾爾哈特,其中的區別是我們這版本的愛蜜莉亞.艾爾哈特碰巧將她的飛機開到月亮上,在那裡待了人類一生之久*1,帶回了那趟旅途、存活經驗的證據與不完整的知識,只不過之後她就消失了。我們其他人只能如無頭蒼蠅般,倉皇拼湊搞懂所有事情、適應現狀,並繼續邁步向前。

  哈榛爾所激發的改變持續至今日,這也是我們如此維護《百年失迷》版本發行的其中一個緣由。在我們的基礎知識增進時,我們的註釋與對本書某些段落的分支探索也都有所長進,而本書的整理工作也在我面前困難重重。親愛的拉蒂摩爾家族、加森一家還有未明飛地人,都慷慨貢獻了知識與援助,在接下來數世紀裡,我十分期待這些辛勞將成為至寶;他們肯定是十分親切地敞開、與我密切配合,使我的工作輕鬆許多。然而,在前版發行後的五年以來,有許多事情發生,也有許多新事展露在我們面前,我希望自己能致力將這些啟示連接回到哈榛爾的旅途,同時也不阻礙讀者從本書中讀取哈榛爾的思緒。

  但是,也許我面前最困難的是我父親會暗暗提及而不直說之事:哈榛爾為我們帶來的改變並非全然良善。哈真爾的消失與她消失後隨之而來的轟動,導致戰線被劃分、家族與家族爭鬥。在過去,我父親與祖父曾經以導言與後記宣講他們是如何責備其他家族,或表明他們對現今術師家族的政治立場。我無意圖如此行。有鑑於此,我希望優先清楚表明,本版註釋提及的任何家族與他們所發現的任何事物時,都無任何刻意的怠慢、藐視。我豪無惡意;在我們即將面臨哈榛爾返回現實的五十週年之時,我期望我們也能找到通往和平的道路。

  我們也會避免浪費篇幅談論哲學與細想,如夢境論傳統主義、荒謬論,巨腦論以及現實裂解論等等見解。本版幾處會談到建構者理論,但那些段落的書寫大多是源由於,此種設計,才能簡略提起眾多探尋者曾在行旅時所遇過的重要人物。

  作為最後一則筆記,我會在此強調我,費盡苦心放緩環繞哈榛爾的用詞。我們雷氏家族裡多次爭辯過此事;在本文如此抹除我父親的話語和批判時,若沒有如此行,我們也不會處於現今的位置了。我在作出最終決定時,將其歸功於我父親軟化了我祖父的用詞,而在要為現代讀者書寫時,我能夠——也應——如此行。我父親在移除我祖父的長篇謾罵與批評言詞時,他加入了更為寬容的詞彙,指出哈榛爾是人們眼中古怪激動的笑料,她是位傾向歇斯底里的女性,也是個散亂無章的白痴——我移除了許多這些詞彙,將嚴厲的詞彙只留在數個明顯的事件之中。

——帕里斯.J.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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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年/0/
零日/0/ /X

哈榛爾筆記:最前面二、三十段,我是從我所找出來、不幸被水漬血漬弄髒的筆記本抄錄下來的部分。偶幸拾獲了新書本,其體積雖小,卻有著無限書頁,且防風土侵蝕。我做出了校正、補充了些額外的想法。


編者筆記:我們這位失迷的閨女如此行,很是不幸地,沒有留下舊書本。之後的筆記引用了——我們相信是在——校正、移除過程中所損失的書頁與段落。我們很可能在此喪失了貴重資訊,而時隔一個月的事後口述記憶也很可能包含自我編修。

  我在此約束自己的言詞,只會說,此事是我們的女主角曾做過的諸多不幸抉擇的其中一件。


第零年,第零日:

  若無能保護人,聖所有何用呢?若無關愛,姐妹情誼有何用呢?假使我在面對自己所感到無比巨大痛楚時,假使我無能做到任何事情,術法還有何用處呢?

  我的女兒米妮已死,而在墳土遮蓋她以前,她的死因已成虛構。教會支持那個虛構,我曾告訴他們事實,然而我被若無其事地打發走、催促回家。那教導我術法的女巫集會對我無可救濟。教我的術法——零散的屏界魔法——的當地女性都無能將我的孩子帶回我身邊。

  無意志可言的靈體,也已比這些人給予我的所有安慰還更充足。它們比教會、比女巫集會還更能安慰我,也比我自己付出代價所醫治的人,還更撫慰我。

  尤其是比我丈夫更撫慰我——他與神父握手,爲如此可親的葬禮而呈上感謝。我的丈夫,我的集會姐妹深深恐懼著他,以至她們不願與我談話。我對丈夫也一直隱瞞著我的術法。

  他未曾喜歡過我第一段婚姻的孩子米妮。

  我看見生命離她而去,那時我心靈便被粉碎了。我記得,那與城警警長握手的事件。那男人曾兩次被邀約加入我們的晚餐餐桌。我記得那次禮拜,但我並不記得禮拜的禱詞。在那整天裡我都感覺、思索著流連的愁感,而就算這麽做是很呆傻,我丈夫肯定也在沈默中,被罪疚給摧毀。我那可憎的心緒甚至藏了希望:希望至少他所掛念之事已被移除,那個家如此便能平靜安穩了。

  事情並非如此。整日操勞而全天的壓力拘束著他,他便出手擊打我。

  我受了傷、流著血,躲進屋外廁所,而在那時我回想起他當天早先扭了腳踝。若非如此,我就絕沒可能逃跑,但逃脫的想法為我激發出一道勇氣閃光,我便走過廁屋、進入原野與森林。我丈夫從窗戶看見了我,他當即追趕、在我後方跛行。

  他清楚表示,我將不會存活過他的怒氣,我也不應存活。教會、集會以及所有我曾見過、談話的生靈都清楚表明,假使我沒存活下來,世界不會在丁點實質意義下關注著我的離去。他們也都不曾在意過米妮。

  我奔逃,試圖逃離他身邊,但我的丈夫是獵人,他知曉那我從未能學得的追獵之藝。我能做的僅有奔逃直至我不再能快跑,如此才能使我拉遠我與他的距離。我倒下、爬到水邊取水喝,就算我性命瀕危,也無能站起。我無力破碎、為悲痛所沖打,也聽見他的吼叫愈發響亮。在那裡、在那水邊,有幽靈留心到我,其中一位幽靈意外地使我溫暖,另一位將樹枝圍繞我們。我藏在水邊,盯著自己的倒影,然後我回想起自己曾學的術法。那大都是草藥醫術和藥水之學,但我們姐妹們試圖彼此治好女人們,在醫生無法或不願上門看診時,帶她們度過生產之難。那術法是要將我們自己之中的某些事物,轉換到其他事物上。

  我希望遠離這一切;我凝望自己在水裡的倒影,凝視那月影星辰。我全心仰賴意志,將自己的存在灌入另一側的世界。我不再想存在於這個世界了。

  但倒影,只是倒影。我穿過倒影而墜落。我抵達了一個我稱作破碎大路的開敞地方。那是條筆直向上通往一座斜坡,兩側有店家、住家。大路上的裂痕與落穴,使人不可能行走那道爬坡。


編者筆記:在此必須提醒各位要注意到兩個重點,我會將第二點留於這一章節末處。許多人都試過要解讀哈榛爾如何進入謎道,但從未有人完全複製她的作法。關於清白者是否可以進入謎道,並藉由她在此所說的機制而被醒覺或成為覺察者的相關辯論,正在持續進展中。若有人想繼續鑽研本話題,我會推薦B.格丹森的《難憶湖水》(PSBN: 9106359107202)。


  在我站穩腳步不久後,我便聽見追撞之響,之後也聽見了我丈夫高昂的嗓音。我從那時起便認為他在追逐我到這些地方,我也相信他搜索我至早晨;在太陽陽光刺穿我曾走上的道路的蹤跡時,他便追上我的足跡。

  我選擇踉蹌穿過一家商店,經過店前、走過展覽櫃,然後從後門,進入了全然不同的地方,在那裡的石頭道路成了緞帶、延伸穿過天際,除了我所站立之處以外的整片道路都在強風裡瘋狂甩擺。我得前後移動、離開大風移動的路面,趕緊向前移動到靜止處。我在恐慌中,連續經過三個世界,之後我疲倦的雙腿便不再能支撐我了。


編者筆記:此為在我們結束第一章時,要注意的第二件事。哈榛爾的狼魘丈夫其本質為何的相關討論,衍生出了數種理論,但萬德康德透過雷氏家族出版社買書時所發表的情報,顯示出了另一個理論:有一群自稱為小狼魘的人(主要使用法語或有明顯的法語口音)獲得了十分不同的恩惠,他們所擁有的加護能防範謎道針對術法師的特定危險源,他們也對任何巧遇他們的探尋者抱有過度好鬥的傾向。簡言之,他們不直接攻擊的少數幾次事件是發生於他們能混淆、陷害、無力化、搶劫術法師,或使術法師成為迷途者的時候。他們擁有跟探尋術法師一樣的功能,但其中有些人可能僅是覺察者,而若他們在地球上有根據地,我們也仍未知道他們位處何方,或該如何才能與他們聯絡。

  在小狼魘與哈榛爾說及的那狼魘丈夫之間,並沒有特別穩固的關聯性,但是這段約略的相似性,使這個未獲解答的問題連起了其他理論,比如,假設哈榛爾的丈夫從未抵達謎道,而那個追逐她的實體是某個深淵之物(因破碎大路會連接到深淵),也有許多跡象顯示出哈榛爾是糊塗了,那可能是她在壓力下的心智所產生的幻覺(實情會勸阻這種讀法,但無法證明這種讀法為誤讀),或者他真的是狼魘,就如她會在森林絲帶小路上見到的結果,然後他也會追逐哈榛爾。

  其次,就如我在上篇編者筆記中所暗示的,我想強調,拉蒂摩爾曾特意將他們的孩子帶領到破碎大陸,以此使他們進入謎道之儀,而非經過習俗常見的森林絲帶小路。也有其他人偶然如此帶新人入門——其中也包含了雷氏家族——拉蒂摩爾一直都是與我們緊密合作的夥伴,致力追隨哈榛爾的道路。致力於此的拉蒂摩爾家族表示,藉由從破碎大路的同一地點或近處開始探尋的此種方法,使他們有機會獲得哈榛爾未明寫下、但她確實擁有的相同恩惠與優勢。他們在多年與多世代以來的研究,幫我們劃掉了許多可能性。我們也會在接下來的討論中,提起他們最近的成功試驗與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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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1/|
十五日/15/▢▢▢|||/XIIII IXIXX IIIIX

第一年,第十五日:

  在我們進入鑰道寬廣外緣的梳洗區域時,那位沈悶學者、杏仁糖猩猩還有我,正一起熱烈交談,由我開啟話題。這想法是在早晨我們會合之時降臨到我身上,我已梳洗預備好,我便問他們說這些胡亂地方的當地人,是否都不完整,需要某一個事物使他們完全。為了以最完美的方法闡明我的重點,我便指出一位上半身近似圖畫畫框的年輕女性。她注意到我在指著她,便將一把鑰匙塞到我手裡,就如這地方的當地人如此喜愛做的那樣。

  相當怪異的是,我們這位親愛的沈悶學者這一次,竟說最多話:「⋯⋯我敢說任何活物都不完全。我們所有人都想要愛情,想飽餐一頓,想要明天過得更光明。沒有這種缺憾,我們就不會活下去了,是吧?」

  杏仁糖猩猩接著說了些我不會以紙筆重述的話語,也詳細用水面之中的鑰匙與鑰匙孔做示範。我責備他,叫他插入鑰匙,好讓我們能穿過水面。我用一把鑰匙勾來曬衣繩,並調整了繩子的位置,另一把鑰匙則用於我們帶來的袋子,這樣便確保袋子不會弄丟,但那樣就會用上一把鑰匙了。我以為自己在鑰匙事務上相當靈巧。實際上,就在那一早晨,我第四次,需將鑰匙孔放到空中、解鎖我當天甦醒呼吸時所需的第一口氣時,我幾乎沒表現出任何恐慌。我知曉自己對當地人來說,像個剛學會跌跤的嬰兒,胡亂撈過我在鑰道的五天以來、於六個不同的鑰匙環上累積起的四百把怪鑰匙,但我仍然對自己的靈巧與系統化,感到很驕傲。

  「親愛的學者啊⋯⋯」我對那男人說,正準備開口演說。

  「我只是位沈悶的學者而決不親愛。」他糾正了我:「我也必須懇求妳關切這一點,因我自己不擅於注意任何重要之事。假如妳暗示說,我有任何在沈悶之外的特長,我便擔心有些事態將設法糾正妳。那也很可能害得我的腦袋被打到更內凹,就如我一生皆是如此。」

  他這麼說,碰觸了他那綁著繃帶、內凹的頭顱。我向他致歉,並保證他是一位白痴,而我也正要糾正他。我同時小心地將自己的額外一套衣服拿出來、放入水中,我就在那時笑他說,他身為一個男人,竟幫忙我梳洗衣服。他在我緩頰後,讓我繼續說道。

  「⋯⋯我確實認為你的理論中有個缺陷。你以為每個活物都被渴望所定義?」

  他對此,感到贊同。

  我繼續說。「⋯⋯那麼僅有數月大的嬰兒呢?讓我們假設,它吃得好、穿得暖活,身體乾乾淨淨。它尚未知曉世界,便無法擁有更多渴求。在這一階段,它已經擁有自己所知的一切了。」

  「也許這位嬰兒有感到想長大的渴望?有些事物會驅使其需要看見更多事物、嘗試更多言詞。」

  這些我從前幾乎沒能進行的談話——我只在與父親同住的年歲中有過此種高談闊論——使我裡面,有些感到興奮。我想像,大學學生也是這樣與彼此交談的吧。我能清洗自己的衣服,知道下次我穿在身上的衣裳將會清爽、乾淨,我便感到無比喜樂,我在這些胡亂地方裡,難得有機會照料這般事情。

  我對於孩童與渴望的思緒,忽然間,重重地被我對米妮的回憶所打斷——我那親愛的女兒,將永遠不會長大。我使自己假裝進入沈思,對澡盆狀的水坑裡的衣服垂下頭,然而淚水背叛了我、滴入水中,激起杏仁糖猩猩指著手大笑。之後,沈悶學者也注意到了我的淚水,他便驚慌、尖刻地向我道歉。

  之後,好似這所有事情仍不足以使我切實感到難堪,這區域之內的當地人也注意到我正在哭泣。一位雙眼是鑰匙孔的女孩來到了我身邊、拍拍我的背,一位需要鑰匙才能妥當移動身體的魁梧女性開始接手工作——她捲起袖子、插轉了必要的鑰匙,在我抗議下,接手洗刷起我的衣服。其他人也聚集過來,神情擔憂,某位年輕男性以為沈悶學者使我心情如此。而沈悶學者致使我狀態如此的事實也沒有幫助,但這並非他的錯,而是我的心情自身如此變化,使我無法能找出我所需的小心措辭。

  最後我總算結結巴巴地解釋清楚、將事情化小。這段悲痛而尷尬的時刻,之後被杏仁糖猩猩給縮短,現在他脫去了連身褲與內衣褲,裸身跳入水坑,將在場所有人都給潑濕了。在他一這樣無禮噴水之後,我們許多人都開懷大笑,而就是在這種情況裡,那位常使人激動的猥瑣杏仁糖猩猩,才成了如此良善、可愛的旅伴。

  有些人努力鑰匙放入我的手中。有人告知我,每三天那家烘焙坊的百頁窗戶就能被這一支鑰匙打開,然後我就能取得會治癒心靈的派餅,而在我能仔細瞧瞧那隻鑰匙以前,又多出兩把鑰匙將它蓋住。

  那雙眼是鑰匙孔的小女孩,以十分急切、興奮的嗓音告訴我,有人能在那座,有三棵紫羅蘭色與三棵各式各樣的紅樹、但沒有橘色樹木的公園旁的一堆雜亂垃圾旁,移開一扇小門——假使我去到那座,有三棵紫羅蘭色與三棵各式各樣的紅樹、但沒有樹木長著藍果實的公園裡,我就會陷入災害。她繼續警告我說,我必須小心打開那扇有圓形窗戶與扭扭手把的方形門,而不是打開只有扭扭門把的門,或打開有方形門把的圓形門,不然我就會以最可怕的方式死去,而我可以記住這一點嗎?

  我向她保證說,假使我的腦袋沒有像沈悶學者那樣的暫時性凹陷,我就肯定能記得;我很不擅長許多事情,但我能半面不忘。她告訴我說,那扇門藏起了一隻小貓咪,牠會是最甜美、最高貴的小貓咪,也是長年的忠誠夥伴,牠並沒有什麼超常特質,只不過,牠會為主人帶來鑰匙與小巧寶藏,而不是死老鼠——她與我,一同認可了這個改善之處。她繼續告訴我說,她非常希望自己可以接走牠,但她母親不會允許她養貓,我便答應說,假使我接走了那隻小貓,我就會以關愛與仁慈待牠。


編者筆記:此處再次展明了哈榛爾與謎道上的迷途者的熟稔。要注意到,鑰道已被發現了,然而其居民表現得比較頑強,在提供鑰匙時,也比哈榛爾的經驗所述的還要更吝嗇。這相當受到探尋者在謎道上累積的經驗所影響——愈行旅於謎道,探尋者便愈會發現自己更能通行於謎道,而哈榛爾在謎道上所花費的時間,已經超過這世界上的人在一生裡能行走於謎道上的時間了。

  再說,我們即使會哀嘆哈榛爾的優先順序與零散的行逕,她在此案例中也沒有說謊——她確實能過目不忘。她所寫下的事情都被證實為十分精準,那扇門正如她的描述,是一扇有圓窗戶與扭曲手把的方形門,位於一座有紫羅蘭色與紅色的樹、但沒有橘樹的公園裡。然而,那隻小貓並不在那裡——哈榛爾在第十六年第二天與第九十七天回到了鑰道,而即使在日記中並無詳細記錄,她在那之後確實有了那隻小貓。怪異的是,牠在第四十九年的第一百九十天裡仍是隻小貓。鎖頭上的殘破鑰匙也顯示出,那隻小貓是可獲取的單次獎賞。


  其他鑰匙的事正被解釋給我聽時,我的注意力被鑰道上不祥的喧鬧給吸引住。

  我知道那肯定是我的狼魘丈夫,我便警告了當地人與我的旅伴。那位女總管引我們穿過一扇大門,在我們身後鎖上門,我們便繼續趕路。

  我一直都如此厭惡自己得描述我的丈夫與他的攻擊,我也十分討厭他抓獲我的時候,而這一次也一樣。我將只陳述必須被陳述的事,講清接下來的事件。他沒有解開門戶的鎖,而是踢開門、打爛門鎖。杏仁糖猩猩攻擊了他,試圖要為沈悶學者與我爭取時間,好能讓我們逃脫,而我在我們逃脫前最後一次看到杏仁糖猩猩時,他正被殘暴地擊打。

  我得摸索過鑰匙才調整過那延伸上山丘的階梯,並使樓梯不會在我們的體重下坍塌,我也得在其他大門、門戶、橋樑與其他事物上使用鑰匙。我的狼魘丈夫追著我,他也不被這許多事物給拖慢或攔阻。

  他跟上來,將沈悶學者扔擲下樓梯,使學者嚴重摔落。在他穿過一扇窗戶時,我看見玻璃反射出我們不曾身處的景象。我開始吹哨——這是我知道,自從我經過蜂擁陸龜之路後,我的丈夫已經會警戒的事了。從那時開始,我便發現自己能吹口哨、召喚來一陣加速,我也經常以此逃開他身邊。不過,我確實相信自己是在衝向他時,使他十分吃驚。

  我將他推入窗戶,並在他身後跌倒,將我們推出鑰道、進入一個新的地方——那是個有鹿角、動物頭顱、動物顱骨掛在兩側牆壁上的長廊。我跑到了走廊末處,我的狼魘丈夫距離我幾乎不到三步,結果牆上這些野獸並不如牠們的外表的那樣死沉,一隻熊與一隻雄鹿撲出牆壁、襲擊了他。

  我抓緊機會,奔跑到我認為到自己認為已足夠遙遠,便以一把解鎖火焰熱度的鑰匙,將其插入一個莊嚴的壁爐,將其向後一推。我爬過熊熊燃燒的火焰,其熱度現在無能燒傷我,我便穿過煙囪,通入另一個道路。之後我通過一座煙囪森林,在底處毫無房屋的屋頂上逃跑;我因自己喪失了杏仁糖猩猩與沈悶學者的陪伴,苦悶地啜泣。

  我寫下這些,是為了理清那天的事——我相信自己理清了這些胡亂地方的其中一項細微特色。我不認為我的丈夫能被真正地阻擋住,因他不久後,就逃脫了更加惡劣的情形,但我認為我自己才是那個追著他來到這條道路上的人。之後,我就不被那條道路的困境所煩擾——這件事,是很令人感到好奇。

  在我的心思比較沒忙著哀悼時,這就很值得深思了。我將兩位良友留在後方,我也無能知曉他們是否在認識我、遇見那位追逐我的狼魘之人後,仍有存活下來。


編者筆記:這對探尋者社群而言,是個著名的難題。而這一年裡,我們有了個新發現。

  先讓我們說起追獵標本長廊——哈榛爾提及的地點。在本書的第八版本中有提到,人們於六年前到訪了那個地方,但肯定並不是以穿過窗戶的方式進入長廊。我們在鑰道裡找尋那扇窗戶的努力也未有任何成果。然而在今年,未名飛地人與一位埃及的新探索者交易,而那位探索者找到了進入長廊的方法。其聯絡了未名飛地人,請求更多情報,因其現今正準備深入檢視追獵標本長廊。但其在之後幾年內釋出的、更完備的資訊,將提供於下一個《百年失迷》版本中。這證明了,假使地球上的探尋者要逃出某個困境,便具備了一個十分有用的雙面刃選項——假使有人要逃跑,謎道便可現身,而攜帶愈多失迷之物,便愈有機會遇見謎道。謎道也會悄悄對攜帶道具的人施行徵稅,使其具備的道具立即失喪於謎道上。

  第二項重點。各位許多讀者將會知道我想提及的事——本章節標注出哈榛爾的思緒源頭,之後這道思緒變成了陳述,而這也是她在離開謎道、加入我們的行列後、清楚解釋過的其中一件事。這就是哈榛爾悖論。

  我會在此簡短概述,之後也會延伸這個論題,並提及相關的資料與可能性探索。哈榛爾相信,強迫他人走上謎道,會允許強迫者使被迫者承擔起謎道的風險。這在運用的幅度上,算是一個極有用的概念,這也能幫人理解哈榛爾所描述的許多事件,也可能將較缺少經驗的部下與學徒推上謎道。而就算純粹作為侵略性手段,這也是我們許多人會為了自保,或要將地球上的敵人帶去謎道上時,能以此方案立即掌握歪斜的主場優勢。

  現在要談到令人疑惑之處:探尋者仍未能複製這個術法。這表示,這術法不帶有先備條件,也沒有必備的恩惠;她甚至將其描述為「本真」的事物。不幸的是,這項描述是在本作之後中出現,也就是她的書寫風格轉變後,是為了她自己而寫,不是為了想像的觀眾而寫——在那個時間點裡,她嚴重仰賴先前假設,不會說完自己的想法,也不解釋她所獲得的結論。「本真」的描述就是其中之一。

  在第七十三年三百一十二日的章節裡,她甚至作出決斷性的陳述與誓言,意圖強化自己的言詞與運用此項術法的能力,將她的狼魘丈夫逼入一個謎道,意圖無期限地困住他。她甚至起誓說,這術法是真的。我們無能接觸哈榛爾,所以我們就轉向,運用其他已認證為真的術法。

  哈榛爾悖論:某些關於謎道的事是屬於本真之事,如領路與追隨、逃脫與追逐、謎道的提示與風險,以及謎道朝向、遠離單一人事物的其他相關特質。這是本真之事,這是真理,而我們尚未重現這個真理。

  這十分令人抓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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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年/39/▢▢▢▢▢▢▢▢▢III
七十六日/76/
▢▢▢▢▢▢▢▢▢▢▢▢▢▢▢▢▢▢▢/⋯⋯IIIII IIXXI IIXXX XXXXI IIIII IIIII IXXII IIII

第三十九年,第七十六日:

  獨身體驗著安靜——這感覺真古怪。我養成了在路上收集朋友的習慣,而最近的道路都沒提供我交朋友的機會。自上次遭遇我的狼魘丈夫以來,已將近一週,而除非算上小鑰,這一週裡我就幾乎沒看到任何生靈。

  數週前的事件十分令人冷肅;假使純粹講起我的內在堅忍力,我是仍未恢復。我十分想要有個人給我肩膀來依靠、哭泣,然而那裡沒有人親近我,而我也不習慣這樣獨自一人。我下定決心,要專注於外在的事,因我進入了數片奇異的區域,我也得要注意自己正身處於某種荒漠中的荊棘綠地。

  我發現自己走過的道路充滿了謎題與圖樣,使路程十分緩慢,而我同一時間,也幾乎沒有機會重新補給或找到新食物。我得提早在三天前裝滿我擁有的每一個容器,而現在,我一半的容器都空了。我想像自己是得穩步前進、穿過這片非由沙礫所構成的謎題荒漠。在此處彼處,我都能找到喘息地,有一條新道路、嶄新的特點與圖樣,但綠洲稀少到幾乎都算是海市蜃樓。然而,我很快便無可避免地,遇到了旅途的第一個障礙——我被一個殘忍的謎語鎖在外面,那個謎題是以圖樣與主題所拼綴而成的疑問。

  我於前一晚抵達此處,來到一個我下不定主意地,稱其為沈激小鎮的地方。我最初抵達時——考量到我並不匆忙——我便仔細觀察那地。我當時感到——現在也依然感覺——入口處幾乎一直都很安全;而這些胡亂地方都很喜歡等拜客踏入其中之後,其中的事物才會啟動。

  我所看到的世界狀似一座古雅的小鎮,沈陷於清晨時光,門戶皆被關緊,所有人都待在室內。在特定地方有堊白的雪座落於黑色的施工處、黑色招牌上,而白雪高疊。在一些地方上,白雪黏著、混色班雜,而在其他地方的雪堆則已落下,露出招牌上的標誌與信息——有放在大鍋中的羽毛筆,還有一對剪刀。我沒看到危險處,但小鑰看起來對那悠閒坐在屋頂與吊衣繩上的肥胖烏鴉們與那裡的一隻黑貓,都很感興趣——那些動物們都讓白雪堆積在自己身上。

  然而,在我大步向前時,世界等我走了五步便陡然轉變。我的頭髮與裙子被風吹到,我若有任何男性夥伴,便會十分在意風竟是如此無禮;然後白雪也被替換為漆黑煤灰,那些施工處與招牌的黑色皆變為白色,標誌也有所不同了。冷空氣曾使我麻木,煤灰則使我窒息,我得蓋住自己下半張臉。鳥兒與貓兒都不見了,但現在我聽見了猛烈、狂怒的的狗吠;我也想承認,我是有感到一些惶恐不安。

  迅速、仔細窺看入那些我得擦乾淨的窗戶後,那些牆壁都露出了記號,就好像有物體曾掛於牆上,煤灰被扔上了牆壁,之後那些物體被扯離,便在牆壁上留下了乾淨處周圍的污跡——污跡形狀有一把刀子、一個玩偶、一個高腳杯與一把剪刀。

  當我察覺這又是另一個我必須解讀的地方時,我就感到悲慘氣餒,回頭踩著我自己的腳步,又體驗到那進入白雪世界的頓然轉變,我便十分緩慢、小心地坐了下來。我繼續穿著那件外翻大衣,這大衣仍帶有庇護與夏日暖意,我之後裹上毛毯,將膝蓋抬到胸前,並將我熊熊燃燒的燈火放在我彎起的膝蓋上——使火焰讓我溫暖——也將小鑰放在我身邊近處。我數個小時裡都沒有睡著,便想著,在我認定這條道路是否會自行轉變前,還有好一段時間。假使我不給它轉變的藉口,它很可能就不會傷害我。

  這些胡亂地方肯定有個分類。我肯定並不是個,會想出一組聰慧、科學用詞的人,但我身邊也沒有一位科學家了,我必然得拿自己來湊合、湊合。我在此必然是想像到,有些地方使你奔跑,有些地方使你行路,有些地方追獵你,還有些地方會要求你坐下、思考一下。

  沈激小鎮就是一個坐下思考的地方。我想像不出,那個它會活過來、吃掉我的景象。我得回頭讀筆記、提醒我自己,但我之前確實相信那些看似要求人坐下思考的地方,其實是追獵人的地方,則肯定都有些徵象。

  雕像狹路給予我的古怪庇護,緩緩沉落於我周圍,我的皮膚變逐漸變為石頭,保護我不受涼意侵蝕。只有我一隻眼睛在一小段時間裡持續睜著,而當我眨眼時,才會打破石頭咒。


編者筆記:哈榛爾的直覺是她的其中一項長處,就算她並不是一位以信條入門且受專人指導的探尋者,她也扎實養成了許多家庭與導師皆會傳給孩童與學徒的系統化方法。若發現自己處於不熟悉的謎道,且你不懂其規則的話,你便是處於最嚴重的危險性之下;而哈榛爾最著名的成就,就是她能遭遇如此眾多新地點後,全然存活下來。

  哈榛爾在此,開始構築她其中一套系統,之後她也將其用作速記的詞彙、迅速估量新的地點,將新地點解釋給他人聽。這些詞彙或類似的系統,現今皆被世界各處的探尋者家族所用,將其視為指導孩童、迅速掌握謎道性質的一種方法。

  將謎道或謎道的某些部分人格化,也是持續滋長的趨勢——有些團體與家族,十分將此趨勢放在心上。


  現在,我醒來時,便喂給小鑰一些食物與水,我除了解讀這個地方、持續走下這條道路以外就沒什麼事情可做了。在我的筆記本裡,我小心記錄下自己能找到的所有事物。我注意到標誌與牆上印痕,為所有東西列表,然後我就找出第一個平行處。在白色的冬天裡,會出現招牌上有剪刀的商店,而漆黑煤灰裡有一家人的窗戶玻璃上有著剪刀形狀的破口,讓煤灰吹入、沾染了那家廚房裡的各處。

  「這還真是個有趣的廚房呢。」我興高采烈地評論著,填補那份沈默。媒灰與白雪都抑制了許多聲音,而小鑰她就算再甜美,也談不了多少話。我通常在探索時更常對自己說話,我便評論著那個,不像我曾見過的廚房,它的裝飾是如此整齊,同時又很是荒誕。距離廚房不遠處,室內浴室共用了同一種水管,那裡有我預期會在旅館或高檔住家裡出現的設備,但那一家房屋本身,卻沒有任何過於特殊之處。

  「哈榛爾親愛的,別忘了剪刀啊。」我責罵著自己。

  現在我確實找出了我能填入窗戶空隙的剪刀,我便回到商店邊。我每走到建築外的每五步,就使世界內外、黑白、煤灰白雪相互翻轉,或再轉替回來。這個變化最初很有趣,吹動了我的衣袖頭髮,使小鑰隱藏在我大衣的前襬下,但在我幾次撞到腳趾、跌倒後,我得承認,這種變化便失去了其怪誕魅力。在此處彼處,一個世界的事物會與另一個世界有所差異。兩個世界的牆上都有各自的印痕,而兩個世界也有各自的招牌商標。我從剪刀開始,我也敢說,自己已奮力地搜索了房屋上下,清空每個抽屜。直到我繞過房屋後,我才看到有隻鳥歇息於吊衣繩上。白雪太耀眼,使影子不會照下,而路燈的煤氣火焰光芒也太亮,但一當我躲到吊衣繩下時,那隻鳥的影子便落上了我裙子的衣面,那影子形狀肯定不是鳥兒,而是一把剪刀!請想像那景象吧。

  「哈榛爾,妳這糊塗女人啊。」我評論著。「你一定要注意到全景啊。」

  我又繞過那片區域,注意到在兩個世界裡,有些動物與其他零散物品都有所不同。我很快發現到的是,每棟房子室內都有物品與動物,被柵欄或灌木籬所包圍。每件屬於一棟房屋的物品,比如那在商標板上的剪刀,就會有與標誌相稱的影子。

  「這真是個捉弄訪客的精巧詭計!」我發現自己高聲呼喊,只有我的小貓小鑰於此聽見我說話。「在房子裡的通常很難被看見,而在室外的所有東西都被覆蓋了煤灰或白雪!」

  我知道自己能從一棟房屋裡拿來「剪刀」,然而我也想起自己之前猜疑著剪刀是損失錢的惡兆——那就像,絲帶、月亮、太陽與星星通常表示此處之外的事物。


編者筆記:哈榛爾的直覺與對細節的注意,在此處為真。這些都是一般在探尋者或術法師中,早已確立的象徵物知識。


  我在一棟房子裡的絨毛娃娃撒下了墨水瓶和羽毛的形狀,之後我也找到一個地方,將那玩具放到影子與牆壁接觸的位置。這麼做時,我便將牆壁扯成碎片,剝開了牆壁、矮木籬芭、小徑、柵欄,以及那個招牌上的墨水瓶。

  這樣便靈巧地解決了我們的謎題。兩棟房屋現在連接到一起,正被同一圈柵欄跟籬笆圍住,前門踏板上放了一顆顱骨。我擺了下一個物品,讓影子會合牆壁上的印記,便使另一個符號脫落,使兩棟房屋被擺到剪刀的橫幅之下。現在我全然意識到自己會想消解那把剪刀,我便忙著找尋自己所需的事物。剪刀與斧頭般的刃物,都代表著不同形式的危難,然而,我分外小心,擺置了一些預備措施與工具——我意圖要用來對付我丈夫的捕狼陷阱,金屬絲的陷阱網,還有一點我在試圖畫出那於我周遭自毀的城市街道地圖時,我所遇見的毀滅性術法。

  那張紙劇烈顫抖到,我放下紙張時都感到恐懼。我知道自己只是對一份猜疑,這樣過度謹慎,可是那裡除了小鑰,還有誰會評判我呢?就算小鑰能說話,也會因為她的貓科身分而不肯動動舌頭——而我也很懷疑這一點,我是認為她很喜歡依偎在我夾克內的溫暖,因我在一個陽光普照的謎道上外穿了這件夾克,便將那股溫暖與陽光困在衣服裡頭。

  若閱讀這些文字的讀者可能以為我很愚蠢,我也能說,我並非如此。假使他們轉而稱我為勝利者,我以前與現在卻都沒有勝利感。這一切都是要說我的直覺最終被證實為正確。在我想找尋蠟燭臺旁的窗戶的正確位置,之後不久,就有位皮膚如染色玻璃的男人走近我後方,預備棍打我。他很快就被陷阱網的銳利絲線所阻——金屬絲刺入他的脖子,但那纖細的金屬絲並不像切割喉嚨般割開他的玻璃皮膚。我撲出雙手抱住他,將他的手臂環住他身側,重壓下他,我無用而愚蠢地希望自己會使他窒息,或讓金屬絲線緊束到他無法自由動作。而他將我扔向一旁、推到地上。

  我放下的紙張感知到了這股擾亂,便啟動了。牆壁、天花板、地板,與房間裡所有物品,都自行飛散成碎片。我踢開他的腿、打亂他的平衡,而作為懲罰,我的腿就被鑿了個口,但這也將他擊倒了,而下一刻,半個書櫃飛過房間、與他相撞。金屬絲線確保那一次撞擊,使他的頭與他的身體分離。

  我感到自己不得不說,暴力之中毫無喜樂。可是,在同一時間,我也感到自衛並無羞恥。我起身時十分冷靜,找到那面有剪刀標誌的牆壁,並將絨毛娃娃擺到會灑下正確影子的位置。已經有這樣許多毀滅,剪刀的商標只需要一點力,便坍塌、裂成兩半。

  我持續這個方法,目標要在最後一棟房子依然站立時,仍待在白雪中。我引入的每個影子都吻合了牆壁上的印痕,剝奪那地方的招牌與身分,使其成為街坊彼此的一部分。我比較喜歡待在寒冷之中,而不是嗆著煤灰,所以我要全力確保冬天的的標記依然豎立。

  現今我的活動使我來到鎮上的末端,我便看到一個不祥的人影,雙臂交疊於胸前地站立在道路一側。我自己想到那種自持的態度,就像他可能是一位疲憊的旅人同胞,可是他的穿著風格對我來說,感覺比較像貴族。他的穿戳大多是藍色,翻領領口上有著雲朵與日正天晴的藍色圖樣,但他的大衣、背心跟褲子等其他衣飾都是夜空的深藍色,點綴了星星記號的飾鈕。

  我在幾十年旅行過這些胡亂地方時,有見過許多有古怪個性的當地人,然而在我面前的這位仁兄,卻是最使我驚愕的人。他缺少頭部,頭部位置上則是一顆刺眼火球,比火炬更明亮數倍。火舌經常從那球體彎曲、伸出,無能點燃它們所碰觸的物體,可是火舌也確實十分熾熱。我站的地方絕非靠近他,但我也被迫傾身遠離他,避免熱氣燒焦我的皮膚,而那朝我而來的火舌,只立即使我感到那熱氣風浪。我們站立得如此分開,一棟古雅的房屋肯定能被置放於我們中間,而我們也完全,不必退避開來吧!

  他看見我後,稍稍鞠躬,在他直起身時,從大衣夾克裡抽出一個有著裝飾花樣的圓盤,將其當作面具戴上。那面具是一顆太陽,金屬圓盤上漆著殘碎、灰橘與黃色。圓盤前方有著兩個眼洞與一個大大的微笑,笑嘴裡有狀似普通的過大牙齒。那顆太陽的光線被裝設於圓盤邊緣,每道光都彎成帶尖端的波浪。面具上沒有絲線綁上他沒有脖子的頭部前方,可是面具也穩固貼住。金屬的熱度仍足以使那金屬面具漆色最薄弱處,發出明亮光芒。


編者筆記:眾陽紀頁。在討論到謎道的建構者理論以及那個理論的各種版本時,眾陽紀頁便經常出現。他也許會出現在眾多謎道上,與謎道的法則無關,總是一位帶有太陽母題的男性,也帶有哈榛爾在此描述的風度。在謎道上許多事物都隨著觀者而變化時,眾陽紀頁卻總有同一張面具。眾陽紀頁的出現,就跟一連串的如狼魘般的建構者一樣。

  這確實很是不祥。哈榛爾的用詞確實很貼切。人們推論是在某人靠近史無前例的事物或正要被謎道所害的時候,眾陽紀頁才會出現。史無前例的行動,可能是有廣泛影響力的行動,或是發現,或是紀錄,或是擊敗某一勢力。

  術法師社群的理解是——在一些卜卦與其他情報的支持下——在第三十九年的第七十六天,哈榛爾成為在謎道上花費最久的時間的自由身術法師。這當然是強調了自由身的那一部分,因爲許多其他人也曾被困在謎道上,無能前進或離開某一區域;而這也強調了術法師的標籤,因許多術法師成了異者,因此不再有資格被視為術法師。這個理論所談到的哈榛爾在謎道上的時長之久,是由眾陽紀頁實際所說的話、對哈真爾說話時所背書。


  「哈榛爾。」他自遠處問候我,無意要走近。就算他外表如此,我也認為他的嗓音萬分普通。「妳在這裡已待上一陣子了。」

  一聽到這句話,我便感覺自己正以我無法明說的理由,被公開冒犯,我便脫下我的大衣——使可憐的小鑰感到驚慌地——將其內外翻正。夏日的全力熱度延伸至我周遭,融化那面具男的熱度毫不碰觸的白雪。我向前踏出一步,將雙手滑入口袋裡。

  我些許擔憂著,這個男人的存在,會壓過我旅行這些領域以來所收集的優勢。但那些庇護仍托持著我;在刺骨冷風與這男人身上湧出的熱波相互擺動時,我可以毫無窒礙地穿過去,只有在氣溫迅速轉變下有大風激起,狂力吹起我的頭髮。我們週遭的世界變成煤灰,然後再次變成白雪。

  「我敢說,考量到我對這個煤灰白雪之地所知甚少,我的時間已是甚好。」我以高拱音調,回答。

  「我敢說,妳說的沒有錯。」他回答,而我感覺他可能在嘲弄我。之後他繼續對我說:「妳已經在這些夢境道路上,走了三十九年。」

  我感到較為被安撫,告訴他:「我相信,我也睡著而醒來了七十六次。」

  「就讓我們說事情就是如此。」他回答,以同樣那種我只能詮釋為,他正悄悄嘲笑我的語氣說話。「妳會想回家嗎?」

  我被這個點子所震驚,因我已將家遠遠留在身後,我也甚至不允許自己想家。

  在所有旅途後,家還有什麼用處?那個家裡的設備、釘子與木板,以及家自身所代表之事,不都會被籠罩於那從門邊地板延伸至米妮臥房的血跡陰影下嗎?

  我看向別處,無能形構出一句回應,也全然知道自己這麼做很是無禮。我告訴自己說,是他先無禮的。

  「那棟房子已不在了。」

  我迅速轉頭看向他,震驚。

  「時間是已流逝。」他說明道。

  「我想像到事實可能如此。」我回答,想做出沈著外表,卻發現自己喘不過氣。我聽過這麼多神隱至他處、回家當下的時間卻毫無流逝的幻想故事。我也曾對米妮說這種故事。「我不會回家。也認為我仍不會回去。你倒是能幫忙我找到方法把我女兒帶來我身邊嗎?我會想讓她看看如此眾多地方與奇想般的人們。」

  「我不會那麼做。」他回答我。「就此事而言,我也做不到;而妳在所有這些不同地方裡,應知曉到,我認識不下百位不同的迷途者會答應妳要實踐此事,答應說他們能將妳的女兒帶回妳身邊,而妳也不應接受其中任何一份提案。」

  「全都不行?」

  「就我所知沒一人能行,而假使我沒認識他們所有人,已知曉大多數人都如此無能。」

  我感到淚水滑落臉頰,遠快於我抽出口袋裡的手或隱藏淚水的速度,而我身邊的風將淚水帶到遠處,使其不碰觸我或我的大衣。淚水落地,而就在那,淚水朝外蕩漾擴散成一個直徑兩步長的微光圓圈。圓圈穩穩發光了數秒鐘,格擋著我解謎時打碎的周遭建築的碎木與木屑。

  這有多麼古怪啊,這是個我不知自己曾收集到、待在我身上的破爛魔法殘片。這是從哪個地點取得的呢?我現在納悶著這個問題。但那一條思緒,顯然並非我當下最在意之事。

  「但日面男啊,你並不知道這些地方所有的生物與力量中,有某事物能實現我這一個願望?」

  「我確實不知道。」

  「那麼我確實以為自己應繼續前行。」我告訴他。

  「等妳遇到這樣的事物時,妳能詢問他們是否認識眾陽紀頁。假使他們不認識,那麼就無法保證他們所答應的願望,能將妳所期望的事物給予妳。」

  「假使他們不認識你,我請求他們將米妮帶回我身邊,而我也只感到後悔,你認為你可以記得,要將我的情形告訴下一個人嗎?」

  「妳是妳這種特殊情形的唯一一人,但我理解了妳的要求的本質。妳假使嘗試後失敗了,就會讓下一個人的任務更發簡單。但哈榛爾,妳應曉得,我並不出現在所有人面前。」

  「那你為什麼會出現在我面前?」

  「部分是因我想看看妳可能會做出的事。」

  他這一說完,便往旁邊一踏。熱氣的閃光從他身上吹拂,激起塵埃熱風,天上的雲朵也都與他一同移動。我站在一條路上,身旁的路兩側堆積了白雪,便有一條道路延伸進地平線的遠方,兩側地景便攤平。座落於高空的是一顆巨大立方體,各面晦暗灰沉,立方體緩緩轉動,發出了聽似大地深沈的低吟聲響,其八角六面皆刮過天空。

  我也不知自己為何先前沒聽過它。

  「眾陽紀頁,我意圖繼續旅行。」

  「為要找到,能將米妮帶到妳身邊的人?」他詢問。「這一信念在妳我對話以前並不存在。」

  「這信念並沒以口述成形,就連對我所信任的旅伴也未說出口,但我相信,我心裡抱持此一信念。感覺就像,朝那⋯⋯建構前進的話,那份建構就會是這趟旅途的終點了。」

  「那將是一趟旅途的中點。」

  「那麼我猜,若命運允許的話,包含那建構之事物,我的旅途將比過往還要更加漫長。我並不感覺自己願意靠近那事物,我也不認為自己會在任何近期之時會感願意。至少,就現在,我會如常繼續旅行。」

  「非常好。」

  我回頭接起小鑰,在我回頭要告訴眾陽紀頁說,他並不如我最初所以為的那樣可憎,我卻發現他已經離開了。

  我繼續行進,帶著那抗議我大衣衣內缺乏夏日溫暖的小鑰。我完成那份謎題,移除了最後一個妨礙我走完那條道路的障礙,但我沒有沿著路、直接走向那份建構,而是找到一條小路、轉向一旁,跋涉過及膝深的白雪。


編者筆記:許多事物皆由——被哈榛爾稱作的——建構所生,而這也僅是一趟旅途的中點。

  此處不多加需解釋。關於哈榛爾的決定,更適合於別處討論,而關於眾陽紀頁的討論,在其他作品中有更詳盡的記述,如《建構者》與加森的《眾陽紀頁》(PSBN:9029819018435)。

  也許有一天,我或其他人會持續我的工作,就像我延續我父親的意旨,並能詳細說明此一段落、解釋此事。好幾位探尋者都曾看過這些建構,而就我們所知的,除哈榛爾以外,沒有人抵達一處建構。但她的抵達,是在更之後的章節裡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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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年/60/▢▢▢▢▢▢▢▢▢▢▢▢▢▢▢
十六日/16/▢▢▢▢/XXIXI IIIII IXIII X

  出發穿過這個我如此經常聽聞的地方,我感覺並不十分鼓舞人。那位宣稱從一個探索這些胡亂地方的家族中出身的、鄙視人的小屁孩有提過這個地方,而我可以充分回憶起那地方,但我並不喜愛那裡,我也被那位後行女性警告說,狼魘在那裡築了巢。

  我得承認如此眾多人指稱我的丈夫為一匹狼時,我有許多困惑,我有充份知曉他正在追捕我,但他也應是潛伏於此地。我抱持著來此地肯定會與他相會的擔憂,幾乎不曉得自己要預期什麼事才好。

  我的好旅伴們十分耐心地與我同行,跟在我身後、降低了話音。籠中男人的穩定撞壁聲則沒那樣沉靜,但我也幾乎沒辦法怪罪那可憐的生靈。假使一個男人能將自己的方格籠子抬高至及膝,如此安靜地摔到籠子一側,接著轉上籠頂,再轉上其另一側,如此反覆行,他也是有試著要更安靜了。

  就連那個叢林孩童也不再發言。我很納悶著她是否曾感到被威嚇,但我也無法問出口,因她就連我在夜晚的課程下,仍未學會說話。

  女孩子的工作罩衫、連衣裙、上教堂時的裙子與睡衣都四散於各處,在每一步之下飛動或繞過了樹幹。殘破的布料與緞帶飛離了每一支樹枝。大部分布料都沾了血,或被泥巴、其他污穢物所弄髒,四處也都毫無衣服主人的跡象。

  這氛圍是如此壓抑,使我的肺部幾乎難以大口呼吸。


編者筆記:哈榛爾確實,在她旅途的六十年才抵達了森林絲帶小路。但她不像大部分人,從小路入口開始走,而是從側邊上路,走到小路中途。

  許多人致力想找出她在此指稱、先前沒有寫下紀錄的那位「鄙視人的小屁孩」,而許多人在此事上,都沒有好運氣。在本編者的經驗裡,許多家族都會對公眾否認與這一位孩童的關聯性,但私下會宣稱那人是出身於自己的家族,也曾有機會在謎道上與哈榛爾相會。


  我們在找到那條道路以前,沒有旅行太久。那道路就像那綁於樹枝上的緞帶似地猛然轉向各側,但在我踩下腳步時,道路便穩住,變得像我在地球上走過的任何道路。那些叢生灌木沙沙作響,彷彿狼魘正穿過木叢,之後我聽見許多驚嚇的噪音與哭喊的聲響,那都是小女孩們於道路兩側發出。

  對一位母親來說,再也沒有比這更可怕的聲響了;而我確實仍將自己視為一位母親,就算我在這些道路上走了六十年,每一年我都仍是我的孩子的母親。

  我在叢林孩童經過時便摸了她的頭,她也不像經常地那樣咆哮或頂撞我。那位籠中男人,還有滿身是汗的肚腩膠男也撐著高蹺馬仔,加入了我們的行列。

  「親愛的朋友們,你們不必與我同行。這是個糟糕的地方,我也認為你們是有可能可以撤退到,比這裡更安全的另一條道路。我不會對你們有任何輕視,而假如我知道你們在安全處的話,我的心也更感寬慰。」

  我的旅伴們喧鬧著安慰我說,他們會待在我身邊,這幾乎使我落淚。高蹺馬仔也彎下腰用鼻子撫觸著我,將熱氣噴入我的頭髮,就連叢林孩童也緊抓著我不放。

  「好吧,但你們一定要讓我保護你們。我四處收集了丁點魔法,而假使那可惡的狼魘是我恐懼之人,那麼我猜,他會想要我,而非想要你們任何人。」

  「可是哈榛爾!」那籠中男人抗議道。「假如我們讓妳站在我們前方,我們還算是什麼樣的男人呢?」

  「你們不全是男人啊,你這糊塗的傢伙。」我告訴他。「你們之中有一人是個男人,沒錯,但你也被困在一個對你來說太小的籠子裡。」

  「但我長得很強壯,在我的小籠子裡滾到各處。」

  「你確實如此,但你若沒準備要使用的話,力量就沒有多少意義。不行的。」

  「那麼我、我也應該!」肚腩膠男在他搖晃身體時,嗓音顫抖。

  「先生,你啊,在我們全然安全時於恐懼中發抖發顫,我便不會要求你去面對確實使人恐懼的事物的。」

  我停頓一下強調重點。我將手擺到叢林孩童的頭上,她這次猛然咬向我了。我的庇護確實將時間減緩到,我能即時抽開手。「你們有人既非成人、亦非男性,我也敢說假使有人願意獲得資格自稱為一個男人,就必須擁有重要的事物,而你們之中還有一人是隻幾乎走不了路、糊塗的年幼馬匹,腿長都比我高呢。」

  高蹺馬仔在回應時,再次將氣息吹入我的頭髮裡。

  「我必須領頭,假使你們有不同說法,我也不會改變立場。我一路上喪失了太多位旅伴了。」

  我花了些心力,雙手交疊、抬高下巴,在旅伴面前穩住自己的立場,直到他們最後答應了我。我確實不認為,他們任何人會希望讓自己陷入危難之中。

  我們走下那條道路,被那可怖、揪心的女孩痛苦尖叫響聲所嘲弄,她們也不斷因恐懼而尖叫,呼求人們來救助她們。

  那些緞帶在我們前進時,變得更血腥,而當我們來到空地時,我必須說那些紅緞帶已足以變為,我若在那裡找到狼魘的話也不會感到意外的警象。

  在一小段路外,有一堆火燃燒著,還有頂端被切開的殘樹根上,擺了一件被當作桌巾的年輕女孩沾血的襯衣。殘樹根一端,那左靴腳趾幾乎踩入火中的人,就是我的狼魘丈夫。他靠向他的右側,吃光了擺在那裡的生肉時,便將手臂歇在殘樹根上。坐在殘樹根對面的人是一位年輕女性,她穿著裙子,那也許是我們目前最初見到的完整衣服,毫無汙點損傷。

  我忽然想到她的體型符合我們目前看過的每一件裙子,這並不是說,她願意去穿破爛衣服。

  我的狼魘丈夫抬頭看向我,但他沒有起身、追逐,或停止吃食。

  「這位孩子是誰?」我問他。

  「那很重要嗎?」他問,語調像是隨時會跳起來打我的男人。就連現在,在那件事的六十年後,我還是很痛恨對他那語調畏畏縮縮的自己。

  「哈囉,哈榛爾。」那位孩童說著,語調明朗。她在我的丈夫對面,沒表現出恐懼或擔憂。

  「哈囉。」我對她說。「我能知曉妳的名字嗎?」

  「若是我有個名字的話妳就能知道喔。妳若從路口開始走,我就能待在妳身邊,妳就能為我命名,之後妳也就能將我犧牲掉。」

  「還請諒解,但我不認為我可以讓一位孩童犧牲。」

  「妳是半路才來的。此處是為了讓人有時間喘息,讓妳放下戒心。初次與狼魘有過可怕的會面後,妳就會冒險到這裡,通過困難的挑戰、繞過特定的法則,然後妳就會與狼魘第二次會面,如此能夠喘息。」那位孩童明朗地,指導著我。「妳能問他事情,更深入認識他,之後在最後一次會面時,因為妳更認識他,會為他感到抱歉,這樣對妳來說就會更糟糕了。」

  「我不希望更認識他——我與他,與某個版本的他,有過十年婚姻了。」

  「是呢。」

  「我不認為我會為他感到抱歉。」

  「妳可以感到抱歉的。」那位孩童告訴我。「他說的幾個特定的詞彙,將種下逐漸滋長的同情心,而等到你們第三次會面,那個種子會激發出惻隱之心,但妳也會想要他吞沒妳。」

  「我想像不出那個可能性。」

  「哈榛爾,妳是對的。」我的狼魘丈夫,邊咀嚼著生肉邊對我說。背景之中的尖叫吼叫在他說話時,變得沈靜、斷斷續續,成了哽咽與模糊的啜泣。

  我從來都不知道,他可以說出那些詞語。

  他塞滿了嘴,解釋道:「那位真童描述的,是事情應行之道,但那已被糟蹋了。沒有人成功來到這裡,而那些像妳恰巧步入此處的人,也無能在穿過最初部分後抵達第三部分。」

  「真童?」我問。

  「就連最纖細的緞帶也能打結。」真童回應,嗓音歡樂而愉悅。她說及的打結緞帶是指她自己,還是指我的狼魘丈夫說的行經之道相關的事——我都沒有概念。

  我可能詢問,但我的狼魘丈夫起身了,我就踏步站到他與我的旅伴之間。

  「去吧,哈榛爾。」他告訴我。「我會殺了這個孩童,之後我才會獵殺妳。」

  「不行。」我對他說。我將一隻手伸向真童,吩咐她來到我身邊,好讓我可以保護她。

  她沒來到我身邊。

  「跑吧。」我的狼魘丈夫對我說。「我在此處根本不需追逐妳。妳現在要做的就是逃跑。妳沒有在找方法帶回米妮。妳也沒在探索。假使妳有那麼做,妳就會去到重要的地方——就算那裡再可怕也一樣。繼續奔跑吧,繼續蠻無目標地遊蕩吧,那麼我就根本不需逮到妳、摧毀妳。」

  「你為什麼不直接停手呢?」

  「為何不停下來呢?」他問。「就讓妳自己死在我手上吧。」

  「我們是得要存活下去啊。」我告訴他。「去嘗試,去鬥爭,去在這世界裡留下記號。」

  「我們也要受苦而死去。使妳身上的死亡與痛苦加速成長,就是我的工作。」

  我對他搖頭,大膽違抗他,而就算我找不到言詞描繪,我也肯定這就是真理。

  「我在此並不需要追逐妳。妳已成了個膽小鬼。但我還是同樣會追逐妳。我會把妳抬起來,將妳拋到這些奇異地方的石頭上,然後我也會扯成妳破碎之物,之後我會從這些小小異界裡能召喚出的東西裡找到對妳而言最惡劣的酷刑,我就會將妳的殘餘物扔入那些東西裡。」

  「你為何變成了這樣的人呢?」

  「我一直都是如此,我們也一直都是如此。在道路上總是有一匹狼魘等著妳。妳想帶米妮回來?」

  「是啊?」

  「但妳卻選擇逃跑。妳去探索,妳在告訴自己說妳正在幫助他人,但那也是種逃跑。我會對妳做出我說我會做的事,哈榛爾,我會打爛妳、將妳扔入苦痛之中。而當我做完時,也會找到死亡異界裡的米妮,將她拖出那裡。」

  我的手緊緊抓著我的衣領。「假使我放棄的話,你會讓她安息嗎?」

  「不會。」

  「那有什麼事情會勸退你呢?」

  「任何事都勸不退我。妳應該在我第一次告誡妳時逃跑。之後妳就無法聽見我再說這些話語了。」

  他彎下腰到,隨性裝盛了生肉的殘樹根上,撿起一把刀子。

  我吹了口哨,同時也扯下我戴在脖子上的圍巾。我猛力衝向他,有如風般迅速移動,並攤開那撕爛的圍巾,將其大大甩出。

  這樣也無用。他用刀刃粗端擊打真童——那正是他擊打米妮的方式。我在她倒地前抓起了她,並將她從他身邊拉開。

  高蹺馬仔出手干預,朝我伸出一條腿,強迫我停下來,讓我不會撞到它並折斷那根細腿。叢林孩童也抓住我,現在我前進的動量全然頓止,我也讓自己被拖走。我最初走的第一步很是不情願、滿心不願意,第二步順應著他們,第三步才是自願而行。

  我讓我的狼魘丈夫坐下、繼續用餐,我對真童如此死去,感到很挫敗、驚慌。這到底有什麼意思呢?在我看來,她是屬於狼魘、眾陽紀頁與終末女皇那樣的旅伴。


編者筆記:我們在此結束這個段落——哈榛爾不經心地結結巴巴數算過她自己的建構者列表。建構者理論顯示出,一些作為謎道樑柱重要、特定異者便可能是謎道的起因,但每個理論家都有他們自己的名單,而哈榛爾似乎也是如此。這個理論被揭穿時,我們也知道特定異者會環繞探尋者,採取特定的顯著性。狼魘、眾陽紀頁、雅領人、終末女皇,與等等其他異者皆是如此。

  哈榛爾恰巧辨認出了數位建構者,但她似乎很肯定真童也是其中一位,並在對話半途中開始使用大寫字母。如此,哈榛爾的名單便與其他人不同,但要注意到,將真童包含於建構者名單是相當罕見的作法,因畢竟,真童通常在大多數探尋者的生涯裡,很早便死去了,他們也都沒看見真童的回歸。哈榛爾的假說在建構者理論大都不被探尋者社群所採納之後,這個理論的死硬派追隨者便關注起了其他的結構。

  有些論點認為,真童是謎道的關鍵人物之一。其中也有許多論點能被找於《建構者》一書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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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三年/93/▢▢▢▢▢▢▢▢▢▢▢▢▢▢▢▢▢▢▢▢▢▢▢|
二十三日/23/▢▢▢▢▢|||/IIIII IIXII IIIII IIXXI III

  我最近——或許這也是我最後一次——收集的旅伴們,加入了我在這條道路上的路途。在我踏出每一步時,都有鳥兒飛出隱密處,每隻鳥兒所畫出的飛行軌跡,都帶有我拜訪這些小巧異界後所攜於身上的魔法殘片。鳥兒們落淚、飄灑出羽毛,每滴碰觸大地的淚水都化為維持一小陣子的庇護圓圈。羽毛飄過我的旅伴與我之間,它們將如劍刃般切開我的敵人。我沒有吃飯,但任何對我抱有敵意的人,都將感到我應有的飢餓,而我卻感飽足。

  這全都是要說,我已經預備好要踏入未知了。

  那場建構低掛於空中,在我們走近時也緩緩降低。我們並不匆忙,但我們也沒閒晃。那緊刮著天空的火爐吼聲,在我們靠近時也愈發壯大。我雙手擺在口袋裡,守著我的庇護咒——並非要對抗吼聲噪音,而是防著我的旅伴們。

  眾陽紀頁跟雅領人走在我的兩側。眾陽紀頁就像我們第一次會面般出現,但他稍有所正裝,他的馬甲展現了我從未知曉星星能做出的飛漩——緊密朝中心飛旋。

  雅領人則正相反,就像他一如既往那樣地出現,長髮綁成了馬尾,身著自織的襯衫與吊帶褲,雙腳光裸。他是比以往還要更不多話。

  在我身後的是那位探尋者。她有著我的外貌,但色彩更為突出,她的肌膚有著微弱天藍色色調,也些微透明。但她也具備我旅行後的所有報賞。她這一次,似乎是我的盟友,而她每一步也令鳥兒們飛起、產生淚珠和羽毛,嗯,我敢說那是件很美好的事物呢。

  而當然,終末女皇待在遠處,就在我們走下的道路一側。她艱難地前進穿過這地方,頭與雙肩在路面之上清晰可見,她的窄小高冠刮過天空、分開了雲朵。丘陵與山巒在她走過時破碎迸裂。

  「我有想起你曾告訴我這個地方是旅途的中點。」

  「它確實如此。」眾陽紀頁告訴了我。

  「這表示,我還要行走這些道路九十三年,才能完成這趟旅途嗎?」

  「它並非如此。」

  「紀頁,你是要再次發表時間與距離有所不同的高談闊論嗎?」

  「不。在此一場合,從那兩種丈量基準來看,我相信妳已將中點留在身後了。」

  「但這地方就是個中間點。」

  「是的。」

  「我會記住這一點的。」我告訴他,假使他想獲得滿足感,我就不想給他那份滿足。而我也確實記住了這一點。

  「我們無法隨妳進去。」終末女皇她持續大步前進,地景在粉碎上她的鎖骨與脖子時,她如此告訴了我。比我還要巨大的石塊滾向我這邊,但我已有庇護。

  「那麼這就要道別了嗎?」我在無比沮喪之中,詢問。於現在之前,沒有人對我說過此事。

  「其不必然是道別之處。」雅領人安慰了我。「只要妳存活下來。」

  「你們會先行於遠方,並在我通過時與我會面?」我問。「我確實以為我們有許多要做與談論的事情。」

  「那裡無法通行。」雅領人告訴我。

  我稍微對此感到警戒。「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妳將會見到我的意思。」他回答,使用了與他平時不同的逃避託辭。

  我們的走著這條路,看到那怒號的建構逐漸下降。它觸碰到了石頭路,而路面也就不再是石頭。水波迅速而令人失去方向感地衝過我們身邊。

  我身後的探尋者碰觸我的背部,不讓我走到現在變為淺水灘的道路。在那水面底下什麼都沒有,但我能走在水中,因其很淺;假使我真墜落到水下,那水攤也就不可能如此淺了。

  那個方塊停止旋轉,並沈落入地面。那條道路向前延伸至方塊的其中一面,而在那一面上則有一扇鑄鐵門。我的雙腳現在每一步都濺起水花,鳥兒們依然飛起,有些鳥停在水面上、漂在水上。

  眾陽紀頁、終末女皇、探尋者與雅領人,都停在約距離那扇門一百步的位置。我獨自走過最後一段路,感到有點像朝絞刑台走去的罪人。

  那扇門很是沈重,我得將身體靠上去、使盡全力,才把門推開。門強迫我擠過門縫、跌入房間裡,如此也使得門在我身後自己關上。

  那個房間如死骨般蒼白,而雅領人是對的。沒有道路有通過這個房間。我對面的牆上,這裡只有模糊的凸起,凸起處發出了這個建構之前已發出的低沈吼聲。


編者筆記:哈榛爾是第一位、我們所知的唯一一位,真正進入這個非謎道空間的術法師。那個入口也是出口,其中也毫無連續性。我們對其沒有深入了解,因她鮮少在筆記裡解釋她的推論,她在之後也特別更是惜字如金。


  「哈囉?」我問,我的嗓音在這個房間裡迴盪,就好像我處於井底之中。

  我想告訴自己說這是個「靜坐」的地方。我便如此行,留在原地,背對著門,看著這房間病等著,觀察了每一項細節。這個房間過於空蕩,無法讓人追蹤時間,而我也十分清楚,假使沒方法記錄時間的話,時間就會自行行動。最重要的是,我沒看到那不斷標注出,彷彿尋求著終點的事物,也沒有燃燒的繩子或任何飄過天空的記號與月亮。我知道自己有時間,或更精確地說是,我在其約束之下有著自由。

  然而等待,根本沒多少成果。房間角落很明確俐落,牆壁整潔而平坦,就只有我對面的牆壁上有那個腫塊,近似於蓋過某個巨大之物的毛毯,但那毛毯會是掛在牆壁上。腫塊很不協調,沒有採取特定形狀。

  我離開了門邊,簡短而實驗性地踏出一步,鳥兒們便飛起。牠們散開、在房間內繞一圈,撒下淚水和羽毛。鳥兒跟羽毛都被白色牆壁吞沒。只留下我與這房間。

  牆壁上的腫塊被扯破,有個人影剝去了牆面,是個有著粗略人形的屋影。它有著一個男人的形狀。

  那個男人不規則地移動著,好像他幾乎不理解行走的技巧。他伸出手,他吩咐一個臺座從地面浮現、停在心臟的高度。

  在他這個臺座上放下一隻魚,用繩子將魚綁上一顆石頭,然後放開了繩子。魚便下沈了,毫無助益地游動著,但那條魚游在空中,沒墜落到更低的位置。

  一根柱子出現在房間另一個角落。那個由薄霧影子構成的男人,待在原處。

  「先生。」我對他說話。「你會說話嗎?」

  他沒有移動或說話。

  我伸手到大衣裡,伸向緊急口袋。我抽出了破碎的麵包,撕開更多紙包裝,並扯下一塊麵包,之後將破開的那一端遞向他。

  他沒有與我分享麵包,喔,我的心臟因恐懼跟警戒而狂跳。就連我的狼魘丈夫也曾被迫收下麵包、與我說話,直到我們吃完麵包為止。我是如此習慣自己會牽制住敵人,我就幾乎不能思考了!

  我很幸運,他的舉止沒有侵略性。在我探索著這個房間時,他的頭轉過來看向我。

  我知道的事情不夠多,便不能明白自己該做什麼了。

  「要做另一根柱子嗎?」我問。

  他沒有移動。

  我走了過去,接著打了手勢,準備在他朝我伸手或攻擊時瞬間往後跳。

  他喚起了第二根柱子。他在那裡,放下另一條魚,魚被鎖鏈綁上柱子。他一碰,那條魚便被分解為細碎的泡沫。那些泡沫升起、沈落,接著又從臺座升起,且被鐵鍊拴著。

  其中一個泡泡漲大、啪地破裂,其破裂時擠開了其他泡泡。它們便消散了。

  那個男人糊影並沒有停頓。他又走了幾步,接著創造出第三根柱子。一隻魚便在掙扎、甩動時被鐵鍊拴上臺座,接著我感到萬分恐怖地,其下巴、胸口和肚子上,都有根尖銳的骨頭將其撬開,骨刺以斜角岔開那條魚的身體,大片血肉與腸子串於骨頭與大開的傷口之間。那條魚,在鐵鏈鎖允許的極限內的範圍遊動。

  又出現了另一根柱子。在第四根柱子上,他放下一隻骨頭突出其下半身、頭部彎下直到骨頭刺穿下巴與嘴巴頂部與腦袋的一條魚。那根柱子顫抖,然後便分解了。塊塊柱石漂入空中,保留著粗略的圓柱形,但現在它延伸上了天花板。

  我察覺到那影子男要做的事情,便著手回應他的謎題。


編者筆記:這也許最使人抓狂的紀錄了,哈榛爾描述她所做的事情,但沒有為我們拆解謎題。我的祖父在最早的版本裡,於此寫下長篇怒言批評哈榛爾,我也很能體諒他,但我並沒有看出深究此事的必要性。我們會在此儘可能總結此謎題。


  我在最初的臺座,放下我自己雕出的小雕像——記述了我各個旅伴,好讓我能有他們與我同行。我沒放下他們所有人,但我放了一些人,將他們以妥當的順序擺下來。我靠著沈激小鎮所賦予的魔法作總結,扭轉了影子來增加效果。


編者筆記:眾人對此的共識似乎是哈榛爾描繪了重要的連結,反映了那將魚拴住的那條繩子。假使我們採用謎道的精粹化語言後,連結就會將人們拴住——就如連結的重要性那樣沈重——而魯莽跑過謎道的探尋者們所累積的恩惠,則可能保有麻煩的連結。她挑選了朋友——我們也推測——她也用影子,描繪出那些關係鈕帶。


  我趕緊踏上下一個臺座,現在也感到很興奮,我也注意到那個男人不再是朦朧的影子,而是身形模糊、中性、沒有鼻子眼睛的男人。而在鳥兒們實體化、飛散出我的腳步時,牠們完全不會打攪到他。

  而在這第二根柱子上,與那分解成泡泡的臺柱平行,我就將我的隨身鏡從袋子裡拿出來。我在鏡子裡捕捉到自己的倒影,並插入一把鑰匙、將其鎖住。我繼續前行,就算只有一小段時間,我仍對自己必須將其留在身後,感到很心痛。


編者筆記:因哈榛爾在此時已持有大量道具,也因她已經有不下五面隨身鏡,我感覺有必要點出她肯定是指稱她的命運平鏡。那個隨身鏡是她在第七十四年撿到的道具,她也花了些力氣解除了平鏡的咒詛。那面鏡子會讓她的視野超越過往的自我、未來的自我以及她現在——其他人眼中——的自我。她曾在數次以這面鏡子看到自己的未來,知道她會死去,之後避開了那個未來。

  探尋者社群共同認為此是命運平鏡,是因她不會像此處以「她的」鏡子來指稱其他的鏡子,她也不會將其他鏡子放在她的背包裡。哈榛爾擁有一個恩惠能讓她毫無困難地攜帶大量物品,但有些道具會永久消失。她很珍惜命運平鏡,因為它會允許哈榛爾觀看過往她仍是米妮的母親的時光,而有些時候,她也能在鏡面上瞥見米妮。

  眾人對此的共識很分歧,但本編者與同儕們主要相信這根柱子表現了個體性與自我。而此種想法也是很合理。


  我在第三根柱子上,從我手上的一道傷口濺下我的血,並將蠕扭刀放到柱子上。刀子與鮮血,表現二重性。那條骨頭突出的魚則在對面。我很肯定這是正確的。

  現在那個男人缺乏衣著,但他也有了必要的身體細節。


編者筆記:這符合了犧牲的字義中的雙重面。那些走過了森林絲帶小路的人會清楚明白這件事。哈榛爾卻只有經過小路,但她也擅長於此以致她知道其表達了什麼事情。


  在第四根柱子上,我放下了這一本書,而當然,我之後也拾回了它。但我當時預備好要將其留在身後,我也會將這視為可能會值得的犧牲。我會十分想念它,但我同時也會如此欣喜。也符合了那條骨頭刺穿顱骨的魚。


編者筆記:這道謎題至今依舊比其他謎題難解。我們相信她是將這本書與她的旅行紀錄,視為謎道的象徵。


  我們同時完成了最後的柱子。謎題被解開了,我便脫下大衣,留心地甩了甩它,好讓我不會解放出零散漂遊的魔法。我並不想要魔法,我只想要甩下塵埃。

  喔,我們所展示出的事物有多麽不同啊。對我來說,那是一層薄薄塵埃。我最恐懼與懷疑的,當然是我的消失。使我離去而不留一物。這樣還能有何結局呢?

  他的展示則是,喔,那景象是多麽令人作嘔啊。幾條魚聚集在籠子裡,那籠子被塗寫上了表現出死亡血肉的激昂漆黑。魚兒們從體內噎息,在試圖游穿柵欄縫隙時便殺害了自己。那牢籠的邪惡建構,也將牠們扯為碎片。

  那個男人,現在的穿著近似於我的風格,走來到我的臺座上。

  「妳可以稱我為雙魚宮。」他對我說。

  「哈榛爾。」

  「若終局能有這般簡單就好了。」

  「是的。」我回答他,非常小心選用措辭。「我猜假使我得要選擇的話,我會選我的終局。」

  這房間裡有某些東西轉變了,我也感到房間回應了我。


編者筆記:考驗已通過,而術法的知識也足以通過考驗。這似乎總結了她作為探尋者所學到的全部知識。這是為了她而成形的測驗,就像她如此羨慕的高等教育學生的考試。


  我一手拿著雨傘,走到入口,接著我穿過了房間中央,拉出一條波浪線,並在平面上雕出一道犁溝。我在劃過我們第二根柱子以前便停了下來,我也僅以意志,畫出了真童的雕塑。

  我在第三根柱子邊畫了狼魘。我在第四根柱子邊畫了眾陽紀頁。在第五根柱子邊,則是終末女皇。我認為這樣的組合很美好。我們每個人都在那個房間裡佔了一個平面,而謎道就位於我們之間。

  我不知道雙魚宮是否認為這是件美好之事,或他是否被自己做出的東西所嚇壞了。他在柱子上做出的扭曲牢籠,正在脹大,而我也不願將自己的意志涵括在其上。也許他的想法已包含那兩種可能性了。

  不管怎樣,那扇沈重的門使自身能被打開——或是對雙魚宮開啟。他願意讓我扶著他的手臂,而現在我也知道自己可以相信他了。我收起了自己的東西,便與他一同走著,就像我丈夫在表露出他裡面的狼魘以前我曾與丈夫一同散步地那樣。我將我的雙手都繞過他一隻手臂,並將我的頭,靠上了他的肩膀。

  我的旅伴在我出房間時,已經沒在等著我了。


編者筆記:我們在全力探索下,仍無能探出雙魚宮身在何處,而其中一項明顯的解釋也會在之後章節內談論。但謎道上的死亡不全然是終局,我們也不知道他是否為那個房間的建構。哈榛爾沒有提供夠多資訊,展示出她為何給他這種信任。假使這就是最後的章節的話,我們可能會推測哈榛爾是被他迷住了,但他們的關係在多年之後,一直毫無危險事件。

  這件事標明了終局之始。哈榛爾的章節會變得更為散亂、發散,鮮少有所描述,以致我們會以為她刻意省略了更詳細的解釋。她在雙魚宮的陪伴下,沒將許多時間用來寫她的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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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直覺感知出這些異界的佈局,如此便足以知道我們很靠近那正在追蹤的八組人像的頂部。我們輪流拜訪了各自較為熟悉的異界,但我沒有任何特別精彩、激勵人的事物可以展示給他看。最接近那種事物的,恐怕是之前與我分離的老旅伴們,其中包含了沈悶教授、肚腩膠男,還有杏仁糖猩猩——我很是糊塗地,感謝他兩次幫助我,而這是如此使他困惑,因他只能想起那一次的幫助。

  我們繼續旅行,好讓雙魚宮能有他的回合。

  雙魚宮不會明示暗示或堅持要我做某些事情,但我太了解他,從他的風度中便預期了接下來的事情。我太了解他,使他無法隱藏。

  我發現的是,他在這些異界之中的探索者同伴團體,正致力做出另一種建構。雙魚宮對我解釋說,那是要觸及宇宙本身的機制,我也看過那些機制的運作,調整了更細緻的時間、物理與靈理法則。更全面的建構與計畫則還有數百年的時間才能完成,但我全然理解時間是更為狡詐的力量。而我在這些異界之中,尚未度過一天的年歲。


編者筆記:我的父親曾對我——他的頭生子——評論道,他會獻出自己的頭生子來換取這些建構的情報。我同意他,而我也不會怪罪他這麼做。如此重要的經驗卻被降解為寥寥數行文本,缺乏描述。她在未來的章節裡有多次提起此事,但細節四散,幾乎不帶有熱情與明晰性。


  這些言語很難寫下來,所以我會簡短描述。雙魚宮似乎很不安,囑咐我要留在原處。我禮貌地答應他的要求,因他會聽從他自己認為徹底毫無道理可言的命令,而我的服從也會使他感到親切——這並不是說,我認為他的請求毫無道理。

  他在自己的事情上,沒有花費許多時間。在他回到我身邊時,他的善良天性已被撫慰,他也告訴我說,我們必須迅速回歸。我便遵從了。我們之前曲折迂迴,不著急地穿過我最熟悉的地點、繞著路地,要回到我們與彼此相遇的那個房間,更以同樣的愜意,大膽進入只有他與他的夥伴才能通入的區域。現在已不再有那種閒暇了。我們匆忙趕路,走上每一道捷徑,無視我們遇到的所有當地人與生物。

  我確實以為雙魚宮希望送我回到那個房間。但我們走過一個花園小徑時,他那時已不再與我同行。我加趕腳步,不過現在的趕路,要回到那個房間時,事態肯定變得更為艱難。

  我在能看到那個房間時,放慢了腳步,走在那轉變為水攤的道路之上。他為了柱子所建構的那個枯萎籠子已經膨脹,而那個籠子將整個空間內外翻轉,並將所有事物都扭曲成其籠身一般。

  喔,一當我理解所發生的事情時,我是如此哭嚎。雙魚宮輸了,是的,但所有其他事物也都失喪了。

  我的悲痛超越了我對親愛的米妮的悲痛,而這句話的言語也不足以描述我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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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且解釋的言詞也很是稀少。

  有人說,探尋者在取得足夠多恩惠與術法時,或將自己環繞於迷途者與迷失之物中間時,他們就會失去與我們的世界的連結,但哈榛爾在她的探索中的最後幾個行動,幾乎無理可言。我們應努力繼續嘗試。而我們的方法也很可能會不斷解明她早先所做的事,來看看我們能否找到那條解開此結的絲線。另一個可能性則是,會有某個勇敢的生靈,在正確的時刻裡碰巧撞見正確答案。有數位探尋者曾看過建構,卻無能觸及此事物。假使有人能進入建構,或是找到這傳說中的地方,他們也能使用現實的控桿與齒輪時,會發生什麼事情呢?

  我在近年裡與同事談話時,我問及有什麼事情可以像哈榛爾那樣動搖整個世界,而非僅僅追隨她的腳步?我的同儕們的回答毫無變化:他們總指出探尋者法人組織正在滋長的力量,我卻發現自己納悶著之後可能發生的事情⋯⋯

  小姐站在遠處的一側,一條低矮的樹枝遮藏起她的臉龐,讓那兩個女孩著手處理這場對談。她將那張紙緊緊放在身邊,吸收入紙上的內容。

  露西看向小姐那。試著決定要問出什麼問題才好、該如何開始這場對談。莉絲也如此轉頭,但她這一動作背後另有理由。莉絲意識到的事情夠多到,特別注意到了這樣的計畫,也會感知出小姐會做的事。

  假使那個計畫有機會實現的話,它就會要求那些最初糟蹋小姐的夢想的人們,出手協助她。

  她到底有多想實踐這個夢想?

  她有想過自己可能被綑綁的情況——不是印記那睡眠般的井然綑綁。無數個異者都處於相似的情形。術法也已變為如此;事實上,術法的慣性毫無緩慢或頓止的跡象。事實是正相反。

  她站在原地,她也是唯一一個能看見那個有著黑色皮膚、金色頭髮的小男孩,小男孩穿著裝飾了眾星的斗篷。

  直到眾陽紀頁來標記以前,她都還沒察覺自己正在做一項決定。

 

 

.譯者側記

註1:在魔契宇宙中,長生不死或超自然的長壽十分常見——只要不會老去、受時間所影響,你就可以企及「永生」一類的常見目標。

 

【本文的名詞原文:(按字母順序編排)
荒謬論      Absurdism/Absurdist
建構者      Architect
醒覺       Awake
覺察者      Aware
追獵標本長廊   Coursing Mounts

現實裂解論    Disintegrating Reality
夢境論傳統主義  Dreamer Traditionalism/Traditionalist
命運平鏡     Fated Mirror
探尋者      Finder
探尋       Finding
森林絲帶小路   Forest Ribbon Trail
加森一家     Gadsens
巨腦論      Giant Head
未名飛地人    Inconnue enclave
清白者      Innocent
拉蒂摩爾     Latimore
迷途者      Lost
鑰道       Keyways
雅領人      Jacques
異者       Other
米妮       Minnie
謎道之儀     Path(s)
眾陽紀頁     The Page of Suns
術師/術法師   Practitioner
終末女皇     Queen of Ends
沈激小鎮     Settling Stir
雕像狹路     Statue Narrows
破碎大路     The Broken Road
真童       The Child
蜂擁陸龜之路   Tortoise Stampede
蠕扭刀      Wriggling Knife
狼魘       Wolf

雷        Wray】

 

 

 

 

 

  

【如果您喜歡這篇作品,還請分享支持。也可以輸入右上角的訂閱信箱,追蹤這個部落格的所有更新。】
 
【在此提起一些相關脈絡。】
【野豬桑的謎道,有近似於Holders系列的嚴苛懲罰,但它們的謎題相對直接,且會附帶提示。但就算如此,探尋者們依舊能輕鬆從謎道上獲取道具。】
【這些道具,不盡然是「物品」——有些時候是活人、活物,有些時候是魔法或如LOL的被動技能的東西。】
【但像哈榛爾,她這樣收集好幾卡車的道具?再加上好幾位旅伴的數值加成?我敢說,地球上沒多少位這樣強大的術法師。】
【在魔契宇宙裡能成為神、真的成神的人數還真不少,但「神」的位格有非常嚴重的限制;許多國際勢力都有超越神的力量與影響力,可是他們依舊保持著術法師的身分,是因為成為神或神的先知,沒有大家經常以為的那種方便性。】
【哈榛爾在這些術法師中,是可以輕易成為神的人:只要在正確時間與正確地點,她多走一步,就能成神了。謎道的強度就是如此不平衡。】
 
【我本來不想翻這個系列,一方面是因為野豬桑現在還沒寫完這部作品,所以,我實在不知道該怎樣思考它才好,另一方面則是因為,《蒼白》雖然是他目前最好的作品,但他在一些主題的處理方式上,十分不符合我的喜好——特別是青少年成長故事的部分。】
【然而,我覺得自己身為譯者,我有義務要精準地表現出作者的聲音——即使我沒收錢,即使這種寫法是我自己想像出的野豬桑的文學基調,也依然不會改動我給予自己的義務。】
【我不認為其他的作法沒什麼不好,或是說,從為野豬桑或他的作品發聲的角度來看,其他人的作法都沒什麼不好。】
【但如果從其他方面來看,某些做法就必須承受質疑:特別是,當我們考量到翻譯是兩種語言的交會、交叉與重疊的時候,我們的譯本會怎樣表現出自己的語言以及他人的語言⋯⋯換句話說,我認為如果我不深入探索野豬桑的語言的中文化過程,我就可能會貢獻於西方人的東方主義,或帝國主義式的渴望投射物。】
【當我察覺那位想用武俠翻譯《蠕蟲》的仁兄,依然繼續緩慢的翻譯時,我就覺得有些錯謬⋯⋯他在推特上的時間,跟他看「中國哲學書電子化計劃」等等免費學習資源的時間,前者明顯更多,而毫不讓我意外地,他是用簡體字翻譯,也認真用了武俠風格⋯⋯】
【武俠本身沒有多大的問題,問題是海外的武俠作品往往是以文化中國的角度想像「中文」。那麼,這位仁兄和我們這些其他翻譯者都必須回答:野豬桑的文字可以如此順暢地越過語言障礙嗎?武俠能夠協助野豬桑的文字跳入「中文」嗎?】
【我個人認為:沒辦法。我相信,他在看過超亞人類第二部之後,就能理解這背後的原因了,但我覺得我很可能沒辦法等待那一天的來臨。】
【所以,我想用這篇譯文向他證明,野豬桑是後現代的作者,而若他沒辦法以武俠書寫後現代主題,他最好先開發出足夠合適的語言風格之後,才進行翻譯。】
【而如果他辦不到這一點,他的譯作就會失真——比較像同人作品,而非翻譯——更麻煩的是那麽做,很可能會強化文化中國的膚淺東方主義,甚至也會成為中共的中國論述的一部分。】
 
【我認為,我已經充足勸告他了,我也明確告訴他,我願意手把手領他學翻譯相關的文學理論,但從他的言論來看⋯⋯】
【他就是海外小粉紅吧?】
【我可以諒解到,不是所有人都喜歡讀學術書籍,但現在已經是西元幾年了?文學這種東西不是更該被小心對應?假使他能把在推特上回覆、發文的時間,拿來看書的話,說不定我就不必這樣拐彎抹角、煞費苦心了。】
 
【想當年,我國文系大四快畢業時,感覺中文的世界才剛對我開啟了大門——我能以大學賦予我的知識工具,更深入、進行我自己的研究⋯⋯四年啊!那四年,只能算是入門啊!】
【我真心希望,那些想處理「翻譯」的人能認識到,翻譯自古以來,一直充滿政治意圖、爭議火藥,也一直都是吃力不討好的工作。我希望他們能認真看書,但有些人不怎麼管文學技藝——即便他們所做的事情絕對屬於文學領域——而只希望,把民族訴求擺在優先位置。】
 
【嘛。這可能只是我這個文學人/中文人,單純對其他人的懶散,感到不滿吧。】
【「媽的,我寫這些東西都這麼辛苦了,為什麼其他人不至少付出與我同等的代價呢?」這篇翻譯背後,就是想這樣抱怨呢。】
 
【我沒打算認真做這個企劃,所以,這就只會在我不想寫論文、不想校書、沒有《蠕蟲》能翻譯時,才會進行這篇翻譯。】
【我相信,你不必了解《蒼白》的主線劇情,也可以欣賞這篇短篇故事的。】
【《蒼白》沒辦法進行中文翻譯⋯⋯至少就我現在的程度來說,是翻不了這個作品的。翻譯難處,比如,「咒誓」的swear,中文和日文的咒都有明顯的鬼神人間之分,但英文沒有——或是說,基督教文化與西方言靈文化的靈界定位,比中文日文界還要更偏近世俗,因此我可以翻譯Swear,但無法翻譯swear;如,路之儀/謎道之儀的Path與path;如,術法Practice和實行practice的異同與宗教性意義,當然還有更多其他案例,只不過我光是舉例,就已經感到很累了呢。】
【我知道自己可以將swear翻譯成誓咒,或採用目前的種種翻譯,偷個懶、直接硬翻,但我在十年內都不會有時間翻魔契宇宙了,所以,這些考量都只算是我個人的無聊想望。】
【而我也希望,那位仁兄也能如此——稍微更認真一點點——思考他想進行的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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