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開學以來,這是第一次在這個部落格上重新寫點東西。自從開學以來,這也是第一次回台北。

我討厭麻煩,尤其是在不熟悉的地方買車票、找尋不熟悉的月台、坐著行駛在不熟悉的路線上的火車,這種極度麻煩的事情絕對不會出現在我的考慮範圍內。但即使是如此我還是回台北了,因為我必須回去,若是我在堅持自己那無用的麻煩想法,曾經發生過的悲劇就會再次重演,我會毫不自覺地失去至關重要的事物。

外婆快要離開這世界了。

外公外婆兩人分別住過很多次醫院,每次的病情都很嚴重,可是他們堅強的生命力仍然使他們活下來,繼續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呼吸著空氣、享受愛與被愛。但這次卻和前幾次不同,外婆的情況雖可挽救,但也頂多做到讓她在世上痛苦地苟延殘喘。外工作了決定,所有人都接受了這個決定,沒有多餘的無聊評論,也沒有憤慨的不滿,我們了解他的心意,坦然地接受了。

聽到熟悉親密的親人瀕死的消息,我的腦子裡漸漸有個想法成形:「原來如此,她的生命走到終點了啊⋯」沒有感傷,也沒有痛苦,就像是坐在早餐店時,被親切的老闆娘告知:「今天沒有意大利面噢。」

冷漠嗎?冷淡嗎?這樣的我難道是不愛外婆嗎?

有些同學投以同情的眼神,有些人則是驚訝,並表現出關懷,還有些人像個孩子似的不知所措,拼命想著該說些什麼才好。我回答他們:「沒事的,我沒事。不用為我擔心。」

我並不認為死亡是種恐怖的事情,我無法理解他們為何反應如此激烈,這不就跟家人出門一樣嗎?只不過是會不會回來的差別罷了,有必要這麼緊張嗎?每個人都得經過死亡,既然生命的消逝是個人人平等的事,那再多的恐懼也是徒勞無功。

人生就像一場淺眠之夢,當你活在其中時,你不會有所知的一切都會消失的想法。世界將會如同七彩泡泡破裂,這個想法是個令人恐懼的禁忌,但夢總是會有個終點。

 

看著外婆躺在病床上,穿著白袍的醫生們和爸爸媽媽舅舅阿姨在病房外低聲竊竊私語,床邊的儀器滴滴地響著,她辛苦地吸入面罩中的氧氣,如同一個幼童說著話。她的智力已經退化到小孩子的程度,但那已經這幾個月最清醒的模樣了。

我看著她,握着她仍然有力的手,臉上自然而然地掛著微笑。

這樣的外婆,和那個有想法、固執、乖愛著孩子孫子、有著幹練形象的外婆,在我眼裡沒有差別。她就是她,未曾改變。和智商退步的外婆交談,注視進那純粹無瑕的眼神,我仿佛能夠看穿了她的本質,在這副已經瀕臨停止運轉的臭皮囊中,外婆的靈魂仍然流連其中,她並沒有改變。

在她身上,幾十年的歲月就如同幻夢一般,分離破碎,隨風飄散,只剩下最真實的她。我明白這時候露出笑臉很怪異,但是看見真正的外婆時,我無法控制我的嘴角上揚,澎湃的欣喜之情無法被壓抑,步步逼近的死亡並不算什麼,在握住她的手的那一刻,我們團聚了。

 

悲傷,哀痛,不忍,我無法理解。死亡的事實會伴帶來這些情感嗎?還是我必須要有這種痛苦的思念才是正確的?我不明白。

她已經死了。離開了。走了。不在了。

我好羨慕她。

但是我沒有什麼想法。流淌在血管中的血意不會因著她的離去而變得冰冷或火熱,高雄的天空藍沒有顯得憂鬱,陰天沒有更加寂寥。

 

 

 

葬禮簡簡單單地結束,久違地和表哥小小地聊了一下天,和親戚們互道近況,一起吃台北街道的小吃,然後便急急忙忙地回到高雄

在搖搖晃晃地莒光號上,我回想著外婆安祥的臉龐,心裡卻只覺得對葬儀社誇張又拙劣的化妝感到噁心,雖然外婆已經上了年紀,臉上總是會有些不怎麼好看的皺紋,但那不是屬於她的一部份、她的歷史的痕跡嗎?竟然就這樣被厚厚一層的白粉還有噁心的亮粉給蓋過上了,好像是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似的。感覺真是討厭。

用手機玩數獨的同時,我想起line中的一段對話記錄。

我跟魚提起要回去參加葬禮,想說她每個禮拜都會回去,順便問問近況之類的事情。

『我禮拜五要回去參加姑姑的葬禮』突然出現完全超出我意料的話。

「哈?真的假的?」

『這種事情不可以開玩笑』

看起來莫名嚴肅,我頓時不知道該回些什麼才好。

(我是不是要說些什麼⋯安慰的話語嗎?)

上了大學之後,原本高二不怎麼常在線上聊的女同學突然跟我熟絡了起來,聊著聊著便會自然而然地安慰她起來,她上了大學累積了不少壓力,但是魚的情況卻截然不同。感覺好像應該說些什麼,但其實我什麼都說不出來。

我不知道她對親友的逝去有沒有什麼感觸,也懶得去問個究竟,因為即使知道她的悲傷,我也不會有任何共鳴的想法吧。

地球不會為一個人的死亡停止轉動,哀傷也不會殺人。在這世界上能夠拯救自己的人,只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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